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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 第6节

作者:周而复始 字数:26149 更新:2022-01-01 02:25:47

    远远的,沁人心脾的燃香笼着上殿,在飘飘渺渺的云雾般中,谁也看不清楚高坐金殿上的王上的神色了。

    压下恨不得把言家小六拎过来揍上一顿的心情,萧泓果断地出列接招,可不能被这么个诉状耽搁了他去大营的机会,不然,就麻烦了。

    毫不搪托,将诉状中所列的罪名全部认下。请罪的萧泓陈述了当时的状况, “当时,在城墙上激战后,臣下肩部受了重伤,回程的安排都是由侍从安排,是臣下疏忽大意,请王上恕臣下不察之罪。” 这是事实,在所谓的守城激战重伤后,还当众吐了血,此后,一直就被动用了能动用的所有高手看管着一路回京,这是有目共睹的的事实,是可以随时找出无数人证的。

    合情合理的解释当即得到了京兆府尹的肯定。“若是如此,那么就不存在拐骗民财的故意,按律法,退回财物之外,补以一定赔偿就是了。”

    此案告破,同喜同贺。在众目扫视下,京兆尹退回班列,心中更加忧伤。在贵胄遍城的京城中,京兆府尹不过四品,由于主政天子脚下的所有政务,任何门第都多以礼遇,如今京兆府反了戏院般,什么案宗都往他们那边塞,更可恶的是,偏生不管是正理还是歪理,人家还都占着个。难不成就没人能收拾得了这家子么

    无论是转着手指头继续矜持的老臣,还是很想要维系体面的重臣都不再期盼,这个诉状明确得转述着一个事实塞北江氏江暮娶了男媳妇儿的是御赐的,现在只要言论牵扯住言三,就一定要将王上已经御赐成亲了的言家小六放在旁议之前。

    德性再如何耿直不阿,也当即放弃了尾随。追究已经颁了旨意的金口玉言的过失,实属不智;为非涉及社稷民生大事的闹剧搭上自家前程,更是笑话一桩。

    第四十章

    满心生恼,恼中又生趣,在京城这地界,一个小小的扬州言氏能折腾到这份上,着实也是本事了,算了,暂且先认下吧,来日方长,跌了面子的,以后再报。

    对此再无纠缠,此事中止,再无可议,这下可该退朝了吧。

    一声微叹自金殿最上而下传来,听得下首无不敛容垂首,兢兢战战。现在不同往今,素来对政事倦怠的王上将曾经放开的朝政独揽在手,王权之势不可阻挡。

    轻叹后随之而来是急促的咳嗽声,不间隙得在空旷的静寂殿中回荡,听得无不屏息,猜度着龙体的状况的诸位免不得将立储的事端再次升上了心头,只是此时此刻,谁个又肯卖弄忠诚去抚慰逆鳞相比这声声咳嗽,众臣们均将心思放在思量那一声叹息上,此是何含义是对他们会意错了表示不满还是对没有发生什么表示失望

    久久方才停下咳声的王上淡定下来,对这些上呈的罪行表示出深深自责,法度是绝容不得放过这些大逆罪人,按照欺上罔下勾结外邦的罪行,无可争议的将被判以极刑,就是最低也要贬为贱民流放边塞,府内女子也需充作官教司,终生不能获以自由,只不过,其中牵扯出一个不可争议的争议,此次牵扯中有些家门与王家系有姻亲,虽并无资格由宗正府管教圈禁,却也难以按照律法将其充为官娼,毕竟王家体面不能受到折损。这两日,后宫中一些妃嫔以泪洗面,日日在佛前忏悔,太后和太妃们对此也颇有微词,那些自幼习得三从四德的深闺女子们如何问得父兄外事,清清白白的却要受其连累,如何能省得

    “此事该如何为”为此沉痛着的王上询问着众臣的意思。

    在京中,哪家不是姻亲带故有香火之情的,只是面对坐实了的罪行,无人敢以连坐之罪牵连家门,现在耳畔划过王上这一番忧叹后的问询,有心的当即打起了精神,听话听音,难不成可大赦

    抬目碰触了王上扫视过来的眼色,有些深,又有些冷,惊得振奋起来的都无不再次低下头去。

    “为君分忧的言耀辉是什么样的人”王上轻轻敲击着龙案的声音传下。

    面对再次发问,揣度着圣意的殿上众臣都一怔,这时候问及言三的德性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莫名其妙就这么成全了萧泓吧对此发问,默契着齐齐看向萧大人。对各位同僚们的“礼让”,萧大人认了。他也只是见过言家小三几次面,相比姓言的其他子弟,言三的稳重宽厚是肯定的;可要他说好话,就是将来出岔子的现成话柄,衡量再三,迈出行列,萧大人回禀“扬州言三性情温厚,孝顺父兄,待下温厚,素有孝名。”没办法,踩低言三的声誉,对同在一条船上飘摇的萧府也毫无好处。

    听了此言,王上点首赞许声声,这一举动自然皆被察言观色的百官捕捉到了。明白了,王上有要借言三之手安置一些身份特殊的府门女眷的意思。

    在王上明显的意图下,就算是有冷眼旁观的,也都不去干预,终究这场政局仅仅还只是个开始,若是能有所放宽,也不失是桩好事,以法不责众的理念顺应了大同,齐将言三的德性好好赞誉了一番后,举荐了扬州言三为处理此事的不二人选。此刻,一直垂首无颜着的御史言官们终于稍觉了温暖,可喜可贺,如此一来,全朝都踏上了言氏这条船了。

    排序在前的萧大人听得漠然,是非之家的是非就是这么来的么好生无妄啊。

    面对众臣一致举荐,最终,思量再三的王上勉为其难得顺应了百官的意思。自然,就算上有慈悲之心,也不能打破国之法度,大罪之人是断无可恕,其中凡是未曾出嫁的女儿,总角之年以上者皆入寺庙为尼,总角以下的女孩儿皆有扬州言三出面安置淮扬,永为贱藉。能保得些女子以清白,已是额外宽容了。

    “获罪的,除了童龀之龄的男子远放三千里之外,余者,株”淡淡的吩咐让其下无不冷汗齐流,王上给了一线希望的同时也将所有的可能斩断

    此刻,无不明了,借着“大赦”之名,王上在行君权森严之实,至于罪人的罪名嘛,除了京兆府不断移交往刑部的案宗之外,相信不会等到秋后,更多新案宗就会由各州各府呈达上来,足足得够用了。

    大势已定,今日朝议完结,退朝。

    恭送王上离去,久久,百官们才照品阶按序往外退去。

    屏息出了九重宫阙,这才交谈起来,对扬州杨家贩买犯官幼女之事的知情者也不少,随着年限久远,以往翻身的家门也有些,谁家也不敢说能得百年荣华不衰,只要在官场中,对杨家之举,官家多以睁一眼闭一眼。只是多半人没想到扬州的杨家就是言三的外祖父,如此一来,着实就更牵扯不清了。

    夹在众位大人们的窃语议论中,萧大人烦恼不已,压抑着很揍萧泓一顿的心绪,和拜别的萧泓做着父慈子孝的假象,这时候,亲信家丁远远得冲了过来。

    看着亲信家丁满脸重现昨日欲哭无泪的模样,备受风浪洗刷的萧大人缓缓,询问,“又怎么了”

