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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 第4节

作者:周而复始 字数:26881 更新:2022-01-01 02:25:45

    第二十五章

    这样肃杀气氛中,居然有人隔街高声喧哗,挨贴着墙根瞅着的路人赶紧跟着一起踮起足尖晃着脑袋瞧过去,谁那么大胆

    疾行乍停的队列脚下稍微,左右瞧了一眼后,迅速将肃杀气息再次凝结,立即快步跟上前列,转眼远去了。一些胆大好事的尾随着跟着去看看究竟是哪家出事了,沿墙近旁的都在好奇瞧着眼前。

    隔着一条街,看着对面招摇着招呼着他的萧泓,毫无防备的言耀辉想要把本能回以的笑意收回都来不及了。萧泓当真是在故意将他竭力挽回的是非场面扩大此刻,言家小三总算能体会他家小六从不离手的扇子最妙的用途了。

    面对迎面的招呼,应声和不应声都成了问题。

    应声,定会留人话柄;

    不应声,又严然于礼不合。

    回避只能让事态失态。隔着无遮挡的街,言家耀辉拱手,含笑扬声道“真巧啊,亲家公子,您这是去哪里”躲避不去的,就算是硬着头皮,也定要迎面应对,这是言家能在市侩成风的市井中生存的一项基本原则。

    亲家公子

    街道对面除了萧泓之外还有几位闲着的都一起相互望望,最终将目光放在了回避不及一脸艰辛的林政皓身上。哦,对了,林政皓的姑母大人娶的新儿媳姓言,拐弯抹角起来,言家三少和林政皓确实沾了点亲戚。可这还不至于是亲家公子吧在场摇着扇面儿看着的都不得不感慨,言家拿捏分寸真有一手。

    论及身份和品阶,这些位都比言家三少要高好几筹,相对身份低些的言家耀辉当即相迎过来,该有的礼数都不能拉下。

    回避不能,迎着笑颜满面的言家耀辉,林政皓含笑道“没想到会碰上亲家少爷,好巧啊。”

    好逗,瞧着展露笑意迎着林政皓的言家耀辉,被撂在一旁没被理睬的萧泓掩着笑意,言家攀亲的手段又来了,看吧,押着林政皓一同过来是正确的吧。

    铁板一块的萧泓居然会窃笑真让人不习惯。每看一回萧泓碰上言三少就变脸的例子,就觉得可趣,不经雕琢的欢喜看得旁观者都不知该是喜还是忧了。

    没心思理会别人的心思了,林政皓只希望他旁边的萧大公子别因为言家三少对他热情有加就对他散发出杀气,对杀气这种无形的气量,没经历过杀戮的他极难分辨的。

    在林政皓引荐下,和几位同行而来的公子见礼。鞠躬作揖间,在礼数上做足了表面文章。

    “在风华楼小憩时,萧世兄号召着当场的各位向朝廷捐了赈银,雨停了,正巧也就散了。”林政皓稍作了解释。其实,雨停前,风华楼的募集赈银就已经完毕了,在商议如何献金之际,多半得幸去了金殿受嘉赏的都借着雨停先行回避了。人人都在把握自己的分量,已无故而获得了非分之福,再想占尽好事,定招来相忌,这些官场平衡道理,多半还是懂得的。这种示好的均衡,彼此心照不宣,还在风华楼中的其他位也默契着均承让了。

    离开风华楼的大半被各自府内的家仆请了回去,只余下他们一行几人,一路溜达到了西城,是有想要看看言三少留言所说的铺子去认认门的意图,只是,会在路上会遇上本人,确实是巧遇。

    一群衣着光鲜的公子结伙晃荡,在京城中不是什么新鲜事,问题是这些称呼,言三少萧大公子

    舍下倾城珍玩,行下大善的扬州言三少

    弃了贵胄身份,征战沙场戍边卫国的萧大公子

    首先,众多目光都看向言三少。只要是在尘世,攀附门第是天经地义,经年累月,不知道有多少奇珍异宝从八方州府往京城运来,又有多少官绅富贾费劲心思想要在这遍地贵胄中求个晋升的门路,可到头来,又当真有几个能如愿以偿这位扬州言三俨然就是传奇。舍了无底洞的世族门第,直接攀附了天下第一家,瞧瞧人家这一手,做得何其漂亮,哪个不佩服。只是,有点儿想不通,这些日子好些大府管事络绎送来请柬,这位居然都给婉拒了,没去一家认认门。难不成这位当真只是为了受灾的灾民募集赈银这般品行,已经默默传扬了开去。

    以此论,让扬州言三致礼的这些位定更是来头不俗了,好奇的百姓们当即仔细端详起来,不用太多的猜测,其中那位一身戎装的年轻武将定然就是萧大公子了。

    真让人激动,说起来,京城内最具名望的两位才俊就在眼前了,一位衣着戎装,英挺逼人;一位身披银绫,颜容俊雅。这才是世家才俊,这才是人中龙凤,这才是国之栋梁。不自然的,行商将为了消暑高挽起的衣袖悄悄放下,大小媳妇也背过身去轻笼发鬓,现如今,提起这两位,满京城那个能不晓得的

    “相逢不如偶遇,在下正要去铺子收验货物,要不,去坐坐喝杯茶”向其他位公子见礼后,主动提出邀请的言家耀辉闲暇中还默认,难怪父亲大人一再交代让他们兄弟多少取得获得点功名呢,有了虚名身份,不用小人自居了,感觉还可以。

    对言家三少的邀请没一位反对,来西城,就是为了想去珍宝斋和锦绣斋认认门。

    在一众瞩目中往西街去。

    除了避不开的林政皓之外,其他人都默契守着该有的距离。至于萧泓,则被两名随侍卡着隔开了好几个身段距离。按着刀把,严阵以待的姿态颇有恶奴的架势。

    “最近京里事多,随从还是不要随意佩带兵器,免得惹来事端。”被隔开了的萧泓提醒着

    隔着些得体的距离,听了这话,言家耀辉轻轻点头。这话倒不是凌驾于人之上,眼前确实不应有落人口舌的把柄,这佩刀还是得收起来的好。

    西街都是些富贵人家才会光顾的铺面,绫罗绸缎和金银玉器的铺子比比皆是,扬州城中数二数三的杨大富的铺面当然不会小,锦绣斋中满目雍容,还够资格款待这些公子。

    迎着贵客,先行退避回铺子的大掌柜将内外都张罗好了,有眼色的店堂伙计全部忙活起来。进了商贾的铺门,不留下些银钱,算是做生意的没本事。

    瞧着好几位年轻公子迈进来,铺面里好些展着绸缎看花色的闺阁女子齐含羞别开了身去。一旁伺候着的嬷嬷丫头也赶忙过来护着。

    看着满眼莺燕,免得不诧异,这里是做什么买卖的怎么有这么多闺秀女子

    一线阳光透了进来,映衬得满架宝光横溢。抬目看去,除了色泽极为上等的丝绸之外,沿墙架上摆着尽是精致纤巧的漆器。

    对了,言三少是扬州人,自古以来,漆器以扬州漆器为最雅,集雅致和雍容为一体的嵌宝妆盒更是大户人家的闺阁中少不得的物件;在豪门婚嫁礼单上,扬州独一份的雕漆嵌玉更是必备,想到这,也就知晓铺里怎么会有这么些闺阁女子了。

