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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成魔 第4节

作者:无渊可秋 字数:19023 更新:2022-01-01 02:11:33

    走出两三米,便听得张大牛高声嚷道“公子你要治眼睛便直往济世阁去,俺亲身验证过那里的大夫医术好还不坑人你比极花宫那些仙子都好看,要瞎了就太可惜了”

    墨铮身形一顿,手上一紧,勒的白山羊一声惨叫,眼中瞬间涌上泪花毕竟那绳是直接套在脖子上的。

    被这声惨叫惊醒,他放松手上的劲道,对着山羊勾着唇角,轻声道“大黑,你要乖一点。”

    自此被定下名号的白山羊在望见那个堪称艳丽的笑容后,背后一凉,觉得自己的毛大衣快掉了,发出软绵绵的咩咩声,讨好地舔了舔他手背。

    墨铮抚着大黑的两鹳,十分满意,“这才对啊。”

    然后回过头望着正要回航的张大牛,高声道“船家若有向道之心,不妨沿着江河往东行三千里,江中有渚,渚中存亭,亭名碧歌。亭中人名楚淮南,乃不世奇才,若能得他教诲,船家必登仙有望。”

    张大牛一听,立即回过头来,朝墨铮大声喊道“多谢公子,俺一定会去的若能学成归来,必报您之大恩”

    待舟影消失,一只手搭住他的肩膀,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在他耳畔缓缓重复道“楚淮南”

    墨铮抬眼望他,一言不发。

    道妄言加重手中的劲力,笑容维持不变,过于久了,那弧度便虚假的像张面具。

    墨铮轻声唤道“师尊。”

    道妄言却皱起眉,在他的头顶比划了一下,道“你这些时日是不是又长高了以前你还只够到我胸口这,现在直接平了肩膀。”

    “应是我这段时间养好了身体,正常情况也长不得这么快。”墨铮淡道,心里却想着还差一点,但十五六的少年人总是长得快的,再过个两三年,便应当是他对他比比划划了。

    望着墨铮这蹿高的个子,道妄言发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长得这般快,这些时日便要多吃点,别因为抽条而瘦的像根竹竿。”

    墨铮一顿,弯了弯嘴角,眼梢也带上明亮笑意,道“我自然知道的,师父多虑了。”

    然话音刚落,那点笑意便僵在脸上。

    “若不是怕你长残了,我又何必做这幅深闺妇人的操心样呢”道妄言瞥了一眼墨铮,掩去眼中笑意,压下嘴角弧度,硬是挂上了一副愁眉苦脸的姿容。

    墨铮向后退一步,移开自己的肩膀。嘴角一勾,便是一夜昙花开,一宿星光绽,又仿佛画中仙人,采云为袖,剪霞为衣。

    “师尊这般说,怕是曾有经历,所以感同身受吧。”

    道妄言被那笑唬的一怔,自顾自感叹道“你果然比你那些个师兄好玩多了。”

    然后上前两步,曲起食指在他脸上刮了两下,笑的暧昧“你生的这般好皮相,怕是一进城,那些个姑射仙子,闺中碧玉,坊间花魁都要来倒贴不可。你可要长点心,别给人勾了魂去。”

    墨铮面色不变,说话声愈发轻缓柔和,道“师尊多虑了。”

    这般轻柔却让道妄言心下一跳,转移了话题,“你之前说的那楚淮南可不是什么仙风道骨的人物。怎么,那船夫得罪了你”

    那楚淮南百年前曾为道剑阁的剑首,地位等同于殷商太子,却在晋升生死境时破门而出,屠了第七剑山,踏着他那些师兄弟的血倒戈魔道,拜入万魔窟太大长老门下,成为其关门弟子。

    而如今万魔窟太上长老飞升,他便成了万魔窟新的太上长老,而今修为已至化仙境,只等熬上百年踏入渡劫境,挨过神雷洗礼,便可白日飞升。

    这般人物手里沾的血与尸骨足以堆成河,可想而知,那船夫若是去了必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当年屠山之事,师尊企会不知”墨铮反问道,以阿玄这般性子,这种热闹他会不凑

    也不管他承不承认,他望向被雨洗涤的愈发秀美的青山,淡道“我这是送他一场造化。”

    “纵使那楚淮南身上沾了太多血,难免脾性不好,但他可比师尊你更算得上是正面人物了。更何况,求道之路,难免坎坷,若不经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哪有一剑光寒十九州”