    “老爷”跑来报信的亲信家丁又要哭了,“言三少爷跑了。”

    这消息听得萧大人也疲了,转身负手着人备轿,该回官署去了。事到如今,言家小三还有地方可跑么用不着萧府费半点心思,有太多的人都会寻他回京。

    萧家父子反应甚小,倒是一旁的都炸了营。

    啊言三跑了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怎么可以呢这怎么可能呢此消息让其他事不关己正往自家轿乘去的官员也回首侧目,言三走了言三溜了言三喔,终于跑了。

    没错,言三走了。就在无数盯着扬州言三最新动态的目光被穿梭在各官署的言三“老父”的行程吸引开去的那会儿,被严父教训了一顿后的言三随着漕运船队回故乡去了。

    虽有个六品的虚衔,其实无实职在身的言三不告而别并无可谤议之处。一众扫视向萧泓,个个寻思,言三溜了,萧大公子的相思病会不会再陡发

    面对一从探寻的目光,气宇轩昂的萧泓坦然自若,旁人所期待的反应全然落空。向父亲辞别后,再和众位大人道别,翻身跨上健马,抖动缰绳飞驰远去,其他的落后一步的也纷纷纵马相随,充满豪情,新的人生将要开始。

    在万丈光芒倾洒大地之际,将大罪之人的罪行广告天下是各部衙门的首要职责。很快,一道道备好的公函从各部发出,候着的信差飞跃上马四散往各州各府迅速传送。

    马蹄阵阵由远而近,犹如疾风骤雨,没等回神,无数良驹如一道道洪流往四城飞散,许久不见的豪迈,看得久居在京城的百姓都惊诧,了不得了,看来,朝廷是要动真格的了。

    耳畔传来衙敲锣的召集声,皆跑出家门看着张贴在城门干道和府衙前的榜文,这些由各部连夜誊抄好的榜文中有将罪人的罪行广告天下百姓。早已对政争习以为常的京城百姓瞧了瞧也没什么反应,享受荣华富贵的豪门贵胄却做出勾结草莽诬陷忠良、勾连外邦侵略神州的恶行,理所应当该被缴清严惩,早杀早干净,没什么不拥戴的。

    靠着个路口,一趟路过的书生们好奇得上前看新张贴出来的榜文,除了此次朝政骤变的罪行的文榜之外,还有特别嘉许好几位自荐从军的年轻才俊的以昭告天下的榜文被隆重得张贴在高处,这才俊中的第一位理所当然是在塞北立下抗敌之功的萧将军如今又自荐从军,欲保家卫国,这样毫无私心的千金之子理所应当是天下子民的榜样。一旁个路过的文士高声诵读着此榜,听得无不热血沸腾,此时,众书生们突然想起聚集而来的缘由,皆矜持起来,没错,他们是为了萧将军犯下有悖纲常的事情特地聚集过来特地跑来上书的。

    端正言行,准备继续向前,耳畔突然传来喧哗阵阵,“看啊萧将军过来了”

    自远而近,一众衣作软铠的年轻人纵马而来,在京城中,武官方有驱马佩剑的特权,见着人多,正勒着缰绳,放慢马步穿行过来,那些看管榜文的衙役眼睛也发了光,没错,为首是正是萧将军

    就算自己不愿意舍命疆场,对积极保家收国的忠良,谁人不乐见阵阵声浪欢呼而来。大有纵横一番的意思,可叹眼前道口聚集了众多百姓,不得已勒住缰绳放缓马步,这种经常莫名的欢呼声早已不在萧泓会注意的范畴中,正想穿行过去,抬眼在人群看到了几个卖花的女孩儿,萧泓眼睛立即发了亮。

    第四十一章

    驱马过去,欢喜得围观的皆退让,驱马在那几个拎着花篮的女孩儿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其中的一个,问道“昨日是你将一枝青莲送与了三少的吧他非常喜欢,你能不能每日都送去一枝”

    满脸绯红的小姑娘羞涩得点着头,羞答答的目光和萧将军对视了一眼,“呀”了一声,捂着羞红了的小脸儿,小姑娘转身挤进人群中得跑了。在善意地哄笑声中,莞然失笑的萧泓将一锭银子交与同来的另一个卖花女孩儿,嘱咐着转交与那位小姑娘抵作花钱。

    第一次触摸这样沉重的银锭子,女孩儿的同伴又是欢喜又是紧张,手忙脚乱得也羞答答得跑开了。引得又是阵阵善意的哄笑,瞅着这一幕,和萧泓同行而来的年轻人们无不满心沮丧。他们一点也不反对萧泓为了留下好声名去装模作样,可也别总是扯着他们一起啊。

    目送英姿勃发的才俊们策马远去。哗议声声,萧将军给言三少买花呢,看吧,一早儿就在街上闲逛果然没有白费。

    有人风光,自然就会有人牙根子发酸了,一旁的来京的外地人当即表示出对世家公子恋慕个男子之事以示不耻,高声吐槽声惹得正在庆幸着见着萧将军这样风云人物而自得的旁人齐齐斜目。

    京城中人本就势利,正当兴致上,哪里容得个外客谤议扫兴,愤愤然,当即就有好些个卷起袖子,嚷嚷拖扯着要将他揪去见官,看守榜文的差爷也拥着上前,那凛然的架势唬得此人狼狈而去,惹得一众旁观的耻笑连连。

    保护了高洁的扬州言三和萧将军的声誉,使得大家更是兴奋,嘀嘀咕咕得交流着萧将军特地在出城前还特地为言三少买青莲的体贴,噢,好风雅呢,赶紧传给还不知道的大姑大婶听去。

    跳出修行,从书院中结伴跑来以张君子之道的书生们在群议声中相互看了看,默契得一起转向声名显赫的风华楼去,能在那里喝上一杯酒,留下一道诗,是谓为风雅。哎,萧将军精忠报国成为佳话,扬州言三捐赠千金求助灾民更有“上善若水”的美誉,两位备受王上提携的才俊,一没有芶且,二又没有纠缠,凭着市井的流言蜚语,他们就跑去责难人家这种吃饱了撑着的行径只会惹来不耻的下场,还是算了吧。

    散漫中,当扬州言三被严父斥责后已回了家乡的传闻从西街往其他的街巷慢慢得扩散开之际,一辆马车已远离了车水马龙的京城,顺着城门通往远方的官道,悠荡着远去了。

    同时,私下组织的追逐扬州言三回京的南北两路的行动积极展开了。往南,贯通南北的大运河理所当然是追向钟灵毓秀的江海之汇的捷径选择;往北,链接北地脉络的宽阔官道是向北探寻的不二之选。一定要将扬州言三客客气气的请回京城是出发的心腹得到的唯一嘱咐,人人谨记。

    从无数看客中脱身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好不容易出了城,上了官道当即疾驰起来,将京城中的是是非非抛掷脑后,守护京城有四大营,他们所要去的是最偏的一个,也是最有可能作为征讨援军的一支。虽说冨贵险中求,身在世家门弟的他们绝非一时意气,怀揣着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勇往直前的年轻人们意气风发。

