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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 第3节

作者:周而复始 字数:27140 更新:2022-01-01 02:25:44

    翻身下马的林政皓转目看去,叫他的吗那是哪位

    看着含笑走来的银衣公子,细看了半天才恍悟,林政皓咧着嘴角笑了起来,道“人人都确定你们回扬州去了,没想到会到京城来逛逛。”难怪姑姑似乎也对这言家都礼让,这言家当真不太好惹,心中就算有一百分想要回避,现实下,同为姻亲,也只得识趣得拱手相迎。

    家耀辉含笑,“能看看京畿风光,一直是言三的夙愿。”绕过人群后,能找出个熟人也不枉此行了。

    “哈哈,小兄定尽地主之谊,”笑着的林政皓领着言家耀辉到了一边,看着胡乱猜测的家丁们当即排开遮挡了其他车乘间的视线,林政皓苦笑看着言家三少,印象中,这位温厚的言家三少最是淳朴,没想到仅仅是换了一身衣装,转眼就浑然翩翩佳公子了,“三少,您怎么来这是非之地”

    不敢担当三少之称的言耀辉微笑道“总不能在家乡坐等借着京师威名散传过来的谣言,无端染上灾祸吧。”

    “不要在京城中赌注下自己荣辱,在京城,从没有绝对的庄家。”看着温雅表象下清寒的言家三少,林政皓沉寂了片刻,道“听我一句劝,三少,还是去姑母那边避一避吧。”

    “多谢忠告。”言家耀辉微笑不减。

    “说句定被林公子取笑的话,言家六兄弟自出生起就在市井流言中长大,对应之策信手拈来,毫无在意,若这件事只是在流言蜚语中传递这么简单,言三又何必自寻烦恼跳进这纷纷扰扰中来。比市井流言要可怕多得多的是根深蒂固的法度。”

    听得怔着了的林政皓看着言家耀辉,没等发问,官道两边忽然发出一声欢呼打断了两人的低语。

    “看那就是箫将军箫将军”一声起,声声响应,一阵高过一阵。

    探身看过去,远远的一辆马车上,萧泓被侍从从车厢内扶着了出来,远看清瘦了很多,肩膀还吊着白色袋子,看来,塞北留下的伤势还没有痊愈。

    挑帘出来透透气的萧泓听了两边突起的欢呼,顿时缩起了眉头,当日他在江氏婚宴上出现的时候也是这样鼓噪纷扰,难不成他又招惹上什么是非了立即举目扫视,定睛在远处的树荫下停顿住了。

    被这声声莫名的欢呼,萧家的护院家丁都搅和得紧张起来,现今,萧家最渴求的是鸦雀无声的境界。负责看护大公子的萧家护院仔细搜寻,顺着大公子木讷的视线看过去,除了不远处有几位说着话的公子之外,没见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再看看一个劲发着呆的自家大公子,他们忧心忡忡,最近大公子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可别真出了毛病。

    远远的,特地不去张望的言家耀辉最终抬头看过去,触碰到看过来的视线,缓缓施了一礼;远远的,同样,萧泓按着腰间的剑柄点头回了一礼。

    夹在中间的林政皓迎着萧泓扫视过来的余光,有点心虚起来,这种风波,他也是绝对不想参与进去的。抬手扬声招呼道“萧公子,好巧啊,又碰面了。”天天见面,在同一个驿站休憩,说着这“巧”字的林政皓都不好意思了。

    这算是邀请吧,萧泓迈步过来,“还以为你们已经回了扬州了。”

    “不能不来啊。”言家耀辉微笑回应,“君子舍命精忠报国,小人也只得舍财独善其身了。”

    这是什么意思多少带着些生分的回话使得气氛顿起清凉。

    “啊,大公子,大公子”穿插在人群中寻找自家公子的萧家小厮一眼瞧着自家护院,兴奋得欢呼起来,“夫人,夫人,大公子在这里”

    看着言家耀辉,萧泓还没说话,一旁总算猜出这位银衣公子是什么人的护院家丁唬得连忙拥着大公子往迎来的夫人那边去了。

    “他又不曾招惹你,你何必编排他,”看着被簇拥着离远了的萧泓,林政皓叹声道“这一路上,他都和半死人似的,这才见着点人气,你何必还冷淡他。”

    “倘若有位大好男儿喜欢你的这件事闹得人人皆知,此人杀不得,恨不得,怨不得,恼不得,你会怎么办”对林政皓的责备,言家耀辉淡然反问。

    林政皓瞧着言家三少,良久道“似乎除了归隐山野之外,没有办法。”

    “是啊,这就是所有人的愿望,”言家耀辉微笑道“想必今夜之后,满城的公子们都在算计着我们言家究竟什么时候逃遁山野,永远见不得人吧。”

    设身处地后,才体会到言家艰难的林政皓领会了,沉默了,这场是非下,言家所处的境地没有任何选择,根深蒂固的法度最终也会将站在言家这边的可能给抛离。

    怜悯得看向言家三少,触及那玩味的笑意,林政皓忍不住道“你还笑得出来”

    “有什么可笑不出来的。”言家耀辉笑道“以言家全族永离尘嚣为保底的底价,我能做到的任何一步所得都是获益。”

    获益好奇了林政皓端详着从容的言家三少,心下有了计较,也对,这言家是连姑母大人都礼让的人家,应该绝不简单,思量了一下,道“三少,你还不太熟悉京城的一些风土人情吧,要是你不介意,我想尽一下地主之谊。”

    “恭敬不如从命了。”言家耀辉客气着,道“明天午时在风华楼聚聚可好。”

    “一定来。”拱手告辞的林政皓低声留下最后一句,“我还无法肯定一定会帮你,只能说,要是有可能,我定会尽力而为。”

    第十八章

    对先到京城的言家究竟布了什么局好奇不已的林政皓最终按下好奇心,迎接萧大人的仪式结束了,回城的队列也动了起来,不想招惹猜测的林政皓和言家耀辉告辞,临行回身道“萧大人身上有姑父的谢恩折子,明日定会述职呈交,最近要小心回避回避吧。”

    言家耀辉道谢了,这就是永固在折扇上留言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涵义吧,也是,借着赐婚婚宴上的杀戮,不知道还要再添上多少性命,朝廷的肮脏事,透着满眼血腥。趁着这还没有凝结的血腥味借着江氏余威做点手段,这本就是言家耀辉匆忙找着门路的理由。

    候在远处等着的江家侍卫瞅着满眼悠闲甚是有趣,只是江穗私人亲随的他们,在江氏中身份低微,现今服侍着夫人、少主格外关爱的亲家少爷,他们自然尽心尽力。望着言家三少过来,赶忙跳下车扶着上了马车。卷起鞭花,也一同随着大溜回城去了。

    和千里路程相比,最后的十里之程就短暂多了。

    晃荡着进了京城,顿生尘埃和喧哗只是一瞬,转眼所有车骑都分开消失在各个路口了,抬眼看去,烈日下的京城,满街清清冷冷。

    哎那些先回城的公子们都上哪儿去了

    守着城门口张望的大掌柜一溜烟跑过来,感慨着,“那些公子哥儿们连马都没下,都回家去了。”和预想着的肆意玩乐一番的预计大相径庭。

    要不是预先都知道去了塞北的少年英豪们今天回来,不然,那自远而近扬起的烟尘肯定惹来禁军。至于这些月来都很扬眉吐气的府衙班头早就远远躲开去了。这还罢了,纵马而归的公子们掀起的一路烟尘将凑着赶热闹的百姓连欢呼都省了,唬得贴着城门墙边,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卷进马蹄底下,转眼,除了落下满头满脸的灰尘,再没了其他,纷纷讨了大大没趣,当即就都散了。

