“在孩子面前净说些混话。”李叔昂呿了声,还是止不住想亲近宋萦。“多大了,怎么瞧起来跟子慕差不多?”
“子慕在这。”宋绰往前挡住他的视线。
李叔昂冷冷瞪他一眼。“我说的是我儿子,你何时成了我儿子?”
“我是当不了你儿子,但我儿子可以当你儿子,萦儿,还不叫人。”
宋萦乖巧地施礼。“孩儿宋萦见过义父。”
李叔昂一听那软绵绵的声音,心都快融化了,趁宋绰不备,一把将宋萦抱进怀里。“唉呀,真是个玉质小人儿,爹真喜欢你。”
宋绰见状,一把将儿子抢了回来。“做什么你!”
“我又哪里不对了?抱抱他都不成?爹爹抱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李叔昂不禁发噱。
“犯不着抱这么紧,要抱他不如抱他老子。”
“你想法子把自己变小一点,我考虑考虑。”这么大块头又硬邦邦的是要他怎么抱?
宋绰嘴角勾得很邪,附在他耳边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该是知道。”
李叔昂瞬间俊颜涨红,暗恼自己竟这么容易就读出他的弦外之音,气得在抵达家门前都不跟他搭话。
而一回到家中,李子慕一瞧见宋萦,像是见到什么稀奇珍品,围着他团团转。
“让他俩下去熟悉熟悉,我有话跟你说。”
李叔昂戒备地看着他,不信他真是有话要说,直觉他就是拿他儿子拐自己儿子,好让他欺负自己。
宋绰撇撇嘴,从怀里取出一支钗。“有事要问你,先让他们下去。”
李叔昂瞧了一眼,随即让门外的婆子丫鬟将两个孩子带到厢房,再拿起钗端详,顺口问“这是宫中的东西,你怎会有?”
“你确定是宫中的?”
“嗯。”李叔昂将上头的穂花撩起,在钗上有印记,“这是宫中金作坊所制的,而且上头的穗花还是蓝田玉,瞧着穗花轻薄透光,这雕技一绝,肯定是宫中珍品,这种东西……皇上赏你的?可也不对,要赏也不是皇上赏,还是近来宫中有哪位娘娘……也不对,皇后娘娘在政变后已故,目前后宫无人主持,外命妇也不可能随意进宫,更不可能有任何赏赐,所以这是……”
瞧李叔昂眼巴巴地等着他解惑,他只能无奈叹口气,将钗给收起。“没事,我在宫里捡的,瞧这样式挺不错,本想仿一支的。”
“宫里捡的?你这话拿去骗外头的野狗吧。”三岁小孩都不信了。
宋绰耸了耸肩,话锋一转,问“这事先搁着不管,我问你,你欠了雍王爷什么?”
突然提及秦宣,李叔昂神色不自在了起来。“哪有欠什么?不就先前他帮我调了胭脂米,说了要好好谢谢他,只是近来都没遇见他便是。”
“雍王爷说你欠了他两回。”
“这……有一回是替潋滟欠的,我会让他去跟潋滟讨,横竖潋滟现在有个七王爷当爹,还有个京卫指挥使相公,不管雍王爷要讨什么,她都还得起。”李叔昂开始倒茶喝茶,看窗看榻就是不看他。
“那你呢,拿什么还?”
“就继续欠着,哪天我要是找到什么稀奇玩意儿再献给王爷,啥事都没有。”
“啥事都没有?拿去骗外头的野狗吧。”宋绰趁他开口之际堵住了他的嘴,咬了口后,沙哑地道“拿什么还都行,就是不能拿身体还,你要是胆敢私下与他独处,我跟你保证,你往后只有不见天日的日子可过。”
“你这是做什么……吓人吗?”李叔昂咽了咽口水,偷偷地往后退。
“退哪去?给我过来,将来有段时间我怕是难与你见面,所以今晚……你就忍着点吧。”宋绰一把将他抱上床。
李叔昂无声哀号着,他哪次没有忍,可问题是——“别闹了,孩子们和丫鬟婆子在厢房,你再等一会,你……你这个禽兽!”
第九章
如宋绰所言,近年底,他消失了一段时日,李叔昂松了口气的当下,却听闻宫中皇上震怒,查办工部。
“幸好,之前我就把觉得有异的事都呈上了。”宋结叹了口气道。
李叔昂听得眉头紧拢,爱笑的脸此刻分外严肃。“你这当头将市买司高价收购粮作的事往上呈,不是添乱?”
