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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雪过前殿 第1节

作者:徐十五娘 字数:6930 更新:2022-01-01 04:07:22

    《深雪过前殿》作者徐十五娘

    文案

    小可爱文官与不知道可不可爱的美人上司的故事。

    瞎几把架空,切勿考据

    小可爱文官和美人上司的暧昧日常

    缺爱作者躺在坑底期待回应。

    c是尚书郎x上司

    第一章 闻琴解佩神仙侣

    舒澜后来再想起头一次遇见崔镇的那时候,忽然渐渐有点回过味。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怕不是那时候就有一点点喜欢他?

    那是个春天,京城的春天一向风光很好。落在像他这样初来乍到的人眼睛里,就更好看上几分。

    像孩童嘴里唱的谣歌,“濯锦川上濯锦桥,谁家女儿——”

    谁家女儿,谁家的?后来怎么样了……?

    舒澜在市肆里喝多了酒,带着点微醺的醉意晃晃悠悠地往城里走。

    他脑子里胡思乱撞的,都是这些从里巷听来的儿歌,等脚下踢到个什么东西,冷不丁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差点撞到桥栏上。

    这一撞之下,酒猛然就醒了。他赶紧抬起头往天边看了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但是眼看着黄昏就快到了,路上刚才还是车水马龙,转瞬就行人寥落。

    看来得快点走了。总不能还没有走马上任,就被关在城外,犯个宵禁什么的——特别是最近京城正在整顿,城门和夜禁跟以前比,都严得很。

    他这么想着,赶紧加快了步子。

    但还没走几步,正要上桥,便听见不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

    舒澜站住脚。他先见着一个侍从打扮的人骑马过去,便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出城游玩踏青回来,于是不以为意,往边上躲了躲想让他们先过。但马蹄声越来越缓,竟然在走到自己身后的时候正好停住……?

    没等他回头,对方先开了口“这位郎君,城门眼看要关,你这样走,怕是赶不回去的。”

    “竟然已经这么晚了?”舒澜迟疑了一下,当机立断,马上接着说下去,“那能否请先生带我一程?朝廷既有夜禁,城外又无居处……”

    何况即使有,身上带的钱也在白天都花得差不多了。

    倒不是他一直都这样随便,眼都不眨就能向路遇的陌生人开口求助,只是事出有因,这是最方便的。何况如果不是想帮忙,那贵公子还非要停下来告诉他一句,岂不是闲得发慌?不仅闲得发慌,还故意要看人笑话,心未免太黑了些。

    “在下晋阳人氏——”

    说完才忽然想起还没有通过姓名,舒澜跟着补了一句。

    “不用说,”他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只见骑马那个人换了个手握马鞭,然后朝着他伸手朗然地笑了一声,“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知道什么籍贯姓字,上来吧。”

    上……来?

    舒澜愣了一下,本以为带他的会是那几个侍从里的一个,没想到这位连多说几句吩咐一下都懒,直接就朝自己伸手了?

    但惊讶归惊讶,贵公子的心思不好揣测,他也懒得揣测。愣完了还是赶紧跨了上去,与对方共乘一马,一路向城门飞奔。

    他骑马不多,还谈不上太熟练,因此只好小心地揽住对方的腰。这么揽着的时候,他就从后头看见前面人绯色的箭袖在夕阳下被笼罩上一层温柔的光影,闻见衣裾里若有若无苏合香的气味。那气味浸染出来,扑在舒澜脸上,扑得他心里那头上回暗慕失败后好不容易才睡熟过去的小鹿也好像跟着醒了,眨巴眨巴睁开了眼。

    舒澜想,不管这位贵公子是谁,他肯定不知道……自己是个断袖。

    在暗恋私慕这种事情上,舒澜好像从来就没什么好运气。

    他幼时与一位世交家的女子有过婚姻之约,奈何那位女子出嫁前就因病去世了。他听到的时候觉得惋惜,但对于“自己暂时不能娶妻”这件事仿佛也没什么太多感受。

    既然婚姻不成,便要赶紧求取功名了。舒澜于是答应下故人的引荐,简单地收拾收拾,就拜别了父母的坟墓。

    他第一任官职是前往西川,做刺史手下的一位幕僚。那时候舒澜十六岁,幕府里歌儿舞女、翠翘珠履从来不少,来介绍婚事的也不少,却没有一人让他有过兴趣。几年过去,场场宴席下来,这有一手好文才的年轻人,竟成了同官口里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他听了之后忍不住苦笑。柳下惠那样做是因为德行,但舒澜自己却知道,他这样做,只是因为爱慕的另有其人。

