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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 第5节

作者:周而复始 字数:28343 更新:2022-01-01 02:25:46

    山呼万岁后,矗立一边的某些官员小心笼着衣袖,齐齐将昨日达成联谊所准备好的上疏往衣袋中紧紧,免得落了出来。满京城内,朱门大户哪家不是连着姻亲的,多年相交,早已勾连深深,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老话中,拟定了今日朝议中先拿王上钦赐男子婚配一事进行谏言,借此牵扯出江氏在北地妄为来说事的策动,可一早儿纷纷得了心腹告诉,也亲眼见了京兆府前人潮涌动的一幕幕,他们都有些惊心动魄,民心转向,哪里敢履行约定好的盘算。

    朝议进行的很顺利,看得出愈发慵懒的王上心情非常好,人证物证俱全的形式下,个个都识趣得没再去碰触昨日那场疾风骤雨后的雷霆,更是识相得将赐江氏娶了男妻一事收敛,百官也都在静观其变,最后,实在没有可上奏的了,只有将目光锁定了垂首站在末尾的京兆尹身上,这位大人应该有事情要上奏的吧。

    明知有这一刻,还是被各位大人瞅得心惊胆颤,排在末位的京兆尹上前三跪九叩后,呈递上所携带来的目前所收到的状纸,当然,扬州言三的状纸就摆在首页。

    可惜,这些状纸并没能呈交到王上金案上。

    趋前向王上行了大礼后,御史转身对京兆尹此举大力呵责,“设立京兆府就是安抚京畿百姓的民生,递交到京兆府的状纸是京兆府为民解忧的份内之责”

    “是,是。”挨了监督百官的御史教训,唯唯诺诺归了位的京兆尹欲哭无泪,这究竟要他如何判得一旁同僚们都向归位的京兆府投去同情的眼色,这位还真没眼色,经扬州言三这么一告,这场经营多年的朝政倾轧,已然转变为了一场备受民众拥戴的圣意圣断,没看到展颜的王上挺乐见其成的么。细想来,扬州言三迎奉圣意的举止莫不就是王上所授意的

    延续昨日的议程,边域的赈灾和清平乱寇势在必行,从塞北运来的战马已经在路上了,这话听得满殿再次沉寂。塞北马场的军马要运到京师来谁运的江宸林红叶还是被赐婚的江暮

    提起塞北的马场,立马就想起那些张弓射箭的灰衣人的背后还有无数隐没了的在冷眼旁观着的士族,倏然的萧大人抬目看向高高在上的王上,正和扫过来的淡然眼色对上了,惊得他当即垂下头去。

    “萧大人,萧泓的伤势如何了”看着受惊的萧大人,王上温颜询问。

    被王上点了名的萧大人也体会到了京兆尹欲哭无泪的想法,提起精神回禀道“叩谢王上的关爱,已无大碍,今日一早已去了兵部,请王上定不要拂了萧泓报国的忠心。”一众瞄着谢恩荣宠的萧大人,好些也为家族未来迷途担忧的同僚都好生羡萧氏有个为家族分忧的子息。

    和昨日不同,这次王上再没有劝阻。看着王上赞许深深的姿态,满朝都知趣得将效忠声声震响满殿。一堂君臣和顺的朝议就这样完美的结束了,阁臣们往偏殿聚全准备内议,眼下所需办理的事情都很紧迫。

    走出宫门,对王上回避不理会萧泓和言家小三之事,毫无主动的萧大人当即盯上了苦恼着出了殿门的京兆府尹。

    对上萧大人递过来阴冷的视线,苦笑连连的京兆尹拱手,时时迎奉圣意的扬州言三的官司岂是他敢随意判的转身走向内廷侍卫,还是再去请示一下吧,可别在扬州言三这件事上丢了乌纱。

    第三十三章

    朝议已散,艳阳渐高,重归繁华街道上的铺面前,跑街的小伙计热情招揽着络绎不绝的行人。只可惜,大街上摇着扇子闲行着的多半是客居的外乡客,朱门大户的那些位该出来的还都没出现。

    对看惯了风云变幻的京城百姓而言,昨日雷霆已经过去,新一天开始了。

    一边照看着关系全家生计的摊货,一边和旁边摊位的熟人低声热议着昨日扬州言三擂鼓伸冤的来龙去脉,道听途说来的缘由听得人人都觉得那口出污秽的公子哥真真过分。不过,在繁华荣景的京城中,南风之事绝不是什么新鲜事,且不论是真还是假,谣言中将清俊飘逸的扬州言三和气势沉稳的箫将军两位才俊牵扯在了一起,顿时让人泛起涟漪,遐思连连,不但没半点污秽的念想,细想来还觉得挺养眼呢。于是,交头接耳的热议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此刻,在寻常人都不会刻意靠近的凝黑的监察司的府前,一早儿就来求见吴源的少年公子正安静的等候着伺候在宫门外的吴大人的出现。

    说起这位少年公子所要求见的吴大人,正是目前监察司最红的红人。自年后从南回京,就被破格擢升为钦差副使远去塞北,辅助萧大人一并立下了御寇的功劳,归来后,王上嘉许连连,让隐在暗处的监察司上下都大有面子,最近常被传召侍立御前,可谓官运亨通,前途不可限量。非凡

    在宫门口候着快到了散朝,确定不需传唤,笼着手,吴源才转向回衙门,一转过路口,一眼就瞄到了监察司凝黑的门前矗着的一位银衣公子,不等看得清楚,吴源脚根立马转了圈,身子也随着转了方向,速度之快,让身后的随侍唬了一大跳, “大人怎么了”失声的随侍赶紧询问哪里出了不妥

    “吴大人”一直就注意着道口的言家小三也及时出言相唤。

    听了招呼,不得已,吴源暂住了趋前的脚步。在考虑是不是避开的会儿,言家耀辉已经快步迎了上来。

    哎,来不及回避了。半点也不想和言家有什么牵扯的吴源回身,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狐假虎威的言家小三现在头顶着的可是个为君分忧的的头衔,避不开,只能迎上去了。

    看着迎过来的和记忆中的全然不相同的清俊秀雅的言家小三,言家最是温厚朴实的小三几时这般显目了吴源有些怀疑,言家小三弄得这一出出,莫不原本就是想自找麻烦

    怀疑归怀疑,想必言家还不至于那么无聊的吧。

    请言家耀辉入内,既然找上门来了,那就有事说事吧,笼着手的吴源意志坚决,眼前的热闹看看就好,掺和进去那就不需要了,有萧泓一个人所帮衬的是非言家已经过于喧哗了。

    看着吴源大人领进来的这位一早儿就候着了的年轻公子,哦,这位就是惹得萧府萧泓又是相思又是吐血的扬州言三特地寻机过来转悠转悠的都瞄着瞧看,对这位揣摩圣意,凛然解君忧的扬州言三,消息素来最灵通的监察司中人对这位远比旁人所知晓得更多,扬州言三到京的一系列举动,他们都有把握,一再正大光明掀起忠君事的热潮的这位着实是臣子中的楷模,说句良心话,想不去佩服都不太容易。况且,对持有监察司金牌的林红叶暗辅王上将朝野多年诟病一扫而空的气势和手段让他们心有敬意,连带的,这里的上下对江氏亲家也多多少少怀有那么一些些袍泽之心。至于扬州言三和萧大公子的事情嘛,嗯,满朝上下都打着哈哈以来推搪遮掩,他们这些人还是识趣得远远地看看热闹吧。

    这就是监察司么接过陪同的随侍手中的捧盒,言耀辉随着吴源大人迈进了漆黑的大门,一路穿行,细细端看,廊檐下来往穿梭的汉子们看上去相当忙碌,气氛全然没有在衙门外所见的阴沉。

    行至堂前,将吴源大人谨慎的姿态抛掷在脑后,做足了官场的礼数,言耀辉这才禀明求见的来意。

    接下言家小三奉过来的箱盒,打开后,其内横溢着珠光宝气,一旁还有好些面额大小不一的银票,锦盒底下还有一本誊抄的账册,大致看了一下的吴源不甚了解的看向言家小三,言家小三还想捐赠朝廷这应该没必要找监察司出面吧。