    周整的伙计高高撩起一角的珠帘,这小内室中摆放着的全部是连宫中都少不得的雕漆嵌玉小件儿。

    触目璀璨绚丽中,可能是才从廊檐外端回来吧,一盆摆在雕花案上的兰草沁绿的修长叶儿上还缀着一滴迟迟不肯坠落的雨露儿,将满眼雍容点缀出许多雅趣。

    到这来来的公子,都是生了一双富贵眼的,晓得言家当真不是好招惹,端详四周,聪明的都纷纷关注起这些雍容的漆器起来。既然来了,多少也得给府内姊妹带些才是。

    “早就听说过和田玉,扬州工的话,没想到这些嵌宝漆器这般精美。”没话找话说的林政皓干笑着,眼下,他是最为难的一个了,言家小三跟着他不离,两个随侍紧随着言三少不离,并不大的内室都有点拥挤了。

    “扬州琢玉本就为南秀之首。”言家耀辉含笑应声,一旁伺候着的大掌柜从柜中小心的捧了出来一尊山子雕来给众家公子奖赏把玩。

    眼前这尊集浮、透、镂于一体的山子雕堪称一绝,均取来细细把玩,倒是生出不少趣意。被言家三少沾缠着的林政皓笑着打趣道“你倒不像是六品员外郎,倒像是商贾了,拿出这些精巧的玩意儿,不会是想掏光我们的银子吧”

    “亲家公子,此话失言了。玉琢本就是扬州的一景,玉器更是君子之器,论及买卖,多少市侩了。”并不在意这种打趣,言家耀辉淡然道“世人都说商人无利不图,却从不言责任在于自身追逐奇巧的本性。天下若无行商之人,何谈繁华当真是妄议起来,那陶渊明若无殷实家底,又有几个能信他能说出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风凉话来。”

    看不出,言家小三很为士农工商的商藉不平呢。温厚的人神色稍有差池,反倒让人在意,虽然只是一瞬,脱去温柔表象的言耀辉还是让人惊艳了一下。

    被晾在一边儿待着的萧泓品着香茶,满脸怡然。看得一旁一直警惕着的大掌柜好生无奈。

    第二十六章

    雨势停了,朝议结束了。

    小半月前被勒令禁足在各自王府邸的三位皇子中,两位取消了禁足,一位被罢黜为庶民。此次,只要牵扯进天下第一家家事的都将冠以诽谤朝廷,勾结草寇的大逆之罪。参与还是没有参与,有证据还是没有证据,这都不重要,重要是王上的意思,掺和天下第一家的家事,就是对皇权的挑衅,绝无可容的道理。

    夏日暴雨后的雷霆一击立显无情最是帝王家的箴言。

    和同僚们拱手告辞,从金殿上纷纷兢兢战战退出。旁人眼中获益最大的萧大人面上绝无一丝喜庆,一身冷汗更是浸透了衣袍。

    萧大人低着头匆匆钻进了自家候在宫墙外的家轿,颤声叮嘱着赶紧回家。江氏的谢恩折子定会在朝议上惹出朝议是意料中事,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借着这场朝议,对经久未决立储的事宜,王上居然会决断得这样快,这样狠。

    抹着不断滴下的冷汗,想起王上似笑非笑的脸色就后怕不已的萧大人喘着气无法平息心境。中宫一无所出的前提下,为家族的将来押注,朝中谁家没和可能会继位的庶出皇子们有个牵扯,作为萧家族长,他所押的偏生就是今日说不得的下下签。眼睁睁看着这场酝酿已久的皇储之争在王上联合塞北的江氏将其吹得灰飞烟灭,惊得哪个不是胆寒,这回若不是牵扯了个将这趟子浑水搅得越来越浑的言家,萧家百年基业算是到了尽头了,抚住心悸不停的胸腔,万幸,好生万幸啊

    西街的锦绣斋的雅室内,带着的眼睛的都在看着,带着耳朵的都在听着,交换把玩着山子雕玉器的各位谨慎删去满耳莺声燕语,专注着一墙之隔的临街传来的阵阵熙熙窃语,朝议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决定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了揣测不停撩拨着在座好奇的心境。

    耐不住动荡的心情,也不想多待了,指点了些合眼的雍容妆奁,算是送与给府内内眷或是姐妹的小礼了。

    送上门的生意果然好做,眼面前的果然都是些身份的贵公子,出手很有分寸,买卖做得也很顺畅。至于被特意隔开的距离之外的萧大公子,依旧自在的自个儿待着。

    做成了好些买卖,各自盘算着告辞的得体理由,一声轰然倒塌碎裂的响声惊动了内室起身准备告辞的诸位,随之,铺内的女孩儿们的惊呼和货架倒塌的声响不绝于耳,洪亮的大喝阵雷般响起,“砸给我往死里砸”

    哪个如此大胆一直都被撇在一边儿的萧泓抬眼,内室坐着的都是些和萧泓还算交好的都是有身份的,在他们眼面前居然有这样的事情,让人好生不悦,齐齐撩起了珠帘出去看看。本雅致的铺内已然是一片狼藉,齐齐皱起眉来,这是那个在滋事

    铺内涌着好些青衣仆役都在竭力拖着抱着一个撩着袖子挥着棍棒打砸花架上摆件的一位束冠的锦衣公子,千方百计的阻拦却反被蛮力拖扯摔得苦不堪言。

    先没问究竟怎么回事,言家耀辉当即招呼也受惊了的伙计立即将避在角边惊得花容失色的闺秀们往雅室中请。一边安顿着这些闺阁女子,一边连忙给一旁的伙计递出了个眼色,意会了的伙计赶紧跑去报与就近的巡捕班头去。隔着珠帘儿往外看,将她们挡在后面的公子们宽阔的后背让受惊了的惧意也缓和下来。

    好几个青衣家仆都生生压不住这位还在到处挥棒打砸着,一眼见言家耀辉,当即大喝起来“兔儿爷打死你这个下作的东西”

    没等萧泓动容震怒,言家耀辉身边两个随侍挥着偌大的拳头已经冲了上前,他们绝容不得所侍奉的三少被人如此辱骂。

    眼看着有人打过来,那些紧紧抱着这位的家仆当即放了手,拳风到处,一身蛮力的锦衣公子迎着迎面的拳头硬碰了一记,当即踉跄着被逼退出了铺子外,居然还没显出伤势。

    盯着踱步走出铺门的这些位,再次扯着嗓子嚷嚷着,“原来有这么些给姓言的兔儿爷撑腰,难怪呢,都躲一个屋里了,做什么龌龊事。”娼妓小倌这些还算好听的,难听的污言秽语已然不绝于耳,避在店堂内室中的闺秀更是羞恼不已。

    听得三少被辱,两位随侍愤然拔出佩刀就要上前,“住手”言家耀辉喝住怒目的两位侍从,有这么些公子们在,用不着自己个儿当出头鸟。

    这样的吵闹,当即聚来了好些路人,其他些铺面的也都跑了出来探看,这是出了什么事端污言秽语听得路人都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神色中都张扬着些诡异。

    眼前这一出看得大掌柜面色惨变,一旦萧公子恋慕言三少的传言传开后,这就是后果,若不能将眼前的事端妥当解决,之前花费心机铺下的风光定会在瞬间消散。

    肆意的辱骂听得牵连在场的无不皱起眉头。被言家三少呵斥住的随侍满目凌厉,紧握刀柄,只等着三少发话,是生是死,他们绝不犹豫。

    皱眉看着眼前这位,林政皓等人都认得,是京中出了名的混人,家世显赫,任谁都要让上几分,言家耀辉来京城也不过比他们早小半月,折腾着到处拉拢关系还来不及,应该不会招惹上这种人吧。

    任其谩骂的言家耀辉静静看着这位,毫无印象,他决然未曾和这样的人识得过,更无结怨的可能,这位究竟是谁如何和他接了怨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来得还挺适宜。

    “这下,您满意了吧。”看着眼前口吐污言秽语的这位衣着锦缎的这位,言家耀辉淡然。话是说给隔着好几个人的萧泓听的,旁边的也都听得凛然通透。言祸下,只有是非,没有公理。