    是这样吗想来也差不多吧,就算平日里没心没肺,离家数月,归乡后第一选择回家也是理所当然的。

    “三少。”靠着车辕坐着,探身的大掌柜小声询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办妥了。”言家耀辉轻轻点点头,要和那些身份的公子们搭上话,没人牵线可不成,匆忙中,这才想到除了萧泓之外,满京城上身份的公子哥儿,除了些姓名他全无认识,唯一能攀上话的就是亲家夫人的这位侄儿了,一番废话后,总算不虚此行。

    听了也放松下来的大掌柜不再言语了,现今,他家三少可不是寻常人了,募集了无数赈灾银两,做出了为君分忧这等大善事,礼部嘉奖为户部增置的六品员外郎,从中人一举跃上士族,喜报不但传去了本籍扬州,还特别嘉奖传报到各州各府,已然闻名天下了。靠着他家稳重的三少,尽心尽力辅佐帮着筹款的大掌柜也得了礼部口头嘉奖,借着这大善事,东家的铺子也得了好名声,清淡了好些日子的生意有了起色,不少夫人专程过来呢。现在唯一让大掌柜担忧的还是先前特地囤满货仓的货物,得仔细行情,千万不能压在手里头。

    不理会大掌柜的忧郁,言家耀辉抬眼再看看,除了还有零星陆续进城的车马外,满眼再也没什么热闹,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看来今晚是没什么可说的,既然不是他的地头,也没那么多人给他帮手,回家休息休息吧。

    看着卷着鞭花远去了的车马,躲身在远处巷道口的一个青衣仆役赶紧回身向巷内的主人回禀,“公子,言家三少的车子过去了。”

    “知道了。”从巷内传出的正是先行言家耀辉一步的林政皓,他扬声嘱咐道“去看看他们在什么地方落脚。”

    瞅着在狭隘巷前一并排下苦笑着的同僚们,一起为自家公子不幸的遭遇叹了一声,青衣仆役转身追着慢悠悠的马车去了。

    没办法,他们林家的车马一进城门就被打劫了。面对突然递过来的拳头,家仆才摆出架势就被踹在一边。冷不防被人一把从马上拽了下,林府长公子大惊大怒之余,看清楚来人后,当即傻了眼。

    瞅着一脸阴霾的萧泓,被拎在刚才躲身的街巷内,受惊未定的林政皓看看揪着他衣襟的还系着丝带的手臂,闲暇之余,他恍悟,萧大公子的伤好了。

    定魂后,林政皓挥手示意不知该不该上前讨教的随身家奴都站远点,有些话还是私下说的好。林家的随从知趣的站到巷口排成一道人墙,将巷外好奇的视线都隔绝开了去。

    萧泓的出现让他意外之余也很不意外。揉揉拽得生疼的肩膀,林政皓头大了,他又不是奸夫,萧世兄没必要使出这样大的力道吧。

    迎着散发过来的过于肃杀的气息,本来想和气说话的林政皓暗下叫苦,最近被萧世兄垂头丧气的外在蒙蔽,差点都给忘了这位萧大公子是京城出了名的一块铁板了。不惹是非,不代表就是谦谦君子,深得王上信赖,在禁宫中当值的萧家长公子岂是好惹的

    “萧兄,请不要动粗,言家三少只是找我这个亲家公子帮个小忙。”

    萧泓冷冷盯着林政皓,亲家公子噢,对了,林政皓是江夫人的侄儿,借着这层关系,言家也算和林家扯上些亲家关系了。

    看着面色依旧深沉的萧泓,林政皓也是怕怕的,既然以他的护身拳脚不能和御前侍卫长交流,也不等着询问,直接实话实说了。

    将和言家三少的对话都复述了一遍,“言家三少找上我的意思只是希望我能帮他搭个桥,我劝说他去姑母那边回避一下,他说言家对市井谣言并不畏惧,所畏惧的是法度。”

    看着沉默的萧泓,林政皓也肃然起来,先前觉得这事儿有趣,和言家耀辉交流后方才省得,这不是什么可趣的事情,一旦面对铁打般的法度,才想到后果是何等严重。

    迎着目光深邃的萧泓,林政皓道“萧兄,设身处地去想,言家三少很不容易,这件事若是处理得不好,不但言家被当成笑柄,就是你,也必然将声名扫地。要是您当真喜欢三少,怜惜三少,还是按照萧大人的安排,立即成亲了吧。”萧大人迫不及待派出亲随赶回京安排萧泓婚事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只消猜一下就能想到。

    提到这话,林政皓摸着下巴狐疑起来,皱起眉道“对了,暂时压着这件事的最好办法就是赶紧成亲,是占得先机的言家怎么没有这样做”世家子弟只有一番观人的阴私绝活,那言家耀辉也不小了,居然还是守身如玉,真很奇怪。

    瞅着猜不透的林政皓,去过言家的萧泓淡然了,言家三进出的宅子内满是姿态温雅的女子,让俨然是护花惜花的峒主言家子弟动心,想必不容易,只是这样为难关头,言家居然依旧存有怜惜的心意。看尽百态,唯心不变的气度让萧泓更增了些敬重。

    看着陡然温和起来的萧泓,猜不出其中奥妙的林政皓也不再多劝了,“看来萧世兄不想就此放手,有什么打算说说吧,三少终究也是我们林家的亲戚,能帮忙的我一定帮帮。”

    “他约你明日几时在风华楼会面”

    “午时。”瞅着不听劝的萧泓,已经被卷进是非中的林政皓盘算着明天的好戏。

    第十九章

    听了这话,盘算了一下的萧泓抬目,道“林世兄,往后请多加照应了。”

    对上萧泓翘起的唇角泛起的笑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渍,林政皓全身陡凉,连忙抬头盯着萧泓,这意思就是非要淌这趟浑水了

    扫了一眼远远站在的家仆,确定下这样的距离应该不可能听得到后,林政皓还是压低了嗓音沉声道“萧世兄,就算您不在乎萧家的基业和自己前程,也要顾及一下您府上的太夫人,何况,言家三少也未必肯领情,您千万细思量。”怎么想,就算做出了致死地而后生的准备,言家也应该没办法翻身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去投靠江家,以江家的力量,在塞北之地,又有哪个敢欺凌。可萧泓就不同了,撇开前程这些不说,至少萧泓没有言家面对是非面不改色的气魄。

    “我有数。”打定主意的萧泓铁下了心了,想到年初,王上派他随侍永固王两位私下出京散心,他也才知晓永固王府的这位尊贵王妃的密事,当时事不关己的没觉得对与不对。据说在当年激励的夺位之争中,迫于大义,薛钰以男儿之身嫁于永固,以此平息了王位内争。一路同行旁观着,薛钰对永固严词历语,可一听到王爷曾经的未婚妻的名字,还不是当即醋海横生。二十年的相濡以沫,再多的委屈和不愿意也化解了。

    那一个回身一个眼神,已然烙印在心底,已经被捕获了的他根本就不想翻身,恢复冷静,坚定心意,毫不动摇。掠夺又怎么样,成为惧内的永固、江暮惧内的后尘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最终能幸福就行,他信心十足。就像言家耀辉和林政皓所说“以言家全族永离尘嚣为保底的底价,我能做到的任何一步所得都是获益。”就是,反正已经保底了,争得一笔算是一笔,言家耀辉不愧为大商贾的外孙,真会算计,呵呵。

    盯着一边发着诡异笑声一边挥动剑锋的萧家大公子,林家的仆役眼巴巴的瞅着眼面前寒气逼人的剑花搅着断裂飘散的发带后消散的乱发,个个面色如土,动弹不得,个别手上有些功夫的林家侍从也屈从在身份下呆瞅着,既然没资格和立威的萧家大公子争论,只得傻着了。