    说罢,他回过头望着道妄言,一字一顿道“师尊,难道不是”

    道妄言对上那视线良久,才垂眸轻笑道“徒弟说的,自然都是对的。”

    只是那笑中带勾,隐隐藏锋。

    第13章 入城

    墨铮和道妄言是坐着马车进城的。在偌大的商丘里,有些地位的人进出城门都会坐上马车隔开旁人,毕竟进城人流过大,浪人地痞混迹其间,硬挤过去谁知道出来后身上缺了什么。

    城卫身披黑甲,满头大汗地分开人流,靠着厉声喝骂来尽量维持秩序。他们并未绞下行人的武器,殷商人在和大周一年又一年的争斗中养成了全民习武的传统。但就算武者基数达到这种地步,商丘的治安依旧算的上不错,至少不会有光天化日下横尸当场的情景。

    毕竟商丘号称殷商最强武力,顶端武力方面,生死境武者超过千数,更有百余脱凡境,十位化仙境,甚至于一位渡劫境。而下面号称旗下十万道魂,百万真武,更下的基数则更大。然而这只是殷商表面的实力。

    随着大黑脖间的铃铛叮叮作响,路被快速分开,人流夹杂着马车缓缓流淌。

    马车空间很大,足以放的下两个人的坐垫和一张棋盘。

    只见棋盘上的棋子完全呈现出一面倒的画面,白子势如破竹,黑子被杀的七零八落。及至最后,已经看不出执白子的精湛技艺,执黑子的臭棋篓子之名却是远播。

    见道妄言兴致犹在,正想再下一子,墨铮不由放下手中的白子,无奈提醒道“师尊还不认输吗”

    “我输了”道妄言挑眉,有些不信,“我不是还有棋”

    “”墨铮突然有些后悔提出下棋来打发时间。

    道妄言眼珠一转,耍赖道“不下到最后一子,焉知谁胜谁负”

    墨铮已经开始收拾棋盘,闻言无奈叹道“那师尊可知,做事留一面,今后好相见”

    “做我的徒弟,那还有什么日后相见,我教你修的是魔,又不是那劳什子仙”道妄言支起下颌打了个哈欠,看着他动作也未阻止,还将手中的黑子瞄准棋罐扔去。

    “求大人救我们母子二人一命”

    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穿透厚重的珠帘传了进来。

    马车一顿,大黑撅蹄子踢了踢车辕。

    墨铮拾棋的手停在原地,眼中暗色流过。

    道妄言抬眼望了他一眼,摁住那只顿住的手,拾起棋盘上剩下的棋子塞入他手里,沉声道“这世间有这么多人求救,你又救得了谁”

    “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你是筑基,而非化仙。”

    墨铮抽回那只手,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罐,轻声道“师尊多虑了,本以为您能看透人心,只是如今却是错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是思考了一下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然后眉眼一垂,淡道“您也不过是被表象迷惑的俗人。”

    他们坐的马车可没什么华丽的地方,拉车的还是一只羊,不是一匹马,哪有资本引得来人求救

    道妄言被他这一挤兑也不生气,反而手一摊,道“人心,这东西实为世间最不可知之事,谁能看透”

    然后向前探身,敲了敲墨铮那边的棋盘,盯着他笑道“就像你,我不也以为你会像那些修仙的傻子不顾一起冲上去救人吧。只是你现在的不作为却让我对你愈发喜欢了。”

    墨铮摇摇头,盖上棋罐,起身撩开了珠帘,指着抱着嚎啕大哭的孩子跪在车前的女子,冷道“师尊难道以为这两人真是在求救”

    “不,他们只是想杀你”

    话刚落音,那女子便抬起头,露出一双毫无生机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大,趁的她的脸愈发小起来,皮肤微黑,说不得好看,却有种奇异的魅力引得人不由看了一遍又一遍。

    精神秘术

    墨铮眉眼不由一肃,这次刺杀不寻常

    精神秘术这种东西可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正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团混着哭声的东西猛地迎面朝他飞来。

    是那个孩子

    然后他对上了那双比夜更黑更阴暗的双眼,杀意

    身体比大脑更快感受到危机,迅速向后退了一步,侧过身体露出可供一人通行的路,小腹往里一收。背后传来一股巨力将他拖得往后移了一步

    眼睛的主人直直飞向身后,错身的那一瞬,混着衣帛撕裂的声音,腹间一凉,那是刀刃的温度。只差一厘那刃便要撕裂皮肉,自他腹部划出血口。他来不及看清他眼中的怨毒,余光便印入银色。

