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西洲说:“我跟他点一样的。”
章悦林跟萧闻砚也点了喝的,章悦林还要了几份甜品。点完单,章悦林看着对面的二人,感慨道:“本来我心里还很愧疚,看到我哥没事,还这么快接受了你,我就放心啦。”
陆旭初扯了扯唇:“没办法,优秀青年就是这么容易被人选择。是吧,阿洲?”
云西洲看着他,忍俊不禁道:“你说得对。”
章悦林忽然记起什么似的,他望了望身边一言不发的萧闻砚,挤眉弄眼地压着声音对二人说:“所以刚才,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啊?旭初哥一看就心眼儿多,我不问他,哥,他说你在他旁边躺着是什么意思啊?”
云西洲能感觉到对面投来的视线一瞬间变得锋利,压迫感十足,他冲坐在他斜对面的章悦林一笑:“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啊,我真的不知道才问的,”章悦林仿佛不经意一般往外一望,不远处有家快捷酒店,他看了看酒店的logo,又看了看对面坐着的二人,瞪大眼睛道,“你们……不会是?”
陆旭初搞不清云西洲能接受的演戏程度到哪里,没有贸然接话。他没想到云西洲只是一顿,就立马承认了:“就是你想的那样,刚考完试,犒劳一下自己。”
“哇,哥,你变了,”章悦林很害羞的模样,“你以前从来不说这些事情的。”
云西洲满脸茫然,这些事情,什么事情?
陆旭初明白了,他们俩压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面,他往椅子后背上一靠,有意思地一笑:“章悦林,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思想还挺开放。我跟阿洲在附近的美容院做了个脸,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这样啊。”章悦林面上有点难堪,他看向旁边的萧闻砚。
萧闻砚立马看了过来,柔声问道:“怎么了?”
章悦林心里舒服了一点,他往旁边斜了下身子,冲萧闻砚一笑,可语气又有些埋怨:“没事啊,看你一直不说话。”
云西洲还望着章悦林的方向,见对方身体一动,视线下意识地追随过去,不可避免地撞上萧闻砚恰好抬起的手臂。萧闻砚手腕上戴了一块很时髦的石英表,不是他平时会戴的类型,想也知道是按照谁的喜好来的。
云西洲刚才一直避免视野中出现他的身影,这时坦然地看了过去,他这才发现萧闻砚的样子跟以前很不一样,他将刘海放了下来,身上西装也不是一成不变的黑色和深青,这件藏着暗纹,修身、精致,把他跟章悦林的年龄差拉近了几岁。
云西洲刚学来一个词叫舔狗,他现在想想,以前他对着萧闻砚就是舔狗,现在风水轮流转,萧闻砚也要当别人的舔狗。
出神几秒,云西洲对端来咖啡的侍者道了声谢。
陆旭初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他忽然发觉身旁人情绪的低落,在桌下故意活动了一下手指。云西洲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低头看了过来。
“手怎么了?”云西洲关心道。
陆旭初演技颇好地皱了皱眉:“不知道,一直不太舒服,有些伸展不开。”
云西洲轻轻地攥住了陆旭初的手腕:“先别乱动,我看看。”
陆旭初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的猫,顿时一动都不敢动。
“是不是打游戏的原因?”云西洲一边猜测,一边低着头,专心给他按着、搓着手心跟手指,“热了吗?有没有好一点?”
“好了,不疼了。”陆旭初刚刚冷下来的手重新变得滚烫,感觉又要出汗,他不太自在地收回了手,可还记得反驳云西洲的话,“应该不是打游戏造成的,是你刚才攥得太紧,我才疼的。”
陆旭初语气宠溺地又补充一句:“跟你说过几次了,你又不听。”
“……”云西洲轻轻咳嗽一声,闷头喝咖啡。
“我去个洗手间。”萧闻砚忽然道。
章悦林一愣:“……啊,去吧。”
萧闻砚一走,陆旭初也跟着起身,在云西洲肩上拍了一下:“我马上回来。”
云西洲点点头。
桌上只剩他们二人,章悦林脸上的表情没能维持多久就撕去了伪装,他原本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椅子上乱晃,现在双腿往下一放,往前倾身道:“哥,你还挺会装的。”
云西洲面无表情:“是吗?”