    小巷中怎么没点儿风抹抹满脸汗渍,林政皓收回看向有些许阴沉的天际,抬眼给随行仆役使了个眼色。尽管世家公子有高于生命的面子和名誉要维护,可也得瞧瞧,现在萧大公子正常吗

    心疼着受之父母的青丝的家仆们连忙发出绝对不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的毒誓。哼了一声,萧泓这才收剑入鞘。

    纷纷笼着散乱发丝的,林家仆役委屈着,离得那么远,两位公子的谈话,他们根本什么都没听见,真过分,连仆役也要挟,一点都没有世家公子的风范。

    要挟结束了,散了吧,得趁着父亲去述职,赶紧找母亲撒撒娇去,对继承无望的二弟,也得诱之以利害,至于永固王府也是一定要去讨得点怜悯的支援,嗯,要忙的事情多着呢,回家了吧。

    才走出巷口,远处一声嘶鸣后,一匹马嘶鸣着溜达了过来。

    萧泓瞅着凑到眼前的马儿,这不是他的御赐宝马么

    “大公子”一眼看着萧泓,马背上的这位大惊失色,当即翻身下马,失声道“大公子您什么时候回京了”

    看着被马儿扯着过来的是一身风尘旅人,噢,这不是父亲大人的贴身随侍么,江氏婚宴之后,父亲当日就派了他回京向母亲报信,怎么比他们还要迟了

    “早就回来了。”摸摸对着他撒欢的御赐骏马,萧泓淡然,两月前的瘦骨嶙峋已经看不见了,养得不错,干得更不错。

    相互帮着笼好了发丝的林家仆役瞧得一起咧嘴,他们同情惊慌着的萧大人的这位亲随,想必他以后想要得到萧大人人的信赖肯定是难了。翻身在马背上的林政皓也看得哑口无言,轻身先回京报信的居然在他们之后才到,得,牵连上言家,连老天都在开玩笑。

    不再理会,赶紧回家吧,离家久久才知道平日里当做牢笼的家才是立身的根本,好生给日夜盼着他们出人头地的爹娘磕上几个头去。

    除了再三自谦外,再也没什么可说的在户部述职交接的萧大人脚步晃荡着离了户部回府。刚才十里路程,察言观色的他总算知晓了为何能得到无数大人热烈欢迎的理由了,这个理由就是一介文臣,面对蛮部的侵袭杀戮,挺身而出,誓死捍卫疆土的气节是塞北百姓人人称颂的事迹,更是朝中效仿的榜样。一同相随的世家公子们也誓死不渝,争相效命,有名有姓的佼佼者就有十余人,其中,萧大人家的长子萧泓捍死不渝,大破北蛮后杀出城去,在万言书中,对这位生着累累伤痕的箫将军,百姓们深深记挂。累累万言,看得无人不感佩万分。内廷还传来了训示,明日早朝,王上钦点要见精忠报国的这些子弟。

    为了顾惜儿子的安危,才借着督战之名躲在城墙边探看的萧大人面对文官榜样的美誉不知所措,这是谁在胡诌不用说,肯定是言家小三萧大人痛心疾首,言家难不成还想在京城中搅起是非不成言家胡诌,江氏造出万言书,居然做出欺骗宫廷大不韪的行止来等等回首看去,了然的萧大人默然转身回家去了,别的先放在一边,先把萧泓的婚事办了吧。

    仔细洗漱后,诚心诚意在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磕头,感谢着经年的庇佑。全部的礼数做全了,这才开始了家宴。离家久久的子弟们沉淀下来的气度让期盼成才的家人都看得满心欢喜,家宴上,归来的公子们被父母兄弟姊妹们包围在中央,准备好了的十分豪情众子弟们在家人好奇的催促下,将塞北之行的事端细细描述起来,不同于在风华楼上所听得的描述让满座顿起诧异。得意满座的诧异,归家的公子们将江氏婚宴上的刀光箭雨描述得血雨腥风,其中自然要增添了自己十二分的英勇,越往下听,越是面目全非,当听到江氏夫人拿出了监察司金色腰牌时,各家当家的都立即勒令散了筵席,将子弟带进了书房中细细询问,待看到携带回来的那些血书,瞬时满脸阴晴,几乎在同一会儿,偌大的内城中无数府邸响起了此起彼伏关门关户的声音。

    一夜燥热依旧,上朝的百官多半都有些凝重,最应是春风得意的萧大人面色同样底沉,昨日一回家就要当即准备定下萧泓的拜堂亲事,没料到夫人听得居然是一脸茫然,一问下,才知道先前派出去的亲随居然比钦差仪仗还晚一步进的城,恨得萧大人半天没回过气来,愤愤之余也打定主意,丢了性命也比丢了萧家的列祖列宗的脸面强,就借着明日里上朝,定要为萧泓请命去守边关去。

    第二十章

    一夜过后,看着日出胭脂红,赶早儿做买卖的坊间百姓都在挑的担子边多携上了把油伞,免得货物淋着了雨水,糟践了维持生计的货物。

    赶着早凉,城内集市中拥动着人潮,人潮带动了财气,看吧,众公子们回来后,满城满街都热闹开了。

    京城有四方,对着正四方各有一座设置奢华的酒楼,其中,北城的风华楼以整个楼宇雕栏画栋为最有名,其内辅以歌姬轻歌吟唱,其中的素斋是全城最具名的,现今,风华楼经历一夜豪筵一举成了京城四方的四大酒楼的排名中第一位。今日此刻,高朋满座的风华楼内高朋满座,楼外更是络绎不绝。

    陆续从四面八方游荡汇集过来的公子们聚在风华楼前,昂首盯着风华楼上“上善若水”的牌匾遐想连篇。昨日,正鼓起胸中无限激情要掀起八卦大浪潮之时,只开了个头,就被族中长辈下了禁口令,正觉得奇怪,内廷的嘉奖到了,面对内廷传过来的口头嘉许,领赏的他们都诧异,奋勇杀敌坚贞不渝精忠报国这是谁说的谁给他们帮衬的这么个好名声

    塞了跑腿的银子,送走了报喜的黄衣,关起门来赶紧追问,才晓得十多日前有个自称是扬州言三的年轻人来京为朝廷募集赈银的那会儿为他们塞北御敌的浩然行径感慨陈词,全京城都晓得了呢。

    谁扬州言三

    扬州言三这,这,这扬州言三难不成就是让萧泓染上相思病的那位言家三少憋屈着嘴巴正痒痒着的公子们诧异到匪夷所思。

    可能吗会吗辗转反侧一夜,赶着向府内的各房报了平安后方得以出府门的公子们纷纷向风华楼汇集。

    对久违了的公子们蜂拥聚来,笑脸相迎的风华楼上下都甚觉有颜面,对公子们所问及“上善若水”的字意,伙计们抢着将前些日子在风华楼中举办的为君分忧大善捐赈之举的盛况娓娓道来,说到这位舍得若许的金银,为君分忧温雅如玉的言三公子,现今满城那个能不赞叹。

    瞅着说得兴致勃勃的伙计,相互瞧着,无不狐疑满腹,扬州言三真的是让萧泓得了相思病的那言家三少吗会吗真的会吗

    阴沉沉天空下没有一点儿风,满身的燥热并不影响好奇着要求证的心情,一步迈进风华楼,楼中吟唱的悠远歌声将楼外的燥热悄悄得赶走了几分。

    四下见着的都是熟人,纷纷打着招呼,酒楼顿成了应酬的场址。好些没去了塞北的也都聚了过来,昨天上谕嘉赏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当时没得去塞北的都对众位世兄们的义举赞誉不已,在座皆矜持的受下了。