    他双手持匕

    墨铮心下咯噔一下,他的目标是阿玄

    然而在他发现真相的一瞬,还不曾生出忧色,耳畔便清晰地传来恐惧的嘶吼和骨头碎裂的脆响,而不是布帛撕裂和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

    他知道,那刺客完了。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天地灵气刹那间沉重如山,以马车为中心十米之地的空间仿佛塌陷,一把晶莹剔透的水剑凭空凝聚,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灵力。

    嗡的震颤一声,那柄水剑便开始加速,剑身愈细,剑尖愈利,刺破刚飘散开的血腥味,刺破车顶上落下的雨滴,直射墨铮的眉心

    耳畔同时传来一声巨响,整个车壁碎成无数块混着棋盘上被震飞朝四周飞射而去,尘土飞扬有风声划过尘土刺向他身后

    而墨铮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他眼前只剩下那柄剑,目不转睛地它逐渐放大,剑身每一处花纹和锋刃的回转都纤毫必现。

    然后,停住。

    一只手捏住了剑刃。

    那只手肤色白皙,指节纤长,指甲泛着淡淡的光,干净的不像一双刚杀过人的手。

    “那么她会利用你杀我这件事,你料到了吗”

    下一刻只听得“咔嚓”一声,耳畔一阵热气撩过,墨铮一怔,蓦地笑道“我和你站的这般近,若不拿利用我,那便是她的失职了。”

    按住墨铮的肩膀让他坐下,他沉声道“下次不要挡在我面前,你如今修为低微,身体脆弱,怕被人一剑就能戳死,更何况你师尊还没弱到要徒弟挡刀的地步”

    墨铮“师尊多虑。”

    他不过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料到刺杀的人会这么果断。

    道妄言嗤笑一声,摆明了不信,小徒弟这别扭性子他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是懒得拆穿罢了。手一松,抛开另一只手上拎着的尸体,指尖一用力,手中的剑刃便寸寸裂开,碎了一地。

    不带半分烟火气,仿佛随意摁死了一只蚂蚁。道妄言掸开袖上落得灰,施施然往车下走,木屐敲在沾了血的木头上发出嘎吱声,破坏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带来的寂静。

    方才第一个刺客行刺还未结束之际,第二个刺客先是将剑射向墨铮,意图引道妄言相救,自身另辟蹊径,破坏车壁,想趁他空不出手之际,行刺杀之事。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这个世间连名字都不敢提的人。

    视线在周围看热闹的行人脸上落了一圈,眯起眼莞尔一笑,道“本尊倒是不知殷商的待客之道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居然舍得下一个生死境的死侍和一件真宝级的法器。”

    “莫不是想试试本尊是否被雷劈坏了脑子”

    本来围着的一圈人立刻向后退去,面露惊惶之色。他们虽喜欢看热闹,却不代表他们喜欢招麻烦上身。而天下能自称本尊的人屈指可数,都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肩铠雕成虎形,下半张脸笼罩在面盔的黑甲青年迅速分开人群,行至道妄言面前,白着脸行了一礼,道“卑职乃城门校尉林魏,让阁下受惊,实属卑职失职,还望多多海涵。”

    打量了眼来人,道妄言视线落在他的肩铠上,道“林溪月那小子是你什么人”

    林溪月这名字太过柔和,它的主人也的确如这名字所取,拥有秀美如月下溪景的面容,只可惜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更是殷商的破虏大将军,与大他几十岁的虎威大将军并称殷商双雄。

    青年一愣,虽有疑惑却不敢怠慢,垂首道“正是家父。”

    “那小子的性格倒还不错,这次便不再追究于你。”道妄言嘴角的笑意染上几分古怪,望着青年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怜悯,“只是,你可要记得不要将什么人都放进商丘,谁知道那些人能干出些什么事”

    说到此地,他顿了下,嘴角的笑意更深,轻声道“毕竟人心,可不是那么容易看透的。这次要杀的是我,下次要杀的就不知道是谁了,可不是谁都像我这般好脾气的”

