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他想先把事情弄明白,免得冤枉了人,二来他总觉得先前猎场之事,虽然自己落马造成了一些后果,可就目前来看,造成的后果并没有太严重,也就是说陈子明未必是恶意。
既然不是恶意,那又是什么意呢?
沈喧尚未来得及想明白,便到了家门口,而他一进门家丁便来报说府上来了客人,已经等候多时,再一问,来人竟是陈子明。
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倒是免了他再去跑一趟!沈喧到了前厅,陈子明正坐在那里喝茶,对方穿着一袭白衣,远远看去倒是有几分出尘之感。
“陈兄怎么会突然登门?”沈喧上前打招呼道。
“来看看上回送你的花草。”陈子明道。
沈喧闻言一脸尴尬道“说来惭愧,我不善于打理这些东西,家里又养了猫,所以都……呃……”
陈子明在等着沈喧回府的当口,已经去看过那些花草了,早已得知了下场如何,自然无需沈喧再赘述。
“无妨,改日我在着人弄些新的来送你便是。”陈子明道。
“算了,我就是个粗人,陈兄不要枉费了心思才好?”沈喧忙推辞,他可不想再平白糟蹋东西了。这些花花草草,他看看还好,打理起来却是完全不会。
陈子明笑了笑道“有没有枉费,沈兄说了可不算。”
沈喧哪好意思接话,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我有事儿想托陈兄帮个忙,只是不知方便不方便。”
“沈兄但说无妨。”陈子明道。
“有个……人,想让令尊帮忙在吏部推荐个差事,但是此事呢,又不想让那个人知道。”沈喧果真直说了。
“谁?”陈子明问。
“严礼。”沈喧道。
陈子明当即便答应了“好说。”
沈喧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不问缘由便答应了。
“小事一桩罢了,不过结果如何,就要看我父亲的意思了。”陈子明道。
沈喧没想到事儿这么容易就办成了,当即高兴的不得了,忙让人张罗了饭菜,非要留陈子明在府里用饭。
陈子明推脱不得,只得半推半就的应了。沈喧心情好,倒是把过去的不愉快都抛到了脑后,拉着陈子明喝了些酒,不过这次倒是估摸着量,没敢喝多。
从沈府出来回了尚书府,陈子明便直接被叫到了前厅,陈亮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陈子明对父亲的态度有些淡淡的,只打了个招呼,连话也不愿多说,只等着对方问。
“怎么样?”陈亮道。
“很好,沈喧很信任我。”陈子明冷声道。
陈子明情绪都挂在脸上,陈亮一看便知,好言相劝道“你不要这么抵触,我让你和他接近又没有要害他,他与陛下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与他交好便是与陛下交好。咱们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郑太傅一直把持着吏部,朝中人人都知道我是他的人,若是他真有和陛下决裂的那一日,我总要为你留个后路。”
虽说如今小皇帝占了下风,可真到了后来大家把底牌都亮完了,谁输谁赢还真是未知数。尤其是冬狩一事,李越在年轻的王公贵族间,已经刷足了好感,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谁也说不准。
聪明的朝臣,这个时候就要开始站队了。而更聪明的人,表面上站一队,背地里再站一队也是常有的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不说罢了。
陈亮是个聪明人,所以他决定让自己的儿子去站另一队,可很显然,陈子明不太愿意搅入这烂摊子中去。
“后路不后路的我不在乎,是你要留,不要拿我当幌子。”陈子明道。
陈亮叹气道“好吧,就算是为了陈家。”
陈子明见对方无事便要走,临走前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对了,你给严礼在吏部谋个差事吧。”
“你怎么突然管起了严礼的事情?而且他和陛下刚起过冲突,陛下在他那里吃了亏,我若帮他谋了差事,岂不是得罪陛下?”陈亮道。