    占着位,品茗着茶的林政皓看着被门外伙计迎进来的言家三少,站了起来扬声道“哎,这不是三少么好巧啊。”按照预定好的时辰,言家耀辉来了。

    听到这一声,在座的都怔了一下,顺着这声突来的招呼声,楼上楼下哗然涌动一起张望了过去,一位被伙计迎候着进来的银衣公子进入眼帘。一身银白的缎衣带上扣着晶莹的水精,走动碰触中,传来清脆如水叮咚声,在燥热难耐的夏日阴天中,平添了几分清凉的意境。

    那是仔细看看,温良含笑而来的银衣公子好像是言家三少,哎以前看得不怎么起眼的言家三少有这么俊秀吗怔了怔,想了想,也对,靠着江家那恍如祸水的男儿媳身边,想发亮也不成啊。只是,绯闻缠身的言家三少跑到这京城为他们歌功颂德是什么意思示好投机还是

    等等,一起瞅着言三少温良如玉的派头,众公子一起生出了些想法,这言家难不成还想要在他们的地盘上煽动出是非不成

    为北归回来的世交们接风洗尘的其他一直在京的公子们注意着眼前的气氛,揣度着昨儿听得的扬州言三可能就是惹得萧家长公子得上相思病的那位的传言,瞧瞧左右的反应,哦,看来传言是真的了。都一起将言三上下打量了一番,生得这般模样,难怪呢,了然的目光中都增添了些玩味。

    有人扬声而笑,“三少为君分忧的善行,真是让人感佩。”这话一出,顿时满楼窃笑起来。就是,能不佩服吗,只比他们提前了十来日回京,不但折腾出“上善若水”的好声誉,还被朝廷撰以文告传到各州府以作效仿,够厉害。

    “为君父分忧是天下子民应当做的,哪有什么可敬佩的。”含着笑意,言家耀辉趋前一步向窃笑着的众家公子们抬手行礼,“在下恭喜各位公子平安归来。”既然义捐得了员外郎的仕人身份,也就少了点头哈腰的表面功夫了。

    这句“平安归来”听得当场笑意顿消,靠了近的都生生客气得回了一礼后转身快快闪开去了。此举不是顾及萧泓,实实在在被这样轻轻一句勾出了月前谈笑间森寒刻骨的杀戮纷争的景象出来,京城中,权贵玩的是权势,在塞北,江氏把持的却是生杀,夕阳下,钉在墙上的金色监察司的腰牌就不是他们可以忽视的。人怕鬼,鬼怕恶,亲历了塞北的血雨腥风,没落出一身毛病已经很客气了,何必去招惹事端。这回礼看得玩味瞧着的在京公子们再次诧异了起来了,怎么了扬州言三大有来头不成

    对言三少各异目光决然视而不见的气度让林政皓再次钦佩不已,起身拱手迎了去,不管是从明还是从暗,他也算是言三的姻亲,世家子弟自有一套规则。一时的冷场也随之和缓了许多,到底,言家三少为了在座的都说了好话,也没人愿意放过这白送的好处,彼此心照不宣的客气点吧。

    细细旁观着在丝锦荣华的众位公子当中毫无逊色的言三少,阅尽京城人事的风华楼掌柜打心眼里疑窦起来,在京城中做买卖,那个不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自打这位扬州言三捐出无数珍奇一夜名扬京城以来,大家豪门的邀请帖子却都无一例外的被言三婉拒了,丝毫不显要攀附哪家门第的打算,在京城中,见惯了攀龙附凤的伎俩,突然冒出了这么位似乎毫无所图的,还真没法子习惯。

    愈看不透就愈加不敢怠慢,疑惑着的掌柜给一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今天天色阴沉,燥热难耐,赶紧去把楼子内地窖中的大冰块拿些出来,可别怠慢了这位能带来大财运的主儿。

    没会儿,从地窖内抬出个大冰块盛在备着的雕花盘子中,两个伙计合抬着摆在言三少的旁边,晶莹的冰块让人看得就将湿热降了下几许。

    得着惠的林政皓打趣着,“今天沾光了,想让这些市侩商贾拿出这样大的冰与人纳凉,三少真是有脸面。”

    连称不敢的言三谦逊着。笑语中,长袖善舞的林政皓就将身边好几位世兄都邀和了过来了,趁着他们应酬的空,林政皓瞄向楼门外盘算着,言家耀辉都到了,萧泓也该来了吧。

    第二十一章

    一早,穿着觐见的盛装的年轻才俊们在王上和众位大人的赞许声中领了赏赐,高歌稍顿,没等某些大人为圣意颁旨江氏赐婚男妻的钦命提出严正异议之际,江氏的谢恩折子适时呈了上来。

    王上展开的眉轻轻纠葛了起来,对谢恩折子上隐晦的哭诉感到不解和疑惑,前去塞北之域的皇命钦差和无数贵胄子弟被人授意“劫杀”毫无意外,对这种匪夷所思的胆大妄为行径,压着震怒的王上立即宣召钦差副使上殿细问。

    一早就被通知在阶下候着了的钦差副使吴源很快就到。三跪九叩后,对王上询问,默待了弹指,吴源领会了。总是要有人付出代价的,对他而言也就是讲故事,没什么难为的。

    没多久,伴着对当日的讲述,低微的抽气就在金殿上陆续响起。拢在手恭谨金殿末列的受赏子弟们抬着眼帘瞄着恭恭敬敬向王上讲述那日钦差队列到塞北小城当日状况的吴源大人,整个过程没有一点错,可,也没必要说得这样生动紧凑吧,听得比身临其境更热闹更肃杀些了,好在,除了对朝廷大不韪的事情之外,其他的不必提起的都没有涉及。

    未等龙颜震怒,无视那些冷汗齐流脚下虚软的同僚,众臣哗然痛责这大逆行径,义愤填膺的阁臣率六部官员一起纷纷上前请命,响应众阁臣,金殿上效忠声声,高呼绝对要严查到底。满朝上,没什么打抱不平,也没什么唏嘘寒心,有人欢喜有人愁,缺了空隙必然要被取代,朝廷中,金科玉律是以天下无事为福,这素来只能是愿望罢了,眼下就只有“利”和“害”。只为眼前一时权势更迭,却忽略江山大局,几位皇子的争端中,第一次,将有人要为其付出代价了。至于,江氏男儿媳的事情,早就被撇开去了。朝堂上的那点破事,彼此都早已有些坦然了。

    表面上的和暗箱里的从来就不是相同的东西,谁在背后构陷为王上卖命的江氏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氏背后是王上的旨意。二十年宦海沉浮,很多被刻意隐藏忌讳的事情重新泛起波澜,就是这些背负着污名的力量将悍然不羁的北方世家把握在朝廷掌心,像一根锥子扎在塞北千里深处牵制着北狄蛮夷,得以使得朝廷能抽调更多的兵马饷银安抚其他硝烟之地。借着这场杀戮,将被某些门阀收纳着的草莽势力也牵连了进来,瞧着了吧,清算的时机被朝廷轻易得抓住了。

    朝议还在继续,他们这些领了嘉赏的子弟们识大体得都告退了出去。

    从金殿出来,无人不严谨矜持,这可不是装出来。曾被家中强行绑了北去的,一身觐见的盛装早已被冷汗浸透,劫后余生的感觉涌上心头,纷纷仰望天际,无风的天空阴云滚动,愈加阴沉,滚动的乌云有一触即发之势。想必这场雨后,离秋高气爽的节气也不远了吧。

