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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 第18节

作者:周而复始 字数:14302 更新:2022-01-01 02:25:56

    出事是正常的,不出事才是反常。心中早有准备的萧泓撇嘴,溅血沙场和成天耍着花枪的放在一起以生死为搏,若是耍花腔能赢得,那是作伪到了家了。再矫健的鹰,要是豢养在笼中,也不如树头的燕雀。

    “禁卫营隶属京卫戍,不得皇令,登册在兵部武官名册中的我如何违逆去得。”萧泓沉声回道“把这话大声传于来人听了。”

    “是。”外头的家将应声,赶紧去巷道外传达去了。

    “你自己去说”被山长携着一手的言耀辉脚步一顿,侧过身,握紧手中的扇子,就算脾性再和顺,也被再三在原地踏步不去的撩拨得再无可忍了。众多繁杂,亟需在今日内予以整肃,萧泓居然如此倍懒,还想坐享其成么

    第一次见得耀辉发起脾气来,错愕后,萧泓反倒没心没肺得欢喜得笑了。

    让素来波澜不动,逸态闲情的言耀辉急了,且不论是不是得了反效果,在萧泓来说,耀辉的心境可算被他拨了动了一下,实在是桩大大的进步。见好就收,萧泓含笑告辞,转身即离开了。

    第九十六章

    陡然刹不住脾气,呵斥了萧泓离去,千百功夫,失在一瞬,严耀辉也自觉得好生没趣。只得将脸色更加端肃起来,欲盖弥彰。

    好在,细细领悟适才言三少的话意,斟酌之后,亦能领悟言氏经历重重,实在艰难,众书生们心底里那点点戏谑均湮灭了去,再看敛容谨节的言三少时,反到益发恭谨了。

    萧泓一走,簇拥着山长,言三少等,书生们按序随着进了堂舍,由言三少之言领悟了看似风光无限的扬州言氏处境何其艰难,一众再看向温雅和熙的言三少时,无不在神色间多了些恭顺。至于,那适才出言唐突的书生满面羞愧,缩身据末,黯淡自怨。

    读书之人无不在礼数上有吊书袋的癖好,风华楼一事也让众位“同窗”积满一腹痛愤之气,刚刚也见识了一位无端发难,言耀辉可不想留下任何骄狂的印象,谢绝同好们拱他往上首的美意,谦谨的在侧而坐。

    就正如言耀辉自己强调的事有不测,时有不给。这会儿没人有在虚礼上浪费的时间。论资排辈,书生们赶紧沾着凳子边沿坐下,默待言三少的指点。

    人各有见,一旦言起,难有相同意见,不想留下狡黠之态的言耀辉轻轻抿着嘴唇,刚刚经历了明里暗里的试探,对此行,他心意也有些淡了。

    在言三少进了院中始,有眼色,手脚勤快的,已经将茶水准备妥当,到了这会儿温凉了的茶水虽不能品评,却也正好拿来解渴。山长和奉事等等,均端起粗陋的茶具,等着言三少细细道来。

    就像亲家公子林政皓所言,在京城,谁也做不得庄家。言耀辉敢做这个庄,实在是手中大有底牌,一来,言耀辉确信有人肯借势;二来,在此案中,礼部和私学山门中的鸿儒均难脱不教之责;若不能寻出祸患之源,刑部许多官员也得牵扯进去。故此,但凡稍有牵连的,谁个不胆颤心惊。

    再来,风华楼一案中被刑部录名在册的名单可妙极了,牵连此案中的寒门儒生只占少数,另外多半都是些为看热闹扎堆在雅室间的士族公子,其间不乏有家世显赫的。

    故此,言家父子合议再三,皆对重启辩学盛会,把握甚大。当然,若是受阻不能,对言家自身也并没有太大损失,只看天意允不允得了。

    在众目渴望的凝视下,想速决此事的言耀辉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恩师,各位同好,对重启辩学盛事可有异议”

