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愕然道“爹,那个告诉我身世秘密的人是您易容的?”爹闭上眼,点点头,又睁开了有些迷雾的眼睛,道“儿子……是爹对不起你,爹以后会加倍补偿你,可是,你不要再说要和那种魔头在一起的话来气爹了……”
原来他还是没有办法理解。
我和弄玉的爱情是没有任何人会认可的。这我早就知道。现在连我唯一的亲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其实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重要的是,弄玉不要我了。没有他的安慰,我如何能够支撑起这份感情?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总有一天会崩溃。
在那之前,他是否会想通了,回头过来看看我,即使没有爱,那么,只是一点点喜欢……我也不会再难过了。
我抬头看着爹的眼睛,异常认真地说“爹,您从小立志要当大侠,长大后立志要为民除害,您爱娘,无论别人怎么cha手,都不愿意放弃,这是您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不管他是否在玩弄我,我都不愿意退出。对不起……”
我朝他鞠了个躬,走出大堂。
漫山秋叶已红,有的悬挂在枝头,有的纷纷起舞。再是艳红如火,再是群起群落,却依旧像个孑然飘摇的生命。伶仃孤苦,无所依傍。
我想起刚才说的话,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白公子说的没错,付出是我的事,愿不愿意要我,是他的事,这是分明的两件事,我无须强求结果。
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采,好久没见你,变了很多。”桓雅文靠在大殿的柱子上,雪白的衣带被风吹地轻轻飞舞,他理了理自己被吹乱的发丝,带着一脸有些苦涩有些幸福的微笑说,“若是换作以前,你一定会退让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吗……我自己都没发现呢,真笨。我一定让爹爹难做了。”桓雅文走到我的身边,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柔声道“没有哪个父母会真心怪罪自己的儿女的,你是他的心头rou,他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曾听弄玉说,看一个人的年龄,是不能从他的外貌看出来的,而是要看他的眼睛。此时看着桓雅文,发现他的双眼比起第一次见他时,要沧桑了许多,憔悴了许多。我与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他是时时刻刻将我的行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我从未留意过他的心思。人或许就是在磨难中长大的。
原来每次我一看到弄玉的眼睛就会有想哭的冲动,是因为他的眼里装满了太多的往事。
桓雅文微微笑着,被风吹得发凉的手指顺着我的头发滑落“采,我能抱抱你么。”我怔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他轻柔地将我揽入怀中,不带任何情欲地吻了我。
看着他的表情,我已无法再推开他。柔若春风的声音在我耳边悄悄拂过“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芸姨和我娘都未曾得到过我爹的心。她们两长得如此之相像,原来……只是因为她们和上官雅玉长得像。爹那么宠哥哥,原来也是因为他和你母亲相似。直到生命结束,他都没有得到她的心。”
“……就像我,永远也无法得到你的心。”他看着我,有些无力地笑了笑,“虽然心里难受,可是一想到得到你的人是我最尊敬最喜欢的哥哥……他能代替我幸福,满足了。”看着他一脸的柔和,我的心里已经难受到了极点。他说过,他最害怕看见我哭。我紧紧回抱住他“我会永远记住你。”
“你终于没有再说‘对不起’。”桓雅文柔柔地笑了,清澈的眼中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你该去告诉哥哥了……这次的人太多,几个大派都联合起来了,而且很多人都是拼了全力的,若真打上去,哥他一定是凶多吉少。”我说“我?我去告诉他?”
他放开我,道“距离讨伐的时间还有二十来天,你现在加紧速度去来得及。现在所有的弟子都在大堂内,武林群雄也都住在武当山,只要你离开了这里,江湖上不会有什么人拦截。我在这里把风,不会让别人发现你离开了。时间一满他们就会清点人数以防泄露计划,所以,你一定要在二十日以内回来。”说完,他塞了一些盘缠在我手中“你带着这些银子路上好用,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吧。”
我点了点头,也没来得回答别的,只道“雅文,谢谢你,我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往武当山下冲去。
就在我离开武当山,沿着往冥神教的路上赶时,听到了许多关于冥神教和弄玉的传闻,看到了许多被冥神教众杀了父母的孤儿。
冥神教做的事越来越残忍了,真的变成了一个魔教。而这一切都是弄玉主使的。或许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报复着所有的人。然,他看不见在他弹指的一瞬间,绝情的墨梅银针带走了多少条原本无辜无助人的生命,制造了多少妻离子散、惨绝人寰的悲剧。
可是我已经被自己对弄玉的痴恋冲昏了头,根本无心理会那些人。说我自私也好,说我道德低下也罢,我只不断告诉自己,我与父亲不一样,他是一个为苍生百姓着想的大侠客,可我不是。我只知道要为一个人付出,其余的人,即便横尸遍野,家破人亡,也不关我的事。
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弄玉。可是我发现一切都晚了。
《芙蓉心经》将屈辱带走的自信和骄傲重新还回到了他的身上,但同时也泯灭了他的人xi,ng,埋葬了他仅剩的良知。
第二七章 支离破碎
我到冥神教入口的时候,凑巧碰到了刚从里面出来的天涯和闵楼。他们一见到我,神色立刻变得有些不对劲,尤其是闵楼,两条眉毛都已经绞到一块儿去了“温公子,你怎么来了。”我朝里面看了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是来找弄玉的,他在吗。”闵楼道“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这时,一向沉默的天涯忽然道“让他去。”闵楼有些激动地说“他连温公子都会伤,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现在我们一天做的事,不就是杀人么。”天涯道“随你,杀人我无所谓,我愿意为他效力。”闵楼道“我也一样。可我不想看到教主变成这个模样!”