    去塞北的那么些人都看着瞧着议着,想闭口不谈绝无可能,可任谁也始料未及,居然会是以这种龌龊的方式将萧泓和言三的事情挑了出来。

    没人阻拦的谩骂已然失控。同行的众公子拖住凌厉拔剑的萧泓,低声道“您想让三少更难堪吗这时候出面干涉,只会更落了别人口舌,全无好处。”

    这话不假,本习惯了言家在谈笑风生中就将市井流言消于无形的场面,真切见识了市井龌龊言祸,激怒的萧泓难以自持。

    抬眼看一旁毫无阻拦之态的言家耀辉,想起了昨日在十里亭,言家三少曾经淡然言语道“自出生起就在市井流言中长大,对应之策信手拈来,毫无在意,若这件事只是在流言蜚语中传递这么简单,言三又何必自寻烦恼跳进这纷纷扰扰中来。比市井流言要可怕多得多的是根深蒂固的法度。”

    直言对市井流言毫无畏惧的言家耀辉将如何策应眼面前的事端旁观着的林政皓好奇到了极致。

    越聚越多的人群在呵斥中立即散开了一条路,一行如狼似虎禁卫军冲了进来,唬得旁观的都连忙回避开去。一把扭住谩骂着愈加听不得的污秽言语的这位,顽抗挣扎中,仗着身份,更是破口大骂。

    “大罪之人,休放肆”纠缠会儿,不耐的禁卫挥起刀柄击向还不知道眼下深浅的这位脑袋,额上当即涌出血腥,唬得一旁无人不是噤声打颤。扭住见血当即软了下来的这位,推搡押解往刑部去了。

    瞧着刚才还是顶着尊贵的身份胡作非为,转眼昔日贵胄顿时沦为大逆罪人,议论声顿时有些儿变了,这无端的是非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些大宅子被禁卫军把住了,据说是犯了了不得的大罪,”挤着过来瞧热闹的散发着看到的听到的事儿,“刚才的这位公子就是在半路上听说自家也被定下了欺君罔上的罪名,愤愤不过,专程跑来找扬州言三晦气的。”

    原来如此,扬州言三可倒霉了,不过这朝廷上的事儿和扬州言三有什么关系

    眼前的一出闹剧算是暂时停下了。

    侧目看了被一众阻拦着的萧泓一眼,“备笔墨,”沉静以对的扬州言三终于开口了。

    备笔墨什么意思抬眼看过去,言家小三漠然的神色看得劝着萧泓的旁人都暗自一惊。脱下温厚的表象,为了能活下去的言家耀辉无比坚韧。

    还在不停转动着千百心思想要找出个合适法子的大掌柜听得一怔,看示意他去拿笔墨的三少怔了好会儿,陡然大悟过来,掩不住喜色,赶紧张罗着笔墨纸砚起来。

    这出坐待的祸端,却是送上门来的实实在在翻身的好时机。

    公然侮辱一位为君父分忧受礼部嘉许的六品员外郎,公然侮辱对抗击北狄蛮夷受王上赞誉有加的箫将军,公然侮辱在塞北立下卫国功劳的世家子弟,公然打砸为朝廷缴纳税银的商铺,受得这般公然的侮辱,扬州言三高举状纸敲响了京兆府的伸冤大鼓。

    第二十七章

    对放肆张狂的公子哥儿转瞬沦为阶下囚的可怜可恶模样儿,一旁瞧着的都高声叫好了起来。

    追随高举状纸往京兆府衙去了的言三身后,“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好些尾随着的好奇路人都忙着询问。耳边听到一半途说,均纷纷义愤不已,前些日子,扬州言三将倾城珍玩为大灾之地仗义疏财捐赈义款,当日全民涌动的气势至今还倍觉热络,今日,在光天化日之下,大逆大罪之人居然当众羞辱行下大善之德的扬州言三,当真是要不得,该向府衙讨要个说法去

    看看被路人簇拥着往京兆府衙远去了的言家小三,在瞅瞅相反方向瞬间转眼沦为阶下囚的那位, “真是愚蠢。”林政皓轻轻摇了摇头。

    一旁的都无语,此言很正确,确实再没有比这位更愚蠢的了。别说这般任性的言行牵扯得罪了正白沾着大好处的半城的公子哥儿,单是从禁卫挥下刀柄毫无顾忌击下去的暴戾就可以判断出朝议后的结果,怕是绝无翻身的可能了。若是保得性命被发配千里,只有两个地界,一是山脉延绵猛兽出入的岭南,其外就是荒漠塞北了,聪明些的,巴结塞北江氏的亲家少爷还来不及,居然冲昏了脑袋去打砸辱骂,只能说自寻苦楚了。

    眼面前,算是暂且消停了些,留下善后的大掌柜瞧着居然还不回府的这几位,客气得请众家公子礼让一下,那些回避在内室中闺阁的女子们得回家了。

    听了这话,霸着门檐的公子们才齐齐礼避让开。

    偷偷瞄着得体背转过身去的世家公子们一眼,女子们垂着眉眼,心下自然为了那位端雅的扬州言三公子不平,更为为抵抗北狄为国尽忠的萧将军受辱愤愤难安,在丫头扶持下,提起裙摆,聚于一堂的她们已经相约好,定要声援箫将军和言三公子的名誉。

    “萧世兄”瞧着再无旁人,一旁的都做着最后的劝诫,道,“就单单为了三少,您也该放弃才是。”

    刚才发生在眼面前的这一幕是非,看刚才满街窃语的路人各异的脸色,当场无人不生寒,若不是言三少策应有术,流言蜚语一旦当真在市井中传开,何止是身败名裂这样简单。可亏了言家三少策应有术,居然借此写下了诉状,摆明了想借以律法将谣言扼杀,只能用“厉害”二字来形容了。

    作为言三少的亲家公子,林政皓更无回避,“萧世兄,您也听到看到了,在言祸下,您连想出言帮衬,都能祸及三少,要是您当真想为三少好,应当毫不犹豫礼避才是。”将难堪到了极致的祸事转眼化做了利己的转机,他算是明白了,难怪姑母姑父对这言家礼遇有加,这言家果然招惹不得。

    默然的萧泓看得他人满心酸楚,也不再搅和,相互瞧瞧,都回了吧,这次得了圣眷嘉许也算是沾了言家小三的好处,对此,他们能帮衬的也只能是约束亲随对此事避而不谈了。只是,他们昨晚该说的也都说得差不多了,就算能仗义把住嘴巴,跟着随行的难不成都能封住嘴巴闭口不谈想到此,由不得齐齐对将接到状纸的府尹大人生出浓浓的怜悯之情来。

    一声低语呢喃让他们一起看向先前默然的萧泓,萧泓在自言自语,说了什么,没人听得清明,突然,萧泓自言自笑了起来,看得任谁都有些儿发瘆,眼看着大步消失了的萧泓,众位苦心劝诫的公子当即被唬住了,萧大公子为情犯过相思,还吐过血,这会儿不会是疯癫了吧

    恭送快步散去的各位公子离开,大掌柜毫不避讳探头向满地狼藉的铺面里张望的人潮,高声叮嘱着伙计千万别动地上散落砸坏的物件,随时准备府衙的人来查验,一旁的账房先生仔细按件而登记受损的物价儿。铺子后院的库房中,两个本家的伙计正在将运送途中受损的一些儿悄悄搬在后堂掩着,等会儿,过往的人少了些,寻着时机放进满地狼藉中去。大掌柜可允诺了,若得不到赔偿就算了,若是能陪得些,额外得了的好处全充当酬金。对三少满怀希望的伙计们仔细张望着铺外,这事儿可要小心着做得匀称了,万别落下把柄。