    言耀辉话音一落,堂舍中的脑袋立即都开始了左右晃荡。

    绝无异议现在言三少的主意就是最救急的,再无其他的法子可以助得所有人一起脱出是非。

    “青天白日以应事,霁月光风以待人。”扫过迅速摇晃的脑袋,算是得了一致的认可,言耀辉道“各位均也听了,明日起,耀辉就将斋戒,学仪,耀辉建议,今日就办了吧。”反正只是个表面功夫,不在乎场面的大小,只要想脱离是非得人来得够多,够有气势就行了。

    随着言三少的话,内堂中的脑袋皆移转看向门外高悬的艳阳,就在今日月满楼的时辰么一想到明日起就将见不到三少,没了主心骨的惶然蔓延了开,是否能成事,依照眼下,万万离不得三少提点,情知时间紧迫,齐齐等着言三少的吩咐。

    为了共同的利益,没有异议的对话就此结束,言耀辉抬眼,守着门外的两名随从捧着个锦盒进了来,在三少的示意下,将其放在上首的山长手边。

    现在不是客气寒暄的时候,山长在众人瞩目下,打开了锦盒。盒内放满了若许尚未写好名录的柬jian帖。非凡

    言耀辉则取出了一份记载着若许人的名录。除了赵魁想办法寻来的因风华楼一案被刑部登记在册的若许名册之外,承办过“为君分忧,为民解难”赈灾义卖的言家耀辉手头上自然有若许资源,何况还有言家小六的帮衬,远在塞北的江夫人对京中态势,可是了然得很。

    看着眼前达贵名录,执事们犹豫了,山长则毫不犹豫,解决此难,来再多的儒生,可没半点作用,只有将京中显贵们绕进来才有更多助力。山长示意服侍在一旁的弟子去准备笔墨,时辰不早了,京城可不是乡野村寨,要是不赶着时间尽快誊写,尽快转送出去,错过了今天,明日将有怎么样的变局,可就说不准了。

    “三公子对辩题,可有什么建议,以便写入柬帖中。”等着弟子们准备笔墨的空档,山长询问。一旁翘首期盼的众书生们再次紧迫起来,选题是否妥当,是能否取悦上意的关键,万万敷衍不得。

    “今日耀辉此行一应行程皆记录呈送了永固王府,耀辉想,若是由得王爷提点赐题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得,耀辉倒有点小小的建议,以忠君,至孝为题,如何。”收敛含蓄,言耀辉直言道“千古史料皆有证明,但凡用上忠君报国百孝为先等等名目说事,就算不成事,也难挑出茬。”

    没错

    简陋的厅堂内顿时一片明朗,山长抬眼向言三郎微微一笑。忠君报国,被朝廷再三嘉许的言三和萧泓就是辩证现成的例子,此议不但可以帮助了众人脱困,更会让言三脱困,至少只要参加此议的,此后不但绝难对言三郎有所鞭挞,还得为言三的声誉负责。

    迎着山长了然的笑意,言耀辉微微前揖,一派坦荡。要最快解决风华楼危局,除了这个法子,再无其他,就算那些牵连于此的士族公子千百不甘,只要想脱身此难,就拒绝不能。谁个心底里没有自己的算计,若是没点利益,谁个会白做。他所提议的此议,只是各取所需,他要保身,保声誉,他人何尝不是为了保得前程和性命。

    对言三少的小九九,书生们皆刻意得忽略了去。相互对视,面色间满是跳跃的惊喜,刚才言三少所言,此事已经传报于那永固王爷相互确认着的儒生们全部挑动了,兴奋了,有晋魏遗风的永固王爷不但是天下名是效仿的楷模,更是天下儒生敬仰的贤德亲王,若能参与得永固王爷亲呈辩题,就算不能脱出此难,也是心满意足,死而后已了。

    知晓了言三少已经将此举通报了士族楷模的永固王,适才还有所犹豫的执事等等,皆振奋惊喜,有了永固王爷的名头来号召,此事只怕想不成功都难。

    第九十七章

    如此一个任谁都能有所获益的满盘皆赢的上上策,众人们再无颓唐,纷纷挽起袖子,研墨的研墨,添茶的添茶,按照名录,细细誊写起来。悄悄看着名录上一个个身份显贵的名号,咋舌之余,更添底气。