    “大人,请您仔细看一下那本誊抄的账册。”一旁候着的言家耀辉解释道“昨日城中商贾为在下压惊,特地送来一些礼盒,这些珠宝银票就是藏匿在部分礼盒中的,再如何思量,耀辉也想不出究竟是谁送来的,实在无从退还,心中惧怕朝廷追究,落得藏匿的罪名,所以,赶早儿来请吴大人做主。”言耀辉再次作揖,刚才他所言都是实话,民谚中早有纸包不住火箴言,与其授人以柄,还不如自己洒出来,就算落不得好,也免得被人借此生事。

    一边听着言家耀辉的说辞,一边将银票下面的账册拿出来翻看,誊抄的账册中的银两数目边还有些幼子幼女的生辰八字。吴源一下子清楚了言家小三的来意,当今这位王上性情仁厚,对杨家采购犯官幼女一事早有知晓,颇有默许的意味,可是眼下的这场可不比寻常时机,稍有不小心牵连其中,那就是藏匿大罪之人连累到自家性命的重罪,言家小三还算清楚其中的厉害。吴源当即嘱咐书薄去请些同僚们同来,这事,他一个人做不了主。

    候在一旁的言耀辉也暗下感叹,昨夜若不是素来心细的大掌柜总觉得昨日过于反常,做主将礼盒打开一一登记查验,发现了这些藏匿其中的巨资银钱,不然,收受犯官的重金的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十足是能引火焚身的引子,当即商议对策,在是不是找永固的问题上思量良久,最终还是一早儿站在了监察司的衙门口了,求见在扬州有几面之缘的吴源大人,就是想借着吴源的嘴向朝廷呈报,这场政局可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参与的。

    “三少,令尊几时能过来走动走动”借着等其他同僚过来的时机,吴源询问着。现在言家小三也是有品阶的,尊声三少不为过。

    看着提及到父亲的吴大人,言耀辉意外,说句实在话,他们不算熟悉,要不是出了这么个事儿,他也不可能会来这声名绝不磊落的地界。

    回视和印象中大不同的言家小三,对是非不断的言家也烦恼的他打心眼期盼言茂能坐镇这场是非。和言家没长开的小子们不一样,常年阅历在外的言茂更有些见识和分寸,应该会将时局把握得更好些。

    “多谢大人记挂,言家还有四位兄弟需要照看,父亲再有心,也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言耀辉回禀道“言家已经在风口浪尖之上不能退,在京城中,仗着年少不懂事,大人们都能给予些怜悯,耀辉还能支撑些时日。日后,就算耀辉不能扭转乾坤,也有塞北江氏可作为耀辉的退路,喧闹后也不至于过分牵连到家乡兄弟的声誉。”

    听了这话,吴源也不再多话了。没错,言家小三此举能否平息是非姑且不论,却显然已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加注在他一人身上,倘若为了血脉情深,言家父子都来喧哗,依照言家的做法,很轻易就能落下轻狂的话柄,反倒使得言氏一族受累。

    见吴源默许,言耀辉也不再多言,向吴大人告辞后,出了监察司。

    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漆黑的大门,言耀辉免不得盘算起吴源大人是不是能将此事呈达天听仔细寻思也猜度不出结局,只有淡然轻叹转过脸去,为了他人的存活,而将自身置于不覆之地,这种所谓的仁义,言家从不附议。

    转过内城回程,抬目看去,街道恢复繁华,昨日清冷如昙花一现,已然不复存在了。

    “三少,真巧啊”

    耳边穿过扬声的招呼,让言家三少当即烦恼起来,回目看去,一身戎装的萧泓快步过来,身边还有两三位同样穿着戎装的年轻武士。

    这次欢声招呼着言家小三的萧泓绝没有故意。今日,同样赶早儿去兵部请命的不是萧泓一人,好些位家传武道的才俊都争相向前,记录在册后,第一日且放了他们回府去报喜,明日起就要正式进入营帐,行止就将严谨了。他们一行人相邀着才出了内城,就瞧着了不远处晃荡着的扬州言三,欣喜的萧泓当即开口呼唤起来。

    和萧泓同行的都看向前方传言中的扬州言三,他们中少有去过塞北的,对扬州言三毫无感触,对萧泓恋慕男子一事虽有不肖,却也算是事不关已,碍着和萧泓交好的关系,皆打定看热闹的心思旁观一下。

    回目看着阔步追上来的萧泓,言家小三当下隐怒,看来萧泓确实是打定要败坏他名誉的念头了,这萧泓当真以为他是可欺的么。

    第三十四章

    这位还真没脸没皮,纠缠不休,两个忠诚护主的随侍当即迈了一步,将趋前的萧大公子和三少隔了个适当的界限,迅速向四周盘看,眼面前的大街口有没有轿乘可以租用

    虽有曾惨败在江暮手下的经历,也不能表示萧泓武功低微。一步上前的萧泓抬起胳膊肘一顺,就将两个遮挡在他和言家三少中间的随侍搡在了一边,同时,陪着大公子的萧府随侍也识趣得上前拦下这两位,大公子真的并不好惹,神色并不阳光的他们也只能听命行事了。

    继续往前的言耀辉虽然没有理会萧泓,也并没有拂然而去。不回避形势,以借势立身为原则的言耀辉也不好刻意回避,很多时候,有些刻意反而最易招来他人不切实际的揣摩。况且,今日这般朗朗乾坤下,难不成还会公然叫嚣的不成,若是当真有了,那也正好让他尽快做出决意。

    趋前和神情漠然的言家三少并肩同行,从黑眸中闪动着隐隐怒意中看到了言耀辉的不渝,原本就是打算继续在三少那边赖着的萧泓微笑着,这般巧遇算是天意吧。

    看着眼前宽阔的东大街,萧泓微笑道“我刚才兵部出来,兵部已经收下了我的请命状了,明日起,就要正式进入大营,再难随意任性了。”他本来就在禁军中有头衔,又有这次军功,从戎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啊萧泓当真去了兵部盘算着该如何对应的言耀辉猜测着此话是真是假。

    “只有亲身经历过战局,才能明了其中的残酷。”继续感慨着的萧泓道“我只希望能极尽忠诚,安定不平。”既然言家借着赈灾义捐的声势抬高自身,那他也就义无反顾借着忠君报国以博得同情心了,借用言家小书童铭文曾经扯着脖子嚷嚷的一句话 三少还是最心软的是最心善的是最可亲的是最温柔的,单是想到这一句,萧泓就觉得自己胜券有望。

    不出所料,听了此言,肃容的言家三少神情当即缓和了许多。侧目看了一眼萧泓,见识过一场战祸后的病舍中汉子们满身的累累伤痕,就足以让言耀辉没了排斥的心意。说句实在非君子的念想,就算自身再没有尽忠报国的心意,其实也是满心期盼他人能守卫现有的安平的。

    觉悟着缓和的气氛,萧泓继续着话题,“昨日很抱歉,说了那么些无赖的言辞。”做为在世家门第倾轧和在瞬息万变的官场中走动的萧泓自然也绝不单纯,首先最急需要做的就是得化解言家三少对他的戒心。化解敌对方的戒心,需要些技巧,这一点,对做出决断跳脱出烦忧中的他而言,不难。

    看了一眼自我检讨起来的萧泓,摸不清这位究竟想如何赖着他的言耀辉等着续文。

    “明日起,我就要正式入京郊的军帐报备了,不知道会在何日能有机会再相聚了。”看着言家三少,萧泓肃容道“戍边卫国,是我多年的夙愿呢。”

    哦,好志向,只是多少夹带着些好日子过腻味了的感觉。

    虽然对萧泓立志从戎实在理解不了,认真盘算着萧泓所言后,言家耀辉对萧泓此举还是非常满意的。拱卫京畿的都是声名显赫军规严谨的王师,任一处大营的驻地都设立在京郊之外,去了任何一处的军帐,显然是不能轻易走动的。