陈子明道“严家一直徘徊在太傅和太保中间,严礼一旦进了吏部便算是太傅的人,就此便与潘太保划清界限了。陛下是个聪明人,此举表面上抬举严礼,实际上是帮了陛下大忙,他会承这份情的。”
而且严礼与潘文斌原来是师兄弟,众人都道严家会投靠潘太保,可这么多年来严家却一直两边游走,结果呢,两边都没讨到好。
“可严家若是看清了这个,不来吏部任职呢?”陈亮问。
“那他便间接得罪了郑太傅,一样的道理。”陈子明道。
陈亮闻言恍然大悟,不由多看了儿子两眼,这步棋不管是谁的主意,都够狡猾的。
不过陈子明没有提过沈喧的拜托,而且其中的厉害关系也都是他自己推导出来的,只是不知道赵寻当初做这个安排的时候,是否也是这么考虑的。
“若是父亲还有顾虑,等严礼到了吏部之后,随便给他穿穿小鞋也够他受的,到时候陛下自然也该知道咱们的心意了。”陈子明道。
陈亮闻言总算是放心了,陈子明提步欲走,他突然叫住对方道“我听说沈侍郎喜欢养猫,所以托人在西域弄了一只稀罕的品种,改日你给他送过去,往后也多走动走动。”
陈子明闻言皱了皱眉,而后一声不吭的走了。
第55章
陈亮办事倒是利索,不过几日的功夫,便给严礼在吏部安排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差事,待严礼伤好后便可上任。
严家自严明仁那一代便不在六部任职了,如今严礼可以重新加入吏部,对他们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严家人甚至都没想过这其中的弯弯绕。
不日便到李越的生辰了,这日一早安亲王便进宫朝李越说了生辰设宴的事情。安亲王在工部任职,而寿宴一般会牵扯到搭台唱戏之类的工事,所以工部都会参与。
今年是李越的十八岁生辰,所以理应办得与往年有些不同。而依着李越的意思,今年并没有兴土木,只是安排京城许多青年才俊一同进宫宴饮。
李越左右也不操心这些事儿,倒是对自己这个王叔的婚事颇为感兴趣,逮着机会便要问几句“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见过新娘子不曾?”
“自然是见过。”安亲王闻言面含笑意道。
在大余,男女成婚前是可以见面的,只是要女方家里有人在场。安亲王与冯韶神交已久,如今又被赐了婚,成婚前相见再正常不过。
“升官发财娶老婆,真羡慕王叔啊。”李越打趣道。
“你还需要羡慕我?”安亲王说着瞥了一眼赵寻。
李越闻言便去看赵寻,赵寻正在书案前埋头写着什么,看上去十分认真。李越看了一会儿,满脸笑意,倒是有些脸红了。
片刻后赵寻起身,拿过一张纸递给安亲王,道“王爷,这次请您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李越闻言只觉得赵寻似乎最近一直在拜托别人,一会儿拜托赵清明,一会儿摆脱沈喧,这会儿又在摆脱安亲王。
不过赵寻如此费心都是为了自己,李越想到此处便觉得十分熨帖,嘴角的笑意便不觉更浓了几分。
“上次冬狩的人中,我找赵统领和沈大人一起帮忙,理了一份名单,其中有些人我觉得或许是可用之人,但我毕竟不在朝中,所以还要劳烦王爷帮忙过过目。”赵寻指着那纸上的名单道。
赵寻此举一来确实是为了听听安亲王的意见,二来也是再向安亲王示好。毕竟他身份敏感,李越对他全然的信任,不代表别人也会如此。
安亲王倒是看的很仔细,看完之后起身走到书岸边,提笔划掉了两个名字,而后又在几个名字上画了个圈。
“剩下的这些,我也不是很确定,需要找人查探一二才好下结论。”安亲王指着划圈的那几个道“不过这几个是铁定可以用的人,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俊,而且各个自视甚高,尚未依附任何人。”
赵寻看了一眼被安亲王画上了圈的人名,其中并没有有陈子明。
“这个陈子明……王爷觉得如何?”赵寻问到。
“他虽然是陈亮的儿子,但是我与他打过交道,为人乍一看很正派,实际上有些邪气,若是能招揽了必然有大用,可他未必会真心依附于陛下。”安亲王道。
这倒是让赵寻有些意外,先前严礼一事,他原本以为已经算是成功招揽了陈子明,没想到竟还会有变数。如果安亲王说的是对的,那严礼的事很可能是陈子明假意被招揽的幌子?