    言耀辉抿着茶,静静等候着。只待走出这个深巷,将拜帖递送出去,这件事就算成功了一半了。

    就在忙碌间,前外陡然传来了阵阵喧嚣,声响之大,引得厅堂中的众人都顿住了手中忙碌的活计,抬头往门外看去。

    几乎在此同时,一直守着门槛口的两名随从迅速回手打了个手势,之前消隐在小院上下各处的身影全部出现在明处,有的守在堂前,有的直接飞身上了青墙,手中的短刃若隐若现着寒光,此刻,听得仔细,那阵阵喧嚣居然是声声厮杀非凡

    出了什么事众书生们惊惶了,莫不是刑部着人来提审他们,不对,刑部提审他们,只需直接锁拿就是,怎么会有人为他们抵制,惊扰的众人均想到了刚刚出了去的萧将军,按照脚程,应该还没有完全离开这个巷子才是,这声声厮杀,难不成是萧将军有所不测

    众书生们连忙看向言三少,言三少轻轻转动手中的水杯,脸上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和熙温婉,但现在却再也无人敢共鸣了。

    很快,他们就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冲破挡在院门的侍卫阻拦的两个身影正是萧泓的亲随。匆匆折返的两人面色凝重,隔着厅门,沉声道“大公子的吩咐,着我等守卫三少安平。”

    近了,看得清了,刚才同萧泓离去的两人衣衫溅着的血,究竟巷道里发生了什么耳畔铁器击打声声,愈加激烈,众多疑惑填满胸腔,心间免不得阵阵惶恐。

    拦,不拦,都是两难。在院外排开的四名江氏护卫齐齐看向厅堂内的言三少。

    被守护在厅堂内的言三少微微点头,门廊外的汉子们立刻放了行。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好向他们细细询问一二。

    一跨进厅门,萧泓的亲随中一人疾步趋前,厉声切切,“有人欲刺杀我家大公子,请言三少速速援手”

    护主心切的凄厉,看的无不动容,而此人言外之意,顿时让人惊心不绝。

    刺杀萧泓为什么

    萧泓目前为止,除了言三少之外,他还真没得罪过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萧泓就算想要功成名就,那也需得几十年的经营,就算兵部有人忌讳萧泓可能的做大,也有太多的手段来对应,何须于刺杀何况还是在满京几呈宵禁的背景下刺杀一个根本无关大局的萧泓

    听了这话,言耀辉第一个想法就是,就算要刺杀,也该刺杀他这个影响太多人的前程的人才是,萧泓的命,至少在这十年二十年间,不值钱。

    思虑着无关的烦恼,趋前迫切向言三少求援的萧府武士握着的刀却毫无预兆得当头挥起砍下,森森的锋芒瞬间闪花了眼眸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惊呼声都来不及,任谁都来不及援手,眼看着寒芒在言三少头顶上如雷鸣般劈下,聚集在言三少身边身后的无不惊骇得等着溅血的惨景一幕出现,毫无援手的时间。

    这个变局,任谁也没有反应的可能,就是那人身边的同僚也看得呆了,全无反应,更别说其他人,

    此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四下安静若死寂,刀锋劈下的如风啸的声音如旷野寒风,格外得冷,而,正是因为时刻如凝固般的死寂,耳际间“飕”的一声,刺耳得如同游蛇窜出草柯。

    溅血横飞的场景没有出现,在绝对不可能挽回的瞬间,一道游光由脑后穿出划过,瞬间和挥下的有力的手臂迎面而至。

    这一箭,生生的横穿过他挥下刀锋的右肩,强横的力量,强行得将挥刀的他往后拨了出去。被箭翎的力量生生往后踉跄了一大步的他,惊骇得看着直没入肩膀的箭翎,此刻,剧痛传来,凄厉的嘶鸣声,紧握的凶刀这才轰然落地,同时,因剧痛,他腾出左手本能得去捂着右肩伤口的那一瞬,一把本来紧握在他手中的泛着蓝幽的长匕也落地了。