    ——而且不是别人,正是引荐他出仕的那位杨长史,是西川幕府的纲纪、诸位僚佐仰慕的风仪之首。

    更难以启齿的是,杨长史从八岁起就如亲兄一般关照自己,可以算得半个长辈,连他的一双儿女都已经到了会向舒澜作揖的年纪。情势如此,舒澜纵然心思萦回千次,也断然不能开口说一个字。

    这样的爱慕,哪怕再细水长流温柔日增,也自然是不得其所的。

    随着时日的消磨,那些朦朦胧胧的情愫终于走向了死灭,又从死灭变成咬牙切齿的忍耐。直到后来他终于忍耐不住,趁着自己任期将满四处奔走,想办法被荐来了京城。

    舒澜虽然出身世家,却没什么产业。他初次来京的时候,除却自己是个断袖的丧气自觉和一份尚书郎的任命之外,别无长物。而且随着年纪日长,他越发丧气地知道,还不是那种等日后攒下钱来,养个娈 童就能心满意足的断袖。

    他见到人还会爱,见着旁人闺房之乐还会羡妒,托生一世了无慧根,遂至于难学会太上之忘情。

    然后没过多久,就又遇上一个崔镇。

    在城外相遇那次,对方没有让他说,于是他也没有问。一行人进了城中,那贵公子勒停了马,转过街角把他放下,连句谢谢都没听他说完,就带着侍从绝尘而去。

    这或许可以说是傲慢失礼,也可以被当做故作玄虚,但舒澜当时二者都不觉得。即便不伦不类,他还是在心里强行将这拟成了林下风度。向家里走去的时候,分明怀里已经空了,他却依旧怔然地伸出手来握了几下,空气里仿佛还留了一缕余香。

    汉皋解佩,仙缘不过一顾而已。

    但京城这样大,总有机会再见的。舒澜这样说的时候不过聊以自 慰,却没想到这句空话不久之后就成了真。

    三月末他正式进宫城里去,到相关的官署办好了该办的事情,总算是在京城官场里有了一席安身之地。

    一个管事的仆役给他指了路,穿过三道宫巷,在原来是云光殿的地方,就是尚书台用来大会众僚属的正堂……

    他来得晚,几乎要到了退衙的时辰,还未推开门,就听到那里面一片言谈欢笑之声。

    “下官舒澜舒仲泓,晋阳人氏……是新到的郎中。”

    他推开门的时候屋子里静了一下。舒澜对着堂上在低头写着什么的主官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然后慢慢直起身来,等他看清面前人,手里敛袖子的动作便忽然停滞了一瞬。

    堂上人放下笔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不是那日他遇上的什么贵公子,还能是哪一位?

    第二章 暖日晴风初破冻

    “喂,该你了。”

    旁边的同僚递过茶壶,舒澜接过来,给自己的杯子倒满,喝光,然后默不作声。

    白侍郎最近正为家里妻妾争风吃醋的事情烦着。他一边试图安抚后院,一边害怕被哪个御史抓住把柄,弹劾个什么内帷不修之类的罪名,甚至开始主动留在官署里值夜。

    没人检查的时候值夜的规矩不多,两个人喝茶聊天都是寻常事。但舒澜没想到话题越走越远,最后还是归结到自己的终身大事。

    “哎,我说你不娶妻,也挺有先见之明的哈……可是你为啥呀?”

    耳朵里听着这话,舒澜不禁想,白守默明明喝的是茶,怎么又开始装醉胡说了?但这也没办法,他敷衍几句安置了白侍郎,转身回到自己值房,叹了口气,不容分说地关上了房门。

    白侍郎心烦,新近才被提拔,从郎中变成侍郎的舒澜更心烦。

    而舒侍郎最大的一桩烦心事,就是他现在的上司,尚书令崔镇,崔道之。

    倒不是说两年前那个编故事一样的初遇给如今的他还留下了什么阴影;而是两年过去之后,约过媒婆、喝过花酒,也逛过南风馆的舒澜,终于挫败地承认,如今的他竟是千真万确地爱慕起了对方。

    这可真是……跟自己过不去。他自嘲地苦笑了一声。

    崔道之什么人?尚书令,东亭侯,今年夏天先帝驾崩之后,踏着二皇子党的血,那串官衔前头又多了几个,舒澜懒得一个一个说。

    本朝开国佐命元勋,舒侍郎的直属官长。就算刨去这些,他偏要不把这当个事儿,而且崔镇确实十几年没续过弦也不近女色了,可是他还比自己大了十几岁呢。

    但爱慕就是爱慕,不管宣之于口的,还是藏私在心的。

    舒澜从半开的窗户里瞧见白侍郎装醉趴在桌上的身影,心里忽然想开了,那些寻常的、正经了一辈子的人,到头来不也还是那样?