    也不管青年听没听懂,他径直走上没了车壁的马车,墨铮端坐于还没被毁的小垫上望着已然裂成两半,勉强拼和在一起的棋盘。

    道妄言扫了一圈,又望向墨铮身下坐着的物什,那是唯一一个完好的垫了。摇了摇头,眉间染上几分无奈却也没多说什么,弯腰用宽大的袍袖在地上一扫,盘腿坐下,道“这棋盘又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有些可惜罢了。”墨铮抬眼望他,神色如常。

    “有什么好可惜的一个棋盘罢了,你若喜欢,我便予你全天下的棋盘。”道妄言意有所指。

    墨铮摇头,自洒落的所剩无几的棋罐中掏出一枚棋子,落在天元位,道“棋盘还是小的下的有意思,若是大了,输的代价也大了,下起来自然束手束脚。”

    道妄言顿时没了兴趣,撑着额角,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道“棋盘小下得,棋盘大那就更下得了。你若有话要说便直说,你师尊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俗人,听不来那些咬文嚼字的东西。”

    “此刻殷商比起这棋盘也不遑多让,师尊莫不是又要搅动一番风云”墨铮从善如流,径直道,毫不顾及还立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着的林魏。

    道妄言垂眸,拈棋一笑,道“不是你说要做事留一面吗怎的,到了你身上这便成了一纸空谈”

    说罢也不管林魏愈发苍白的脸,于空气中虚弹一指,车轱辘上落得雨便凝成一颗水珠直射车前的大黑。水珠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炸开在它的右臀上,湿了那一片白毛。

    他笑骂道“热闹看够了,你这惫懒货也该跑起来了”

    大黑立刻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尾巴,蹄子一撅,小步跑了起来。

    墨铮眉目清疏,棋风却堪称狠厉,这下更是毫不留情地封了道妄言所有退路。他蓦地勾唇,锋芒毕现,那双覆着鲛纱的眼亮的仿若夜里的那一点刀光。

    然后缓缓道“不过是,徒弟我也要搅动这番风云罢了。”

    “轰”,一道惊雷自积云中发出闷响,曲折的雷光让阴沉的天亮了一瞬,而后便是更深沉的黑。

    两三根雨丝落在道妄言的指尖,混着他这个好徒儿的话,他低声笑道“看来商丘这次的雨季会比以往长些。”

    第14章 风云

    “三郎还未醒”黑暗中苍老的声音染上忧色。

    另一人迟疑半晌,带着几分疑惑道“三少爷还在床上躺着,似是陷入梦魇中。身体上那点伤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一点昏黄的烛火驱散了黑暗。

    这是一间书房,四壁满满当当摆着书,隔书三步的正中间一张红木桌点起蜡烛。

    坐在桌前做儒生打扮的老者深深叹了口气,阖上了眼,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即使身着布衣,依旧掩不去他如渊如海的气势,这就是殷商大名鼎鼎的虎威将军薛平宁,半生戎马,征战无数,从无一败,让敌人闻风丧胆。

    但此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为孙子不知原因的昏迷而佝偻直了一辈子脊背的老人。

    留着三缕黑胡的中年男子退至门前,却是停住道“将军,你觉得这次的事会不会是那群人做的”

    那些人进来的动作越来越大,迫不及待地往各个地方插入他们的人。

    刘回春在将军府中已经呆了二十余年,也算是看着府中的少爷一个个长大。然后在那一夜一个个战死,最后偌大的将军府就只剩下将军和三郎。

    薛平宁缓缓摇头,眉间刻痕更重,道“那群草包还没那么大的胆子,他们不敢冒着彻底得罪我的后果破釜沉舟。毕竟他们知道这样后,那个位置坐的不会太稳。”

    他揉了揉郁结的眉心,沉声道“这段时间为着那个名额,这商丘中来了不少牛鬼马神,水混的很。这次三郎出事,恐怕祸首就在其中了。”

    “而且那个人今天也进城了,身旁带着一个少年,恐怕也是冲着那个名额来的”

    刘回春瞳孔一缩,不敢置信道“他也来了”

    薛平宁沉默,他深知那个人对这天下的影响有多大。

    一百年,两百年他一日不飞升,笼罩在众人头上的阴云就不会散去

    而今天听闻他遇刺的事,他是庆幸的,至少还有人能无视那阴影,悍然出手,即使这般出手只是进一步证明了那人的强大。

    “那么您觉得三郎这件事会不会是他”刘回春猜测道。

    薛平宁摇头,十分肯定道“不可能,他以往行事虽称不上光明磊落,但也不至如此下作,他也有他的骄傲。”