    九重殿阁外,好些专程等在九重殿阁外的同僚迎向从金殿出来的萧泓,吵嚷着请客,现在提起他们这些仗着家世才在御林军中混的子弟们,不管哪派系的都要客气许多,萧泓和各位世兄们的表现已经证明,危难时刻,他们这些金枝玉叶也绝不孬种。

    盛情难却,在百姓瞩目中,一行年轻才俊往现今京城最具名的风华楼溜达过来。

    热浪难消,日近午时,风华楼上的歌姬依旧在吟唱,打定试探的念头的贵少们借着林政皓的踏板,纷纷和言家三少客气拱手招呼起来,在他们的地盘上,言家想要使出什么个花样,得要他们允许才是。顿起的热闹将楼中的燥热又提起了几分,纷纷扰扰中,已经爆满的风华楼又有贵客了

    仰望“上善若水”的客人们听着楼外候客的伙计们的讲述,怀着做作的狐疑迈入楼中,看着满眼皆是几个月来相与共熟人时,一起都怔了一下,嗯,都是为了风华楼的这块“上善若水”的牌匾来的吧,大家的耳朵都挺灵嘛。

    瞅着为上殿领赏特地着正装的这些位,当场多半人都眼热着。各人各运,时过境迁,已然容不得为当初未曾趋前一步而懊悔了。

    跳过这些位,探头瞧去,随后被簇拥着进来的那位正是满楼皆打心眼里期盼着的萧泓按着剑柄阔步迈入的萧大公子忧郁的姿容看得一众都生出些可趣。

    默契着,从楼门向内,以谣言的两人为中心,左右即刻如潮水般的退开了个通道,生生将被隔在熙攘的食客宾朋中的两人牵到了一起。

    和林政皓引荐的言家耀辉攀谈着的公子们眼角瞄了过去,当即全部避退了开去,乍然被放下的言家耀辉浅浅皱眉,顺着一众视角抬目看过去,不近不远的,楼门口的萧泓对视着看了过来。

    别耽误公子们看热闹,端着碗碟的伙计被搡到了一角,这当口,再矜持的公子也都占据了好方位。

    瞧着楼上探下的密集的脑袋和眼面前涌动着的人潮,酒柜上的掌柜和账房撑起脖子眺望着,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乍然看莫名其妙分水般闪开去的公子们,簇拥着萧泓的同僚们定睛,正前方的那位银衣公子不是扬州言三么,瞄瞄满脸雀跃的左右,看来昨日听得的这扬州言三就是惹得萧泓得了相思的那位是真的了,左右瞧瞧,脚下悄悄后退了开去,将两人摆在是非的正中间。

    没会儿,被浓浓的乌云遮着的天际暗淡无光,楼外晨昏暮色暗色将风华楼内点缀得沉寂无光。思虑着想要点灯的楼里伙计们瞅着纷纷往椅凳上站的贵少们,个个都没敢趋前。大雨将至,街外的行人来回得奔跑着回家避雨。摇着折扇,汗流浃背的各位坚决守着原地翘首瞧着。

    以身份论之,言家耀辉理所当然起身向萧公子行礼;按着腰间的剑柄,受礼的萧泓坦然回礼。一举一动尽显礼教下的谦和风范。

    第二十二章

    蓦地,一声响雷响彻天际,划过长空的闪电给风华楼瞬间的亮色。

    阴云密布的楼外又是一声雷鸣,衣着银白的言家耀辉在划过天际的闪电的映衬中再次泛出一缕荧光,乌云遮掩,暗意更浓,案上放置的解暑冰晶在融化中升腾出缕缕冷雾浮烟也随着暗色愈加浓烈了,幽幽着笼向了最近的言家耀辉。很快,着了一袭银衫的言家耀辉笼在缕缕寒烟中,看得让人陡生出“烟拢寒纱,冰清玉洁”的思绪。一介男子本绝不应用“冰清玉洁”来形容,可此时此刻,除了这,还有什么可形容立身在渺渺寒烟中的言家耀辉呢

    静谧的楼中,歌姬从未停息的低吟浅唱透进了无数意有所想的思绪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耳畔一曲千古绝唱,眼前一缕渺渺寒烟,悠远哀怨质朴箴言的绝唱让渺渺寒烟中的言家耀辉和仅仅几步之外相望着萧泓之间更添了幽邃。刹间,一众似乎都看到了渭河边,银衣飘飘的少年立在凛冽寒风中,天水交融处,露霜氤氲里,映射出的至真至执著无悔的忧愁。

    体验着这意境,满楼围观者皆由不得生出怜悯,难道思无邪也是世俗世风容不得的不赦理由

    悄悄避离这绝对是预想之外的寒雾轻烟,林政皓感慨着,这曲幽幽吟唱着的秦风蒹葭是做巧还是天意是非言家果然是是非不离。

    震震夏雷不停刺穿不停息的轻歌,再一声响雷后,雨点终于击打得降下来,没关的花窗纷纷跳进了雨露,急雨甘霖拌来久违了的凉风,自天上倾倒了下来的雨水像是要洗涤天地般,骤雨中一线天开,黯淡无光的风华楼很快显露出原有光华。

    “可惜了,若是这场雨下在旱情深重的西南就好了。”忽略轻歌,倾听着雨声,借着划过楼宇的闪电,对上萧泓深邃的眼眸,谨守君子之礼的言家耀辉清楚着自己处境,除了坦然之外,也只能是坦然。世上最不能堵塞的本就是他人言论,言论就如洪水,只能疏导而堵塞不得,这,很多年前,言家人就晓得了。

    “是啊。”身在歌声渺渺雨声泠泠中,萧泓也感慨着,“闻君为边荒灾民筹措赈灾银两,本想响应,只是,我已向王上请命去边疆戍边,将来无论是去西南还是塞北,此后,定再无相见的缘分。”隔着几张桌椅,矗立的萧泓坦然中含着幽深,听得人人都涌出些不忍。

    这一席话,听得同上大殿受赏的公子们神色都凝重了起来。今日大殿上,受赏后的萧泓三次自荐去戍边,决然的态度当场引得本铁了心肠的萧大人红了眼眶,好在,王上怜惜萧泓才立大功且伤情未愈,最终未曾应允。看向眼前暗色中一点荧光中的言家三少,萧泓当真喜欢得非得舍弃拱手在眼前的荣华

    萧泓自请去戍边注目眼前肃立的铮铮男子,寒烟轻笼下的言家耀辉不得收起请君保重接茬的应对话语,要是今日他当真淡然得这样说了,不引起众怨才是怪事。

    怨怼不得,又愉悦不能,这个消息对言家耀辉而言并非是能逆转状况的好事。抬目,心里顿生出萧泓要是无礼龌龊之人就好了,那样,他也能攻击不懈,可终究,对未曾对他有一分毫亵渎的萧泓,他怎能生得出憎恶之意。

    不管如何,眼下是容不得一丝动摇,应酬还没有正式交锋,沉默也并没维系太久,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纵马而至的人在风华楼前凌空落下,从雨中冲向风华楼。挥着手臂,一些站在廊檐下踮起足尖向内瞅着的伙计一时没闪得开,狼狈得被搡到了雨地里,顿起的喧哗引起了楼内的注意,靠着门口的当即给散开了一条路。

    对旁人毫未在意,被雨水浸透了的人举目,一眼瞧着银衣的言家三少,大步迈了过来,拱手道“三少,大掌柜请您立即回去。”

    来者是江穗借给他使唤的随侍。这样大的雨势下,知晓他此行的大掌柜还专程派人请他,想必定是出了什么事端了。

    心中疑惑,当即,以家中有事之名,言家耀辉拱手向各位先行告辞,“西城的珍宝斋和锦绣斋是外祖父的生意,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在下正帮着打理,会在京城长居,请各位有闲定来闲聚。”与其让人偷摸窥探,还不如自己声张出来落得实在。越是别人以为见不得人,就得愈要拿出晒在阳光下,方能不至于霉变。