    张望着瞧热闹的一拨一拨往锦绣斋跑,相邻的商贾更是接踵而至,挽着大掌柜唏嘘慰藉,破落的门庭居然能这般热络,可见,世人好事心占了上上筹。

    一场雷霆拌着暴雨,得幸排在金殿末尾参预朝政的京兆府尹出了九重殿阁,位次最末的他也是最后回了府衙。撩着袍角,接过巾帕拭擦了汗渍,一旁小婢端上了一杯凉了的酸梅茶,喝了满口,满心沁凉,心也安静了下来,可亏了这些以大逆之名的祸端直接由刑部着手去办,不然,处京兆尹之职的他可要得罪不少门第了。

    正在庆幸着,耳边突然传来鼓鸣声声,心里一惊,赶忙抬眼往衙门方向远望去,“出了什么事”满城人心动荡,就差没宵禁了,在这紧要的关头,还有人犯案那也忒没眼色了吧。

    给大老爷摇着扇子的小吏赶紧往前堂去探看,没会儿,理府事的少尹将前堂接着的状纸报于后堂来了。

    这状纸看得府尹大人皱眉不已,在天子脚下打砸商铺言出污秽侮辱功名之士还公然污蔑卫国效命的有功之臣眼下是非之际,才坐下的府尹大人赶紧起来,丝毫也不敢怠慢,立即仔细整理了官袍官帽,着人准备升堂。

    “大人,升不得堂啊”从府衙外冲来个衙役将准备击鼓升堂的同僚拽在一边低语会儿,撒腿赶着向后堂跑去,在跨门口,生生将迈着八字步的府尹大人拦着在门槛外。

    官步受阻,府尹大人虎目扫去,一个小小的堂下衙役居然敢阻拦官家升堂,好生大胆。一旁随侍已将犯上的衙役揪在一边。心思缜密的理府事少尹当即安抚下震怒的府尹大人,“大人,还是仔细问问端倪,若是无礼犯了上再好好处置就是了。”

    府尹点头,对,今儿个不比往常,到处风声鹤唳,是该小心为上。

    被放了开的巡街的小衙役立即将在西街所见所闻如实讲了一遍,听得府尹大人当即变了脸色,连忙展开状纸细看落款,署名的是言耀辉。这是扬州言三的名讳再仔细瞧通篇诉状,其内都是为受辱叫冤,究竟是侮辱了什么,具体的都没写。

    “升不得堂”一旁听得从错愕中回悟过来的少尹赶紧也劝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府尹大人。

    “当然升不得堂”万般摇摆的府尹大人恨恨砸下这状纸,权贵本就是通家的知己,昨日结伙同回京了的半城贵少到现今这会儿,也就是隔了一夜带上半天罢了,大体上,萧大公子为谁得了相思病,为谁吐了血,这种种传言都已经在各家府内传了开了,该知晓的都晓得了,只是没张扬到台面上市井中罢了。今儿个,若不是小吏及时阻拦报信,差点就被搅和进这是非中去了

    “大人,究竟升不升堂”衙门的书薄寻声跑来探问。府衙外头,等着升堂的百姓都把衙门栅栏口挤得满满的了。也怪,不去瞅炒家灭门的,全挤着跑来看他们府衙审案算是怎么档子事

    “去去去”心下越想越是不对劲的府尹大人处于大烦恼中,扬州言三和萧家大公子这一出究竟是不是真的,可以暂且忽略。可现今,朝廷究竟会成什么格局,他是没资格去探寻的,他只晓得,眼面前要是一擂鼓升了堂,那么,他的麻烦可就大了判已经锒铛入狱的罪人个污蔑之罪也并非难事,可这事偏生又是个只差没摆上台面的真事;要是判无罪,状纸中偏偏还列举了好些位被闹事的狂言污蔑的公子们名姓,此外还当真是公然打砸了商铺,损失不计其数,煌煌天子脚下,这样劣迹,也容不得判作个无罪吧。

    这可怎么的好拿捏不定的府尹大人急得乱转,心下好生着恼,这位哥儿也真是,眼下什么时节,自身都难保了,还去招惹篓子;自个儿惹了麻烦也就罢了,又何苦招惹着他也倘这趟子浑水。

    “大人,中暑”通风报信的那个衙役赶紧献策。

    “对,对。”恍悟过来的府尹大人当即大力拍着这献策的衙役,“好,有前途。”大喜下赶紧想着措辞,先把眼面前搪塞过去才是,寻思片刻,立即道“立即通报,说府尹大人中暑病了,延期开审,着差人立即去西街珍宝斋查勘登记所受损失,再记录些旁证。”状纸已经接下了,想退也退不了,还是按章办事,免得落下个无为的口舌。

    不管如何,他再有能耐,也不敢去判人人都即将知晓了的传言为虚吧。这事端在今日也定然会传到各府去了,那些摆明白捡了好处的府邸终究该有个回应的。明日进宫寻个时机上禀,免得自个儿担了后果。

    第二十八章

    “先查勘损失,以便作为升堂审案的旁证。”被交代着去勘验现场的小吏簇拥着过来,前前后后陪着笑脸,务必达成将这位扬州言三请回去的目的。

    府尹大人当真病了转动着心思,候着的言家耀辉心下盘算,看样子,府尹大人应该是故作回避的。

    “三少,要不要再擂一下鼓”张臂护着的两位随侍低声请示,对眼下一直旁观的他们谨慎着,眼前尽是熙攘的人头,依照这般喧哗,稍有差池,正如三少所言,声誉转眼就能尽毁了。

    “京兆府衙的鼓是那么好擂的么。”低声告诫的言家耀辉轻轻摇摇头,事端做得过了就是诡道,最易招来鞭挞忌讳,况他也清楚,今天升堂方是借机做了断的好时机,若是延宕过了这一夜,是非非就难说了,只是细思量了一番,今日不比寻常,虽有大不甘,也只得放弃。

    毫无仰仗,所能做的也只是顺时顺势罢了。

    心念所想,当即转身准备离去,赫然见得身后蜂拥着满是乌压压的人头,言家耀辉心下一紧,怎么会聚得这么多了眼看着四周瞧过来的眼色中少有常见的戏谑,深深沉沉的,看得人发瘆。

    挤出了人群下了高阶,抬眼看,除了远远近近往这张望着零星的路人之外,若许的经纬道上冷清得空荡。心下当下觉得不妙,一阵擂鼓震响惊得言家耀辉心头一紧,回身看去,身后窜出好些个抢着才放下的鼓槌敲击起京兆府的大鼓,凄厉含冤声声不绝。

    当真有冤屈的伸冤来了。

    “回了吧。我就不去铺面了,你们拎着书薄去铺面勘验吧。”当即转身了的言家耀辉嘱咐着随侍,“那些损伤了的物件务必都搬运往衙门去,以便作为日后升堂审案的物证。”

    随身的两人对了个眼色,去了一个办事,留下一个紧随着,午间在风华楼凛凛的杀气绝无虚假,眼下越来越是不利索,多份谨慎没错。

    懊悔是不能了,就事论事,静观其变吧。嘱咐完了,免得再牵扯出别的事端,言家耀辉直接回了所居住的院落。

    大掌柜所安排的城西弄堂内的居所很清静,小居内的杂役都是大掌柜挑选来的都是从老家带来的签下长期契约的长工,眼看着东家三外孙成了官家老爷的身份,本来就被叮咛着仔细的他们现下也就都更上心起来。