    看着神色愈发温和的言家三少,萧泓也乐着,说起来,志向戍边,绝不是他当真不知足,而是长期侍立御前,耳闻目睹了许多未曾没有张扬开的战事,这些年刻意的放任,已经慢慢累积为患,此次,借江氏婚宴大乱一举铲平影响朝政的暗影的同时,也有了清洗江湖的法理,厚积薄发的王上想要为此生留下英名,那么,向对抗朝廷的乱民讨伐就是必然了。既然预先知晓朝廷会这样行事,家族又招惹上些麻烦,又何必不自己主动请战落下好名声呢。将所学卖于帝王家,本就是理所当然。当然,这些,他是万万不会和言家三少说就是了。

    各有盘算的两人都对自个儿的前景大为看好,于是乎各自端正了神态,坦然议起风花雪月来。

    离着这两位身后不远不近的步处,跟着一行人马。

    在后面跟着的就是和萧泓同行的几位才俊,他们一起瞅着前面并排而行的两位,虽未将最近声名涌动的扬州言三放在眼中,若是能认识一下也是可以的。可,应该引荐一下的萧泓居然一味和言三少高谈阔论,连脑袋都没回转一下。跟了百步后,他们不得不怀疑,萧泓难不成将他们遗忘了吧

    没错,这些位早就被萧泓忘了。

    继续同行了会儿,确定下萧泓确实是将他们遗忘了的众位盯着前头萧泓一副眉飞色舞的姿态,想不相信萧泓为了扬州言三得了相思的这个传言的都不可能了。相互交换了眼色,跟上吧,就算是自诩为君子,对摆在眼面前的奇景,还是有心要瞧瞧个新鲜。

    今日, 碧空万里,微风中夹带着些爽净,前些日子的燥热已经不复返了,想必若是能再下两场雨,秋至就将近了。言家耀辉听着萧泓侃侃而谈着京郊的八景,似乎挺有看头的,只要明日萧泓当真去了大营,那他就能消停下来了,抽个空闲能去这八景观景也挺不错的。

    这边一路行一路聊着,耳畔传来从两道传来莺莺燕燕的轻呼。对这种乍起的欢呼,用心在言家耀辉身上的萧泓懒得去关注,正将话题从京郊八景又转向军规方面正听得满意的言耀辉更是不甚在意,几次见萧泓出场都会伴有喧哗的状况发生,反正和他没什么关系,就当做没听见的吧。

    原本离着他们身后落后步的才俊们用及其复杂的眼色扫视了两边,东大街的两侧茶庄酒楼上,蜂拥着好些脑袋往下探望,一旁穿行过的小媳妇儿拿着帕子掩着朱唇,看得双眸流彩,守在铺面外头的伙计一溜烟往铺里跑,当即又涌出好些看客

    齐齐默契的往一旁退了两步,看着前面并肩并行还在说着什么的萧泓和扬州言三,他们心情无法形容,这两位当真不知道自个儿是目前京城最风云的人物吗

    对萧泓描述的严苛达三十条军规正听得兴致正浓,一个阴影闪过,惊得言耀辉脚下一驻,抬目看去,一个含羞的小姑娘局促得递上一支含苞待放的青莲。

    噢,是卖花的小姑娘啊。这些为了补贴家用,出入茶馆酒肆中卖花的小姑娘并不容易,言家耀辉当即接过这支美丽的青莲,还没等取出荷包掏出散碎银两,那一脸娇羞的卖花小姑娘转身撒腿跑了。

    看着甩着发辫跑远了的小姑娘,再看看手中的青莲,言家耀辉不解,这是送给他的

    第三十五章

    “咳咳”眼睁睁看着情况陡变,被萧家随侍阻拦在远处的两个随侍急得冒上了火,这些官宦人家的随扈居然耍阴招,紧扣住他们的穴道让他们发不出预警来,两人愤怒之极,相互看了一眼,暗下将这个仇记定了。

    走在一处两位才俊将无数闲人从巷道、路口、铺面中吸引了出来。热切目光盯着在东市并肩同行的两位,看,一位衣着锦绣戎装,气势威凛;另一位手执素莲,银衣翩翩,恍若谪仙;这就是备受朝堂赞许的萧府长公子箫将军和为救民生,散尽千金的扬州言三了。

    热切得瞧着这两位才俊,忆起昨日扬州言三诉告的缘由,无不觉得大有看头。当然了,既然有闲情闲心,自然少不得有心的,细细寻思了半响,愣是没找出萧府长公子好南风的蛛丝马迹来。免不得纷纷猜测,昨日的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可能会是真的吗应该不会吧,若要是真的,应该不至于招摇逛市;可要是假的呢,那多可惜啊

    算了,且不管是真是假,张望过去,怎么瞧都觉得怎么养眼,看得无人不生出若是真的就好了的思绪来。

    捏着这支青莲,扫视了左右蜂拥围观着他的眼色,平素里被关注机率并不多的言家耀辉总算是觉悟了过来,噢,他也有幸成了是非的漩涡了。

    “市井喧嚣中,当真处处都丝毫懈怠不得呢。”收回视线,言耀辉由衷感慨。

    “抱歉。”此时才注意起四周旁观者不对劲的热切,后知后觉的萧泓道“好像是我招惹来了些不妥。要不,我着人找轿乘送你回去吧。”

    看了一眼颇有企图借机生事嫌疑的萧泓,现在已经不是能回避就可以回避的了,此时此刻,言耀辉确信,只要他稍显出丝毫的窘态,一脚踏上轿乘,那么,原本就没影的事立马就会能被这些看客编出事儿来。对市井的谣言并不畏惧的言耀辉继续往前行,世道之人,闻了别人过失的,有哪个不喜谈不乐道的,退而其次,只能以坦然的姿态和这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对抵了。心中思量,当下转了话语道“您多虑了,朗朗乾坤下,哪里有什么不妥。”

    的确,现在若是选择急急回避定会反有授人以柄的闲议。看着姿态沉雅的言家三少,让无意得了民意相助的萧泓甚是窃喜,嗯,人在运势,想不翻身都难。

    一路行走,一路攀谈,碰上京城特有的新鲜玩意儿,萧泓都积极介绍着,那没有全然遮掩起来的喜乐劲,引来不少探着脑袋注意着的都生出感叹萧府的长公子这样热心,不是逼着大伙儿往邪处去寻思么。

    借着买些新鲜玩意儿机会,言耀辉不动声色的将手中青莲放下了来。接着俊雅的扬州言三多给了许多的银钱,过于激动的小媳妇儿慌乱得颜色娇羞,看得趋前的大小媳妇们无不羡慕,就是一旁的萧泓也乐和着。

    瞄着萧泓一副格外欢快的轻佻姿态,转过空隙,言家耀辉淡淡道 “将言三置于不覆之地,值得您这么高兴么。”

    这话是怎么说的,打定主意赖着言家三少不拐弯的萧泓应声道“让您见笑了,只是身不由己罢了,您有什么示意,我招办就是。”

    看了一眼还在摇头摆尾的萧泓,言家耀辉低声道“您见识还真高,请问一下,自开天辟地的三皇的道德世界传承以来,经过仁义、礼义、威力、智巧,自汉之后还余下什么”

    自汉之后还余下什么显然言家三少是有旁议,求教话外之意的萧泓虚心询问,“但闻其祥。”

    “自汉之后,只余下了势和利了。今日,毫无势可言的言家紧靠着微薄的利在支撑能暂时存身的局面罢了。”温雅淡定的言家耀辉轻语轻道“您思量一下,就是您今日恋慕一位寻常人家的闺女,在门当户对的士族中,也难有好终局。今日里,将言三的声誉败坏在市井间,对您又有何好处”

    这话听得萧泓神色一凝,缓缓收敛了外露的轻佻,在继续同行中,轻缓得保持了君子间该有的雍容。扫视不知是否当真恼了的言家三少,恢复了稳重的萧泓低声道“三少,绝非我推搪,今日之事,的的确确不是我所指使的。”

    对萧泓的解释,言耀辉也无话可说的,他也冤枉,今儿个一大早跑到东城来,他也不是故意等着和萧泓偶遇的,碰上这桩事,只能怪他出门没看黄历了。

    “三少,这样下去不行。”扫视了愈发不正常起来的左右,萧泓沉声道“我们应该一起想个法子共同度过难关,这样纠葛下去,对你我彼此都没个好处,您久居水岸,塞北并非你我能长安之处。”