    一路疾驰半晌,临近目的地的最后路口,齐齐相邀着休憩一下,对此,无人反对。整理一下被风吹散的发丝和衣袋,以最佳的状态进入大营是世家子弟该有的矜持。

    最后路口的有个专门供路人歇脚的凉亭,以木桩为柱,秋草为盖,简单也很普遍,大凡这样的凉亭都是些当地有些闲钱的人家出资修葺的,据说,可以借以自吹积攒功德,很得民间土财主的响应,也确实一为路奔波的商旅添了不少便利,靠着凉亭的农家人借着便利,在农闲时设摊卖些茶水以补家用,南来北往的过往行人们则也借着休憩,将不同的风俗民情在闲聊中传播。

    近了,看,凉亭上已经有个路人人休憩了。

    回避烈日,布衣少年背靠着凉亭休憩纳凉,骤起的马蹄声声回首惊动了他,回首将和驱马疾驰而来的人马相视了个迎面。

    “三少”靠近了的萧泓一下子勒着缰绳,怔着了。这一声听得同行而来的年轻人们差点儿载下马背去。

    不是说扬州言三昨天就回扬州了么怎么在这齐齐抬头盯着看向凉亭上的布衣少年。

    解下锦绣绫罗珠玉配饰,换以布衣,回归了本来的言家小三静静地回视着他们,唯一让他们好受一点点的是,言三的神情也相当意外。

    相互瞧着,触目着彼此的诧异,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的涵义么

    看着应该被严父教训后昨日就回了故乡的言三,都暗下揣测,扬州言三是故意的还是当真就这么巧

    收回惊讶,掩着笑意,飞身跃下健马,驱开让它自己啃食嫩草去。迈步上了凉亭,“出门啊。”萧泓上前热络得询问着。

    “嗯。”点点头,言耀辉客气得回应,“京中太吵闹了,想清静一下。”

    犹豫着随之上了凉亭的年轻才俊们听得无不侧目,京城中的喧哗还不是这位惹下的。心中有这样编排,但都收敛着不去吐槽,眼前的这个布衣少年可是敢将满城权贵皆卷进是非中的人,这样的人才,还是别去随意招惹的好。

    “以为您昨日就回家乡了,没想到今天就遇着了,真是太巧了。”隔了会儿,没被理睬的萧泓再次主动。左右看看,不远处树荫下拴着一匹马儿正在啃着树下的嫩草,马背上还放着个行囊,看这样子,三少绝不是昨日就离开京城的。

    “我是今日出城的。”向各位年轻的将军作礼,言家耀辉微笑道“也可亏得萧夫人来拜访父亲,借了您家仆役的口,传散了我昨日就离开京城的传言,您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萧泓轻轻摆手道“能帮到三少,萧某很荣幸。”

    第四十二章

    对萧将军的理解,言耀辉回以得体的礼数。没法子,行在不南不北的路口,居然还和萧泓踫上了,再恼火,也只能忍着了。常在是非中,他也很清楚,许多落下话柄的谣言起源一般都来自于心虚搪塞。既然避不过,就算再不情愿,最好的策应也只有顺其自然了。

    看着规规矩矩说着客套话的两位的姿态,若不是清清楚楚看到平素里一派铁板脸的萧泓笑意都快溢了出来的样子,他们还当没法子将这一本正经的两位往什么情意绵绵上去想象靠拢。瞅着嘴角都快裂到了耳后根的萧世兄,齐齐摸摸下巴,就算是喜欢,也犯不着表现得这样夸张吧,反正照今天一面倒的朝议格局看,这两位的婚事大有不成也得成了的趋势。

    酷日当头,借着树荫赶路的行人远远看着凉亭上歇息着好几位戎装的武官,立即放弃了纳凉歇脚的念头,快步穿行过去。早已习惯了这种高高在上待遇的众人都不在意,借着山风,整顿了衣襟,一起看向萧泓,差不多的话,就出发了吧。

    不理会同伴们递来的眼色,借着短暂的休息,一点也没把自己当个外人的萧泓顺着三少看向远山,竭力介绍着这一路京郊的风景胜地,按照此路往前,有许多依山傍水风水极好的大庄院,那是私人属地,不是普通人可以随意能进出的了,其中,永固王的一处别院就在这里

    嗯,心念处,萧泓怔了怔,竖着耳朵旁听的其他几位也怔了怔,顺着不理会萧泓的扬州言三一直注目着的远山看去,郁郁葱葱的远山风景如画,皆有些顿悟,风头出尽的言三要去永固王府的别院回避真是好盘算。在京城中,谁都知道要想进戒备森严的大内宫廷,细细琢磨起来其实有好些门路,可想要进永固王府的府邸别院,若没有邀请,向来是有进无出。看吧,扬州言三果然和永固王府有大牵连。

    心下为之震荡了一下,收回远眺的目光,萧泓道“三少,您想寻得清净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想全然回避我们俩的事情那也不现实,您想待多久才回京”

    看了看诚恳得坚持着初衷的萧泓,思量一下的言耀辉也大不打算相瞒了,“王妃诏令我去照应一下别院的梅林。”能得到永固王妃的手谕,言家小三很荣幸得微笑道“在占据山峦的偌大庄院别业中,就算待上个三年五载,也应该不会太闷才是。”

    很多事情拖得越久,变数就将越大。在繁华的京城中,往来络绎,天子门阀无不是蜚语喧嚣,只要稍稍再出个事情就能将话题转移开,隔不了时月,这件事就如昨日黄花消失在秋光冬影中。

    “对不起。”看着大有闲情逸致之态的言耀辉,笼着双手的萧泓抱歉着道“您这个以逸待劳的法子可能得落空了。”

    对萧泓的话有所指,心下盘算不出有什么不对的言耀辉轻轻握手眉,萧泓像是占据了什么好局,若能套出口风也好以应对。当下虚心请教“敢问将军,言三哪里有不妥当的吗”

    “三少,很抱歉,您想回避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现在出了一些变数,”遗憾的看着言家耀辉,萧泓道“您还没得到最新的的消息是吧,今日朝议上,源于王上的仁慈,众位大人们共同举荐了有大善之名的您来安置此次获罪的罪臣家的幼女,从散朝起,朝内外已经安排人手,往南和向北去,务必请您快速回京。据我旁观,为了防止您拒绝回京,礼部很可能会着手将您从员外郎擢升到郎中,如此一来,您再如何拒绝回避,怕也不能够的。”

    开玩笑的吧听了这话,素来都稳重得不被撼动的言耀辉也开始有些动摇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有实职的礼部官吏都是京官,这不是想把他绑定在京城中了么

    不对,要是礼部给他实职的官职,岂不是部阁也就牵扯进去了部阁的大人们谁个愿意怎么可能呢收了乍然的惊诧,言三审视着萧泓,本来在他眼中,一根筋之虞的萧公子不算恶徒,就算有言出胁迫之嫌,行止上也未曾逾越君子之道,如今,萧泓居然会出言诓骗,真真没有想到。

    “萧世兄说的都是真的。”见言三大有疑色,一旁的有位忍不住插了一句。

    受得怀疑的萧泓即刻向支援他的兄弟拱手以未感激,至今为止,无论是对还是错,他对三少都是坦诚相待的,他可不愿意在三少心中留下诓骗的恶像。

    顺着木柱转开了身,多嘴的那位干笑的摆摆手礼让开了。

    一旁,已经整理好衣装等着出发的年轻人们都靠着凉亭,侧目瞅着的、直视看着的,对凉亭上进行着坦诚不公的勾心斗角的这两位,好有趣。

    从众位的神色得到了答案,萧泓所言的是真的了。得了这么个消息的言三思量起来,平白在京城中得到个官位,对言家造势大有好处,只是有一点让他不明白--凭什么

    前日就是为了规避被参的可能,先下手为强的父亲豁出去得四处下着猛药,借着搅浑的状态下以此做出自清的申明,那些自诩清高的言官御史就算为一时局势忍下了不甘,也不至于众位大人齐齐将他抬举起来