    一场雨后,天高气爽了,落下的雨水也渐渐蒸干了,在内院中的花圃台上摆着个水盆子濯洗发丝,一旁服侍的小伙计拿着瓢子舀着桶木中兑上热水的井水慢慢往下淋。

    办好所吩咐的事情,赶着回来的侍从一脚踏进院子,眼瞅得一瓢一瓢的水用来濯发,当即转开了脑袋,从北地来的他们也大致上习惯了日日洗濯的“奢侈”,可眼见足够塞北小城一大家子好些日子的这些濯发的水哗哗得流,依旧觉得不忍心。

    “回来了。”接过巾帕,拢试着湿濡的发丝,言家耀辉问道“大掌柜那边没什么事情吧”

    “大掌柜正忙着应酬好些特地过来探视的同行掌柜,一会儿脱不了身。”听了问,当即细禀了西街铺子里的事情。现在满西城都是冷清清,只有锦绣斋门口人脉涌动,络绎不绝聚集来的好些同行在铺面外围了里外三层,好些还遮遮掩掩携带了些礼盒,被包围在中央的大掌柜正在千般推搪中,忙得连身子都转不过来,他还是撑起胳膊肘才挤了过去传了话的。

    探视是来凑热闹的吧,不过也至于带上了礼吧看来情况没有预先想的那么糟糕,撇开眼前的不如意,困倦升上心头,想小憩会儿的言家耀辉着人合了内院的门户,杂役们也都去各忙各的了吧。

    又要休息啊两随侍一起望望早过了午时的天,眼下这事儿搅和得他俩都忧心忡忡了,三少居然还能宽着心思午休亲家三少还不是普通的有福分。

    看应声后还是靠着廊檐下候着的两位,心中默记下了好处,笼着湿濡的发丝,言家耀辉去了内室,敞开的窗棂内都放下了笾花竹帘儿,一阵阵微风拂过,笾花竹帘儿轻轻晃动了一下,风动的臆想惹得满心爽净

    撩起放下遮挡蚊虫的素净白纱帐,盯着帐内,困倦了的言家耀辉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声倒吸,让守在窗棂外的两位尽忠守职的侍卫立即察觉出不妥,当即翻窗冲了过来,齐齐盯着三少床榻上,拢在纱帐中睡得正酣的不是那个给三少招惹来无尽是非的萧泓么他怎么在这

    看着占据着自己床榻睡得正酣的萧泓,困倦尽扫,言家耀辉轻按眉角,若自己是个女子,闺房被占,尚且能羞恼,可眼下怎么说尴尬还是不耻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境,退后一步的言耀辉示意窜进来的侍卫去叫醒他。

    “醒醒”得了三少的意思,两人一起上前推了一把不知是装睡还是当真睡着的这位,要不是这位身份不寻常,他们俩真想暗出一刀下去,直接把这祸端给私下了结了。

    听了唤,萧泓迷糊得抬眼看过去,瞧着着眼面前站着的言家三少,这才晃荡着坐了起来,倦意未消的姿态看得翻窗进来两位随侍都默然了。没办法,一个倒凉茶,一个淘凉绸巾,被服侍着的萧泓擦了脸面,喝了凉茶,这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醒了”已经见过萧泓翻墙窜屋好几回了,对世家公子所谓的德性早就没了尊崇感,撩起帘子离了内室立身在外室,

    言家耀辉道“请萧公子出来上坐。”既然礼数是用来制约世人行径的招数,自然不能怠慢。

    出了内室,整理了衣冠的萧泓应邀着出来上座。

    接过三少递来的眼色,心下不平的两个随侍撩起帘子站在帘外把着,以免得有闲杂的无意进出,再惹出无端的话语来。

    “您此来有什么事吗”礼数也全然顾虑到了,坐定了的言家耀辉直言询问。眼下不是拐弯抹角的时候,问明策才是近路。

    第二十九章

    遵守着该有的礼数,萧泓端正颜色,道“昨日回京后,父母训诫,族中往来络绎,今一早儿就在殿外候着,困乏成这样,让您见笑了。”

    去你的见笑,哪个没事找事去笑他,言家耀辉低着眉目,抿着嘴唇,不予理睬。

    瞄瞄垂着眼帘不理睬他的言家耀辉,萧泓道“你可知道,今日过来鸹噪是谁吗”

    不提这事还就罢了,这么一提起才想起,惹下祸端的萧泓在此事上毫无作为,其不可靠是有章可循的。言家耀辉对此没什么兴致,道“无非是牵扯进塞北江氏一案的人系吧。”在京城中,哪个深宅大院相互没个勾连,要不是见如狼似虎的禁军捉拿了那人,他也未必会敢擂响京兆府衙欲借官家的律判了结此事。

    “外戚。”萧泓低声。

    听得言家耀辉当即抬起了眼帘。自王上登极起,自诩势弱,广纳地方权门之女充斥后宫,有欲借势扫清永固一党的意思。可惜,“利”和“害”从来是相辅相成,暗斗多年,这些外戚也渐行做大。说句大实话,永固王爷之所以在民间声誉有如神祗般显赫,原因多半在于这些在人祸上都能沾些功劳的国戚们的帮衬。民间无力的怨怼,也就自然而然转嫁为对永固王的祈望。

    “十年风水轮流转,又有哪个会想到,王上会花下这偌大的心思,借了江夫人之手,设下这么个死结,”萧泓感叹着,道“置其身于厉害之外,而后可以观厉害之变,今日在大殿上方才看得明白。”

    天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听得言家耀辉正觉有趣,突然想到了什么,侧过头看了看和他唠嗑的萧泓,言耀辉皱眉,“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现今牵扯下这么大的事端,定下这不覆之罪,门户之家那个没有牵连,哪家不去周转钻营,现在有你的诉状,这就是送上门来的确切罪行。”

    “这么说来,我自找了的麻烦了”看了一眼这位明显在扯淡的萧泓,言家耀辉转过脸去,道,“就算被牵扯其中,要解决的办法很多,眼下就有一个,只要您也能写个诉状,一起状告诬陷之罪,定能安稳渡过此关。非凡”

    “我绝对不会跟着你一起上告的,你还是放弃了吧。”看着姿态淡然的言家耀辉,萧泓正色道“你着人向我父亲通报的书信也被我拦下了,说起来您可能不信,在萧府,敢对我这个大公子放肆的还没有。”

    斜过眼,言家耀辉盯着显摆起来的萧泓,好会儿道“你是什么意思”他写状纸的时候,精明的大掌柜就派了人去萧府通报了,请萧大人也压着萧泓一起上告,一起占个先机,没想到萧泓居然会拦截了,萧泓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看着神色愈加漠然的言家耀辉,沉默片刻,萧泓道 “我可曾轻薄于你”

    这话问得怎么这般耳熟抬目看着萧泓,不谈今日眼前的是是非非,言家耀辉道 “未曾。”

    “那,我可曾无礼于你”

    这言辞听得愈加耳熟了,陡然想起了初来京城的那日在永固王府时和薛钰的一番问对,言耀辉当即打断了萧泓的话音,道“若是您要是这么问起来,那么我也请问,我可曾得罪于你我可曾无礼于你现在外头传言着是是非非,一派要将我言家子弟声誉陷入不覆之地,这无端的事端,难道是我招惹来的”

    “不是传言,是真的。”萧泓道“而且,我也明说吧,不管今日的官司是不是打下来了,我也是绝不会回避的。”

    “”盯着坦言得理直气壮的萧泓,坚决不愿意接受这种说辞的言家耀辉深吸了口气,“凭什么”

    看着努力冷静的言家耀辉,也不太找得出合适理由来回答这个“凭什么”的萧泓想了又想, “我的处境有些艰难,昨夜永固王府三次着人将我训斥痛责,永固王爷那边是求不到了;借家主之位相诱,同母的兄弟居然连番回拒;也不是没想着去请王上做主,可眼下无论是示弱还是做出强势都会引来无尽麻烦;本想装作为情所困装疯了的,不过,最终还是觉得不妥,只得取消了。”