“我大哥要我这么办,我能不照办吗?”大哥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敢说不吗?
“大人没有怀疑起你嫂子?”事发之前就察觉工部有异,宋绰到底是知道了什么内情,要不好端端地怎会怀疑起工部,而皇上也对工部发难,真是巧合得教人不得不起疑。
“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倒觉得我大哥的矛头是直指太府寺。”
“这事是大人查办吗?”他诧问。
“嗯,皇上近来倚重大哥,案子都交给了大哥查办,只是……太府寺也太荒唐了,怎会把念头动到宫中的珍宝?”宋结压低声响道“皇上在冬至宴上要赏赐七王爷的两名义女,结果却找不到要赏赐的头面,当场震怒,下令彻查,如今初步点算,听说奉宸库里的东西至少丢了七、八样,你敢相信吗?七、八样耶,那一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真是找死。”
李叔昂微眯起眼,想起他收购的那头蓝翡翠头面,届时这事是不是会查到他这儿来?他有人证物证,朝堂上还有人能帮他,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但这事扯得这么大,就只为了对付他一个人,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看来是时候好好逼问四季坊里的赵爷,非要他供出幕后黑手不可。
“真搞不清楚那些人脑袋在想什么,今年皇子阋墙,引发宫变,一连串的事件下来,朝中官员汰换大半,以为这下子大伙就会收敛一点,可谁知道是表面收敛,私底下动作频频,连盗卖宫中珠宝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就不知道这桩事会牵连多少人。”宋结喝着茶不住地抱怨,对官场愈发不留恋,可偏偏除了当官,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李叔昂替他倒着茶,试探性地问“官场走久了,人心多少会变,这些事也不用你去担心,倒是你大哥……他如今要查工部,肯定也会查到市买司,查知你嫂子被牵扯进市买司采买,这事不知道会不会牵连他?”
“倒是不至于,这事说穿了不过就是梁家人狼狈为奸,跟咱们宋家什么关系?怕就怕大哥会休了嫂子。”
“没这般严重吧。”
“唉,你不知道,我大哥在得知我嫂子有孕之后便与她分房,至今都不曾再同房,哪怕我嫂子百般讨好,我大哥就是端着一张死人脸,平常时都对我嫂子视而不见,久了嫂子也无心了,如今嫂子和亲家舅子闹了事,大哥能想一想萦儿、想一想和嫂子的旧情,就谢天谢地了。”
李叔昂听完,并无任何喜色,就算休妻又如何,他还是能娶妻,就算他不肯娶,皇上会赐婚,再不族中耆老也会央求他再娶。
宋家嫡系长房子嗣向来单薄,宋绰这一代尚有三个男子,可宋绰只有一个儿子,身为族长而言,子嗣太单薄了。
“不过幸好我大哥已经有了宋萦这个儿子,要不照他那般清心寡欲,想来再添个子嗣,可是比登天还难。”
李叔昂心里轻哼,严重怀疑他说的那个跟他认识的那个不是同一人。
清心寡欲?如果宋绰是个清心寡欲之人,这天底下就没有色欲熏心之人了!
“这一阵子也辛苦你了。”
“嘎?”面对宋结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李叔昂不禁心慌了起来,怀疑他是否知晓了他和宋绰之间的事。
“你和我大哥啊。”
“……你知道了?谁跟你说的?”难不成他身边有人出卖他?
“哪需要人说,我大哥前阵子不是都在你府上过夜?可真为难你了,要我天天面对我大哥,我才不要咧。”宋结举杯敬他。
李叔昂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太过杯弓蛇影。
正要举杯回敬,突地听见脚步声直朝斜雅堂而来,他抬眼望去,就见二掌柜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二爷,不好了,有官爷上牙行搜索!”
宋结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李叔昂便问“哪里的官爷?”
“是大理寺的官爷,说二爷的牙行私藏宫中珠宝。”二掌柜哪怕喘得快断气,还是巨细靡遗地回答。
“大理寺?”李叔昂不禁看向宋结。“工部的事不是交给都察院查办吗?”