    就算他从此认认真真地去思慕一个人,这也不是什么就能把他赶出朝廷去的罪名。

    哪怕是呢,他什么过分的事也不做,反正只要对方不开口。

    ——崔道之也确实没有开口。

    “小舒侍郎?”

    这就是崔道之来敲他值房的门了。

    大行皇帝英年早逝,丧礼的各种事情还没完,新登基的小太子,不对,现在已经应该叫小皇帝了,不顾本来已经有了一大堆理不清的公务,愣是把山陵使的任务也交到了崔道之手里,搞得整个官署的大家都跟着没日没夜地忙活。

    他明明可以找书吏女官乃至仆役来传话,但却好像格外喜欢自己来敲门。

    舒澜曾经这么问过崔镇本人这个问题,得到的是自家上司一个淡薄的笑“大晚上的顺便出来走走,就当清醒些了。”

    每当这种时候,舒澜就嗯一声,再搭送几句关怀的客套话,然后手脚麻利地把崔道之让他找的东西一一递过去。

    大行皇帝的丧期还没结束,所以百官穿的还是一身素服,崔道之自然也不例外。月光和一路房间里透出的灯光都是有些昏暗的,树影摇曳其中,舒澜抱着怀里文书静静跟在上司身后穿过院门,觉得那一身素服让别的官员穿出死气,但穿在崔道之身上就仿佛大不一样。

    他身量高挑,年轻时就是人尽皆知的风姿昳丽,又曾经带过兵,因此站立的姿势格外挺拔。偏偏那被衣带勒出来的一圈腰身这段时间清减了许多,显得越发纤细,整个人落在舒澜眼睛里,亭然得好似竹柏一般。

    令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才慢吞吞地走进屋去。

    崔道之那间屋子里焚的是他惯用的苏合香。舒澜坐在里头,也还是写他的文书,值他的夜班。唯一的多余动作是一有机会就把眼睛往不远处的尚书令身上黏,黏过了,又默默转过目光,咬一咬嘴唇,接着把笔往砚台里蘸。

    他把写好的东西递过去,等着崔道之盖印。但站在那里等着拿回来的时候却等了好久,对面还没有动静。他等得奇怪,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声“崔令君?”

    崔镇好像被他喊了才回过神,伸手把那张纸递回来“好了。”

    舒澜听出这两个字的声音有些不对。他低头去看的时候,在纸的边角碰到一块洇开的水印。

    这张纸一下子变得烫手了,但他还没出声,崔镇就让他回去。这一次他清楚地分辨出对方声音里的哽咽,蓦然想起那份文书的内容,便猜到崔镇是为了刚死不久的先帝落泪。

    如果换成是别人,即使崔镇让他下去,舒澜这时候也或许可以不走。他可以留下,然后无限温柔地问对方怎么了,或者至少能不动声色地说几句安慰话。但是这两件事他现在一个也不能做,因为崔道之不是哪家的小娘子,而是他每天应差点卯都要见的尚书令。舒澜凭借自己比之别人稍多的才华,能更多地接近他,就已经是眼下最难得的事。

    他以前没想着要见崔道之哭。虽然要这么说起来,在群臣共同为先帝举哀的时候,他也可以算是见过了的。但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

    “你回去吧。”崔道之又说了一遍。那种压着哽咽的声音像一把针,细密又不易察觉地刺在舒澜心上,让他抬起脚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但他折回来之后,又终于还是重新向外走去,慢慢迈出了门。

    舒澜第二天清晨下值,也还是照旧还家。他在京城还买不起深宅大院,家住得离宫城有点远,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地经过几条街,头靠在车壁上几乎要迷迷糊糊睡过去。

    但是他没能睡着,刚闭上眼就听见前头一阵吵闹,连马车都走得慢了不少。

    他还没来得及挑开帘子往外看,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好像是要追过来的样子。舒澜赶紧停车,刚下来就见到一个内侍跑到了面前,内侍身后还跟着个在官署当差的书吏。

    舒澜想不出有什么能让内侍跟书吏一起出现在面前的差使,狐疑地问道“中使有什么事吗?”

    “舒侍郎传家学问,可还通晓?”

    “通晓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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