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子一见这眼神,撸胡子的手一重,直接拔掉了几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转过身道“随你信不信,我们这里修为最低的就是你,遭罪的也是你!”
心事一放下,天机子整个人轻快了不少,既然知道了原因,那杀猪佬家里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那他自然也有救了,他也有闲心恢复本性,去观察其他人的事。
他偷偷摸摸瞥着站在门口闭目养神的人,如果他没看错,这人应该只是真武境修为,还没到可无视外界温度变化的境界,这秋霜时分,温度可不高,还偏偏要站在门口吹风,莫非是有什么特殊爱好?
等等,真武!
他忽地想起他半年前看到他时,他才刚筑基,半年直接修完三境,跳到真武?而且于真武这个境界浸入的还不浅!那么他修到生死,修到化仙,修到渡劫又需要几年?
越想越吃惊,他为这个发现咽了咽口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那个人已经够变态了,没想到他家徒弟也一样。
这个咽口水的动作却让他身旁的薛游青心头一跳,哭丧着脸对着他家已经定下的媳妇小声提醒道“三嫂,你也收敛点啊,虽然三哥还卧床在家,但他还是醒的过来的,你别着急找下家啊!”
“咳咳!”
天机子险些成为他这一脉第一个被自己口水呛死的家伙。
“你胡说个什么!”
天机子正想去掐薛游青的脖子,却听得什么破碎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薛游青捅了捅他的腰,示意他往门边看。
他定睛一瞧,脸立刻僵住了。
这是破境吧……
只见墨铮吐出一口黑紫色的血,周身的气势不断攀升,真武六重,七重,八重,九重,然而还不曾结束,寺里的幡幢摇曳的更加厉害,恨不得把自己卷成一团。
天机子已经看傻了眼,他们传承久远,书里描写了许多天资纵横之辈,甚至于一夜飞仙,但他都是当睡前故事看的。
这些年,他走南闯北,也没见过如此可怕的修炼速度!
真是修炼破镜如吃饭喝水,一年能当的别人十年使。
这真不是他中了什么幻术吗?他摇了摇脑袋,暗地掐了把自己,肉痛地他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眼睛瞪得愈发大了。
他周身的气息达到一个,快要冲破真武境时又被强力镇压下来,仿佛在一个瓶子灌满了水,又用塞子将它死死堵住,不让水溢出半滴。
这在其他修行人看来,绝对是不想活了!
一向只有积累不够破不开屏障的人,若是积累足够却硬是被压下来,还盖上了盖,下一次突破难度定会上升一个层次!
天机子却已经木了脸,没有任何表情。
他辛辛苦苦修了这么多年才到真武,而人家半年就成了,还十分有野心地修大圆满。破了第九重,又不去道魂境,不是修大圆满是什么?而且他现在既然能修的大圆满,之前那些境界也必是如此。
见墨铮收了势,庙内的气息也平静下来,天机子忍不住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这算是完了?”
墨铮瞥了他一眼,走到一根未断的柱子跟前,撩了撩地上的灰,坐下道“这些日子积累的只到这个地步,若要再进一步,还要再积累。”
天机子“……”
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真的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那你刚才站在门边是在干什么?顿悟?”这次发问的是薛游青,他也被这不正常的破镜速度吓得不轻,但他听闻有些人一旦顿悟,修行速度会变得很可怕,那么这样也不算稀奇?
墨铮调整了下自己的动作,让自己靠的更舒服,闻言却并不说话。
他难道还要告诉他刚才就是想了想他家师尊?
想想那人便能破镜,他修的又不是极情道。
他摇摇头,阖上了双眼,身上的伤势还没好,强行修炼只能让伤势更重。
……
待到半夜,淅淅沥沥的雨声响在天机子耳畔,让他不由心生烦躁,辗转不得眠。
他猛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望了望周围,薛游青已经睡的死死的,还发出浅浅的鼾声,那边的木二也抱着头缩成一团睡着了。
他一将视线移至门前,便又被吓了一跳,一个人坐在门边,看着檐下的雨连成雨幕模糊了天地。
没等他反应过来,门边的人便问道“如果一个人的死会让你得证大道,那么你愿意吗?”
第31章 枫叶
“什么?”天机子一愣,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那就明说吧”,那声音空空荡荡的,没有落处,在雨中愈发冰冷,“如果你的那位‘三郎’死了,你今后便能成为真正地‘算天命’,这世上没有你算不出的东西,你甚至能渡劫飞升,受到所有人追捧,完全不必如今这样……”
墨铮忽地嗤笑一声,转过头来望着他,意有所指道“算些天气,算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可是亵渎‘天机子’这个名号吧。”
“你……”天机子皱眉,正想说些什么。
却被墨铮打断道“在历代‘天机子’中,你这个修炼速度也慢的可怕吧。”
天机子心头一凛,下意识退后两步,他直觉接下来的话会放出一些可怕的东西,而他,不想知道!但那声音却没有丝毫理会他的意思。
“‘天机子’算的是天机,而这天也可以当做人来看,你越贴近他的性情,越理解他的思想,你便越容易算出天机。你心中怀情,自然想的也有偏颇,如果把那份影响你的情愫去了,你更贴近天道,更容易以他的身份看问题,害怕算不到天机吗?”
他的语调越来越轻,到最后甚至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不对吗?天机子。”
他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登时将天机子逼得连退几步,恨不得躲在角落里。
天机子恐惧地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惊声叫道“你到底是谁!”
怎么可能对他们师门这么熟悉!