“在爸爸面前你也是这样,垂着头不看我们,好像我跟我妈欺负了你。爸常常教育我,虽然我们不是一个妈生的,可有着共同的父亲,身上流的是一样的血,所以我要尊敬你、对你好,可是凭什么啊?爸爸跟你妈八百年前就离婚了,法院也把你判给了你妈,爸爸接你到家里来住,我们没有跟他闹已经很通情达理了。”
云西洲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想法,章悦林肯定还有话说,因此他一时没有接话。
章悦林继续道:“可是爸爸竟然还要每月给你生活费,你都成年了,在国外的小孩早就开始打工赚钱,不再问家里要东要西。爸爸的东西是跟我妈妈的共同财产,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云西洲抿了口咖啡,点头肯定他的话:“你说得对,所以我也没有收到过任何一笔来自爸爸的生活费。我明白爸的苦心,他是想借林阿姨的手给我点好处,好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每次他打电话给我,问我林阿姨有没有把钱给我时,我都说收到了。我也不想破坏你们这个家庭。”
“不可能!那你送萧闻砚手表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云西洲自嘲地笑了一声:“因为我会接画画的单子啊,有约稿、头像、墙绘,能接的我都做了,这么多年才凑出了十来万,送了他礼物之后就成了穷光蛋,而我还怕送的礼物不够贵重,他不喜欢。结果呢?他喜欢的人一直是你。这样你还不满足吗?”
“我不满足——”
“你凭什么不满足?疼你爱你的母亲健康在世,父亲对你宠爱有加,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章院长的儿子,而他们因为要顾忌你和爸的心情,连我是我妈的儿子都不敢提。有很多人愿意为你铺路,你有那么多朋友,还有人因为你的不喜欢而看我不顺眼。萧闻砚为了哄你开心,拖着我让我比赛迟到,他为了帮你拿一个角色,忙前忙后打点关系,他把你送的小儿科的画当做头像,现在又为了你改变自己的穿着品位,一个对我不屑一顾的人对你却如此上心,你有什么不满足?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
章悦林忽然一笑:“这么生气啊?看来你还喜欢他?”
云西洲立即否认:“不喜欢,他不配。”
“配不配,你还不是倒贴他那么久?”
云西洲张嘴想反驳,可发现章悦林说的是事实。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用对方来欺骗他,他自己就会骗自己。每当他怀疑萧闻砚对自己的感情时,心里就有个声音跳出来提醒他,一定多想想刚恋爱的时候有多快乐,萧闻砚对他有多好,不要随便提分手,因为一分手,萧闻砚就会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
他那时怎么也想不到,萧闻砚不仅不会从他的世界消失,未来还会成为章悦林的男朋友。
“倒贴这个词太严重了,”云西洲慢慢冷静下来,把萧闻砚给他的转账记录调出来给章悦林看,他毫不介意、毫不隐瞒地对章悦林道出实情,“我以前是喜欢他,可他不喜欢我,最后拿三十万打发了我对他的所有感情,算下来是我赚了。”
章悦林出言讽刺:“这是卖身钱?”
“你想那么说也行,”云西洲想了想,“你放心吧,我每年都按时体检,很健康。”
“什么意思?”章悦林皱起眉。
“意思就是——我咬过的东西,你还一定要主动凑上来吃同一块,那随便你,恶心的又不是我。”
章悦林眼圈飞快红了,他反常地没有顶嘴,而是泪眼朦胧地看向云西洲身后的方向。云西洲背后,有不可忽视的阴影覆盖过来,他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然后,那个被讨论的人坐了回来。
陆旭初不在身边,云西洲像一个丢了罗盘的海员,在风浪中颠簸,完全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安全感。
萧闻砚问:“在聊什么?”
章悦林抹了下眼角:“没什么。”
萧闻砚拿手帕拭去章悦林粘在眼睫毛上的眼泪,他显然是听见了云西洲方才对着章悦林说的话,于是低声问道:“你介意吗?”
章悦林说:“有点介意。”
“怪我,”萧闻砚将手帕收了起来,“当初我被一些别的想法阻碍,想通之后才敢告诉你,因此错过了最佳时机。”
云西洲低着头,手指翻飞给陆旭初发消息,一连发了几条。
[小阿洲:阿初,我需要你。]
[小阿洲: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小阿洲:我不想跟他们坐在一起,我能去找你吗?]