    “三郎这次出的是什么任务”他忽然道。

    刘回春皱眉,道“据说是诛杀一个生死境一重的魔道,然而三郎已经半只脚踏入二重,不应该出事。”

    这个魔字又将问题回到了原地,不得不让人想到那个人。

    “谁胜谁负岂能以修为论道,谁没有几手底牌”薛平宁叹了口气,眉宇间的疲惫更甚,眸光却愈发深邃起来,仿佛再望一眼就会堕入无边深渊。

    他沉声道“去查,查三郎回来这一路上遇到了谁。”

    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未散落。

    巷角裹着一身破烂道袍,袖脚还浸着未洗净的油污的年轻人正抿着唇往缺了半条桌子腿上垫着砖块。

    一道阴影忽的落在他的头顶,他下意识仰起头向后一望,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身体残存的意识立刻让他惊地向后一坐,成了平沙落雁式

    看着那人脸上变得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急忙起身,换上来一副谄媚面孔,“不知您光临寒舍有何吩咐,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张眉眼板正,老实的让人心生好感的脸,立刻变得奸猾,让人忍不住手痒。

    “你这可连寒舍都算不上了。”道妄言摇了摇不知从何地顺来的木扇子,调侃道,“我所见过的历代天机阁传人中就你混的最惨。”

    闻言,年轻人立刻皱成了苦瓜,眼中盈泪,他长长叹了口气,十分凄凉。

    “别人不知道为什么,您还能不知道吗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代价。”

    “付的这么多的也就你一个了。”

    道妄言莞尔一笑,对墨铮介绍道“这是天机阁这一代的传人,正如他们不靠谱的名字一样,他们通晓各种消息,有时也能勉强窥几分天机。”

    “历代传人都混的十分不错,最次的也混上了国师,然而这家伙算是刷新了天机阁的新纪录。”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嘴角的笑意也变得古怪起来,“他年少时曾发誓,决定无私奉献,绝不以这门本事来谋取钱财利益,然后就混成了这幅鬼样子。”

    说罢,他摸了摸墨铮的脑袋,一本正经地教育道“你可千万别学他”

    虽然这高度着实有些难受。

    被当做反面教程的年轻人面色愈苦,何止那么简单,他曾为皇宫贵族算卦,一卦只收千两黄金,回来一路,乌金丝制成的储物袋都能破个口,黄金早不知道落到哪去,还陪上了个储物袋,说多了都是泪

    “我来找你是为了他。”道妄言直截了当地挑明来意。

    天机子打量了一下墨铮,“书院”

    墨铮向后一退,将自己的脑袋解救出来,闻言道“我这般年纪的来此哪个不是为了书院”

    “非也,非也”,天机子端起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高深莫测道“你之言,可对可不对。”

    下意识想捋胡子,手中一空,他才记起他的胡子已经被隔壁的杀猪佬剃了个精光。想到他此刻的模样有多么怪异,他不由气的面红耳赤,这下真是面子里子掉了个全

    他立马肩一耸,哭丧着脸道“书院今年放出的不只是几个下院弟子的名额,还有一个内院的。有部分人便是冲着内院来的。至于为什么只有那一部分人知道”

    卖个关子,正想引人来求,却发现两人没有半点反应,天机子只得打了个哈哈,继续道“这便是那些大人物做的傻事了,这种消息,哪是能完全封锁的”

    墨铮将目光投向道妄言,他眼中带着点惊愕,脸上没有任何破绽,似乎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

    但他经年累月的经验却告诉他,有哪里不对。

    他不露声色道“师尊莫不是想让我进那内院”

    道妄言执扇在掌中一敲,道“知我者,徒儿也”

    天机子面露难色地提醒道“那部分人最低的也过了炼血境,最高的已经半只脚踏入开魂。”

    言下之意,你一个筑基去凑什么热闹

    道妄言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徒弟啊,你现在可是被人鄙视了。”

    墨铮望着天机子,一字一顿道“自是不会让师尊失望。”

    那话平平坦坦,没有半分起伏,也不带半点情绪,却让他想起隔壁那个杀猪佬生气的时候。天机子被吓得一颤,连忙解释道“怎么敢小人就是怕您不知道吃了闷亏”