    “为什么觉得不妥”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眼前这位居然公然耍赖,一时间,言耀辉听得气极而笑了。

    萧泓坦言,“京城中名医甚多,若是号了脉后被瞧着些端倪,再沦为市井谈资,实在得不偿失。”

    “眼下已经早已成了别人谈资中的谈资了”盯着眼前的萧泓,言耀辉斥责,本已经觉得自己脸皮够厚实了,而眼前萧泓居然理所当然得耍赖,实在太可恶了

    对这种斥责,专程来交涉谈判的萧泓也不恼,依旧正色道“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任凭如何折腾,也没有法子遮掩咱俩的事情,还是避重就轻,我俩共同联手将眼前的事情平息解决了吧。”

    “聪明人你别抬举我,智者不与命斗,不与法斗,不与理斗,不与势斗,眼下,我所做的任何一件都是大不智的行径。勿论是在他人或是自身眼中,言耀辉充其量不过是钻营的小人罢了。”咱俩的事情盯着理直气壮赖定他的萧泓,已经是气极而笑的言耀辉都不知道该羞愤还是该自怜了。

    也不再客气,要是再为这一厢情愿的啰嗦话争口角,定得没完没了,言耀辉道“明说了吧,你想怎么做”

    看着着恼的言家耀辉,萧泓道“我的意思是咱俩好好商议一下如何将婚事办得理所当然,风风光光,我们俩这么争执下去,只会让他人笑话。”

    婚事好会儿才从噎着了状态缓过神的言家耀辉盯着端着凉茶喝得老神自在的萧泓,“这么说,你是铁定赖定了我”说着这话的言家小三抛弃了对脸面的顾忌。

    第三十章

    没错。

    “我也曾设身处地得为您着想过,”萧泓低声道“为此,我去塞北投军,而说好不会去塞北的你却已在了塞北;此行归来,本应不可能出现在京城中的你却又已在了京城。”

    转目看着一派委屈起来的萧泓,本想选择无视的言家耀辉气结,这般言语,仿若行下无赖逼婚行径的人是他似的。

    萧泓继续着委屈,“之外,我也有些焦虑了,请见谅,我的时间并不充足。”

    时间不充足盘算着这句话的意思,正恼着萧泓居然将过错赖在他身上的言家耀辉打心眼希望萧泓早早翘了的好。

    “您是从淮扬去了塞北的,一路上也定是看出了边塞并不平静,而连续受灾的西南、东南更是积垢淤积,政令难行,乱象纷显。”萧泓缓缓道“我在王上身边多年,很清楚只消得平息京城眼前琐碎,朝廷定要对边塞清理,我会请命赴往岭南,此去少则三年五载,多则是十年,我会奋勇效命获取战功,定不辱没于你。”

    抬手抚着额头,言家小三抬目道“萧公子,您似乎弄错了什么了吧”

    萧泓看向话有所指的言家耀辉,他没弄错什么啊,他是回京初见言家耀辉时,一句“君子舍命精忠报国,”让他陡然眼前一亮,只消再立下战功,不就成了堵人口舌的现成时机么。学着言家的报效朝廷的大义之名的路数布局的萧泓是认真盘算了的,他毕竟是武将,将生平所学用以平定边疆一直也是他的抱负。

    “言家只是个顶着小小功名的的小户人家,受您错爱,耀辉感激不尽,只是万不敢攀附。”回视着想要借卫国之名想要拖扯他下浑水的萧泓,恭谨着的言家耀辉客套得回应着,道“此行艰难,您请一路小心。”对忠烈之臣,满心拥戴是企盼安定的寻常百姓的本性,可若是需付出自家一族惨烈的未来,那就不必了。

    虽说许多时候,人并不能左右自己的人生,识时务方为正道,终究,和几月前的言家明知不可为的毫无可依境况下,将最疼爱的小六送了塞北时机不同,如今就算预想着最不济光景,也有现成的塞北江氏可以投靠,言家耀辉根本就想不出萧泓有何力量能让言家再次低下头。

    早已见识过了言家耀辉温厚外表下的是发自内心的清冷,萧泓道“你应该知道,任凭如何挽回,终究是堵不住所有人的嘴,将我逼得疯了,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任谁都没有好处。”

    看了看言出要挟的萧泓,言家耀辉展颜而笑, “您还真会说玩笑话,若是您疯了又如何得到王上的信赖,去一展抱负难道这误了自己前程的责任也归由我言三来承担不成”

    看着表面愈发温柔和婉的言家耀辉,萧泓轻轻道“请相信,我定会立下战功,绝不让他人伤害到您分毫。”

    “誓言本就是拿来用以作为违背的闲话,信不得真,您性情醇厚,请定要对他人言行要细细勘察,万不可轻信了。”

    看着言出诚恳的言家小三,要挟、取巧两不成的萧泓端着凉茶沉寂了良久,要如何才能有所回旋呢

    “我能明了,今日我这种行径定然会被您轻视,绝非是我故意,实在是我再无了第二个法子解决眼前,想塞北江氏那样蛮横狂悖的人家也仅仅在朝夕之间就被您家收拾得低声下气、忍气吞声、散尽千金外加上付出嫡子入赘的代价”

    低垂着眼帘耐着性子听着,心下暗涌着的定要在这场官司上动一番心思的言家耀辉听着耳边滑过的言语,愈听愈是不对劲,抬起眼帘扫去了,这是什么话他们言家被江氏胁迫,忍下了天大的屈辱,不得已将小六送去了苦寒深处,怎地到了萧泓的话中,江家倒成了苦主了

    “眼下仅仅你一人之策就已然在京中布下这么大的先局,将我逼得只能想出装疯卖傻的下下策来,倘若您家父兄们都到齐了,我哪里还能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对着言家耀辉斜视过来的视线,萧泓道“在扬州时,王爷让江暮说出个非娶六弟不可的理由,当时,江暮以喜欢需要理由吗让在座都无言以对,六弟也回以 喜欢不需要理由吗那么不再喜欢了也更不需要理由了反问,最终,江暮回以““非要说出个理由,那么这个理由就是喜欢。”以此做了箴应。当时,听上去像极了纠缠不清的狡辩,此后,我也细细思量,也丝毫找不出能确切表述的答案,请恕我无礼,实在对不住,喜欢上了您,我也决计不收回了。”

    哪个是他的六弟萧泓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言家小三轻轻撇着唇角,“您的意思我已经明了了,您请回了吧。”话说到这份上,也没必要再扯下去了,比他还没有什么可依仗的萧泓实在没什么值得他畏惧的,至于萧泓究竟会不会当真想借装疯卖傻来生事,他不甚在乎,倘若是真的耍赖,那不妨比试比试,看谁更无赖好了。

    不再纠缠,萧泓告辞了。谨守着礼数的言家耀辉也起身送了他出门。

    目送萧泓启开院门离去,撩着帘子的两个侍从相互瞄瞄,听了好些儿不得了的话音呢,这究竟该如何办才好

    负手站在夕阳斜照的院落中,看着花坛的言耀辉沉思了起来。

    沉思的不单单是言家耀辉一人,此时此刻,无数北归的公子们都陷入了沉思。

    今日,闪电骤雨后的王上雷霆一怒,在最短的时间内,定下若许人的大罪,转眼,内城的朱门内,啼哭哀嚎震得满城动荡,塞北的那场血腥作为引子,朝廷变局定得理所当然,天怒下,家族的荣耀和衰败只在瞬间瓦解。