    转目看向萧泓,言耀辉虚心请教,“请问,京城中的大人们很和蔼慈祥吗”注意,以上是口头上的客套话,言家小三真正想问的是被他们这种小户人家步步紧逼,京城中权势熏天的大人们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尊心吗

    看着闪着亮亮的眼睛说着可趣的话的扬州言三,本对萧泓和扬州言三的事情没什么感觉的,也无不莞尔。虽然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萧泓会恋慕着这位到了不顾三纲五常的地步,但确实很有趣。

    “不,每位大的脾气都挺大。”萧泓含蓄着的回应着“只不过在今天朝议上出了一点点小小的意外,在论及是非公论前,京兆府尹向王上呈报了一份状纸,状纸中,六弟诉告我拐带民财。源于这份状纸,让很多很想发脾气的大人们都客气得不予以计较了。”

    第四十三章

    一提及这个无聊之极的诉状,凉亭上也有稍稍安静了下来。

    没错,这份诉状内容着实有些可笑,可背后的文章却绝不可小觑,除了申明了王上赐婚江氏的前提之外,也将塞北的江氏濯拔了出来,众所明了,一个小小的塞北江氏背后却牵扯着众多门弟的起伏。这次,借以运送战马,被召回京的姓江的会是哪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此时此刻,王上招江氏回京述职究竟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想平息当年的公案吧

    正因为猜测不透,才致使更加谨慎不去触碰这个突兀得蹦出来的诉状。

    谁是他的六弟看着一点没把自己个当外人的萧泓,言家耀辉有许静默。

    看向被打击到了三少,志在必得的萧泓只能在内心里以示歉意。从始至终,准备好耍赖的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是大好形势自个儿有力得倾向他这一方的,看来,人在运数上,连老天也想成全他。

    萧泓劝慰着“出行得别太久,有些大人的脾性有性急躁,还有,既然六弟的诉状到了,我猜,最近时日,人也应该快到京了吧。”按照他的感觉,言家小六以“谢恩”的名义来京,算是理所当然。

    “小六述告您拐带民财”撇开萧泓不着调的调侃,言耀辉轻轻摆手道“言家虽只是小户人家,治家也自有一套家规。现今,父亲兄长都在京城中暂住多日,不与父兄商议,小六如何会率意做出这种事”抬目看着萧泓,言耀辉缓缓道“还偏偏选在日今晨。”

    看着语出低沉的言耀辉,萧泓轻轻皱眉,言家小六借着诉状声援他的事情,之前,言家耀辉不知道么

    是,在萧泓说起之前,言耀辉全然不知这件在朝议上被拿出来说事的这个诉状。

    和言耀辉对视了一眼,萧泓轻轻皱眉,不应该啊,言家怎么能之前不知道呢撇开言家莫须有的家规不说,再撇开言家小六又犯嫌又贪财还很做作的一大堆数不完的恶习不论,单是凭着“杨言江”入赘的地位,言茂在京坐镇,跑腿递诉状的江氏属下难道不去问安招呼声就退离了么不会吧。

    如果今晨递交到京兆府的诉状不是言家小六着上上递的,那会是谁言耀辉和萧泓各自审视起来,瞬间,有如提线木偶般拘束了伸展,这种感觉让两人都觉得不对劲。

    “萧将军,”心存侥幸的言家耀辉试探着询问着萧泓,“请问一下,您很得圣上宠爱么”

    “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摆着手的萧泓轻轻摇头,“仅仅是一点点,远不足以享有开无故之端的可能。”

    虽然萧泓的回答在意料之中,还是使得言耀辉不安,事出反常则为妖,看似帮衬言家的一个诉状,其实已然打破了言家想要搅浑这趟水的布局。

    莫不是有人欲借着他俩的事情为契机,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念想到了一处的萧泓和言耀辉再次相互看着,均觉不妙。

    不再逗留,言耀辉向各位告辞,离京才半日之虞,应该赶在礼部当真下官牒之前到京,不然,变数重重中,一旦当真授以官职在身,就再难寻借口离京回避了。

    受了言三一礼,和萧泓同行的一众皆向作揖告辞的言三回以该有的礼数。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顺着这两位的话风,早已将戏谑之心收敛,如果依照言三的话,今日引得满朝都暂住了议论的案卷并不是塞北江氏为声援言三而递上的,那么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扬州言三能在京城这个地界如此顺风顺水的缘由了,显然是有高人刻意促和,至于是谁个,那不心照不宣别以讹传讹了吧。

    去将言耀辉拴在远处树荫下的马儿牵了过来,整理了马鞍,萧泓低声道“三少,要是当真不是六弟递上的诉状,回京也不能挽回什么,还是往永固别院暂住些时日吧,退一步,以作他求。”

    “言家只是小户人家,之所以尽可能将即将散发的谣言转化遏制,处处往好处寻思立足,无非是顾念兄长胞弟的前程。蝼蚁尚且偷生,若是逼得言家无立足之地,言三只能对不住您了。言祸本就是可用以杀戮的。”接过缰绳,言耀辉静静看着萧泓,“这天子脚下,言家担当不起怨恨,更担当不起恩德。”

    素来稳重的言耀辉在言辞中加重了“恩德”一词,听得萧泓肃容。没错,一个无形的手在京城中转动着,完全将本只想自保的言家所有动向牵制在漩涡中。是福还是祸都看不清楚。

    伸手将言耀辉托上马鞍,第一次真实的触碰中并不含有不轨的臆想。看着马上的言耀辉,萧泓突然问道“三少,除了父母兄弟之外,您有珍爱的人吗”

    “没有。”要是有的话,就没必要这样折腾了。

    “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没有。”萧泓毫不犹豫。

    “不管是谁想要借机得到什么,我绝不更改初衷,无论是任何后果,我都认下。”一扫之前的温和,意态坚决的萧泓看着马背上的言家耀辉,“如果不具备将性命、声誉、家庭、前程都押注出去的信念,我怎么能和你姻缘一线牵”

    一把扯过缰绳,面无表情的言耀辉纵马往来的方向奔去。

    听着这两位相互威胁的“情话”,一旁随之也跨上马背准备奔赴前程的都瞅向看着言家三少远去的方向不动弹的萧泓,“萧兄,没事吧”

    收回来时的大道,萧泓跃上马背,坦然道“没事,三少性情很慈悲,他对忠义之人使不出卑劣的手段。”抖动缰绳冲向前方,他的战场在前方。

    人家言三恪守君子之道,那你也不能义正言辞得死缠着人家不放啊。瞥着又开始撒欢的这位,策马飞驰的其他位都盘算着是不是该和萧泓保持点距离。

    第四十四章

    前一阵子寂寥已成往事,盛夏之末的京城恢复回最繁华鼎盛的喧嚣。经纬纵横的大道小巷,来自于四海的行客川流不息,一边切身体会着京城的繁华,一边顺着热络的人潮往西街走走逛逛。非凡