    箭是厅堂正堂的正墙前射出的,随着这一箭,把守在院内的江氏遣派的人手一半都动了,就像是事先知晓般,眼底里有些动荡,但没有特别惊讶。

    陡然的变故,让聚在厅内的书生们应接不暇,胆颤心惊,他们看到了个现实,萧将军派遣保护言三少的人却要刺杀言三少

    第九十八章

    萧泓派遣来的两个武士中另外一个全无防备,直至眼前的同僚斜斜得轰然在地,才惊骇得失声叫起来,“你疯了”

    但凡是士族子弟,亲随要么是世代家仆,或是得了有渊源之人举荐引信,方得以能近身。萧泓年少起就深得王上信赖,长居外廷,亲随的选择自然半点随意不得,也一并粗粗学有韬略,若是追随立得军功,混个军功,立身显贵,未尝是不可,故此,远比寻常家仆来的忠心耿耿才是。

    “你如何知道我要动手。”看着贯穿了肩膀的箭翎,血不断得从手掌中涌出,怎么止也止不住,抬起血红的双目,他死死盯着言三少,十拿十稳的一刀,却真真得落了空,若得不到答案,他将死不瞑目。

    寒芒贴着肌肤而过的冰冷的寒意清晰犹在,看着此人的执迷和困惑,言耀辉没有回答。江氏将保护他的人手,分作了明暗两处,耀辉预先是知晓的,但绝未想到这一刀会是萧泓专程派遣来保护他的人,情理之外的现实,同样使得言耀辉措手不及。

    之所以言耀辉能避过这一劫,完全是侍奉着他来京的两个随从的细心。说真话,江氏有江暮这样的强势的嫡子存在,别说去争,能安身立命都有些忐忑。为立身,庶出的兄弟们除了争抢前锋,争立功劳,私底下,无不精心栽培的亲信。此事,能追随江穗往南长居,自然都是江穗看重的私军,在这些人中又被精心挑选出来,护送三少入京,若没有过人之处,如何能得江穗如此提携。

    自进京,在三少和萧泓在风华楼的首次会面,得了大掌柜嘱托,去接三少回了的两人在那日午后雷雨潇潇中陡然挥刀断雨的场景,至今还是京中贵少茶余饭后的笑谈。但,事后,经历了若许生死杀戮的两人再三确定,那日对三少的凛凛杀气,绝非幻觉。但要甄别出究竟会是谁个,却万万难寻。

    无从证明,两人一直隐藏着顾虑,当少主一进京,他们当即将此事详细地禀告了,引起了极大的重视。加上又有刑部鸠杀一案,江氏对言三少此次出行,做了明暗两处详尽周密的安排,但就算这样,生死险象亦在毫厘之间。

    得不到言三少的回答的他不等失血倒地,就被江氏的人一把抓其后颈的衣领,拖着出了厅门,扔向了小院中间,一路溅血滴滴,血腥横溢。

    此人生死,和江氏无关,江氏侍卫们丝毫没有想过要给他止血或严刑逼供,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保护言三少,之外,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均皆不过问。

    不干涉京中任何事,是在京安平立身的根本。这是在离开北地之前,夫人凛凛叮咛。

    被抡起甩出的他重重得摔在院中,随着着地,肩膀上的箭翎生生得又斜插了若许,裂骨的剧痛使得他惨嚎声声,满地痉挛。斜着眼,瞄了一眼,守护院落四面的江氏侍卫们齐齐泛出冷冷的笑意。在江氏,叛了主的,只有一个下场,就是千刀万剐。

    随着多年相处的同伴生生惨嚎,心思混乱的另外一个惊醒过来,心中一寒,虽得了命令保护言三少,但突发如此大事,若是引起江氏这些虎狼之辈不必要的猜忌,可就惨了。当即告退,提刀冲出了院门,赶紧去禀告与大公子知晓去。