    “一定,一定。”阵阵应答声此起彼伏,人人均将那两个店名牢牢记得,当然定得要去逛逛的。

    随侍来得匆忙,打开携带着包裹,其内是一袭雀翎编织的斗衣。展开为三少披上,五彩雀翎顿时遮掩了满身露白。楼门外,先前陪同着一起过来的侍卫赶着车子候在楼口,支撑着油布大伞,一起伸手扶托起三少上了车辕

    瞬间,扶着言家三少的两个随侍一上一下跃下车辕,挥手飞卷起了一阵刀幕,溅得雨丝纷飞,抽刀断水般的凌厉吓得站在廊檐下避雨的行人和伙计都哗啦散开了好远,

    看着横刀在车前的两位,出了什么事了站在车辕上的言家耀辉暗自猜测。从塞北到京城,一路相随,性情稳重的这两位有这样大的反应让言家耀辉有许凝重,询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终究,当着这么多贵少的面,摆出肃杀的气度,要是引来不必要的争端就不好了。

    “杀气”凛然举起刀锋的两人在雨中坚忍得注视着风华楼的楼口方向,身为江家庶出二少江穗的亲信,在江氏地位低微,可都是经历过战祸出生入死的,对生死远比生长在富庶安宁的人有更多的本能。虽然只是一瞬,他们确信,刚才从楼中确实散发出股寒意浓烈的杀气。

    凌厉地扫视了左右,再也捕捉不到那股杀气来源,两人谨慎得收刀入鞘,当即前后护着马车疾驰向雨中深处去了。

    突然摆出迎战姿态的言家三少这两个跑腿的是江家侍卫吧,血腥气和京城中的看家护院远远不相同,他们所言的杀气又是什么意思

    安静着的风华楼中,在座的各位贵少们都一起瞄向靠着楼门口继续忧郁着的萧大公子,除了这位,应该没有人会对殷勤服侍着言家小三的随侍生出什么意见吧

    第二十三章

    马铃声消失在大雨中,在窗棂外涌进来的轻风吹拂下,雕花冰盘中的冰块再也未飘出寒烟,安静得融化作了水,浮在雕花盘中的沁冷冰水上,飘着点点白莹的小冰儿一点一点的消融着。

    阵阵轻风,将雨前闷热难耐的气息拂尽,这场雨后,应该不会再有这样酷热的时候了吧。

    外面的雨还在下,眼前也没了可看的热闹,从聚集着的包围圈慢慢散开的公子们都免不得向还矗立在原位对着门外如瀑雨地瞅着的的萧大公子瞄上两眼,看着沉寂着的萧泓,和萧泓一起过来的也都没了言语,不是和萧泓的关系有多好,只是觉得有些可怜,家世再如何显赫,礼教法度下,这件事上,终究要要付出代价。在今日,接受王上召见的萧泓本是京城内最风光的一位,可眼下,哪个都提不起艳羡的心思来。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下来

    尽量放松紧握在手的剑柄,为了两个随侍动手搀扶了言家耀辉一把而失态,萧泓调息着涌动的心绪在弥补这个错误。

    有了期盼之心后,如同要跳出胸腔般的炙热和焦虑将想要独占那个人的心情涌上了极致。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忆起昨日十里亭外,言家耀辉所言的那句“君子舍命精忠报国,小人只能舍财独善其身”让人难受的话,萧泓心境立即好多了。原来,昨日言家耀辉话中的“舍财”就是这个意思啊,想出以大善行来修补名誉,不亏是言家人所想到的好主意。

    “各位,”安抚了心绪的萧泓豪气顿生,收回看雨幕的视线转身振臂高呼“错过赈灾义卖这等为君父分忧的盛事,是我等的遗憾,理应响应”

    瞅着深沉之后又开始冠冕堂皇撒欢的萧泓,都不忍旁观的林政皓垂头沮丧着,看清楚了,拿自己的前程做赌注的萧泓是赖定言家三少了。

    为君父分忧已经生着一点点怜悯心的楼上楼下的各位一起哼了一声,一起向居然对向言三少抻着搭把手的随侍就发出杀气的萧泓投去白眼,说白了,是想讨好言家三少吧。

    想是这样想的,嘴里可没一个这样说,对箫将军的提议,当场引起了满楼喝彩

    伴着这声喝彩,震得在风华楼外避雨的行人都不由得再次踮起脚尖巴着花窗往楼里瞧。

    伴着这声喝彩,惊得见识也不算低俗的风华楼伙计们都避得远远的,不敢靠近。这些公子们是怎么了诡异,太诡异了

    高声相和的众人皆心照不宣的等着,他们相聚在这里,本来就不全是为了看热闹。抬眼远看雨帘外,相比萧大公子和言家三少的这种八卦,等着未散的朝议才是他们聚集在这里的原因。

    昨夜被长辈邀谈后,心知肚明,塞北江氏婚宴上那场“劫杀朝廷钦差大员和贵胄公子”的杀戮终究是要有人付出代价的,依照目前,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由塞北的江氏负责。

    不能清楚现下状况,又拿捏不准时机,眼下朝廷状况如此不明朗的状况下,扎堆顺着大溜走,才是明哲保身的根本。何况由扬州言三挑起来的“为君分忧”的大义之名已经被礼部特许嘉奖传报到所有的州府作为效尤。全京城的百姓都募捐了,他们这些顶着“为国尽忠”好声誉的北归子弟能和“为君分忧”的大义之名过不去么。

    被这声满堂喝彩唬得下了一大跳的风华楼账房赶紧将抽屉中空着一本名录拿了出来,恭送与了眼前这位一呼百应的箫将军,这时,风华楼的掌柜突然想起了,这位一身戎装的萧将军不就是那位得了相思病跑了的萧大公子么那惹得萧大公子得了相思病的究竟是哪家的闺秀啊

    一起瞅着萧泓手上的空白名录,先前已经捐赈过银子的赶紧透露,所有捐赈银款的都要记载下名字之后送交户部存档,说不定还要直送至圣案呢。

    还送交圣案前当即,本就中气十足响应立即加大了声调,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又一次表功的机会,得不得奖赏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家族中的体面。

    实在猜不透今天这一出的风华楼掌柜避在柜台里旁观,瞅着眼前再次振奋的场面,顿生感慨,扬州言三好生厉害,只是从隔壁墨轩斋临时购了些空白账册,就搅和得满城为留下一介空名,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满城百姓,无人不争相向前,眼下,又是如此。这一着,看似简单,实际对人性摸得透彻,这扬州言三端是厉害。

    看着递交在手上的空白名册,再怎么轻狂,立身行己,服人甚难的道理萧泓自然晓得,这种出头的事情可由不得他来做。抬头扫视了一圈,对上正靠着楼栏往下看的几位闲职的宗亲后嗣,泛着笑,萧泓拾歩而上。

    穿过雨幕,穿过行人极少的街巷纵马也是一种乐趣,没会儿就到了居住的院落。

    门外候着的伙计赶紧撑起大油伞迎过来遮挡着倾注下的雨水。快步迈过廊门,什么贵客让大掌柜这样着急找他回来

    跨进院落,直接看到掀着帘子的厅堂中端坐着几位静雅的贵妇,言家耀辉大体上能知道是什么事了。

    敢守着最终底线,让言家做出直接上京的决定决然不是有永固王爷这条路子。言家的外祖在收敛受家族拖累而落难幼女的十多年来里,虽然最终能恢复身份被家门寻了回去的只是其中极少位,也算是能在言家大难时做出些提携帮衬的力量。可惜,来京半月,无论是递了拜帖还是暗下行贿门房婆子,都没有回应,真真是炎凉之态,富贵更甚于贫贱,多少有些齿冷。