    赶早儿,挑着担子的货郎早已占据了西街两头,热络得向过往的过客兜售着新鲜玩意儿。挨着墙边,个卖 的小姑娘在西街的锦秀斋前推推搡搡着,在铺面口照应的清秀小伙计连忙勤快得出来探问。铺子里虽都是些贵重的妆奁物件,也有些小件儿也得些小户人家姑娘的青睐,见习的小伙计最忌讳的就是低眼看人,被掌柜的瞧着,是要责罚的。

    将手中几只含苞待放的青莲递了过去,小伙计诧然,立即想起了什么,连忙迈进门槛去请掌柜的出来看看。瞧着这场面,来铺面挑选器皿的闺阁们都悄悄看过去。

    他们做生意的铺子要花草干什么出来的大掌柜看着挨着铺面口捧着的莲花的好些小姑娘们,一时未察,直接着人拿点些小钱打发了去。

    “这是萧将军着小婢送给三少的。”羞怯怯的小姑娘举着手中的莲花往旁边瞧着的跑街小伙计手中塞,小伙计连忙回避开,他可不敢拿这玩意儿。

    顿悟的大掌柜哑口无言,萧将军非巴着三少下水不成这不是在耍赖么。念想到此,免不得有些愠怒,道“你送去萧府吧,我们三少不在京城,昨日已经回老家,准备年下的亲事去了。”

    什么几个卖花的小姑娘们和旁观旁听的都瞪大了眼睛,言三少回家乡娶媳妇了

    这么个过于突然的消息激得四下沉寂,怎么可以这样呢萧将军和扬州言三这两位才俊的事情已然是大家在一天的繁忙劳碌中的最佳话题,要是扬州言三走了,入伍从军的萧将军怎么办

    卖花的小姑娘将手中含苞待放的青莲塞在小伙计手中,转身就跑开了。不敢面对大掌柜严厉的眼色,好无奈小伙计郁闷得捧着硬塞在手上的莲花垂下了脑袋。

    莲花除了是佛宗的四大吉祥花之一,也是佛宗的九大象征之一,更是被天下读书人奉为君子之花,面对已经塞上门来的青莲,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得恭恭敬敬养在花插中。

    为避嫌,扬州言三被严父责令回家乡去娶媳妇的消息就此蔓延开了。不过,这个消息并不足以转移全部热切的视线。众多目光瞄着扬州三少家的锦绣斋不远处的拐角处停着好些华丽的轿乘。

    “瞧着没有,有流苏华盖的就是萧夫人的轿乘。”指指点点的示意看过去。

    早看着了,萧府夫人的轿乘一早就在了锦绣斋前摆着了,如约而至般,上午,接踵而来了好些顶花软轿,帮衬的意思很浓呢。

    趁着这些轿乘,免不得还是让人有些疑惑,萧将军为了扬州言三得了相思的传言若是当真,再如何别出一格,萧府夫人也应该避嫌的吧怎么这么付热络的姿态

    莫不是特地是来提亲的呸,呸,应该不可能。

    “萧将军和扬州言三的事情当真不是真的吗不是真的多没意思啊。”好生遗憾的看热闹的闲人们都生出些不甘心来,干嘛不是真的一个英伟挺拔,一个迤逦俊俏,一并走在一处,无不觉得养眼。对他人出现龙阳之好这种事情,他们不太好说,可要是萧将军和扬州言三的事情是真的,多半挺乐见其成的。

    外街上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并没有影响到铺子后室的谈天说地,当午时艳阳照着正室,突兀来拜访的萧夫人终于决定打道回府了。

    起身相送的言茂也轻轻松了一口气,要不是想借以应酬萧夫人之际,婉转道出小三昨日回了家乡的假消息,他还真不愿意做这么累人的事情。

    备齐了大户人家正夫人出行的所有仪仗,来得风风火火,走得也是热热闹闹,生怕旁人不晓得,恭送着这位诰命夫人到了门前的言茂远远看着,心情并不高昂。

    萧夫人气质温婉,谈吐不凡,言茂也是风流的雅士,在风花雪月的话题上并不冲突,只是随着相谈甚欢,言茂就愈加觉得不对,当初言家父子合计来京城折腾一场的缘由中,除了亲家夫人的建议和本身对政局的一些观感之外,其实还有个坚定不移的必胜筹码,就是在塞北时,所有人都断定--萧家绝无有无视法度伦理的器量。

    无论小三在京的布局能否达到立身正言的目的,单借着认定萧府肯定不容得萧泓有龙阳之念的契机,形势再不利,也可以借以萧府教子不严说事,要么就寻机赖萧泓不孝忤逆,看准后选其一,都能将此敷衍推搡过去。就是认定了这一条不败的立场,言家才舍弃直接回家给小三找个媳妇立马成亲的笨办法,特地跑到京城来布局搅和的。

    ,可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萧府似乎是默许了萧泓的这件事,而且不但是默许了,还主动得掺和了进来。

    收回目光,回了内室,言茂握关卡瓷杯凝神良久,京城中的世家看上去都是诗书传家的名门望族,其实个个远比商贾还要势利八分,能致使萧府宁可自毁百年声誉,也要默许此事,这背后有什么被他忽略了的变数

    心中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压在猜不出有什么遗漏的言茂着仆役立即帮他准备些简单的行囊,按照预先准备,他今日也要离开京城,借着去游历山水来摆脱世俗纠缠,也算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姑爷。”撩着帘子,在铺子忙碌的大掌柜匆匆得过来了,趋前压着声腔道“姑爷,三少着人送来了一封信。”

    才离开半日,耀辉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接过信未看,先吩咐了仆役出去回避,言茂才询问道“是什么人送来的”

    “是着城外的咱们同乡的商铺里的伙计送来的。”出门在外,同乡同梓相对是可靠的,当时一接到信,打了赏钱,就急急地送了过来的大掌柜道“上次借着在风华楼义卖捐赠,三少请了好些乡梓们也参与了,乡梓们很卖这个人情,三少也上心,对同乡所开的铺子大致上有些把握。”

    按照路程,耀辉应该已经到了永固别业,怎么会在城门外言茂打开信笺,细细看来。

    看姑爷面色趋于凝重,又出了什么差错大掌柜忍不住询问道“姑爷,出了什么变数”

    将信笺递给一直帮着忙前忙后的大掌柜。

    得到应许,打开三少专程托人送回来的信笺,看得大掌柜震动,原本只是两个少年郎的过家家,怎么会牵连出这样大的麻烦,吏部下官牒有那么容易么若是当真将个修补铨选上来,不但束缚住手脚,知道在寻出理由推脱之前是离不得京城了。往下看着提及犯臣之女的事情,大掌柜深吸了一口气,道“姑爷,这也是我顾虑不周”

    言茂摇摇头,道“哪里的话,这些个无端送来的银票珠宝若是留在锦秀斋,处理得不小心,就犯下了窝赃的重罪,这件事,耀辉和您都没有任何失策。”

    大掌柜轻轻点头,这是事实。窝赃大罪之人的财宝有连坐之罪,是他们都不能担当的,就算知道如今会衍化如此,重返回当初,他还是会请三少去监察司如实呈报。看着手中的信笺,六少“嫁”了塞北江氏的事情已经听说了,会是小六少递的状纸么对小六少的印象停留在玉琢般的小人儿上的大掌柜不能把握。