    几乎酿成血难,堂内眼下还算平静,墙外则金戈铿锵,杀伐阵阵,回荡在耳际,且声音愈发得响了,近了。眼见着若许各色人不断得涌向小院的墙头,还好,只消一露头,就在搏杀中退了下去,目前为止,小院被守卫得滴水不漏。

    满眼是撒滴的浓厚血渍,满耳是金戈杀伐惨嚎之音,仿若只有小院中才是唯一能安平的地界。守着书中自有黄金屋的书生们日子过得虽寒苦些,却又哪个见得这般阵势,性命告急,胆颤心惊亦是理所当然。稍作镇定,各自寻找了趁手的门闩,桌腿横握在手,齐心协力倒也显出几分血性气概。当然,为了避嫌,均谨慎得与言三少保持了个微妙的距离。

    生死难定的慌乱中,推推绊绊,一时不察,将写好了合放一处的柬帖拂开,飘散了满地。独坐一旁的言耀辉微微侧过头,扫了一眼,道“莫要踩了,粘了污垢,如何送得出手。”

    这个能送的出去么听了三少这话,对脱罪再燃寄望的书生们赶紧拣了起来。

    耳听得原本金戈声声渐有消减,更多是严令缴械的喝令,显然,外面的形势得到了压制,示意众位冷静,山长道“三公子临危不惧,真是英杰。”

    言耀辉半起身微微作礼,“不敢,只是,比起今年在塞北所见,今日之事,故不以为奇。”

    提到塞北,山长抚须默然,此次,席卷朝野上下的雷霆风雨的起源全部来自于漠北江氏婚宴,其格局之大,尽显帝王心术。说道回来,究竟在塞北,半城的贵公子们经历了何种惊险,众说纷纭,而若许当事人,却没人当真肯透露,且已然成了朱门深宅中默契禁口的话题,愈发神秘不可测了。

    “看三公子眉峰轻锁,是不是有所想法,能不能共议之”山长看着言三少,言语间,甚是和缓。以山长为瞻首,一众书生们皆也竖起了耳朵,谨言慎行地旁听着。

    经过之前山长似是而非的试探,言耀辉谨容,不敢大意,“是,耀辉在想”没等说道一二,门扉外一阵响动,萧泓疾步而来。

    确定控制了形势后,再听了由他遣去守卫耀辉的随从所禀告适才小院内堂发生的一幕,惊得萧泓放下一切,立即折返。一进了门来,哪里顾得了小节,一把攥住言耀辉的手臂,凛然细细端详可有受伤处。

    手臂突然被萧泓握住,手劲之大,将他的手臂生生得捏得麻了。言耀辉手下一回扯,攥住耀辉手的萧泓反而手下更紧,触及耀辉示意他放手的颜色,决不让耀辉挣脱了的萧泓沉声道,“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非凡”

    紧紧攥着耀辉的手臂,萧泓看向院外,随着他同返的监察司暗探一进门起,就开始了全力施救,这个活口务必得保住

    此次遇袭,形势逆转。陆续进入小院来确定言三少安全的一众人等,都将目光盯在了院内射穿肩骨的铁翎处隐隐显现的暗刻龙纹,据他们所知,曾经立有赫赫军功的前朝功勋府上,虔诚供奉着的某些御赐之物上,就有这样的纹饰

    此次围攻中没有持箭的,京中早已宵禁戒备,这种无法折叠的长弓绝难混入京城,如何会出现在这里瞄着守在小院要处,对他们全然无视的塞北汉子,权衡再三,暂且放下质询的打算,先顾眼前。

    确定了耀辉没事,萧泓松了一口气,放轻了力道,却没有放开的意思,让再三暗示的言耀辉好生烦恼。

    自萧泓进了来,山长执事一众人等都已起了身来,合言三少还有所谓的师徒名分,而萧泓显赫的身份就不是他们能怠慢的了。

    不予这些在言语上为难耀辉的酸儒作伪道,小红扫视着院外自幼起就追随他的家将,一抹冷意泛上萧泓的心际,未来得及深思,他攥紧的手臂又一动,萧泓回首,触得耀辉暗示的眼神,低声道“怎么了”