    没有再跨过门廊,言家耀辉远远的起手作礼,“言三尚未婚配,亦无夫人应酬,请各位夫人赶紧回了吧。”不等招呼转身往后院去,半路断喝了一声“现成的雨露不接,真真是瞎了眼了,还不把花草端出去”

    轻易不动肝火的人生起气来远比常人要凌厉,温厚的三少这声呵斥,让候在雨檐下的仆役慌得赶紧跑进厅内将摆设厅堂的花草一一往外端去,不是他们没眼色,只是这几位夫人来得突然。

    听得这声呵斥,厅堂中的这几位贵妇面色骤变,追着出了雨廊,扶着门廊高呼,“三少,请留步”

    转过院角,言三再无了影踪。

    候着的大掌柜对此很是诧异,素来懂世俗规矩的三少怎么生出这般气来赶紧向这几位面色惨淡的女子致歉,撑起伞赶紧追向后院劝说劝说去。

    看满脸焦虑着跑过来的大掌柜,洗擦着汗渍的言家耀辉示意仆役出去。笑着招呼被雨淋着了的大掌柜进来。跟随外租父的这几位掌柜的就如自家的长辈一般,处处帮衬提点,言家几兄弟都当做是自家长辈,从不怠慢。

    商籍的大掌柜赶紧礼让,十天前,他们还算是主雇关系,现今不一样了,被嘉奖特赐为五品员外郎的身份的三少是仕人了,万不能逾越法度。

    一请二请三请,大掌柜这才挨着椅子坐下了,端详三少温和的脸色,“您不是在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的,”随之坐下的言耀辉失笑起来,道“打小就在市侩中旁观,外祖生怕我们兄弟学着父亲,每回见着,外租都是耳提面命持身不可太皎洁,一切污辱垢秽要得纳德;与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恶贤愚要包容得。的杨家家训,想不谨记都难。”

    这话听得大掌柜释然,在东家眼中,姑爷是个不肯沾染世俗污泥的人,东家生怕这些外孙也都这般,只要逮着机会就灌输市侩之风,其实,言家父子哪个不是审时度势的。

    这一笑将先前的顾忌扫了去,大掌柜直接言道“三少,虽然咱们几次求见这几位夫人不得,现今,借着雨势,她们过来,正是商议的好机会,您怎么会言辞这样激烈”世间最难处的就是人际,若是为了一言结下怨怼,那实在没什么必要。终究,在萧大公子的事情上,这些大宅子的女子们是可以对舆论有所帮助的。

    看着还不全然知晓情况的大掌柜良久,言家耀辉道“只怕她们根本不是为了见我而来。”

    “三少何至于这样说”大掌柜的看着三少。想想也是,单纯要和三少叙话,是不该直接到未婚男子的院落来。

    “今早儿,您不就已经察觉不对劲了么。”看看大掌柜,言家耀辉淡笑道“当时您还说,就算是想看您和箫将军的热闹,归来的公子们也不应该聚得这样齐整吧。您还还力劝我不要过去。”

    大掌柜点点头,这样想是有充分理由的,京城这地界,公子贵少只是个泛称,其中猫腻可就大发了,分爵位等级,分宗族和旁门,撇开长幼,单说嫡庶,也是天差地别,这些离家好几个月的居然还都被府内放出来,风马牛不相及的混聚在一起闲磕,怎么想也不太对劲。“到底出事了”

    “本来还没想到,现在看到这几位找上门来的夫人,反倒明白过来了。”言家耀辉笑起来,“权贵之门本就是通家的知己。这俗语果然说得没错。您也不用担忧了,他们之所以聚在一起,只是等朝议的结果罢了。”

    朝议今天的朝议很重要吗身为平民,不敢妄议朝政,大掌柜看着三少道“和今日前来的这些夫人有什么关系吗”

    “她们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杨家路子的。”言家耀辉道“您也知道,当初外祖父收了这些受父兄族人之累的幼女,也算不得行善积德,她们父兄的罪名最多是行贿或是世家倾轧的此消彼长罢了,眼下却不是这样了,稍不小心,就能牵扯进不覆之地。”

    “三少何至于这样说”大掌柜浅浅皱眉,眼下正是上下一心的好时节,怎么会有大祸

    “昨日回京的萧大人和所有公子们经历的战祸是毫无虚假,只是在此之前,还有一场战祸。”再不隐瞒,言家耀辉将当日发生的讲述了一下,淡然道“今日,若是朝议上往从小了议,也只需拿住些江湖莽夫就可以交差;若是往大了去查勘则很可能会是谋逆。”终究是冒犯的是钦差,混加上之后的一出攻城战,想脱了干系怕不可能。这些赶着大雨上门来的这几位夫人已经预先给了他一些答案。

    “谋逆”闷声低呼起来的大掌柜吓得跳了起来。所有法度中,谋逆是绝不得翻身和不可饶恕的罪中之罪

    “可能吧,这场雨后就知道会被定下什么罪名了。”也不能确定的言家耀辉看着永固王留给他的扇面上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草书沉寂了,知道小六婚宴的血腥一定会有人负责,终究没想到会这样严重。

    盯着三少手上把玩的扇子,惊心的大掌柜低声道“那三少,这件事,姑爷家也被牵连了进去”

    “您不用担心,”看着不安着的大掌柜,言家耀辉笑了笑道“言家是受害者,御赐的新人是小六。”

    “啊”大掌柜失声道, “六少嫁人了可喜可贺。”

    盯着欢喜着的大掌柜,抬手抚着眉角,头疼的言耀辉提醒着,道“大掌柜,小六是个男儿。”

    困惑了一瞬,轻拍手掌心的大掌柜恍悟过来,对了,东家那位晶莹剔透玉雕般的小外孙是个男孩儿,赶紧挽回弥补,“六少娶得是谁家的姑娘”

    言家耀辉缓缓道“塞北马场的江家少主。”

    娶了塞北马场江家的少主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瞧着温良如玉的三少好会儿,大致上梳理出状况的大掌柜起身,“这件事决插手不得。”断然道“那几位还在厅子等着呢,我去赶紧把她们请回去吧,”

    “有劳您了。”

    目送远去了的大掌柜,回身,言家耀辉看着两位随侍,轻轻道“你们说有杀气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四章

    被“娶了塞北马场江家的少主”这话刺激了的两位靠着旁边不停得打着激灵,听了发问,连忙回神,应声道“绝无差错千真万确”这些日子以来都没发生任何事态,一眼看去,满街都像傻瓜,可今日突然逼人而来的杀气却是真真实实的,刚才他们暗下还对应了一下,要是一人出了差错还罢了,俩人都觉得刺骨,定是真的了。

    不会吧看着信誓旦旦的两位,当即点检起这些日子的言行,再怎么衡量,就是想不出自己和哪个势力冲突上了。他一不想做官,又不想依附门阀,这些日子来,不论是哪家的帖子,他都好言好语的婉拒了,就算有得罪,在这动动嘴巴就可以了的地界上,应该轮不着背后戳一刀吧。

    思虑间,言耀辉斟酌起是不是给江夫人去信,抬眼瞧着也正等着听吩咐的这两位,言耀辉心下犹豫了。北方一行,也看出北方门阀戒律森严,若是这封信过去,想必江夫人定会另派人手过来。他俩少了差事没关系,要是被扣上办事不力的名头,可就损了武人的体面。