    接过信笺合上,言茂询问道“大掌柜,您问清楚小三现在哪里安身”由此看来,小三选择立即赶回来是正确是,看来是想个合乎理由的法子安排小三在城中现身。

    “我仔细问询过了,三少着他们带了私话,说,回程途中见了京郊一处私学署第,三少以求学之名暂居。要是有什么着急的,立即去此地寻他。”

    本来动着心思想将小三接回来的言茂听了轻轻点头。耀辉果然稳重,这样行事甚好,若是和预想一样有变,立即可以归来;若是先前的揣度仅仅是纯属臆想,隐身在书斋学堂也符合正身立言的好对策。暂且走不得的言茂希望小三传回来的信笺中所言仅仅只是猜测。

    天下书院甚多,知名者则甚少。

    每年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学子大量盘踞在京城内外,官学虽无论辩争鸣的气氛,依旧是推崇科举的学子首选;除了官学之外,选址在山林僻静深处的私学书院则在清寒和广纳四方两重矛盾中占据着清明仕人心目中个重要的这席之地。慕名师而远道前来者,书院方便,早已成了惯例,这和私学书院多以自修、读书为主,辅以质疑、问难、解惑。相比重视其学业,林中私学尤重人品与气节的素养。定期在私学“讲会”的也都是些学识渊博,品德过人,深受爱戴的儒士,在这里,以讽议朝政,裁量人物,辩论争鸣独树一帜。

    在世风摇摆,民风浮躁,市井白衣愈加难求晋升的今日,日趋举步维艰的私学依旧保持了惯有的传统,热情接待了远来求学的学子。

    这位远道而来的外乡年轻人虽着布衣,气度因殷实显得从容,交流谈吐也甚得风雅,有如沐春风的感觉。这位远道而来求学的年轻人坦言要觉得真识,以求将来金榜题名做一番伟业。其励志求学的意志也感染着山门中的莘莘学子们。

    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虚伪话,一直致力于安置全家吃喝用度的言家小三自个儿都羞愧了,装成这样一本正经,也并不是他愿意的,实在是半瓶不动满瓶摇,经年来,日日笼着小四小五小六转,他哪有时间去钻研诗文经典,希望借用平日里从父亲谈吐中听得来的些典故在书斋中能应付些时日。

    第四十五章

    第一次体会到往昔生活是何等散漫的言耀辉混迹在清寒学子中,同同窗们一起展望前程的他一边啃着粗粮馍馍,一边将害得他这般惨景的萧泓打心眼里咒骂个半死。

    极尽全力捱到最后熄了灯,卷着薄被,直了一天的腰板疲惫得酸疼起来,起不容易捱到躺下,却又睡不着了,瞄着透过半掩的窗棂透进来的月华如霜,比日间凉爽的清风拂过面颊,凉爽爽的,悠悠睡去。

    睡不得懒觉,清晨的雀鸟唧唧喳喳,随着身边稍有动静,支撑着困乏的身子,言耀辉连忙起来盥栉。

    用清幽的井水冲去倦怠,书院的新一天的生活继续着。抱着书,混在学子中跟着晃动着脑袋晨读的言耀辉打心眼里无奈。借着闲暇抬头看着帘外,到了寒冬,院内外的数百株梅树一起绽放在寒雪中,想必定会为书院增添些雅幽吧。

    相比小三的艰苦,暂时留驻在京城中的言茂相对还轻松些,婉言回绝了萧夫人的再次拜访,看了会儿书,吃了点美食,自午休中睡到自然醒,漱洗会儿,大掌柜送来了一张拜贴。

    看着急匆匆过来的大掌柜,言茂免不得有许愧疚。为了回避外头的应酬,他避在内院偷闲,反倒使得岳父非常器重的大掌柜为他们家的事情奔前忙后,都快成言家的小伙计了。

    对上姑爷歉疚的神色,抹着额头上汗水的大掌柜有些羞愧,自打三少来京,商籍的他才能有幸亲历在京城八卦的最前沿,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然乐在其中。

    接过拜贴打开看了一眼,言茂轻轻叹息,越不想发生,越是回避不能。

    事与愿违果然是人世间的箴言。

    大掌柜笼着手上前提醒,道“姑爷,老夫人已经往这边过来了。”现在不是细细寻思的时候,此来的除了递了帖子的这位之外,还有几位陪客,依照大掌柜的眼光去看,单是看迈步的气势,就能断定陪行而来的几位比推出来当说客的老大人要体面得多。

    言茂整理衣冠,快步往堂前恭候。

    递上拜帖的大人在京城中算不得是位人物,这位曾经在扬州任职的家乡父母官,对言茂来说,则是位万不敢怠慢的大人物,若是稍有懈怠,很有可能会被扣上狂悖的罪名。

    快步上前,扶起远远就下拜的言茂。看着一如既往风流临风的言茂,曾经在淮扬任父母官的老大人心情相当复杂,他本人对言家没有恶意,忆起言、杨两家在子嗣的问题上惹得无日不喧闹,还颇让人怀念呢,当然了,这次与众不同,说起来,现今言家居然能在上京之地都能稳居是非之冠,他这个被暂时寻出来当说客的扬州府前任父母官还是姑且稳重些吧。

    一请二请三请,礼让再三,老大人端坐在上首,陪行过来的贵客各自旁坐,言茂再三请辞,才挨在末位坐下。旁坐的几位都上下仔细打量着前日惹得御史大人郁闷得吃不下饭的扬州言三的父亲。

    在外头招呼仆役的大掌柜端上了香茶后,束手退居一边。

    端起茶水,嗅着清幽清香,看杯中一旺青翠,离开水脉纵横的淮扬有些年头的老大人很感慨,南方清茶和北方茶砖区别甚大。

    昔日的老父母官此来是当说客的。前日,王上默许了扬州言三处理下狱的贵戚家幼女去向的这件事,当即就有好几路分往北、南两处追寻离京的扬州言三,未几,专程送萧将军等一干年轻将军去京郊大营的小吏折返回京,呈报了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扬州言三根本就没有远行,和萧将军在十里亭还遇上了个正面,从萧将军处得了些消息后就当即返程回京了。再三确定了小吏的呈报,无不暗骂言家狡诈,当即着人往西街探寻,却得不到言三确切的下落,不得已,只有打言三的“老父”的主意了。

    说客的人选从一开始就落在曾经在扬州任职过的官员这一群人身上,当初陪同巡按大人彻查杨家“藏匿”官宦罪人之女的事,一同向京中各部据实呈报的他就理所当然成了首选。

    喝了清茶,老大人清了嗓子,该将来意说道一下了。正想开口,就看着言茂眼眶泛了红,怔得老大人小心翼翼,能将朝中几位言官都驳倒不起的言茂这会儿就开始要策对了

    面对昔日的父母官,轻轻试擦眼角未曾流下的泪花。为已失态的行止,言茂躬身向老大人和各位大人告罪。面对曾经的父母官老大人,言茂向老父母大人诉起来京受得的众多艰辛放委屈,众所周知的第一件就是行下为君父分忧善行的他家小三在光天化日之下受纨绔公子的言辱,为此,落下不耻之名;其外,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小三遭受如此言辱上述到了京兆府,至今,京兆府也没给个公道;更别提回了京城的当初曾在塞北一同共患难的公子们毫不顾惜君子德教,肆意纵容家丁传播流言蜚语,备受京城贵胄欺凌的言茂悲叹京城民风的凉薄。