我心里突然变得不安起来。弄玉他究竟怎么了,竟然连闵楼提起他都会有一丝害怕。我说“你们现在是去?”天涯道“杀人。顺便绑人。”我浑身不禁觳觫起来,天涯他的确是个职业杀手,可以将杀人这种事随口说出。
闵楼叹气道“教主他在回教这一个月内灭了十七个门派,包括几个曾与冥神教交好的门派,就像青鲨帮、蟠龙门,皆是赶尽杀绝,未留一条活口。而且……他还不念旧情挑掉了酿月山庄。照他这样的速度扩展势力,一年之内必定一统江湖。只是,他不再是以前的教主了。”我有些急了“他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芙蓉心经》么。”
“是。”“不是。”这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是闵楼说的,后者是天涯说的。我说“究竟是因为什么。”闵楼道“天涯,你认为除了《芙蓉心经》,还有什么可以让他变得如此冷血?”天涯默不作声。闵楼道“温公子,你只要不怕再被伤一次,就进去好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我点点头“我是有要紧事要告诉他,不是为了私情。”说罢,便朝里面走去。
恨天涯摇落三杯酒,似飘零落叶知秋。再一次回到冥神教,竟又是秋天。转眼的一瞬,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从认识弄玉到现在,也有十载年岁。冥神教里又被大片枫叶铺染成了火红色,偶尔有凉幽幽的风刮过,便会带起了满园落花残叶。
及至弄玉的房门前,嗅到一股浓郁幽芬的芳香,顿时才察觉院内种满了大片大片金黄色的四季桂。推开门去,却发现里面的味道与外面截然不同,飘来的是一股浓浓的药味。
弄玉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着了。我像是中了邪那般走到弄玉床前坐下。只见他唇色微微发白,发丝却又是乌黑柔亮的,就这么散开在枕上,更显得他的皮肤白如皑雪。而那颗泪痣,竟像是落在白雪中的一滴血,分外妖娆。他的一只手放在被子上,指上的黑梅在不透光的帐帘中散发着浅浅紫光。
只有在熟睡的时候,弄玉才会变得单纯柔和,我替他理了理被子,忍不住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可没想到这么细微的两个动作,却让他蓦地睁开了眼睛,漆黑幽亮的瞳孔在短短的一瞬间还是温柔的,可下一刻,便带了凛如霜雪的光,对了光好一似照着了秦宫宝镜一般,恍得人胆气生寒,眼光不定。
“为何你会在这里。”他挣脱了我的手,坐起了身子。我握紧了那只被他甩掉的手,低声道“我是来告诉你,峨眉、武当、少林、崆峒,还有很多武林大派都要来攻打冥神教了。”他冷冷道“那又怎样。”我说“他们不好对付,我是想告诉你……要小心。”弄玉挑眉道“就是告诉我这个?”我点点头。他说“我早就知道了。”
我把头埋得更低了,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原来你已经知道了,那我白跑一趟了。我现在就走,你要注意身体。”说完以后我才发现自己说话和桓雅文是越来越相似了,现在我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把他的身体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
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回过头想再说点什么,却见他满眼挑衅地看着我。那样的眼神真的很伤人自尊,我知道自己应该昂首阔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我做不到。
我一下冲到了弄玉身边,颤声道“玉……我想回来。”他露出了不带一丝暖意的笑容“回来。回哪里?”我闭上眼,嘴唇在微微发抖“回你的身边。”弄玉道“哦?回我身边做甚么。”
“我想,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行了,又要哭了。双手用力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喉间似乎有呜咽的声音“只是待在你身边就好,我不奢求别的。”弄玉似乎还觉得没有玩够,只继续调笑道“为何想和我在一起?”
长久的沉默。门外的四季桂香远溢清,混着屋内的药味,淡淡环绕在周围的空气中。萧瑟秋风刮开没有紧关的窗牖,带进了一道黯淡柔软的光。
“因为……我喜欢你。”
我听到自己的心正在砰砰直跳,脸滚烫得像要烧起来似的。弄玉将我拉到床上,用那诱惑而又温柔的声音说道“可是,你不能满足我,怎么办。”
我的浑身都在发抖,握紧拳的指甲几乎要掐破皮肤。我颤颤微微地伸出手,拽住了自己的衣领,紧咬牙关,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我能。”他轻轻挑起我的下巴,柔声道“能怎样?”
我猛地扯下了自己的外套,很想学学小薰摆出妖艳而诱人的的姿势,或是像黎子鹤那样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可我才发现,真正面对弄玉的时候,我根本是紧张到浑身都在冒着虚汗了。看着他略微有一丝惊愕的双眼,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直到赤身裸体。
“温采,你搞什么。把衣服给我穿上!”弄玉怒斥道。
我已经完全不要任何颜面任何自尊了,颤抖着嘴唇大吼道“我不穿!我可以满足你!”还有什么不可以丢的。我干脆闭上眼,一把抱住他的头,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