结果桌上有东西连续震了好几声,他这才发现陆旭初没有带上手机。他们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已经对他们二人在一起的事实感到麻木,他会很好奇萧闻砚口中的“别的想法”是什么,会是什么理由,让他忍到现在才追求章悦林?
“没关系,”章悦林一笑,问道,“怎么去那么久?”
萧闻砚说:“陆旭初找我聊天,我就跟他多说了几句。”
云西洲回身一望,没见陆旭初的人影,顿时紧张道:“阿初人呢?”
萧闻砚看向他,有些冷地笑了一下:“他成年了,丢不了。”
“你对他说什么了?”云西洲表情严肃。
“这话你应该问他,他话太多了,我听都听得烦。”
“阿初是很健谈,你听什么不烦,”云西洲拿上桌子上面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手机,起身道,“还有事,我们先走了。”
说完,云西洲没管这两个人的反应,径直走向洗手间。刚到洗手间门口,就与正往外走的陆旭初撞见,陆旭初一看他的表情就站直了身体:“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云西洲把手机塞他手里,“你怎么了?”
陆旭初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没怎么呀。”
“萧闻砚没说什么吧?”
陆旭初耸耸肩:“他能说什么,我就是跟他随便聊了两句。”
云西洲跟他并肩往咖啡厅外走,走出一段路以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比比大小。”
“……”云西洲一顿,“然后呢?”
陆旭初一看云西洲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顿时笑道:“阿洲你不纯洁哦,我是说年龄大小。”
“……我想的也是那个大小。”
陆旭初还是笑:“是吗?”
云西洲假装咳嗽几声:“那你多大?”
陆旭初往下看了一眼:“十七八吧。”
云西洲有些无奈:“我真的在说年龄。”
“哦,我比你小一点,生日是7月31号。”
两个人聊着天重新进了商场,被陆旭初的情绪感染,云西洲逐渐忘记了方才的糟心事。
想到过几天的阿洲有可能要一个人在外过年,陆旭初陪他买了几套新衣服,都是平时云西洲觉得看起来画风不太稳定的类型,穿上以后竟然都很合适。
尤其是陆旭初那张嘴呀,夸得比导购还好听,云西洲只好忍痛付了钱。
下午看了场电影,刚准备一起吃顿晚饭,陆旭初就被陆济君派来的司机接回了陆家,说他们家今晚聚餐,他必须回去。
云西洲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剥掉壳的蜗牛,丧失了独自思考的能力,习惯了陆旭初在旁边跟他说话,安静下来时他忽然感到心慌。
这样下去不行。
他不可能一直依靠陆旭初。
陆旭初未来也会遇到喜欢的人,会谈恋爱,会结婚,所以自己必须练习着自我开解。失恋的人那么多,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要撕心裂肺、死去活来。他不想做一个失控的人。
最好的办法就是画画。
云西洲将自己关在画室。
不知多久以后,他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敲门的动静很大,且一下比一下急。云西洲跟附近邻居很少有来往,这么晚了会是谁?
他有些怀疑,先去找了一根棒球棍,走到门后,他透过猫眼往外看,竟然看见了陆旭初的脸。云西洲立马把手里的棍子一丢、开了门,陆旭初冲了进来,拉着他上下检查一遍,他好像还在后怕,喘着气问:“你没事吧?你怎么不接电话?”
“可能是静音了,我没听见。”
“你没听见,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一看到新闻我就过来了!”
云西洲顿了顿:“什么新闻?”
陆旭初从兜里摸出手机,一解锁就是打电话的界面,上面显示陆旭初给他打了四十一通电话。云西洲心里一动。
陆旭初翻出从别的微信群里看到的新闻页面,拿给云西洲看:“就这个。新闻上说你们小区有栋楼着火了,我看图片很像你们这栋楼,就急匆匆让司机送我过来了。”
云西洲盯着新闻标题看了一会儿:“小陆,我们家这个小区叫什么?”
陆旭初说:“风宁啊。”
“那你看新闻标题上的小区叫什么。”
陆旭初定睛一看,竟然是“凤宁”!
“还有啊,这条新闻……哦不,旧闻,是去年的。”
“嗯……”
“嗯?”
“哦,”陆旭初道,“那我不管,我以为是真的,你电话又打不通,谁能想到会这么巧啊?”
云西洲笑起来:“吃饭了吗?”
“早就吃了。”
“那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