    听着这些,老大人连忙出言宽慰,京城民风凉簿是出了名的,就算有此念,最好还是别说出来的好,若是被有心人揪着不放,到底是桩麻烦事。

    陪行着的贵客瞄着自称被京城贵胄“欺凌得惨淡”的言茂,一起裂了嘴角,这小半月以来,满京城都被言家搅和得没了正经,言茂却自诩悲戚惨淡,让别人还活不活了满腹叽咕,这几位最终保持了稳重,借机来看看的他们可不想将御史言官都能驳倒的这位争辩,况,有求于人,还是客气和缓些好。

    “老父母,您也是知晓的,言家在扬州虽说是小户,在善德上,尚有些薄名,乡梓们为早逝的内人塑像在观音菩萨座下多少也沾染些香火以佑家门,”越想得委屈,越说越加悲伤,言茂向老大人痛斥起又一桩委屈,“言家行善多年,得言家惠及的在京城中也有些,受得言辱后,小三不知轻重跑过去登门拜访求助,无不漠然以拒,比得寻常路人尚要冷视八分,天子脚下,民风凉薄至此,着实让人心寒如冰。”

    寻不着时机说来意的老大人听得也摇起头来。能得以摆脱贱籍重归里,对妇道人家来说也容易,其难处也能理解。但,反而言之,若没有杨家言家的庇佑,这些罪人之女多半委身于妓馆和歌坊,对她们犹如再生父母之恩的言家有难,就算无力帮衬,也不应当毫无感念之情,冷漠拒之,不止是伤了人情,更是也少了仁厚,这般违背世道之规,多半不会有什么福荫。feifan

    “也算是言家有所图得了谴责,此事本就此为止,各自当做没有发生的也就算了,可前些日子,好些夫人太太都一并屈身前来此院中,唬得小三慌忙奉迎,未料到,来者都皆有所求。”看着听得入神的老大人,言茂道“这些夫人姨太太们自家不知道惹上了什么祸端,都是有求来的。想起这些位只到了自家有难处,这才念及起言家能挡风遮雨的小小的羽翼,就让人痛心到了极处。”

    瞅着言茂,都听得弦外之音的在座端着茶不语。

    堵塞了自家性命的“果”,还是自己种下的“因”。老大人晃动着脑袋,感慨叹声道“没行下春风,本就不该盼着降下甘霖。”

    “所谓些大善之虚名,都是旁人以讹传讹,言家只不过尊崇了精诚忠君之礼而已。”得了老大人一再的帮衬,言茂接着话茬,道“就算是有慈悲之心,言家也万万做不出庇护大罪之人的违背法度的行径。老大人,您说是不是”

    话已至此,老大人干笑应道“这个是吧。”

    言茂忧虑依旧是,轻轻道,“言家常年积德行善,却最终落得连自身都保不得的惨状,世道当真不再以善为道了么”

    老大人宽慰着唏嘘不已的言茂。一旁陪坐的交换着眼色,被言茂拒绝,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言茂仅仅借用了一个切身的故事,就堵塞了他们尚没有说出口的来意,也将回绝做得既婉转又彻底。

    依照如此看来,借以说客这一条路是不行的,就只能通过官场的渠道让言家就范了。几位陪行的贵客互看了一眼,上座的老大人当即率先告辞,借着临行前的客套,有位试探得探问道,“请问,三少不在府上”

    压着伤感,正在挽留着客人的言茂听了问话,连称不敢,“家中小三年纪小,又没见过世面,万万不敢得大人们如此抬举。”一连串谦卑的场面话之后,言茂正色道“小三来京后,辛得了圣恩赏赐了品阶,心下奋发,此刻正在城外的书院苦读,决心三年后定要金榜题名,以报效天恩。”

    过滤开冠冕堂皇的废话,他们得到了言家小三在城外的私家书院的消息,连忙拱手告辞,得赶紧回报去。

    和这几位脚步匆忙的陪客不同,主客的老大人姿态很悠闲,当别人都上了车马出发了,老大人才迈出门槛。目视贵客远去,言茂回身,和慢悠悠踱步过来的老大人迎了正面,避一旁,言茂再行施礼。

    老大人看着一扫凄迷之色的言茂,从立身的角度,沾染了无妄之灾的言家在京城这地界能力折腾到这种地步,除了钦佩之外,也不得不加以警告。穿行而过,轻飘飘扔了一句,“在京城,若是凉薄来形容民风,官风则可以寒风料峭来映衬,今日和你拱手客套的,明日可会把你踩在脚底。人情世态骤突万变,切记,两害相较取其轻。”

    对着老大人的背景一鞠倒底,老父母官的善意,他心领了。

    第四十六章

    大掌柜趋前,悄声道“姑爷,就这么搪回去不太好吧。照三少的来信所言,这是当今的旨意啊,早晚要应允的事情,想必是避不过去的吧。”

    目送老大人的轿乘消失在拐角处,听着大掌柜的提醒,言茂摇摇头,轻轻道“如此大的事情,连个旨意都没有,如何敢随意接手寻思得稍不周全,空口无凭,日后稍有纠葛,就是个绝户的祸端。”

    大掌柜听得寒意顿生,吸了一口气,怎么送上门来的看似的好事却都是些催命的玩意儿,处身在乱局中,也由不得他不畏惧,低声道“姑爷,这究竟几时才是头”

    言茂再次摇摇头,宽慰道“你大可不必担忧,言家只是小户人家,再狂狷,也不敢和大人们作对,自断了后嗣的前程。这事早晚要接,只不过不是现在。”

    听得姑爷这么一说,担忧的大掌柜也稍安心了些。东家这位小姑爷清傲逼人,但从来不是不知变通的人物。

    将在外院的两侍卫传唤了进来,为了能不动声色离开京城,一直随侍在言耀辉身边的他们两位被刻意得留了下来。现在耀辉的行踪已经转告了出去,他们须得立即往书院侍奉耀辉去。

    这两天正闲得发慌,如今听了召唤,两人抖搂着精神,拱手听命。

    言茂向两人细细嘱咐了一番后,请大掌柜领着他们往铺子去领些银钱,小三已为士人,小恩小惠还是需要撒撒的。

    走出深幽的小巷,转到西街,看着西街繁华热络的场面,绝对无法相信,这几日京城杀伐横溢,本城哀嚎凄厉。

    借着这些络绎不绝的人脉,西街上下两头的铺子无不感激扬州言三,照这么下去,前些月的亏空没几日就能补全。当然,西街生意最旺盛的还是锦绣斋和珍宝斋这两家。非凡

    奉迎着络绎不绝的女眷们,来回奔波在铺子和储库之间的伙计们都深切体会着东家姑爷家不枉是非之名。

    一进铺子,瞅着满眼绽放的各色莲花,随着过来取些现银的侍卫给怔了,连带大掌柜也好一阵没发出声。

    哎,就算一再推搡,得了萧将军定银的卖花小姑娘还是固执地天天送来一捧青莲,偏生铺子中的账房先生特喜侍弄花草,几日下来,该谢了的还没谢,含苞的倒绽放了,新送的又来了,弄得铺子上下无处不是君子之花,早已成了西街一大乐事,如今,传闻扬州言三是佛前青莲的传言已经光明正大得四处传了,真不知是好事还是祸事。