“我是谁?”墨铮似有些许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偏着头,然后嘴角的弧度上扬,眼梢的那颗红痣似要滴出血来,愈发妖异,没有白天看到的半点飘然世外的风姿。
他轻启薄唇,眼神空茫,声音缠绵“我是阿玄嘴里的阿弦,我是重头再来的墨铮,我也是为道而死的墨尊。”
语罢,他反问道“你说我是谁?”
天机子一头雾水,复而想起上半夜那可怕的破境速度,难不成是破境太快,心境跟不上,走火入魔了?就算他那位师尊不太正常,也是因为本身性格就是那样吧。
但现在好端端一块良才美玉怎么都变成了这样?难道这种东西还能遗传?
思及此,他往旁边的柱子靠了靠,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大人您是不是心里有些烦燥?体内灵力也不□□分?”
墨铮见此情形,却垂下头,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朗,在这安静的夜里却显得有些诡异。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也对,这种事除了我还有谁会知道呢?”
那声音幽幽的,平静又诡异,细听之下,又有种压抑着的疯狂。
他转身坐回原处,望着雨景,一身压迫瞬间收的干干净净,淡淡道“得罪了,先前被这雨声扰的心烦,一时让那家伙出来了。”
“毕竟你白天拦我的那句话刺激到他了。”
那句话是阿玄在他记忆里第一次见他时候说的话,算起来,离那日也算有了几十年,他从真武到了化仙,又从化仙到了真武,两世之距,他却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墨铮称他刚才的模样为那家伙,这越发让天机子肯定他定然是走火入魔了。
见他此刻正常,不由从柱子后伸出半个脑袋,如履薄冰般小声提醒道“走火入魔可不是什么易与的事,您师尊必然很是担心。”
意在催促他快些回去,这都走火入魔了,还不去治,之后不是要神志尽失地成个疯子!
墨铮回过头来,支着下颌望他,眸眼深邃,风姿宛然,仿佛天外的飞仙,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然后这仙缓缓笑了,轻声道“你嘴里的那个人曾说我心中有魔,可与他相比的举世大魔。”
天机子看这笑越看越不对劲,果然下一句就让他彻底僵在原地。
“我这心里越想他,我的道就越催促我杀了他。”
“他是我之魔障,我之劫数,我道途最后的阻碍。”
一字一顿,缠绵的像是情人间的喃语。
清晰地让天机子恨不得捂住耳朵,然而事实上却是他望着墨铮脸上妖异的笑容,移不开眼,一时不知道该感叹着这惊世骇俗的师徒恋,还是这扭曲地让人心生寒意的情意。
只知道这恐怕又是入魔了!
他蠕动双唇,总觉得要说些什么才好。
墨铮却将手指竖在嘴上,做了个“嘘”的动作,朝他眨了眨眼,眼角的泪痣似乎要活过来,勾魂摄魄。
“这话我只跟你一人说过,你要为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那个人。”
“毕竟那个人知道了,必然会生气。”他垂下头,捂住胸口,一脸茫然道“他一生气,我这心就难受的不得了。”
眉梢半垂,长睫落下一片阴影,他轻声道“那种难受真是让我恨不得把它剜出来。”
一字一顿,令人背后生寒。
天机子只觉得寒意连着足底漫上发顶,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他连嘴都张不开,只能用还未彻底僵住的大脑悔恨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因为夜深不好行路和这人一起走,简直就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全,木二便醒了,望了眼门外,昨晚一场雨浸的土有些湿,空气却被洗涤的愈发清新,天地像是被洗掉了层雾,愈发旷远。
他心情颇好地起身撑了个懒腰,瞥了眼旁边,便蹬时往后跳了一步,被吓的不清。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这个头发插稻草,眼袋青黑的像纵欲过度的人是昨天遇到的天机子,不由惊声道“你昨天去干什么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难不成昨晚他们睡后,来了其他人?
天机子白了他一眼,神色抑郁道“只是昨天没睡好罢了。”
还不等木二好奇,天机子便眼一转,叫醒了薛游青。
薛游青咕哝了两句,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便见到三嫂那张脸,到没有被吓着,只是面露忧色道“三嫂,三哥还躺在床上呢,你也注意点形象啊,这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说不得三哥醒了也会被你吓回床上。”
天机子气的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就要破口大骂之际,眼角瞅见一片衣角,顿时把话吞进了肚里,拉着薛游青,催促道“快点,既然知道原因就早些回去,小心耽搁了你三哥的病,我拿你的皮算卦!”
薛游青缩了缩脑袋,也不敢说些什么,立刻收拾起了东西。
木二望着这两人,凑到墨铮跟前道“那大人,我们要不要也上路。”
墨铮颔首,望了眼连看都不敢看他的天机子,缓缓道“无生殿。”
“什么?”
天机子回过头来,望见那张脸又不由将眼神生硬地转向了一旁,昨晚说完那句话后,这人便看了一夜的雨,没在搭理他,让他松了口气。但心底犹自往外冒的寒意却让他彻底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滚了一夜成了这幅鬼样子。
墨铮视线停驻在他眼底的青黑,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们可往无生殿的方向去查。”
上辈子天机子布下灭世劫雷阵的门派就是无生殿,他想不出除了这件事,天机子怎么会和那样一个门派结下生死大仇。
“多谢阁下,此恩必将有所偿!”天机子神情一肃,拱手道。
然后暗地里瞥了眼墨铮,没有半点妖魔邪气,反而像个尘世仙,这是恢复正常了?
他刚这样想,便听的有人淡道“这便当做你的封口费吧,昨晚的事记得不要说出去。若是出口,你当明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