    有一失,定然有一得。这场雨后,某些本毫无没有前程可言的子弟都在盘算着陡然出现在眼前的前程,至于萧泓和言家三少这事哎,算了吧,听起来世家公子似乎风光无限,其实,哪个不是被周礼压得喘不过气来,过得也都不甚容易,这次得了言家小三的好处,也算是占了塞北江氏的便宜,算啦,就不必火上浇油惹出多余的麻烦了。于是,想到了一处的那些无论是怀着善意还是恶意,或是单纯的事不关已看待这件事情的,都守着这个共同的默契,把握个适当的距离,看着热闹就是了。

    不同于得了实惠的那些大度的公子们,在这场疾风骤雨中,钦赐男子婚配的圣意内容很快就在京城一些书院中引起了风议,好些不耻于此的都开始涌动起了上疏的心思。孕育的波澜还没等扬起尘埃,擂响京兆府前伸冤的大鼓的扬州言三告官的事已经如水波般传来,震得准备牵头的都转动起眼珠细细盘算了一番,齐齐暂且偃旗息鼓下来。

    “扬州言三向府尹大人递了状纸为了什么”从不同的渠道,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场合得到这个消息的闲人们都诧异得怔住了,已经够乱的了,还能出还能出什么事儿

    从报信的家丁处听得了确切的缘由后,公子们趋于平静的心思又被搅和了起来,不免想象,若是府尹判准了的后续。

    不对若是府尹判准了,那岂不是他们以后一旦论及这件事,也都等同于一起构陷言三了不是。多半公子立马拍案恍悟过来,眼下已经不是萧大公子恋慕言三的两人的是是非非了,而是言三居然以一人之算,将人人皆知的是非全部掐在瓶颈口,他们都小觑了言家小三搅和是非的本事了。

    思量着,眼下,就算他们愿意将捡得的那言三白送了的好处给吐出来,也得考虑一下担得欺君罔上大逆罪名的后果,一个扬州言三牵连了太多人的利益。

    再次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众家公子们思绪万千,最终只有选择将张开了的嘴巴闭紧,满心怨怼起那位多事的家伙让言家小三轻易找着借口生事之余,又再次纷纷同情起萧泓来,哎,萧大公子也真是的,恋慕谁家少爷不好,偏偏去恋慕言家的人,实在是自寻烦恼。

    第三十一章

    天近黄昏,微风习习。

    打了井水仔细擦拭完三少床铺,出了来的两名随侍瞧着矗立在天井沉思的言家三少,他俩对视了一眼,一起过了去。

    “三少。”对沉默不语的三少,他们有些忧心,守着门廊的他们也都听到了刚才的言谈,可听上去,三少应对萧公子游刃有余啊,看上去三少也不甚在意的模样,可怎地会沉思这么久当真这么难吗“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吩咐小人去办。”刚才,两人倒是认真得思量了一下,是不是暗地下宰了萧泓的好

    “让你们担忧了吧,没有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思量来去解不开罢了。”萧泓此来言语无聊,姿态却气宇神定,细想想来,定是有对策才对,只是思量来去,他还是揣测不透萧泓还能有何可仰仗的。抬目再看了看有凛然之态他俩,将揣测不透的思量暂且搁置了一边,言家三少道“眼下并非我占得先机,只是碰巧遇上了多半人愿意借机借势给我,稍有差池,都和性命攸关。”

    收敛起显露出的匪气,一时护主心切的两人连忙向语出叮咛的三少告罪。他俩本就是江穗挑选出来性情最为沉稳的,自然晓得此处决然不是他们敢有作为的地界。

    领情的言家三少温颜安抚后,抬目正色道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们,请两位不要有所隐瞒。”

    两人拱手, “三少请问,小人们定是知无不言。”

    看着两人,言家三少道“我做一个假设问你们一件事,我说完后,你们定要立即回应。”

    两人齐齐应是。

    “若今日来的不是萧泓,而是你们少主江暮,我坚决拒绝,他会如何做”

    若今日是少主两人毫不犹豫齐声应道“若是少主定会将您掳了往北去。抢媳妇儿在崇武的北地算不得为恶行。”话音一落,回话的两人一起怔住了,连忙低下头去。

    的言耀辉轻轻点点头,他一直为当初与江氏匆匆达成协议将小六送了塞北之事耿耿于怀,现在,也算是确定了当时做法并不是下下策,心有所念的心绪也能平缓些了。

    掌灯了,晚膳都摆上了,铺子中的大伙计过来报信,也不知道怎么的,过来慰问的商户依旧是络绎不绝,应酬着的大掌柜都没法子脱身。还幸亏今日不同寻常,不然还得请这些专程上门慰藉的商贾掌柜去吃喝一顿才是。

    打发了传报的伙计,言家耀辉轻轻摇摇头,今日此事本是他最为耻辱的一幕,居然成了蜂拥慰藉的源头一景,他已然不知当初告官是对还是不对了。

    从言家耀辉暂住的小院落出来,无视看得呆了的仆役,径自出了院门,转出巷道,一直远远候着的萧府的随侍牵着马儿过了来。前些月,缘由相思病一事实在有趣,才方使得萧府上下对素来严谨的大公子产生些熟稔,这次大公子回京,已然恢复了常态,再不敢有戏谑之心。大公子和言三少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们这些随侍可以谏言的了。

    “回了吧。”翻身上马的萧泓淡然吩咐,今日闲逛了一日,得好好清洗一番才是。

    回了萧府,先回了居住的院落梳洗后再准备去见父母。

    萧府的长房长子的院子位于府邸的上首,其内除了意欲家族昌盛的百年紫薇藤脉外,满是青翠,少有花木。三进出的格局中的原本是亭台处的也在懂事习武起就被铲平,作为小校场使用,青石铺地的一角摆着十八般武器。

    进了偏室,一旁的侍女过来宽衣解带,缠着胳膊上装样子的白绫也被解开了,萧泓侧头看看,肩上的伤已经快掉痂了,再无大碍。浸身在准备好的汤水中,一旁服侍的贴身侍女垂着眼帘捧着缎衣束手而立,偏室内毫无声息。事实中,性情严谨的萧府长公子的威仪远比旁人揣测得要严厉得多。

    在室外伺候的丫鬟们则都在小心得交换着眼色,已经耳闻大公子恋慕的是扬州言三的她们心情激荡不已。前些日子,服侍诰命在身的夫人前去风华楼去捐赈归来的姐妹们向她们描述了那位散尽千金的扬州言三的俊秀模样儿,已然足以让她们遐思连连了,此后,好些场合,来做客的众位夫人都对那位行止有度的扬州言三也都是声声赞誉,没想到,大公子居然就是为了那位得了相思,好生可趣呢。

    厢房内,撩拨着水面的萧泓盘算着,想到今日和言家三少的一番对话,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哪里有曲牌中所唱得一分一毫的情意绵绵,倒像极了商贾议价买卖。只是没想到自己满口耍赖,除了预想的没能说服得了三少外,三少居然还没露出一丝焦虑恼怒之态,萧泓不免苦笑了起来,难不成他当真去装疯卖傻若是这样,不被他人笑死,也定会被三少看轻了。至于今日的这场官司究竟会有什么结果,萧泓也不去揣测了,经验证明,有言家人在的地界,什么事情都能变得面目全非,既然争论不过,还是别费精神去掺和了。

    笼着发丝,从沮丧中回味,萧泓坦然,既然他没有江家要借娶亲的时机布大局的紧迫,也没有对应言家生事的本事,那就按部就班的慢慢来,反正他也不怎么着急,这点耐性,他还是具备的。

    可能是在三少那边小憩了的,萧泓觉得今日精神格外充裕,侍女们上前服侍着整理好了衣裳,挽好了发丝出了厢房,早就候着的萧府的管事上前通报, “晚宴备好了,夫人请大公子过去。”