“是啊,问题是工部的事跟你的牙行被大理寺搜索有什么关系?”宋结不解。
宋结还没听到回答,就听二掌柜苦着脸道“二爷,大理寺的官爷还说要将二爷押进大理寺呢,燕回差人捎讯,说一会人就会往照云楼这头过来了。”
宋结闻言,立刻跳了出来。“叔昂,不用担心,这儿还有我,只要是没做的事咱们就不用怕。”
“我有做。”
“嘎?”宋结瞪大了眼。
“宋结,你先离开吧,省得波及你。”李叔昂当机立断地道“二掌柜,马上差人捎讯给三爷,就说我入狱后,四季坊的赵爷就交给他了。”
二掌柜应了声便赶紧跑了,而宋结则是一屁股坐到李叔昂身边。“叔昂,这样不成,我在这当头要真走了,你会被押进牢里的。”
“横竖也没去过,去坐坐也不错。”见宋结又要开口,李叔昂笑了笑。“放心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背后有多少靠山,我要是一入狱,多的是能帮我的人。”
宋结想了想。“我去找大哥!”
“不用了,别给他添乱了。”
“哪是添乱来着?你别怕,我马上找大哥处理。”
“宋结!”瞪着宋结飞也似跑走的身影,李叔昂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喝着茶思忖着,明明是同一件案子,为何皇上已交由都察院,大理寺却插手……不会是宋绰出了什么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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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办事处。
“确实是太府寺卿借了兵部粮道?”宋绰沉声问着。
“宋大人,这是千真万确之事,宋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将太府寺卿找来。”兵部尚书一反平时的彪悍,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极了。
“郭大人,太府寺并未负责采买军需,他是凭什么借粮道,你又怎么敢借粮道?”宋绰褪尽笑意的脸阴沉摄人。
郭尚书干笑着。他之所以态度柔软,为的不就是这一桩。“宋大人,你也知晓这朝中不就是你拉我一把,我帮他一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借个粮道而已,不会出什么乱子,更何况宋大人查办工部,就得往工部去,怎么到我这儿问起粮道,这不是有些莫名其妙了?”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分明是找他麻烦!
朝中官员里本就存在着不多言明的规则,互相帮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手赚点佣金,这可以说是常规,可朝中就是有些食古不化的家伙,偏偏又是占住了都察院这个位置,存心截人财路。
宋绰撇唇笑得又冷又邪。“东北御史通报我,兵部粮道有民间马队通行,运送共三万八千石的粮食往东北,且非军粮支援,郭大人,你可知兹事体大?”
郭尚书闻言,不禁暗抽了口气。“宋大人、宋大人,这事我可不知情,是姜大人说要借粮道给熟识的商队通行,可未对我说运送的是粮食呀。”郭尚书说着,脸色都白了,恨不得掐死姜河居。
混蛋家伙,除非军需,粮道是不准运粮的,要是运了其他非军需物品倒还无妨,但这般大量的米粮,恐怕是要通敌买卖,勾结谋逆的大罪可要扣在他头上了。
“这我可不清楚,届时还请郭大人和姜大人到圣上面前说个清楚。”宋绰冷笑了声,拂袖而去,压根不管郭尚书在后头唤着。
一走出兵部,宋绰垂睫思索是否要走一趟太府寺,但离那批粮食运回京,约莫还要四、五天的时间,不想打草惊蛇,就得先按兵不动。
朝中官员结党就是为了营私,分享从中利润,但是要说为了一个贪子,盗卖宫中珠玉珍宝,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再怎么贪,也不可能傻到把手伸进皇室的宝库里。
而幕后主使真是那个胆小怕事的姜河居吗?一个胆小的人会突然性情大变到这种地步?也许该先去查查他的周遭是否有其他问题。
宋绰边忖边回都察院,半路上就听见宋结的喊声,他抬眼望去,就见三弟像是一阵风般跑来。
“大哥,不好了!”宋结飞快地来到他的面前,一把拉住他。
“什么事不好了。”
“叔昂出事了,大理寺去照云楼押人了。”
宋绰愣了下。“大理寺凭什么这么做?”
“好像是说叔昂收了一套宫中的头面,大理寺派人廋了李家牙行后,还要到照云楼押人,叔昂就赶我走,说怕波及我。”宋结口舌伶俐地大略交代后,直盯着他。“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宋绰听完,脸色铁青地暗咒了声。“那个混蛋,他为什么收了宫中的头面?我光是拿了一支钗给他瞧,他就分得清是宫中之物,那一整套头面,他岂会不知道?既是知道,竟还敢收……”
不对,李叔昂不可能分不清,他是明知道却还是收下,这是为什么?有什么原因教他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