    他早该知道能跟在这个祸害后面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良民凑什么热闹

    “反正离书院的入学试还有一月之久,你当是没什么问题的,今晚回去我就给你炼血。徒弟有意见吗”

    道妄言象征性地征求了他家徒儿的意见,眼中满是兴味。

    墨铮垂眸,“当然。”

    炼血境以身为炉,以灵为料,练去体内杂质,使身体更亲近天地灵气,为日后的修炼打下基础。

    而天下炼血方式千奇百怪,被世人划为三种,上策,中策,下策。

    像之前聂夫人所用的便是下策,绝了道途。世间大部分人用的都是中策,以天地灵物洗练己身,并辅以功法加深功效。

    而上策只有三种,天灵洗身法,邪炼真经以及那个人的血。

    然天灵洗身法由三宫共同持有,这三宫联合起来,连永世王朝都不敢掠其锋芒。

    邪炼真经流传天下,只是却没几个人敢修,这部魔典的历史比天灵洗身法要早的多,但练它的人十不存一,不是疯了就是废了。

    世人已知练成的人正是第一代的书院传人,根基无比浑厚,越境杀人如吃饭喝水,已然飞升上界。

    而最后一种却是因为他吃了太多天地灵宝,每滴血里都是令人窒息的灵气,比天地灵宝更可怕。

    然而最后一种比前两种更难得到。

    往住处走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车水马龙,小贩的叫卖声穿插其间,混着两旁蒸笼升起的热气编织成一张名为世俗的大网。

    道妄言突的将墨铮拉到蒸笼前,扔出四文铜板买了两个馒头,递给墨铮。

    “这是馒头”,道妄言解释道“你如今还未辟谷,虽然因那些灵酒不会产生饥饿之感,但为了口腹之欲还是要吃些的。”

    墨铮迟疑了一下,在松软的白馒头上轻轻咬了一口,松软棉厚。细细咀嚼下甘甜自嘴中散开,他不由弯了眉眼。

    道妄言看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沉声道“以后若先要什么,就问我要,只要我有,我绝不会不给。”

    所以别学那群牛鼻子做出那副无欲无求的蠢样子,看着心闷,可怜

    墨铮咬着馒头,弯了唇角,轻声道“很甜。”

    代表着饥肠辘辘的“咕咕”声自角落传来。

    墨铮望过去就见到两双晶亮的眸子,脸上很干净,但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缝缝补补,缺了袖脚少了裤腿。

    脚上也没穿鞋,被春寒冻得通红,再加上他们盯着他手中的馒头咽了口水的模样。

    无疑,这是两个年纪很小的乞丐。

    墨铮忽的折回去买了两个馒头。

    第15章 炼血

    将包好的馒头放在两人的旁边,墨铮向后退了几步。

    他们瑟缩了一下,眼神一颤,还是没有逃开。然后大一点的孩子挡在另一个孩子面前。大着胆子往前抓住纸袋,然后快速后退,递给后面。

    后面那个孩子抵了抵他的腰,小声道“哥,是馒头。”

    前面的孩子拍了拍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大人有什么吩咐”

    墨铮眸色一深,淡道“你们不是普通的乞丐。”

    “我们从小流浪,连名姓都没有,求大人莫要冤枉我们别赶我们走”那孩子十分害怕,眼中甚至急得泛出泪光,急着想去扯他衣角却在那人始终冰冷的目光下放弃。

    “演的太过,破绽太多。”墨铮对他们浮夸的演技报以八字评语。

    能在这种“黄金地段”乞讨,还会聪明地将脸和手洗干净的乞丐怎么会简单

    “我也不管你们身上有什么秘密,甚至于你们越聪明对我越有用。”

    看他们仍带疑色,墨铮也没有多做说辞,径直道“我要你去将书院名额已经内定和西城区有人一夜筑基的消息传播出去。”

    那孩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一咬牙,忽地噗通一声跪在墨铮面前,连磕几个响头,磕的额前肿胀发红

    “大人吩咐的,我一定尽全力完成,只求大人救我们一命”

    他刚想说出他的冤情,却被墨铮打断“我想你是误会了。”

    “我只是想你们传播一个消息而已,如果你们做不了,我也可以找别人。”

    “大人”那孩子讷讷道,随即心中便燃起一股不知名的怒火。

    看到这人的穿着就知道非富即贵,甚至于比他们的仇人更贵不可言,要救他们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