    现在不是避嫌的时候,更不是生恼的时机,言耀辉道“我正在与恩师商议心中有些疑问,莫要阻碍。”

    “疑问”萧泓肃然,言氏父子心思敏捷,思虑之广,素来异于旁人,须得细细听来。

    以山长为瞻首,一众书生们也怕遗漏了一丁点儿,皆也竖起了耳朵,谨言慎行得旁听着。

    尽可能不去在意由得萧泓手掌传出的热气,言耀辉继续和山长的话题,道“世间命案动机,洗冤录所记载莫过于情杀,仇杀,为钱财所杀,耀辉自知阻碍了若许人的前程,歹人欲求言三的性命来解恨,算得是情理之中,只是言三不解的是,在现时现今的京师中,若是还有谁比得言三更阻碍他人的前程,”话到此处,挑起眼帘,言耀辉上下再看了小红一遍,轻轻摇摇头道“在言三看来,怎么也轮不到您萧将军才是。”

    此话绝无贬低萧泓之意,而是事实如此。从塞北回京之后,萧泓的处境非常微妙,在言氏父子看来,萧泓整个就是个吃白饭的,一件正事都没干,却揽得功成名就,声誉高涨到了超脱,实在可恶

    言耀辉的话音刚落,将耳朵竖得尖尖,在外监察司暗探听的面色煞白,旋即都冲了出去,院落本就极小,很快,本就并不宽敞的厅堂内外,站了若许位不同服饰的铮铮男子,看着言三的眼眸,均显得凌厉。凝视耀辉的萧泓思绪飞旋,脸色也是肃穆异常。

    看萧泓和他们的反应,显然,言耀辉知道了,他所顾忌的疑虑是正确的。布满青苔的深幽小巷内究竟发生了怎样惨烈的战况,他不需晓得,他只知道,和小六的婚宴中那场看似闹剧,实则把握住颠覆朝野的大格局相比,这场布局,言耀辉怎么也想不出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和意义。

    虽说身不居高位,越俎太甚,易被天妒之,但眼下,已然关系到言家生死,容不得他置身事外,不去殚精竭虑了。

    正顺着耀辉所想去思虑的萧泓抬头,对上耀辉扫视过的不善的目光,心底里咯噔一下,不好,耀辉还在为他不放手恼着呢。

    不能揍萧泓,也不好拉扯,言耀辉挑着眼角余光瞄着萧泓道“退一步来讲,就算得阻杀萧将军会有大好处,这些避过京卫戍,禁卫营,监察司,和遍布各处的差役,在如此窄巷中,聚集伏击萧将军,居然还没成功运数还真背。”

    此不乏讥诮的言语,若是由旁人说起,在适才陡发激战中,亲眼见得若许同僚丧失性命的他们定会愤愤不平,但是,由将京城政局借势运化得风生水起的言三少道出,莫不当如浸寒冰,冷到了心骨。

    在言三少进京之前,看似繁荣昌隆的京城暗底下为了争嫡,已然是波涛汹涌了,在雷霆之后,京中明确加大了警禁,严控各入京城门的京卫戍,监控市井的各部衙役,日夜整装巡查的禁卫营,暗底下还有监察司,本该固若金汤的京城中,不但刑部发生了鸠杀血案,居然还隐匿了数十名亡命之徒,原本以为救下了萧将军,绞匿了凶徒,正庆幸,不但脱了失察的罪名,还立下功劳,这份窃喜,在听了言三的话之后,彻底浇灭。

    在京城中任职,官职越小,越是带着八分谨慎,明眼的都知道,让言三少遮挡若许人的荣华的,是帝王心术,至于萧将军有朝一日会不会权倾天下,得需要十年二十年再看了,现时现今,比得言三少更阻碍他人的锦绣前程的是哪个

    答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却无人敢说出。

    第九十九章

    各有猜疑,均不敢说出。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出头的魄力,特别是在京城这个并不能以理、法就可以束缚的地界,何况,今日京城,远非昔日,处处玄机,稍有不慎,荣辱不过一线间。但系太大,就算拥有遇紧急状况可以逾权的监察司属员,也不敢肆意,再多猜疑也要等到有实际证据才能摆上台面,此刻,口供就成了关键,现在,就要看监察司手段了。