    “您大可以安心,我有父亲兄弟相依相护,塞北再艰难,也能待之如三月江南,虽寒犹春。”

    瞧着拽文着的言家三少,萧泓悄声道“三少,和您实说了吧,我没个耍赖的本事,也就是念着明日起就去大营后,借着军门邮驿日日给你传信,您别想着回避咱俩的事儿。”

    终于耍无赖了吧。拢着手的言家三少哼了一声,笑道“您大可以放心,虽然言三没什么本事,对应不入流的行径素来有些手段,您尽管日日传信来,保管您会得到该有的报应。”

    该有的报应这可有些杀伐之气了。瞄瞄神情愈发温柔和顺的言家三少,萧泓悄声道“心中着恼就把火发出来,别装得这么辛苦,容易伤肝。”

    沉默了片刻,“谢谢忠告。”尽可能保持着温厚顺雅姿态,也认同的言家三少回应道“现在我也总算明白了为何六弟折扇从不离手了,行止虽做作,也免了饰厚貌自欺。”

    深有感触的萧泓沉声附议,“没错,支撑着笑脸迎奉他人是一桩累人累心的事儿。”

    隔以君子之距,念想到了一处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相视而笑的场景看得旁人又是一阵阵心肝儿颤。

    继续着谈笑风生的两位的对谈也并非私密话,只消是近旁耳尖的都能听到些只言片语,本待想离去的自幼习武的那些位听得无不汗颜,还有带这样的玩儿他俩究竟把天道伦常当成什么了至于那些根本就没听到交谈言辞的则看着并肩而行交谈着的两位才俊一个劲抽筋雀跃。

    看着对视一笑,正待掀起的喧哗在瞬间即落了幕。前方,一行佩刀持枪穿行在未宵禁的内东街上的禁军自远而近,肃杀之气迎面而来,本待热议着的都住了嘴,旁观着的也都连忙回避在墙檐下不敢招惹。这队经过的禁军队列一起向这两位瞅过来,本有的肃杀之气也都在眨巴着眼皮的暧昧中消散了;至于一早儿就出动在街头巷尾的京兆府衙役们关注着民间的动向,半城跑下来,本满心戒备的他们也放宽了紧张的心境,和以往大不同,市面上最时兴的话题早已不是朝堂上的倾轧,而是扬州言三和萧府长公子之间的那么点道不清的事儿了。

    和市面的喧闹全然不同,内城外城中,但凡是朱门大户的正门基本上都紧闭着。天下之势,积渐成之,法道骤变,本是政道大忌,最易引来议论和骄抗,偏生蹦出了个言家小三,一番造势行事后,不但自个儿捞得个大忠大义的名声,还扑头盖脸送了给半城门户一大堆甜果子,在把握不住其背后的靠山的前景下,弄得哪个都不愿意先行冒出这个头。叶子 手 打

    话说回头,多半朱漆正门确实是紧闭着的,至于侧门,则都虚掩着,府中家奴们频繁进出着。此次北行归来,十九娇惰的公子们大都收敛起了脾性,那些随行同归的家仆们多少也都添了探寻八卦毛病,此时此刻,来往奔波在市井间的他们正将萧大公子和扬州言三少的动态及时传报给规避在府内的各位上位。没办法,谁让借以北行的“功德”正要翻身的他们面对政局骤变,都识趣得为规避,特地在府内猫着。哎,就算再怎么不愿意言家小三在他们地盘上为所欲为,一个个也都想不出个法子去阻拦,被个外乡人欺凌到家门口,想来就着实懊恼不已。

    当扬州言三和萧泓在东大街一起出现的消息传到西市,立即在西市中生出哗然。得,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齐齐蜂拥占据着最西街口的小楼的窗口往东面探看,远远期盼着,哎,怎得还没来啊

    西街的热盼还在持续,即将走完的东街,迎面过来了一架新马车。

    “哦这不是亲家少爷么。”远远的,撩起珠帘,马车上走下一位锦绣公子当即将一众视线吸引了去。

    “瞧,这位也是满腹内伤。”看着不知所谓扬声招呼着的林政皓,萧泓低语。

    看着一脸热络的林政皓,耳边划过萧泓的调侃,由不得乐了的言家三少笑了,迎了上前道“亲家公子,您也出来走动走动了。”

    “对不住,来了迟了,没有尽到地主之谊,我愿自罚三杯。”含笑得一步迈前,插进了两位之间,林政皓向明显不满着的萧泓拱手作揖,“萧世兄,您不想回去看看么”

    对林政皓的话有所指,由不得不警惕起来的萧泓肃容问道“愿闻其详。”

    没等回应萧泓,自不远处又来了一队专程穿行过来的禁军,对上纷纷投来调侃的眼色,自个儿搅和进是非的林政皓这才发现,在这么个当口,言家小三居然撇开他俩,公然往一边踱了开去,将他和萧泓放到了一处,实在不厚道。

    第三十六章

    身为士族公子,被人围观着窃窃私语的经历这还是头一回。拱着手和随着萧泓身后的各位见礼,不管熟不熟,都客气地招呼个遍。都是些得幸在昨日雷雨中暂且没被牵扯进去的子弟,彼此收敛了以往泾渭分明的立场,客套了一番后,免不得都注意一下以往少有往来的林政皓。他们这代人全然没有林氏曾经风光过的记忆,长辈也少有论及,若不是此次搅和进了塞北之事,京城中新兴的士族少有注意。以此看去,那些看似没落和消隐了的门第士族虽然少了显赫,在近二十年的逆境中蛰伏,这些家族内的子弟借以恩科纷纷入仕。

    被关注了的林政皓沉着眼帘,勿妄语是立身的根本。

    不理会那边的应酬,一步滑开的言耀辉向人少的空隙处回避。对他而言,这位押注两头的亲家公子并不值得依赖,至于林政皓是得了什么利盘才跑来掺和的,他也并不着急非要知晓,反正,只要是对萧泓不利的消息就是对自己有利的好消息。

    眼瞅着扬州言三手指头碰上铺面外案上摆着的布匹,一直探着脑袋关注着的布铺前动态的掌柜连忙借机上前礼见。

    故作看布,好些好事的行人也摸索着往扬州言三那边顺,目前京城中最具人望的有“上善如水”美誉的扬州言三可不是寻常能见得的,果然和传闻得一样,姿容翩翩温雅可亲。

    借着言家小三踱步去了另一旁的机会,一直旁观的他们齐齐扯住萧泓好生劝诫,当然,这些好意的规劝,都被萧泓婉言拒绝了,他算是打定了主意绝不悔改了。

    一旁, 对布铺掌柜过于谦卑的礼见,手按着人家布匹的言耀辉只得含笑相见。把握住上位者的姿态,给他人以好感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给予惠利,这一点,身为商贾人家外孙的言耀辉早就拿捏得自如了。

    没等以花销来笼络人情,挨着人群挤进来个小姑娘,在旁观着的媳妇儿的推搡下,含羞上前,将言三少落下的青莲递还给了去。

    在众目关注下,看着这枝青莲,言家耀辉心情好生复杂,不得不接下这枝他故意落下的青莲。

    旁观探看着的一边瞧瞧俊雅的扬州言三,再瞅瞅修长手指中执着的青莲,顿时远远近近又是一片私语窃窃。

    这不停息的噪音让言家耀辉警惕起来,仔细梳理,他应该没有什么不妥的言辞吧,怎么还惹来这么些嗡嗡声心中生出谨慎,当即寻出个借口,笑道“是我疏忽了这枝佛前青莲,当需斋戒后,去礼拜请罪才是。”当即点了一色上等素色绢绸,以便用来去寺庙参拜阿育王塔。feifan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挨着边角的窃窃私语的旁人听得当即喜色浓浓,京城中信男善女本就甚多,对百年后免受地狱业火升入天界,皆怀有虔诚的念想。前些日子在风华楼前请出佛塔时,佛光涌动宝光四溢的场景早已被无数的信男善女们渲染得神乎其神,这尊据传已经供奉在深宫内佛堂上了,难不成会送去京郊外的寺庙若是那尊鎏金阿育王塔当真要请与寺庙供奉,那么,和扬州言三一起参佛的机会自然是决不能错过的。