    两人不再耽搁,赶紧往大掌柜仔细交代的书院奔去,说真话,他们一直伺候的都是有些脾气的,难得遇上言三少这般温和的,让他们很惜福。

    捧高踩低是为官场常态,算不得卑劣。虽为市侩之冠的官场中也有及其严谨的墨规,其中,但凡未曾涉及身家之忧,最忌讳的就是易主,独善其身,犯了此忌,同朝中,官誉人品皆会被唾弃,再无出头之日。此次受塞北一事牵连的基本上都是先前在京中春风得意的豪门望族,经年来,门人若市,其中甚至在朝中已经品阶不低,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规律下,遇此大难,本该联合共度难关,偏生突然跳出人不停招引出繁琐之事言三,一再将联袂一气的盟约搅了,稍犹豫,即顿失先机。如此一来,自身庆幸安平了,在官场中却再无可依附。现在,能借言三之手,也算是了却以往的恩惠,由不得这些大人们不着急不积极。

    去言家的人把得到的确切回应带回来了。

    对言家借事来婉拒,都没有意外。彼此都是聪明人,若是言家当即就应承下来,言家就根本没资格在京城中存身。京城这地界是好混的么。

    虽挫在预料之中,也不虚此行,几位还带回来了言三确切的去向。按照言茂所言,言家小三目前正在京郊外一处私学书院中求学,以备三年后科考。

    言三在书院苦读相互看看,齐齐笼起了手入袖,歪着颈脖齐齐哼了一声。

    哼,为了策对他们,言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稍作想象就可想而知,若是定下言三官职着令回京,言三定对赖在书院中摆出一派清高姿态嚷嚷着要以真才实学报效天恩;若是强求,对言三来说更是有利,除了能让他更显得清高之外,还会招来一群书生谤议,单是一大推礼教,烦都能让人烦死。

    左思右想皆觉不妥,一位大人由衷感叹,道“这么一家人究竟从哪儿来的萧大公子还真会找。”

    “是永固王爷发现的。”旁边一位大人打趣得回了一句。

    这句话冲得满座齐齐干咳了一声,均将歪着的颈脖端正过来,他们都差点给忘了,言家背后还有个至今都没有正面出过面的永固王府呢,除此之外,据从各家子侄处得到是另一个确切消息,言家被御赐成婚的幺子身上有一块货真价实的凤纹金符。这件事让人遐思之余多少还透着些一点点诡异

    咳,大人们齐齐收了幻想,彼此试探相互瞅了一眼,“就事论事,还是商量个妥当的法子,赶紧把点名督办此事的言三召回京城。”

    “确实该尽快了却这事了,免得再生是非。”上首有位声望高的大人沉声道“既然已经知道了言三在什么地方,别在乎这一时半会,把对策都想到位了,免得被这言家寻得推搪之词。”

    一众点头附议,确实需要多想想,这户人家是挺会折腾,看多了被欺负了的大人们欲哭无泪的模样,他们可不愿意成为下一批。

    好吧,就细细安排寻思吧。

    “言三的官衔不是问题。以善德之名扶正,有理有据,”一旁的一位大人犹豫着道“倒是这个住所如何解决”

    瞅向这位多事的大人,是闲得太慌了吗言三在京不是有住所么。

    面对同僚不以为然的神情,心思缜密的这位大人提醒着,“照言三温和个性,不管如何摆姿态,回京是定然的,可是,大人们请想一想,谁能保证,回京后,言三一定会回原告所居的西街宅院若是言三一头扎进永固王府去该如何办谁个去方巾敲永固王府的大门去”

    啊,这倒没想到。没错,当初回禀言三回京的小吏不是曾经说言三本来是要往永固别业暂居的么,言三避往永固五府的这个可能,倒算不得是空穴来风。

    “就算言三不避在永固府邸,单是住在原处,想要拜访的无不要通过言茂。”先前提出意见的大人虽未加细说,意思也人人晓得,能逼得御史、言官大人们都郁闷到食不下咽地步的言三这“老父”,还是少去招惹的好。

    “对,是得给言三设个宅邸,让他没有借口落跑。”按照民风,有了自己的宅邸,就算是撑门立户,大小事宜,至少在外在上,就由不得言三的父亲跳出来掺和了。

    这个意见得到一致的同意,“也不难,按照品阶办置就是。”

    “大人,这样也不妥。”先前的大人再次审慎道“我觉得以萧将军的品阶规格办置如何”

    什么看着语出惊人的这位,这是什么话

    “近些日子以来,只要不是过于愚钝的,都能看得出王上有撮合言三和萧泓的意思,且越加趋于明显。”意有所指的大人回顾,道“没注意么,这两天,连萧大人都自暴自弃得任由自家夫人定时往西街走动了,按照这样发展,在我看来,不过是需寻着个合适的时机,寻个合适的人物将这门婚事理所当然的促成罢了。”

    嗯,没错,这事确实有些大不离。源于风华楼捐赠闰事,大人们都见过言三,姿态雅淡,谈吐和缓,对其印象还都不错。既然反正又不是自家儿子非想要讨男儿媳,除了私底下对萧大人生出幸灾乐祸之外,基本上也没有什么看不过眼的。如今,闺阁中的姑娘们小姐们聚在一起,聊着的私房话都是这事,大有往风雅的态势延伸呢,早晚得要出麻烦。

    “不妥,不妥。这反而给了言三以逾越来拒绝的理由了么。”一旁多半人摇头。就算对这桩婚事不予以反对,也根本不能表示就愿意肯接受,他们疔不愿意卷入这种事端中去,损了脸面可没处寻去。

    “各位会意错了我的意思。”提出这个提议的大人压低声腔,沉声道“我的意思是,借着请示为言三指定何种规格宅邸的这事儿,来向宫内试探些风声。”

    此言一出,无不皆点首。近些日子以来,撇开民间喜乐不论,京中世族豪门谁家不是在酷烈的变局中谨言慎行,单是看前些日子被取消禁足的在宫外立府的皇子还实为幽禁的状况,就知道深宫中上下也是如履薄冰。若是能借着这件事能由此得些线索,揣摩着几分圣意,倒是一桩再难得不过的好机会。

    各自分工去交涉办理,心下均坦然了,安排得这样谨慎仔细,言氏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第四十七章

    啃了好几日粗粮,睡了好几日草席,借着午休的空闲,言耀辉伙了同室舍友一起往书院后的一涌清泉去洗濯衣物去。

    书院的后院广阔,除了数不清的寒梅外,果木也不少,每当到了开花季节,都会引来无数鸟雀啄食,百般驱赶也难解决根本,由于不善管理,该是白果上市的时节,却少有鲜果。靠着泉水边是处菜地,以树枝为栅,其内,四方田地种植各色菜苗,这是书院自给自足的菜地,好时节里,还常常会引来山间刺猬搬运偷食,可恶又可趣。

    靠着一汪清泉,动手涤洗着衣裳的言耀辉学着同窗,拨拉着泉水,哎,感觉还不错。本以为萧泓和他的事情是天下人皆知的闹剧,来了书院几日,四下皆是潜心解惑求知,修身养性的学子,全无绯议窃语,着实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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