    神色不定的众人,默契得将视线加注在严家三少身上,俨然将其当作了风向标。

    至少,在他们而言,从言三少进京起,行事滴水不漏,还不曾吃过亏过。

    面对瞩目着他的众多目光,严耀辉词穷。置身乱局,他只是顺其自然,想到了能想到的疑惑,要是再往深处琢磨,那可就为难他了。光说不动才是严家的家学,小门小户和士族大户的见识到底还存在差别,严耀辉只得转移视线,只得看向萧泓,寻求帮助了。

    不是谁都能出头的,却又回不了头,至此,人人怀着些诡随之态,一众视线汇聚在了言三少身上,俨然将言三少、萧将军当作了风向标。

    小小破落的厅堂中,对上若许死死盯住他的目光,一度不得已冒头的严耀辉默然了。

    看似将京戍政务玩弄鼓掌之间的严氏,只不过是善于借势就势罢了,况且,明眼人都知道,严氏在京顺风顺水,只不过是帝王心术,并不是他严氏有多精明。

    光说不做,要做,也是由别人去做,方才是严家的家训。主动去应承务,抱歉,严家的家学中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非凡

    不能应承,却又实在回避不了。被一应视线锁定的严耀辉只得转目看向萧泓。在他身侧,萧泓的脸色有严耀辉没有见过的冷肃。

    围着简陋厅堂站满的众人扫视满脸森寒的萧泓,皆也凛然起来。

    萧大公子一向是冷面人,;本性心思慎密,性情肃冷,也就是今年起,才有点变化,当然,那些变化,仅仅只对言三少而言。如今,被血腥洗礼,萧大公子终于在言三少面前,露出本来面目了。

    相比一众专心猜测,萧泓的心思则早已经转到了别处。

    萧泓的脸色很冷,心情更是森寒,他在愤怒。今日,对着他一心一意结为连理的严耀辉挥刀的,居然是他的亲随,这如何让他不愤怒若他不能保佑耀辉,他又有慎密资格当作天下人面迎娶耀辉这件事是他不能容忍的,他自己有意守卫边疆,佑我王朝,却绝对没有意愿将自己一生守望的人置身在危境,此刻,萧泓对完全属于自己力量,有着从未有过的渴望。

    扫了脸色深沉,不知道想到什么了的萧泓一眼,严耀辉微微皱起眉,萧泓握着他的手劲陡然增大,捏得他的胳膊都痛了。

    眼角余光扫到了耀辉皱起的眉,萧泓暂且收敛了心思,抬头看向四周,对上眼面前监察司,京城禁卫等看过来的视线,再对上严耀辉的颜色,萧泓微微扬起眉,轻轻一掀衣角,露出腰间别着的兵部辖属的腰牌,严耀辉默然了。非凡

    前些日才调转到兵部的萧泓即将独领一军,绝不得干涉京城一应事宜,这是内外有制的铁律。此刻,就算处在其中,他改坐做的,绝非运筹帷幄,而只能是谨言慎行。

    等,再多猜测,也要得到初步口供才行。

    很快,第一份刑讯笔录呈送了进来。笔录证实,这次看似规模庞大,惨烈的刺杀萧泓的巷战,就像是言三少所猜测的那样,只是偶然,绝非刻意。

    据供词所述,这个巷子一向冷清僻静,今日起却一反常态,前后陆续聚集来了好几拨人马,高强暗影处,若许身影隐约可见,使得本来心存疑虑的藏匿者们愈加惊疑,当看到还有人陆续从墙头冒出脑袋,以为形势急转直下,被窥探识破,惊慌之余,乱了阵脚,既然逃不了,索性拼个鱼死网破,也就是造成今日巷战的前因后果。