    对礼佛没什么兴致的言家耀辉看着欢喜雀跃的信男善女,他也不能肯定,不过,应该会送去寺庙吧。在他看来,号称一切皆为虚幻的信佛礼佛的地界的市侩味都比寻常之地要浓郁。只消动动嘴皮子就能得到大实惠,素来是和尚的看家本事。

    扯着萧泓挨着一起的一众顺着灌送道耳际的低议,“看看言三少执着青莲的姿态像什么”

    言三执青莲的姿态什么意思均侧目看过去。没什么啊,言三故意落下的青莲又被人送过去了,言三正拈花抻着笑着呢,亲近之余隐隐带着许清肃了。

    “看到了吧,言三少前世定是佛前的青莲”言辞灼灼中有不可辩驳的肯定。

    什么引得若许人皆踮起脚尖向手持那边细细端看, “噢,没错,拈花微笑着的言三少宝相庄严,正应了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的佛偈。”

    佛前的青莲扫视着这些以讹传讹的家伙们,一众旁听旁观着的公子们无不滴汗,这话从何说起这些市井之徒居然公然散布谣言

    “疯了。”个别个受不了了,喃喃低语,“萧兄,您看好了,照这么下去,三少保不定得在和尚庙过日子了。”

    “如三少是佛前的一朵青莲,那我就是佛手上的宝剑了。”瞅着的萧泓哼了声,道“不过,据我所知,三少不怎么信佛。”

    当真只为了个“情”字,萧泓就被蒙蔽了心智见证着萧泓铁了心赖着扬州言三的行径的各家公子们无语之余,免不得齐齐生出个念想萧府长辈怎的也不请出家法

    “萧世兄,眼下监察司和言官都在注意朝局和民心动向,没时间腾出空来,只消得京中大势一定,言官们上本弹劾,损毁的可是自家门第清誉。”尽着君子之交的本分作了最后的劝诫,言尽于此的他们也得赶着回去了,还要为明日出城做准备呢。

    也对,萧泓上前给布铺中的言三少解围,天不早了,是该回了。被萧府的扈从放开了两名随侍忍下愤恼也过了来,将预先备好的借口复述了一遍,天色将午,请回的理由也合情合理。

    走出人群,扫了愧色深重的两位随侍一眼,言家耀辉道“能忍下恶气,就是助了我。”步步小心的言家是绝不能在市井中留下不好印象的。

    “是。”不露声色接下那支惹得三少烦恼的青莲,清楚其中厉害两人低声回道“您请放心。”

    借此确认这两名随侍并非江氏的嫡系的萧泓面对三少的不悦,立即表示回去后定管教一下无礼的随侍。对此,言家耀辉干笑着以作感谢,做作的姿态害得萧泓连声劝解莫要着恼。

    这次虽是无意,到底也是一桩不必要的是非,不理会开始了不避讳耍赖的萧泓的招惹,大步往暂居的西市过去,得需想个法子不让事态蔓延才是。

    和预先想的不一样,西市的街面远比东市冷清。相比东市的热闹,西市则显得冷清了许多,挨着墙角一边张罗着生意,一边探着脑袋的挑担货郎瞅着了,啊,扬州言三可算是回西市来了。

    不想带着盯着他一举一动的一帮人回暂居的院落,直接往铺面去,一早儿他去监察司,大掌柜则是要去监察司去询问案情,这件事还得加紧追问追问。

    向前远远见着靠着锦绣斋的铺面前是人头涌动,满街的过客乌压压得都聚在了锦绣斋铺面口。

    又又怎么了

    “言三少回来了”惦着足尖的挨着后边一声嚷嚷,紧围着锦绣斋门前的人群当即让开了一条通道来,齐齐回头探看去。

    对视这些瞩目过来的眼神,都挺热络的,看来目前没有对言氏不利的状况,再抬目,随着这一声嚷嚷,从锦绣斋迈出一位俊秀的男子来,看得言耀辉一惊一喜,“啊父亲您来了”虽然和预先约定的不一样,对父亲能来此,言耀辉无比欢欣。

    这位俊秀的男子正是言家家主言茂。见识过言茂词锋凛然的萧泓自知不妙,脚下一滞,没等拿出戒备的姿态,就瞧着见着了父亲后展露出儿女憨态的言耀辉,看得他心神一松,心叫不好,却也来不及了。

    噢,那就是扬州言三的父亲大人啊,果然好皮相。瞧着扬州言三见了父亲显露出孩子般的欢腾,格外让人亲近起来。

    欢喜着的言耀辉连忙上前叩拜。为免落下没家教的污名,言家自有一套专门做给外人看的礼数套路。

    言茂扶起上前行礼的爱子,对三儿乍现的娇态,他也倍觉欢喜。爱妻早亡,家人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尚在襁褓中的小六身上,早早敛起娇怜的小三照顾家门,关爱兄弟,团结邻里,对付上门叨扰的是非,家里的铺面地租也一并打理,若不是有稳重的小三照应家道,他又岂能有心年年外出游历。

    父子礼见过后,免不得要面对挪步在一旁的萧泓了。言耀辉退避一旁,萧泓的品阶不是言氏可以正视的。

    本来就有些紧张,见着言茂转目注意他,萧泓免不得紧张起来,眼前这位看上去毫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可是一位能随时用法度道理来挞伐他的长辈,抢在言家伯父向他施礼之前,萧泓先行一步上前见礼“父亲”

    话音一落,四下抽气声声延绵不绝,旁听得乍然错愕着的个个都欢欣起来,瞧吧,箫将军恋慕言三少不是流言吧。

    轻轻蹙着眉峰,侧目扫向一旁,言茂微忧道“亲家公子,萧公子是不是中暑了”此时,从人群的缝隙处不巧地正拂过一阵微风,顿觉惬意,嗯,昨日一场雨是场消夏的及时雨。

    瞄着自个儿将自个儿吓了一跳的萧泓,也踱步过来的林政皓确信萧泓应该没有装疯作傻的本意,这位是真的铁了心癫狂了。

    正想旁观言家会如何应对此事的林政皓被亲家老爷瞧着了,将对萧泓灰暗的未来充满了同情放置一边,自认为没本事去招惹连姑母大人都要小心应对的了人物的林政皓恭谨得回应道“亲家老爷,可能是萧世兄的口误吧,最近出了一些闹心的事情,让萧世兄烦恼得错乱了吧。”

    这话立即引起众多旁观者的不悦,这位林公子说什么瞎话,看萧将军精神抖抖的,哪里有病了。

    对此言有些茫然不解,言茂当即询问得看向稳重的大掌柜,束手侍立在后的大掌柜立即迈步上来,在做足礼数后,将昨日有个大罪之人用污言秽语侮辱了三少和萧公子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听得言家家主当即变了脸色。

    第三十七章

    “对士子加以谤议,是法度大忌;无端受诬,应当理清是非之前更应当守度,怎地还毫不知避讳聚在一处惹出非议”言茂厉声呵责着小三。

    温厚的扬州言三的父亲居然这般迂腐严厉,让瞧得有不平之心的旁观者听得渐渐生畏了起来,可不是么,三纲五常的纲纪岂是能随意破坏的,当下才稍有意识到所瞧的热闹其实是在悬崖边上亦为狰狞。

    “为人辩冤白谤是第一天理,京兆府居然毫不理会这样违背天理之道”痛责着小三的言茂当即就要向京兆府去讨理。

    “父亲请万勿妄听,怎么可能会有这等之事孩儿一早去东城是去求见监察司的吴源大人去了,箫将军和各位将军则是去兵部,巧遇上的,您没见这几位以作戎装么。”家教严谨,性情温雅的言耀辉连忙回应严父的叱喝,道 “明日起,这些位自荐报国的年轻将军就要前往大营,能和这样伟岸男子相识,孩儿并无半点愧对君子育德。至于旁人无中生有的邪念,孩儿自是不屑的。”