    转过重重门廊,一步跨进厅堂。见了萧泓,除了当家长辈之外,其他人都起了身来相迎候。人数和昨日的家宴一样,气氛则全无预想中喜乐融融,一顿饭吃得更是冷冷清清。这种状况怕是半城人家都是这样的吧。

    晚宴后,萧大人坐在书房沉思,萧夫人靠着一边旁坐抹着眼泪,立着书案前的萧泓看着父亲书桌上摆着的正是言家三少示意递到萧府的书信,当时,他虽然截下先看了,倒并没有阻拦送至父亲案前。

    第三十二章

    昨日,一族都在询询教诲,现在已然皆是闭口不提了。

    看着眼前恢复了神采的爱子,萧大人满目深沉,朝野由世家门阀把持,科举早已只是个过场,是世家子弟磊落晋升的首要捷径,只是,身在锦绣世家的萧泓却反其道选择了武举,照着士族子弟中选择良才为禁宫禁卫的惯例,崇武而不肆意的萧泓很快就得到王上赏识,注定了前程似锦。可也就是缘由萧泓得意于王上,让族人起了贪恋,放弃了以中庸传家的家训,走了掺和进天下第一家的家事中去的这步错棋,这次,若不是萧泓羞耻于相思病一事而离家远走,让他一时气急败坏得追了去,不然,就算不受大牵连,萧家百年基业也会有所松动。

    “今日,若不是你在大殿上一再自请戍边效命疆场,当即堵住了弹劾,不然,萧家基业消融只在咫尺了。”萧大人怅然,为储位问题而走错一步的萧家必须要对皇恩浩荡表示出忠君报国的姿态,同时也是向将来可能继任大统的储君交代。

    今日大殿上一幕幕,肃立在殿未的萧泓已然看得通明, “父亲无需悲伤,身为萧家长子,萧泓是责无旁贷。”健体的武学原本就不是他从武的本意,运筹帷幄才是他的念想,他若能效命军旅,定会占住忠孝大义,父亲也不好对他执行家法,而民间和士子们在他和言家三少的事情上的评判也不敢过岢,这一举三得的好时机,实实在在是现学的言家三少策略。想到此,萧泓淡笑了起来,接声道“父亲,您大可安心,我自不会让萧家声誉有所折损。”

    盯着展颜而笑的萧泓良久,一路劝阻训诫不果,也晓得大势已去,特别现在,更是没了劝阻的立场。萧大人黯然道“你当真这样任性闹下去,萧家还有何声誉可言”

    “孩儿自幼不曾有任性之心,现在已经成年,更不会妄意行事。且不说其他,就算是孩儿肯悬崖勒马,又有谁会信得”萧泓冷静相对,“萧家由二弟把持,我自在卸甲之后,另立门户。”以换得萧氏一族富贵长安,将以长子身份戍边准备付出生死的他不应在此事上再受阻碍。

    听了这句形如箴言的话语,一旁的萧夫人更是泪如泉涌,昨日方知晓了些真相,唬得她六神无主,一旁垂首陪着的同母胞弟也黯然得没了声息,不是他无能,实在是他也没个法子。

    夫人的哭泣声让萧大人愈发烦恼,低头看向案上的信函更是无奈,言家小三要是不来京城,他还能有绑着萧泓当即娶亲的机会,偏生言家小三为了自家声誉,居然跑到京城里生出这么些不需用掀起就会纷纷扰扰的是是非非,这京城中,哪家哪户没个牵扯,就算萧家再愿意,也已是不能够掺和进这场官司了。非凡

    做着最后挣扎,萧大人提醒道“言家小三对你没有半点情意,你当真看不出来吗”想到萧泓落得前程尽毁的结局,怎能让萧大人不挣扎。

    “他原本就是好男儿,对我毫无情意,本就毫无意外。”萧泓并不以为是障碍,回视痛心的父亲,道“孩儿早将这个问题抛掷一边了,今生是我愧对他了。”萧泓淡然,把话说得清楚为好,放弃家业和断绝在朝堂上晋升时机的可能是他自己的决意,和言家三少无关。

    萧大人痛定思痛,就算他再想阻碍,也被紧迫的现实阻碍。今日一场雷霆,不知道是被策划了多少年月,决绝处理了此事后,阁臣上疏的边域地带连连告急的文书直接进入了议程,冷眼旁观这恩威并施,京中事态定绝无翻身的机率,明日晨,萧泓就要去兵部再次自荐了,若是成行,不知道要去五年还是十年,生死天命,萧大人当即沉声问道“你去见了他他如何说”

    “我此去见了他,和他明说定是赖定他了,只是费劲一番言语,耀辉丝毫不为所动。”萧泓淡淡应道“孩儿全无人成全,也毫无言家掌控是非的本事,定立下功勋取君悦。”

    对萧泓理直气壮的坦言,噎着的萧大人一时倒接不上话茬了,一直靠着一旁哽咽着的萧夫人听了失声起来,“这是什么话泓儿哪里配不上他了那孩子有什么可不愿意的”

    书斋内的萧家人一起看向失声而语的萧夫人,萧家父子满脸皆是深沉。

    京里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中,他们萧府有幸也占了一个。所占的倒不是身在锦绣朱门中却有励志之心的萧泓,而是萧家这位时不时感春悲秋,天性柔顺的当家主母。在京城,有多少人知晓永固王惧内,就有多少人知晓萧大人溺妻。夫君怜惜,子息昌盛,两房妾室还都是自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在府中,其地位毫无可威胁的,在士家中,虽不至于绝无仅有,也甚是罕见。

    “母亲,请勿这样言语,是我牵连了他。”看着满目大不甘的母亲,萧泓有些儿不放心了,他可不愿意母亲迁怒于无辜的言家三少。

    “言家小三就算再不愿意,也得让他愿意。”不去看不甘心的夫人,心下也是大大不甘的萧大人有抹阴狠,既然萧泓前程尽毁已经在了眼前,拖下言家小三,就是拖住塞北的江氏和京城中看似毫无建树的林家。江氏能光明正大的娶男儿媳,他们萧家也想到姓言的一大家子,萧大人按着疼痛了起来的额头,他真真是一点点也不愿意啊

    看着夫君这般苦恼模样,柔弱的萧夫人若有所思的认真思量了起来。

    一夜微风后,天色稍亮,没有宵禁的街道上人头攒动,都在张望着京兆府的衙门口。眼下京城最大的八卦绝对不是昨日那场疾风怒雨,而是扬州言三擂响京兆府尹的鼓声。这场被期盼着做出决判的官司,将拢着满城萧杀给冲得淡然了许多。至于,得幸取消了禁足的两位皇子已然被刻意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并非是臣下无心,实在是这两位虽被取消了禁足,王上依然丝毫不显要立哪位为储的意思,弄得满城依旧是兢兢战战。才经历过血雨腥风,还有谁个敢在这个时候不识趣得再掺和进去

    攀着扬州言三少告官的时机,昨日递上状纸的尚且还只是零星点点,今儿天微亮,冒着杀威棒仗责的皮肉之苦,平日里绝不敢逾越上告士家的百姓看准时机的涌了过来,有冤的伸冤,有仇的报仇,京兆府伸冤大鼓的鼓声响彻不停。这不是落井下石,实在是有得把柄和有得冤屈借势申诉,只能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

    捏着手中数十份状纸,坐上官轿去早朝的京兆府尹满心谨慎,千万得谨慎,绝不要将自己也牵扯进这乱局中才是。

    金殿上,众官站立于自己的位置上,空置了的位置上也由候补填补好了,满殿沉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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