    “你既为殷商人,就该明白世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说罢,墨铮将全部的视线投向面前这个孩子,凝视着他眼中的怒火,波澜不惊。

    他缓缓道“对我来说,传播一个消息和救你们并不对等。我只会给你们与之均等的报酬。”

    对视良久,孩子退了一步,垂下头,声音有些闷。

    “如大人所愿,这两个消息会传遍大街小巷”

    墨铮回过头就望见他师尊对他弯了眉眼,笑的像只狐狸。

    商丘城区东西南北各分四区。其中东区为皇宫建筑群,住在那里的都是达官显贵,跺一脚便能震动朝野的大人物。

    南区和北区鱼龙混杂,各型各色的人混居其间,或许你身侧走过的一个乞丐便是生死境,甚至于化仙

    就算强如殷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它们的存在,如果黑暗不在,光明如何生存

    剩下的西区实为商丘最繁华之地,别名“黄金窟,温柔乡,英雄冢”,各色赌坊妓馆交错林立,若无百万身家甚至不敢踏入西区一步

    西区的店铺亦分高低,其中佼佼者便属香扇楼。

    高台上,一群身着血色罗裙的女子在漫天花瓣中翩然起舞,如梦如幻的薄雾和着琵琶为这份艳色添上几许寥落。

    楼上包厢里,墨铮在道妄言玩味的目光下,给他倒了杯“拜师酒”。

    “徒弟,昨天没赶上香扇楼的表演,今日师尊特地给你包了间房。你说,师尊对你可好”道妄言指尖一动,让酒液在杯里晃了一圈。

    “生死境之前,元阳不宜有失。”墨铮的回复很简单。

    道妄言故作惊讶地逗他道“那你岂不是要憋出病来”

    墨铮闻言一怔,起身行至道妄言面前,搭上他的肩膀,将唇凑至他的耳侧,一字一顿道“那也是彼此彼此。”

    眼前的鲛纱已被撤下,那本就是道妄言所下的封印。那一族血脉神通中最可怕的便是那双眼睛破妄,破去妄念,窥视人心。

    蓝的纯粹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仿若刀刃横于颈侧,每个毛孔都在战栗。

    道妄言蓦地一笑,这种行走在刀尖上的压迫感让他着魔。

    他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揽住他的腰,将他按在他腿上,然后伸出手腕置于他的唇畔。

    轻声道“喝,我助你炼血。”

    楼下,随着乐声消隐,右鬓夹着朵美人蕉的女子施施然走出,她的眉眼间已经漫上了细纹,然笑起来两颊浮现的酒窝便将这份苍老化作岁月的沉淀。

    当即有常客高呼“花大家,不知今天出现的是哪位仙子”

    世人皆知,香扇楼最出名的便是“小楼八仙”,环肥燕瘦,或热情似火,或冷若冰霜,或清幽淡雅,或艳若桃李,各有各的风姿,引无数人追捧。

    而最重要的是这八人都是道魂境强者

    花大家巧笑嫣然,正要说话,却被轰隆一声打断

    八百斤的门板直直射向高台

    她神色一冷,袍袖一翻,狠狠地拍在门板上

    门板在空中一滞,然后轰地一声化为齑粉,撒撒洋洋落了一地。

    “哪个狗崽子敢在老娘的地方撒野”花大家两手插腰,横眉竖眼对门外喝倒。

    哪料的来人比她气焰更甚,“妖妇,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墨铮望着不依不饶横在他眼前的手腕,垂下眼,唇角勾出一个如刀锋般锋利的弧,轻声道“看来这血是炼不成了。”

    师尊怕是又犯病了。

    “何必管那些不相干的人”道妄言将头搁在他的肩上,说话声显得懒洋洋的,似乎没了气力,呼出的热气在墨铮的脖间巡梭,烫的他耳尖一热。

    这是一个十分暧昧的距离。

    “你想救人可惜两个都不需要你。”

    人未到,声先至。

    花大家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她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一身雪白劲装,两腕套着两个金环的少女走了进来,她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容貌艳丽,嚣张地像只孔雀

    然她一身血气虚浮,明显刚突破至炼血境不久。对上花大家刚露的这一手,显然是以卵击石

    花大家气的咬牙,偏又碍于身份不敢动手,不由狠狠道“你个小兔崽子上次还没被教训够老娘懒得跟你一般计较”