    沉思片刻,言茂愧然, “是为父的愚钝,没个胸襟见识了。”

    这话听得旁人云山雾罩,看过去,没错,箫将军穿着是当差的装束,配着只有军务者方能佩带的宝剑,英姿飒爽的气度,很有风范,行止确实并无不妥之处。如此看来,说法和过程还有些将就,也算说得通,现在就要看萧泓如何回应了,萧泓应了,这件事自然就往谣言上划分,不应的话那就更热闹了。

    对言家做着立身正言的把戏,萧泓只得旁听旁看着,亲眼目睹过江暮不断被打击的下场的,也就清楚了和言茂翻嘴基本上也就是送把柄上门的事实,他还是识趣得闭着嘴巴吧。

    有些许愧疚的言茂一步上前,抬手就要向萧泓施礼,“箫将军,”

    萧泓迅速的连退了三步,侧身迅速避开言茂的作揖。

    这一出转变立即引起关注,就算圣恩赐得扬州言三了个六品员外郎的头衔,那只是虚衔,言三之父向品阶高的萧大公子作揖是理所当然的,怎么萧大公子会连退三步不敢受礼

    “伯父请不要客气,晚辈不敢。”面对言茂的作揖,回避开的萧泓脸色陡变,没多会儿已经是一脸灰败,很有些面无人色的感觉了,惊得一旁的随侍赶紧上前扶住似乎深受打击开始站立不稳的大公子,惊慌着着人去找来轿乘。萧大公子有得相思和吐血的前例,可别是再出了什么事端。

    没错,看吧萧泓是真的恋慕言家三少,绝对是真的对瞬间生出惨败之色的箫将军,生生让人生出怜悯来。世道礼法的残酷并不是寻常人能逾越的,就是贵胄公子也不行。

    看着一脸灰败的萧泓,言茂良久道“好生珍重。”

    对看似摇摇欲坠的萧泓,实在生不出自怜之意的言三又好笑又好气,装得那么离谱,示弱的用心还真是可恶呢。

    载着孱弱不堪的萧泓的轿乘急急得远去了,另行的车马也带了过来,言茂也直接上了车马疾行去了。当即有好事的追着去探看这位言三的父亲究竟去哪里了。

    恭送了父亲离开,将对父亲的意外到来的欢愉也收敛起来,转身进了内室,言耀辉这才询问大掌柜, “父亲这是去哪里”

    “姑爷早年在京城旅居,想必定有些门路的吧。”并不确定的大掌柜只能回禀这些了, “三少,今儿早您去了监察司后,有人送来了消息,最近,不少明文士儒生都在旁议您和萧公子行止不端,亦有言官附议了。”

    言耀辉一凝,本朝言官品秩虽低微,其职权却极有威慑, 但凡为言官者,皆有“必国而忘家,忠而忘身之士”之德,其秉公据实,善辨是非,敢论曲直的品性一直是读书人的榜样,对言官牵涉,早已在预料中。言家的艰难本就不在民间民意,对应民间的流言蜚语只消得转移一下话风就是了,对应那些翻阅经纶的读书人可就万万不容易了,则是没料到传开不足两日就引来鞭挞,得要加紧小心了。

    “您和箫将军是王上最近擢拔的人,姑爷挺担忧这是朝政倾轧的伎俩,借此要和王上较议。还有件事儿让姑爷更揪心,今儿一早起您前脚出门,萧夫人就带着好些大红礼盒过来了。”那些大红礼盒和下聘的礼盒甚为相似,可亏得萧夫人守着体面,暗下去的是少有清净的深巷院落。

    萧夫人那位温婉孱弱的夫人言耀辉疑惑起来,道,“大府人家的诰命夫人岂是能轻易移身的”

    “这位夫人和寻常大府的夫人不一样,京城中谁不晓得萧夫人天性烂漫,陡有臆想,就能做出千奇百怪的事情来,”大掌柜解释道“就去年深冬,萧夫人回娘家,路经了一户人家花园子,见了探出的一枝寒梅,就住在人家府上半个月没挪窝,大凡这样的事情甚多,并非恶意,却甚难琢磨。”

    还有这样的言耀辉失笑,好生有趣的夫人呢,“萧大人就不过问吗”

    “没听说不想管,十多年前还到处致歉,现在怕也习惯了吧。”

    “人分三六九等,娘家显赫,夫家宠爱,方才有资格循迹风雅。”言耀辉摇头,不再在这事上纠葛,继续询问道“萧夫人此来是什么意思”

    回到正题,大掌柜连忙道 “萧夫人正着人放下那些礼盒,一并还要留下些侍奉您的侍女,可亏得姑爷赶早进了城给碰上了,要不麻烦大了。”

    此言听得言三一凝。一直以来,他能对口口声声赖定了他的萧泓并不加以在意的缘由之一就是萧泓毫无长辈首肯,单凭这点,无可依赖的萧泓永不能跳出理法的瓶颈,可若是萧夫人公然支援萧泓,那就着实落下话把了。

    对转着两个大拇指,大掌柜也泛着嘀咕,当时的场景很暧昧,面对姑爷,隔着轿帘的萧夫人呀了半句,就自个儿回了。嗯,也是,至今也没见过有谁家夫人好意思对姑爷拉下过脸面的。

    临时找来的车马一靠萧府,在府前候着的家丁们急忙将大公子连抱带扛扶进了府门。一合上府门,萧泓就拍开簇拥着他的家丁,落地站直了,让前拥后护的家丁们当即愣在一旁,眼瞅着坲了衣襟大步迈往后院去的大公子,一众才恍悟,哦,大公子在做戏啊。

    往后堂,需向父母大人回安,没踏进后堂,隔着院墙就传来了母亲啼哭和父亲的咆哮声,顺着母亲啼哭声渐高,一如既往,父亲的咆哮声愈加低迷,没会儿,就没了生息。萧泓这才迈进父母居住的正院,触目就瞧着了正院的院内放着些红色箱包。看着这些红色箱子,萧泓有恍若看到了当初的江暮下聘的场面,了然过来,难怪父亲大发肝火,原来母亲又做了一件可恼的事端。

    束手立着正室外间的姨娘见着了萧泓,连忙卷起帘子通报。隔着帘子,一点也不想见长子的萧大人呵斥着萧泓自信回院落中去。至于先前下仆通报了萧泓深受打击摇摇欲坠的呈报,萧大人是再也不信的了。

    隔着帘帐,萧泓道了安,也就回了。

    离午饭的时间还有一炷香的功夫,扬州言三的父亲及时赶到了御史台。

    东城云集着好些官署,御史官署内种植了甚多有长青之寓的柏木,因为栖息了不少乌鸦,让有雅称为“兰台”的御史官署多了个“乌台”的切题的俗称而家喻户晓。今日午时未到,官署内,颇有瞧热闹心思的一些属员都在旁议着这位上门的访者。

    备受王上赏识的两大才俊中的扬州言三的父亲向御史官署投书,告萧府萧大人教子不严除此之外,对京城中百姓居然公然侮辱士族公子的行径也表示出愤慨,另外还大力抨击着京城士子们居然放任流言蜚语不加以引导表示出悲悯,天子脚下,世风日下。

    这些话听得上座着的御史大夫也是不停抽搐,他对自己为一时好奇扬州言三的“老父”会是怎么样的儒生而专程接见的行径后悔不迭,耳听着这么个比言三还风流俊俏文生的严词义愤,饶是素来严谨不阿的他都做如针毡。现在满京城哪个不晓得萧泓得了相思是为了扬州言三的,反正这事儿是法度绝容不得,就算想处置,也需等政局稳定下来后再作秋后算账。要他现在就上疏这档子闲事,对不住,在现今风云变幻的朝政变局的关键时刻,他是万万不会去掺和的。

    从御史台到监察司,再去了言官的官署哭诉了一圈出来后,也没停滞,径自往下一个官署去了,天子脚下的一些官署很快都陷入了一场被一家一姓收拾了一通的沮丧中。随着天色渐晚,那些跟着言三父亲的车马奔波着打探的都被这一路的行程惊得目瞪口呆,忙不迭一一往回向主子们传意。