    相互传看这份供词,陋室内好一阵静默。

    这是个误会,彻底是个误会。严耀辉来这里,确实事出有因。而萧泓来这里,却是临时起意,至于陆续汇集过来的监察司和特地来传话的兵部下辖书吏,纯粹是为看热闹,溜达过来的。那所谓的高强暗影处隐约可见的身影,十之八九是专程保护言三少的江氏侍卫,之后翻墙头的,应该是想登高望远,瞧个热闹的监察司内下属。

    “后一拨是咱们监察司的人。”送供词的汉子低声加了一句。就算只是意外,这个揭发大逆的首功,监察司捞定了

    深像的响动,陆续吸引来在周边巡视的同僚们的支援,很快,巷外厮杀声渐渐消隐了下去。

    塞北江氏的人手占据着这个破败院落的制高点,冷眼看着深幽巷道发生的一切,他们只保护言三少,别的,他们会当作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

    院门外,经历一场短兵相接惨烈巷战的江湖汉子们忍着疼痛,正在默默得相互包扎伤口,时不时看向门内,可惜,从他们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杂物堆彻的小小天井一角。

    今日,巷内突袭发生得太突然,本来等着萧将军的他们也是猝不及防,要不是他们在身上都暗藏着护身短刃,不然,定莫名折损在这一朝。

    回首看着血染的巷道,心里震撼非常,原本,他们对江湖人惹出塞北犯边一事,莫名成为叛国罪人,失去了在江湖立足的“理”和“侠”,而受天下人质疑一事,很是冤屈,自认为是落入官家的圈套,现在可就说不出话来了,亲身参与的巷战,那些挥刀砍杀过来的无不是门派不一的野路子,想到这里,他们脸色愈加苍白,刑律有定,匕首,剑矛,钱等均属凶器,普通民众持有上述凶器,持凶器斗殴罪名远比普通民器斗殴要大,后者最重杖一百,前者却流三千里。斗殴已经是重罪,如今,又参与刺杀朝廷命官,如此一来,朝廷对江湖的清洗,无疑会更加剧烈。

    相视一眼,一起挺起了腰板,原本就走不了,现在更是不能走,站在这里,就是表明立场,他们的立场。

    第一百章

    屋内,寂静无声,屋外,惨嚎声。既然这些歹人暗藏在偏僻幽深小院中,就一定有目的,这个目的,是在场所有人最想知道的。

    为尽快得到有价值的供词,监察司不惜代价,下了剔骨扒皮的狠手,就算悍不畏死的死士,在官家积累了千年的刑讯手段下,也由不得不招供。之后陆续传来的供词不断佐证了第一份供词,深巷的杀伐确实不是蓄谋,也不是监察司之前最担心的声东击西。

    陆续传来的供词,监察司并没有独专,而是与京戍衙门等等共享,实在是因为巷战太激烈,响动太大,共享这些口供,也算是风险分担了。

    扫了一眼厅内一角被惨嚎声唬得面色青白的书生们,在场的武职大人们也很无奈,倒不是他们想吓唬这些书生,实在是次院过于狭小,既寻找不到理由拘拿,却又放不得,还好,书生们都知道眼下处境,紧缩一角,个个乖巧屏息待着。此时此刻,实在没有心思去理睬这些旁枝末叶的他们也就当作未见了。

    很快,最新的供词陆续传了过来,据口供所说,在去年年底,那个院落曾经聚集过不少外地人,待了足足一个月,并没有什么任务,白得了上千两银子,悄悄遣散了,此次再次聚集,也一个月有余。

    “一个月有余。”听了这句,在场的个个心中算计前后时段,按照这个时间来算,是在言三少进京之前,这些人就已经来过京城,有意思。

    其中最要紧的就是有个消息,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们的领头人见了一个访客之后,带了几个亲信携带了好些包裹严实的东西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却没有一个知晓。

    “半个时辰之前出去了一批这些人能去哪里问不出来非凡”

    被质问的监察司属员很冷静,“分开所得的口供都一样,这些人都是卖命那钱的亡命之徒,并不知实际、运作,不过,那些人带着的东西包裹很严实,是他们以前没有见过的,看上去非常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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