    她极乐宫虽也被列入十大正道门派内,但修的是阴阳共济之道,行的也是中正平和之道,哪会像其他个门派打打杀杀

    若是其他人来着她打杀了便是,毕竟他们宗门里也是有渡劫境的老怪物的。

    然而眼下找麻烦的兔崽子却是和她们同为十大门派的大日轮宗掌门的独女孟画裳。

    “老妖妇,快把城南刘坊主的钱财交出来”

    花大家被这一骂倒是想起前些日子那个吃白饭然后被她打出去的无赖。脸一黑,强忍愤怒地解释道“你怕是误会了,那人前些天身无分文来我香扇楼”

    “够了”孟画裳一声娇喝,“我才不会听你的鬼话手底下见真章吧”

    花大家面色如霜,眸间沉沉俱是霾色,她厉声喝道“不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教你的难道不知一个炼血境对一个真武境来说就如一只蝼蚁”

    她这一辈子脾气火爆至此,还没被这么侮辱过

    回应她的是掷过来的一张桌子。

    她侧身一躲,眼中厉色划过,腰一旋,血色长带自袖间射出。没有半分花俏地像条巨蛇般裹挟着风声朝孟画裳脸上甩去

    孟画裳一惊,这种速度已经远远超出炼血境所能感知到的地步,她只能下意识闭眼伸出手一挡

    风声夺去了她所有感知,良久,世界重新平静下来。

    “花大家何必和个孩子一般计较”

    这是她师兄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眼一望,师兄来了,她就不用受这妖妇的欺负了

    “师兄”

    听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师妹的声音,宇文歌脸上温文尔雅的笑没有半点变化,笑意甚至更深了些。

    他刚想拎着他的耳朵教育她一番,却听得她惊呼一声,马上红着脸闭上眼,指尖颤抖着指着楼上“世风日下这种店一定要关掉”

    宇文歌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浑身一僵。

    身披雪氅的少年以一种堪称放荡的姿态跪坐在男人身上,他按住男人的肩膀,嘴上还叼着男人的手腕,咬的半点不留力,唇被血染的殷红,透出一股异样的魔魅,像个食人精气的妖魔。

    偏偏他身下那男人还在笑,似是鼓励,似是蛊惑。

    明明那两人衣裳穿的板正,什么都没露出来,却有种一样的感。

    看得宇文歌不由面红耳赤地背过身去,低叱了声“世风日下”

    突地,靴子踩着木屑发出滋滋声

    又有人来了。

    第16章 约斗

    一个除了眼睛,头发,眉毛,嘴唇,全身俱是白色的人走了进来,干净的像糊墙的白纸。

    这是个很严肃的人,因为看到楼上那暧昧的姿势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墨铮视线在下面一干人等身上划过,早在孟画裳闹事之际,人都走了个干净,没有谁会傻得掺和这场风波。

    一院二朝三宫四山海下尚有十大正道门派和十三魔门,他们既然能挥金如土,自然也是知道一点消息的,香扇楼的背后是极乐宫。

    而这少女前些时日跟着大日轮宗进城,身份不言而喻,同为十大,他们何必当中间的炮灰

    “谁是西城一夜筑基人”刚走进来的人忽的问道,手中雪色长剑铿锵出鞘,谁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无人回答,知道的人懒得答,不知道的人不明所以,场上一时有些僵。

    问话的人皱了下眉,这让他有些尴尬。

    墨铮打量了他一眼,突然觉得眼有些花,忽的笑起来道“还真如师尊所说,他们都为披麻戴孝之人。”

    无论是先前来的孟画裳和宇文歌,还是后来的不速之客,俱是一身雪白,白的像是在守孝。身份对转,他曾经也是这般的守孝人,不知当时阿玄又作何想法

    思及此,他便不由笑了起来。

    他是生的极好的,这一笑和着他唇角的未拭去的血迹便成了蛊惑人心的冶艳模样,那颗血色的泪痣没有半点遮挡的暴露出来,看起来竟似莹莹发亮,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摸,试试真假。

    倒吸一口冷气和喉结滑动的咕隆声在一片寂静中,仿若一滴水掉进了滚油锅,清晰可闻。

    十五六的少女向来是对美丽的东西总是有种特殊的欢喜的,她红着脸扯了扯她前面的师兄的袖子,小声道“师兄师兄,我们把他带回宗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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