    自然,置身在风口浪尖上的萧府很快也得了这个消息。

    第三十八章

    奉命打探的亲信家仆跑了回来,回禀的时候都快哭了,“那位言先生去了御史台后转去了监察司递交了辩诉,出来后还往言官的官署待了好久,据说,好几位素来清明的言官当场被辩得面色青白,现在,言先生的马车往书院去了,说要求见些位儒士。”

    在天子脚下的王城,言氏居然将满京城的言论都调转了一通,听得本就对萧泓的事情心灰意冷的萧大人当即呆了,言家敢放肆到这种程度是他始料未及。

    一旁自省着的萧夫人听得也面色惨变,就算素来没什么主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这点见识还是有的,那个温婉俊秀的文士当真这么狠辣为了自保,反将萧家置于不覆之地

    也不招人唤萧泓过来问话,青筋涌动的萧大人直接往萧泓的院落冲去了。一旁也听得了傻了的萧府的二公子连忙扶着母亲也跟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向萧泓发难,他们姓萧的都保不住要倒霉。

    冲进萧泓居住的院落,挥手让那些忙不迭道着万福的侍女们全部退出院门外去。毫不意外,外人都以为又卧病不起的萧泓正在书房内悉心擦拭着佩剑,精气神都很旺盛。也是,用习得的吐纳法子装作憋气,比咬破舌尖装作吐血要简便易行得多。

    见了面色及其不善的父亲,萧泓当即起身让座。端详了喘着粗气重重坐下的父亲,扶着含泪的母亲的萧泓问道“父亲,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你知不知道言茂现在在干什么” 本想仪仗以长子名分的萧效去忠报国来消弭萧氏一族暗危的心念也中止了,萧家可不能为萧泓一人葬送百年基业。萧大人凌厉非常,“他将满城的监督百官言行的官署都跑了个遍。”

    对此,萧泓并不算吃惊,想了想,道“按照道理,言家伯父此行也理所应当,您在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一个小小的言家居然在言官御史官署中声张追究我萧家教子不严,这样公然逼迫萧家,你当真要萧家陪葬么”萧大人气得要吐血了,他和是非言家势不两立。

    “父亲,您请息怒,言家哪里是请他们出面逼迫萧家这是言家伯父趁着御史言官暂且没有参与此事之前,抢着了先手,变着法子告诫御史言官别插手此事。”看着暴怒得快失去理智的父亲,免不得联想起每每被言茂气得时时面壁思过的江宸来,忍了笑意,萧泓醒着父亲,“相比言氏,更不容许言官插手此事的是王上,别忘了,父亲奉为钦差去塞北御婚的圣旨是王上御书的。”

    听了这话,萧大人抬目瞅向萧泓,没错,言家小六是在王上赐婚的前提下办的婚宴,当时,北地豪族都被迫在场见证了,言官御史若是借着萧泓此事参奏发难,也就轻而易举就能牵扯出这桩御赐的婚事了,那岂不成了向王权发出攻击何况,他出使塞北之前被王上召见时,王上是晓得让萧泓得了相思的就是言家小三的了。

    看着从盛怒中冷静下来的父亲,萧泓有些怜悯起来,轻轻道“您莫忘了男子婚配的前例早已被王上破了,我们萧家还是帮衬的一节。”为男子婚配,特地跑去塞北颁旨的父亲已经将自身卷进去,就算想舍弃他来脱离此事,也置身不得身外了。

    “您无需担忧,众位大人身后皆有个君权的悬崖,哪个敢不思量其中的关节。这两日呈报在京兆府堂上的状纸,不但可以用以治罪,也可以用以追究监督百官的御史不察的失职之罪,想和王上的金口玉言对立,再清明的也要细思量才行。”为宽慰着色又开始青白起来的父亲大人,萧泓和声道父亲,您再细想想,耀辉一进京就以大义之名图来盛誉;缘由塞北一役,萧府也连得嘉赏;王上以耀辉和孩儿之名前后分别数次通报天下以让士族效仿;单凭这两点,御史如何参奏若是王上有心处置于我和耀辉,又何必在这种时候多此一举。”

    是噢,萧大人抬目看向自家长子,不知为何,眼前的长子仿若有些许不认识了。

    对着父亲的视线,萧泓默然,在稍有不对就得失去前程的地界的禁宫中行走,哪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从沮丧不安中跳出,他素来就不是好招惹的。

    “言家到处折腾,就是将此水搅浑搅得大家都掺和进来”一旁敛容细听的萧夫人蹙眉,听了这些,总算能安心了些。

    “应该是吧。”置其身于厉害之外,而后可以观厉害之变,细想来,其中也有想让萧府知难而退的心思在里面,他相信,只要萧家忍不住出来澄清此事,言家就敢借此反咬他忤逆。哎,就算一介布衣,还真不是轻易招惹的。

    “我猜,就算今日没有耀辉和我的事情,为了他家的小六,言家也需喧哗一下,免得缓和过气来的御史言官议谈起他家。”言氏所惧怕的法度,也这正是萧家可借势得生的机会。见父亲也冷静了下来,萧泓上前按摩着父亲的双肩,低声道“您无需担忧,耀辉行止处处都留有余地,声誉甚好;而我也提着性命顺应王上的旨意,只要萧家示弱不动,言家其实并没有什么法子可对付萧家的。”至于退路嘛,借着言家三少所言,言家靠着布下的利已经在势利京城中撑起存身的局面,他坚信言家定有保身的策略,他只需步步相随就是了。

    “你当真肯定言家脱不了身”已经怕了是非言家的萧大人侧首瞧着卖乖的萧泓,这样体贴,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当然,言家还有个法子可以脱身,那就是将萧家打入尘埃。先行回京的言家可以能做到,现在则是不可能了。”萧泓道“言耀辉是个心慈的人,他还存不了将个要献身疆场的男儿葬送了的心肠。”

    是吗看着酌定的萧泓,被言茂搅和得头疼的萧大人也不再多问了。

    一旁的萧夫人也明白了萧府和言家是被绑在了同一个漏风背雨的船上分不开的事实,免不得忧心,问道“若是言三自个儿跑了可怎么办”言家没有萧家这样的基业,觉得不对,言三撒腿跑去投靠塞北的江氏也甚是容易。要是那样,被指指点点的就只剩下他们家了。

    “他跑不了,同在一条船上,言三应该无法置身事外。”萧大人按着眉头,萧泓说的没错,这件事早已不是言家小三和萧泓两人的事情了,最终是看王上如何宣判才是正理。

    “母亲,孩儿有件事请您帮忙。”不等母亲回应,萧泓道“明日起,孩儿就要去大营了,您找个空闲去言家的铺面走动一下,免得言家寻机散布些不利孩儿的是非。”

    受爱子托付,萧夫人悄悄看向夫君,良久,萧大人慢慢点了头,萧府顶着个子不教父之过的声名也不过是受些白眼,若萧泓被言家借机定下个 “不孝忤逆”的污名,可就是大不妙了。

    得了夫君的首肯,萧夫人极为乐意去走动走动的。

    “此生我和耀辉定了姻缘,想必他不会不怨怼,如若您能多加善待,将来我们有个冲突,他顾惜到长辈,也难以喧哗,母亲,就拜托您了父亲,您要回了啊。”

    听不下去的萧大人拉着脸皮撩了帘子就往外走,出了书斋的门,没等后面的夫人随上,他转身又回了来。盯着随后的萧泓良久,道“你一直想知道为何萧氏一族突然参与了王上的家事的原因,是吧。”

    萧泓不语,身为家族中的长子,而且还是在宫廷中轮值有些年头的,家族就算是想押注两头,也应当让他暗下参与商议才是,他没有怨言也不实际。

    扫视着空旷无人的院落,萧大人低声道“年初你陪同永固王去了南边,宫内有确切的传言,从去年入冬以来,王上就有咳血的症状,今春起,愈加严重。宫内人事有许多空隙可循,此事是被证实了的。源于此,萧家迫不得已才做出了决断,”