    停了要去信的念头,算了,介于事情还没发生,就暂且先观望观望吧。

    “三少,今天的事情您请放心,我们一定会严加防范。”拱手向前的两人向似乎被吓着了的言家三少凛然表态,“三少,您现在身份不比从前,有什么事情,请吩咐我们来办才是。”

    说实在话,打小在塞北搏命营生,伺候性情这么温柔的主人,平生还是第一回,他俩都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让三少有任何不妥。

    “拜托两位了。”言家耀辉含笑点头,两位有心了。也是,事事亲为本就不应该是有身份的贵公子应该做的。没办法,言家本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家里就那么个书童,还是小六一人的,外祖店里的伙计终究不是自家仆役,使唤起来并不方便,现在这两位自动表态了,真是再好不过了。

    得了话,他们退去暂住的边厢房用食去了。

    支着伞,送走了那几位夫人的大掌柜回来了。随来的伙计拎着食盒,将一叠叠小菜摆上,都这会儿了,赶紧用餐吧。

    “三少,现下风华楼都成书斋了,满楼的公子们都在摇头晃脑斟酌着在捐银的旁边填诗呢。”大掌柜一边忙一边儿打着趣,“据探看的伙计跑回来说,风华楼里热闹着呢,满楼都在敲打着手中的扇子,苦思拳拳报效朝廷忠良之心的题词,风华楼的后厨都改烧茶水了。”

    想到这本来是算计好的由三少牵头的,帮着摆碗碟的大掌柜遗憾得摇起头来,“要不是这几位夫人突然拜访,我怕错失了时机,急着请您回来,不然真可惜,白白把摆在眼面前的示好机会给了别人。”

    “哪里的话,您请我回来正当好。”中庸人家的言耀辉可不会当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礼让着大掌柜一同坐下。这可不是谦虚话,言家小三心里很清楚,在遍地贵胄的京城中,当真想着出头,就是引祸的根本,况且,这世道,互生互利,从没有谁给谁的好处,只不过是相求之前的与之罢了。

    “三少,看天,会儿就能停,以后怎么办啊”大掌柜询问着以后的事情,神色多少带着些许的担忧。

    “您不用担心,言家此来的的本意就是撒下结缘的善果,”言家三少安抚着担忧起来的大掌柜,道“现在做的远比预想要好得多,眼下只需韬光养晦,任人评说了。我定当和那位萧公子保持距离,不落他人口舌。”

    “就这样”左右看看无人,大掌柜凑前低声道“您不是已经想出法子要把萧大公子哄出京城去戍边的么怎么,出了什么差池”

    “今日萧泓在金殿之上三请去戍边,王上怜惜他伤情未愈,决然未允,”言家耀辉轻轻道“这般状况下,我怎么好给他下套”

    “自请戍边”大掌柜嘀咕着“这位萧大公子怎么好像用的也是咱们这一招啊”

    用的是咱们的一招他们用了什么了招数了

    “什么”挑着案上碗碟中的菜吃得无味,言耀辉挑着眼帘询问着。

    “致死地而后生。”大掌柜抚着胡须瞅着拨拉着桌上碗碟内的三少,哎,东家的姑爷全家都挑食,性情最温厚的三少也没例外。看来,后厨得重新找个厨子了。

    致死地而后生停下拨拉半天也没挑出想吃的筷子,言家耀辉对上大掌柜的眼,眨动了两下眼皮。对,听被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不妥,当初来京城,言氏全家就是抱着这样信念叮嘱着他来的,难不成萧泓也用上了这一着

    “不至于啊,”萧泓在这事情听起来已经很别扭了,还要拿着这事儿来商议,感觉很尴尬。

    “也没什么不至于。”大掌柜很不确定,“三少,您可不能心慈手软啊。”大掌柜赶紧提醒,别看眼前风平浪静,谣言可是瞬间猝燃的事情。

    自打三少来京城也就这么些天,靠着大不韪的边沿,借形借势,连着做出这么些阳谋出来,大掌柜已经觉得眼下没什么有不可能的事情了。

    “要是这么说”言家三少瞅着一个劲盯着自己的大掌柜道“您觉得可能吗”

    对这个反问,大掌柜有些为难,今儿一早就派出了伙计跑在大户人家的后门,这不,午时回来传报的伙计已经从那些出入的仆役听到些流言蜚语,据说萧大公子除了相思病,还为意中人吐血三升,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要是相思病和吐血不是作假的,那就有可能,恋上男子的丑闻一旦被传开,萧公子也算是断送了前程,两害下,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吐血的事情也传出来了一群大嘴巴听了这句,想到没几日这事就成了满城巷议的野趣,顿感无味。

    那个有点儿笨拙又有点儿傻楞的萧泓当真会反算计他想了再想,言家耀辉轻轻摇头,就算拿着“致死地而后生”的说法,也没人想着当真要拿出自己性命来造势。算了吧,无论是真,还是假,有了这自请戍边的引子,将来一旦有战事,萧泓都免不得定以身立言,怀疑男儿的气节,多少不妥。

    看三少并不认可的神色,也只是一时多想了的大掌柜不再多言了,不管如何,萧泓自请去戍边的举止确实破坏了他们后续所有的布局,眼下,也只能以平常态应对谣言四起了。

    一线阳光射了下来,骤起的雨露骤然停了。家家户户放在廊檐还往下滴着雨滴,搬着在外的花草都还都放着院落宅外,乍开的艳阳映在沾染着露珠儿的新芽上,顿生华彩,翠得生生将姹紫嫣红比了下去,天际架起的彩桥引得小孩儿们叽叽喳喳,上了岁数的老人招揽着绕膝的孙儿们,将记忆中的老故事再次流传。

    这场及时雨将连续的燥热清扫一空,屋内反倒别屋外多了些闷热,走出厅门,院墙外,顿起喧嚣。

    从院外跌跌撞撞跑进来的伙计扬起的脸上有掩不住兴奋, “满街都是禁卫军,您快去看看吧。”京城中,官宦起伏最是常见,只要于己无关就是热闹。

    朝议的结果出来了言家耀辉和大掌柜的互看了一眼,赶紧出去看看吧。

    又有热闹可看吗在偏房的吃饱喝足的两位随侍也连忙快步跟上。

    穿过巷道,前方的路口已经被雨后走出家门的邻里堵塞住了,两位塞北来的汉子胳膊肘一用力就给三少腾出了个好地方,眼前,一队队的铠甲锃亮的禁卫军扶刀扛枪跟在马蹄后疾步往前方冲,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围观的百姓看得都咂舌,就不见这样大阵仗了,看来还不是一家子没长眼干倒霉事儿的样子。

    “三少,真巧,您住这里”静寂的围观人群中,这一高声即刻让眼前这些疾步向前的禁卫军都刹住了脚步,驾驭着马的军官也当即勒住了缰绳,一起转动脑袋顺着声调扭头,眼色在围观的人群转了一圈,一起盯住了站在百姓的最前面的一位银衣闪烁的俊雅温柔的公子身上,没错,这位就是现今风头无二的扬州言三。

    出动禁卫军可不是什么小事,正揣测着究竟事态发展到何种地步的言家耀辉被这声招呼唬得一震,抬目看向对面高呼他的那个人。

    对面,戎装未解的萧泓正越过好些穿街而过的禁卫军向他示礼。

    “萧公子是故意的。”大掌柜木然瞅着就近停顿下来一起晃动脑袋左右瞅着的队列,看过来的眼色泛着似笑非笑,本来的满脸肃杀立马转变成偌许的暧昧。

    盯着在街对面对着言家三少示意的萧大公子,俩随侍以沉默来表示了自己的看法,大掌柜说的没错,毫无怀疑,绝对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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