“无妨,招揽此人不急于一时。”赵寻道“当务之急是其他人,这次陛下的生辰宴上,让礼部的人将王爷觉得尚可的这些人安排在一处,到时候也好让陛下看看。”
安亲王闻言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转而道“对了,我那日见了冯尚书,他托我给陛下带个好。”
户部尚书冯经纶,是冯韶的亲叔叔,也算是安亲王未来的叔叔。他日日上朝都能见到李越,却让安亲王带好,意思很明显,就是在向李越表明态度。
“冯尚书向来很有主见,他至今一直和太傅、太保走的不近,想来心中一直属意的就是陛下。”赵寻道。
安亲王道“不错。其实朝中有很多人虽然表面上都会或多或少的依附潘太保或者郑太傅,可死心塌地的毕竟是少数。两位辅政大臣就算权利再大,也终究不是正统,他们心里都明白,陛下亲政是早晚的事。”
也就是说如今朝中的人分为三类,一类是依附于两位辅政大臣的人,一类是中立派,一类是两边都靠却两边都靠的不紧的人。
赵寻点了点头,冷笑道“可惜这些阳奉阴违的人,即便不是真心支持潘太保和郑太傅,也不会明着忤逆他们。对咱们来说,这类人只能是不拖后腿,万万是帮不上忙的。”
自古真正能从龙之人,都需胸有热血,而非贪生怕死。
李越生辰这一日,宫中摆了晚宴,不止有朝臣参加,还有许多京城权贵之子。这班年轻人到底是有朝气,他们入座不久便让整个宴会的气氛热络了起来。
席间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当场赋了一首诗为李越祝寿,随后席间好诗词的年轻人便纷纷赋诗,一时间将李越的生辰宴愣是搞成了赋诗宴。
陈子明坐在席间安静的饮着酒,与外间的热闹格格不入。沈喧见他酒喝完了,忙替他斟满,而后问道“素闻陈兄文采斐然,为何不露一手?”
“你听谁说的?”陈子明转头看他。
沈喧闻言挑了挑眉,低头喝了一口茶,没想到那口茶是刚上来的,烫的他忙吐了出来,饶是如此嘴也烫麻了。
陈子明见状忙递了个杯子过去,沈喧想也不想拿过来喝了,入喉之后才意识到是酒,而这酒便是自己方才为陈子明斟的那一杯。
“沈兄没事吧?”陈子明问道。
“咳……没事。”沈喧忙摆手道。
他哪里听人说过陈子明文采斐然,方才不过是找对方搭话罢了,被对方反问,当即觉得有些尴尬,所以才仓皇之下被茶烫了嘴。
与此同时,不知是谁念了首诗,众人纷纷喝彩。沈喧与陈子明也闻声看去,却见一个立在席间的青年朝李越拱了拱手,而后对坐在李越下首的赵寻道“在下素闻三王爷文采斐然,不如请三王爷赋诗一首,让咱们也开开眼。”
主位上的李越闻言面色一沉,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陈子明适时转头看向沈喧,低声道“这人的词儿都和你一样,是不是找茬儿的都这么说?”
“我可没想找你茬儿。”沈喧忙道,随后他打量了那青年一眼,低声问道“你觉得这人要找茬儿?”
陈子明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示意沈喧接着看。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赵寻,赵寻面色从容的起身道“你听谁说的?”
此言一出,那青年顿时愣住了。而沈喧一口茶刚喝下去,闻言顿时又呛了出来,转头看了一眼陈子明,低声道“怎么你们……想呛人的,词儿也都一样?”
陈子明转头看了赵寻一眼,而后目光落在了那青年身上,低声道“不过你运气比他好,你遇到了我,而他要应付的是赵寻。”
果然,那青年面色变了几变,似乎没料到赵寻会这么呛他,是以连原来的词儿都忘了。
“三王爷问你话呢,你听谁说的?”李越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目光却冷得骇人。
那青年头上冷汗都出来了,努力定了定心神道“三王爷……出身高贵,又得陛下器重,想来必然……必然是有几分文采的吧。”
他这话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乍一听没事儿,仔细一想这“出身高贵”和“得陛下器重”似乎都带着几分讥讽之意。
赵寻听着倒不觉有什么,李越却不高兴了。
眼看李越面色不豫,赵寻心知此人八成是被人指使了冲自己的来的,若是惹得李越失态,只会顺了对方的意,于是开口不咸不淡的道“我不过一个质子罢了,出身高贵这一说不知你想抬举谁。至于得陛下器重……我不过以戴罪之身,供陛下差遣一二,器重是万万不敢当。”
赵寻说着上前执起酒壶,为李越斟了一杯酒,而后开口道“祝陛下寿比南山,早日亲政。”
赵寻此话一出,在座的人都听了个清楚,许多年轻人都纷纷附和,倒是一帮老臣各个面色凝重,气氛僵硬。
“朕有幸得三王爷和诸位扶持,定不负众望。”李越起身将酒饮尽,许多年轻人口中说着恭贺,一同饮尽了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