    “撇开此次朝中变局不说,另两位皇子也得了赦,王上还是丝毫没有显露立储的臆想,王上究竟是意下如何”看向长子,萧大人期盼能到些暗示。

    “父亲,身为萧家的长子,对将来不加以盘算也不现实,之所以我也全无动作,实在是缘由王王上没有显出一丝要立谁为储的意思。”萧泓浅浅皱眉道“若王上不断咳血的传言是真的,我想,王上的实际意愿很快也该显露了,终究是有人来继承大统的,不是么。”

    萧大人不再多语了。扫视了一旁放在的为明日去大营准备要带的简易用具,心中一叹,明日一早萧泓去了京外大营也好,省得和言家搅在一起瞎闹。

    “老爷,宫里传来了手谕,王上钦点此次自请参军的各位公子明日早朝一同上殿接受嘉赏。”老仆带来了刚刚传来的口谕,满脸欣喜,萧府连得宫中赞誉,着实荣耀呢。

    听了报信,萧大人算彻底了悟了,在萧泓和言三的事情上不停煽风点火的根本就是宫廷,当即着人去打听一下西城的言三得没得到什么谕旨。

    第三十九章

    一日喧哗过后,日程永旭。殿外,迎着星月候在宫门等待上朝的文武百官寻着关系好的挨在一处低声说着话。昨日接到口谕,王上要亲自加以嘉誉的年轻人们也挨着台阶下聚在一处候着,随时准备宣召。

    抬目关注了一下阶下英姿飒爽的年轻人,一边议论了起来。被无数大人们扫视着,素来也是心性甚高的年轻人们也甚是识趣,顺着大人们扫视过来的视线一同瞄着挨着他们一块儿站着的萧泓萧世兄,今日萧泓一派气势威凛,昨日在言三的父亲面前面无人色的神态已经消弭,意气蓬勃的姿态看得曾想招萧泓做女婿的某些位大人神色阴晴难定。非凡

    很快,有新的话题人物出现将大人们的注意力转移了开。昨日,凡是会喘气的也基本上都得了个消息,京中的言官御史官署被扬州言三的“老父”一一骚扰了遍。看向姗姗来迟的御史大人,无不翘起唇角,幸灾乐祸的自然不在少数。

    为了避免被同僚调侃,特地迟来的御史大人还是被关注了。拱着手和各位神情暧昧的大人们见礼,心里自然是烦恼不已。虽有清明严正的声名,可不表示他不知变通。谏言岂是轻易开得了口的行谏言之前, “四审” 为重中之重。这 “四审”为“审人”、“审己”、“审事”、“审时”,四审皆备,方能成事。一事未审,事必不济。被扬州言三的“老父”气得发晕后细细思量,发现现有时机内,这“四审”,无一具备。垂着眼帘,心中忧郁非常。可恶的言三的“老父”,有功夫四处叫屈喊冤,怎么不去告御状去摆明了想挑唆他人当出头鸟,刁民十足的刁民

    晨光乍起,今日又是天高气爽。上朝声声此起彼伏,在各自小圈圈内低议的各位大人纷纷按照位序排班,之前不知道避在何处的萧大人也出现了,随着队列往金殿去。

    文武两班将金殿簇满,三跪九叩后文武分立两旁,前天空下来的位置也递补完结。每有变局之后,但凡是空下来的位置总有递补获益的。至于候在最末端的资历浅淡的年轻的才俊们严谨着姿态,正经朝议议完,才会轮得到他们。能班列朝班是所有世家子弟的梦想,能有幸旁列,着实是天大的福分。

    一如既往,在词锋尖利的争辩中,朝议开始了,摆在眼前的事情要尽快执行,犯下重罪的罪人定罪、抄捡、处置要尽快厘清呈禀;其同党的甄别也要速断速决;京畿六部的调整更是刻不容缓;搅乱地方诬陷忠良的草莽亟需清剿。

    在掌控天下苍生的金殿上,维系在表面的争议很快达成了预先就做好的统一,争议也只是将阁臣的决议呈于圣听罢了,接下来,议题在西南天灾人祸上趋于严肃,势在必行的平乱前的筹措已经加急进行了,这个议题也将有幸在末尾处的萧泓等等的才俊们以荣耀的姿态出现了。每个人的表现都不负于家族的寄托和自身的展望。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荣华喜乐,他们是精忠报国的忠臣。

    繁琐的议程大致结束后,也再没可要上禀的了,今日的朝议也即将到此为止,其他具体事务则将由各部官署细分处置。那么散朝了吗

    此刻,众多目光飘向某些大人们那边。这些中的某些位大人难道就不想对萧泓和扬州言三的事情给出点意见或建议吗

    骤止了争议的殿上有难得的宁静,一直靠着龙椅无声无息听着的王上换了个姿态,颇有些精神了。排班在前的萧大人笼着手垂着眼帘,反正他家是没消停的日子可过了,哪位当真出面严正法纪,他也豁出去了。之前才被王上淡淡嘉许了的萧泓更是昂首挺胸,一派英姿勃发,看得多半想只想冷眼旁观的无不侧目。看这样子,萧家是做好了对策了,得,热闹了。

    谁说谁议

    一片沉默中,老诚的阁臣们转动着手指头,当什么都没感觉的。紧随着这些老臣的态度,个别想挪步说点什么的,都撇开言官的尊严和体面,将脚尖缩了回去。在全无明证的事态下冒然,一旦坐实了诬告,可是场引火烧身的祸端。人人都看得明白,这两日,满京城的百姓被言三萧泓的事儿搅和得没了正行,实际上但凡是官署任职的,谁家不被烈阳焚空惊扰得胆战心惊。就算是有洞察纠正世风的想法,也绝非是此时此刻拿自家的前程为他人前程开路,还是算了吧,谁也不是傻子

    可问题又来了,若是现在不议,以后可也得闭着嘴巴。现在议是自讨没趣,留待往后议,更是麻烦。

    但凡是回避不了了

    一个身影一晃,喔,有位大人一步迈出行列。

    拢着手等着的所有人精神一振,赶紧瞧瞧,是哪位大人自甘做出头鸟

    身为京畿重地负责民政的京兆府尹迈前立于文臣武将的排列中间,他有案情要上呈。不同昨日,此次也有大难处的御史大人没找他麻烦。

    案卷这么个时期提出来想必一定和扬州言三有关吧,太好了,若是能借此抓住不良把柄,打击打击言氏的刁民气焰是再好不过了。

    京兆尹将诉状呈上。有人状述萧泓在塞北窃取民财,拐带回京。其诉状中,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排列前列的萧大人一下子把脑袋扭得都疼了,死死盯着排后的京兆尹,牙咬得痒痒的,谁是谁在污蔑世家子弟

    “是塞北马场江言耀晴递上的诉状。”身为京畿政首,位立四品的京兆尹素来是位极稳重的人物,此刻,也只能瞅着脚下金殿上的严丝合缝的金砖忧伤不已了。自个儿跳出来绝非他本意,这个诉状是今儿早加急赶着他上朝前送达的。递上的诉状只要受理,就得审,到时候,他总不能派衙役往京郊大营去提审质询萧泓吧。趁着这个时机,抛出来集思广益,免得他自个儿担当。

    排后的众位才俊听得耳朵发痒,再瞅身边还在昂首挺胸的萧泓,嗯,被那样的人家千方百计拖后腿,萧世兄还能有前程吗

    言家小六这个死小孩早已见识过言氏无所不用其极的闹腾的萧泓听得无言无语,当初他羞愧于相思病一事离家避往塞北,可叹经验不足,盘缠用尽,不得已将他那匹御赐的良驹抵押给了过路的言家小六,他早就将这件倒霉事给刻意忘了,万没想到这个死小孩居然以此告他拐带民财

    江氏言耀晴谁殿中的大人们皱眉寻思起来。

    嗯,想起来了,是王上御赐成婚的那个男妻。

    笼了笼手中的芴,齐齐暗下审读着这个名字,在这个时刻,京兆尹抛出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案宗,总该有个缘由吧,该会是什么意思默然中抬目看向上殿的王上,是提示他们开口上疏呢还是警告他们少管闲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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