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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 第18节

作者:李子圆子杏子 字数:25507 更新:2022-01-01 04:27:37

    沈风逸已经懒得再与他打太极,一脸讥笑,“叶太师勾结外贼,企图弑君篡位,其心当诛。”

    叶恒双眼一眯,“皇上,若要治臣之罪,便拿出证据来,如此空口白话,恐怕惹人不服”

    “证据朕便是证据前几日刺杀朕的刺客已经抓到了,严刑逼供之下更是招了他的幕后指使,太师觉得,这样的证据够吗”

    叶恒镇定的神色有所裂痕,前几日的刺杀是个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根本就是莫须有,却不想,沈风逸竟然干脆顺水推舟,把这莫须有给坐实了,甚至大言不惭地整出个所谓刺客出来。

    “呵呵看来老朽真是被皇上多年进退有度,做事有礼有节蒙蔽了双眼,倒忘了,既是皇帝,也是有其肆意妄为的资本的。只是皇上如此这般以莫须有的罪名残害老臣,不怕落下陷害良臣的骂名吗”

    “良臣叶恒,你也太过于往脸上贴金了,你算什么东西你我心知肚明。你也没必要在这儿跟我言语往来拖延时间,指望叶岚来救你还是指望你们偷偷调出的封地守卫军来救你别等了,朕告诉你,叶岚已经被朕软禁在宫中,至于你们那些想要入京的士兵,早已被宋瑞带去的暗卫斩杀殆尽。”

    眼看着叶恒的眼底现出一丝慌乱,沈风逸嘴角的笑意更深,“叶太师,你蠢就蠢在,以为先帝宠爱叶岚,你便一人独大,以为把持着赋税官员,你便可以呼风唤雨,却忘了,手中无兵,于任何时候都只是待宰的羔羊,君要你死,你便不得不死。”

    第八十八章

    而在将叶恒抄家入狱后,沈风逸马不停蹄回到皇宫,直奔承景宫,沈云飞与宋明山早在承景宫外候着。

    “可有小安子的下落”

    沈云飞看了一眼宋明山,宋明山立时跪下,“臣有负皇上所托,在于侍卫离开皇宫第二日,安公公便被太后调去了百福殿,臣无能,无力改变太后决策,并且,百福殿根本不容臣等靠近,之后便再没见过安公公。”

    沈风逸刷白的脸色,好似下一刻就要不支而倒,双手收于袖里,只是用力再用力地收紧握拳,“再无音讯那究竟是生是死”

    然而,宋明山与沈云飞皆只低头不语,两人谁都回答不了。

    沈风逸用力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满目清明,“替朕更衣,摆驾百福殿”

    见到来人是沈风逸,原本守着的御林军自觉让出道路,而沈风逸稳步踏入百福殿后,遣下了所有人,只余宋瑞。

    殿内,叶岚闭着双目,满脸平静地坐于榻上,面前焚着一炉熏香,手中捏着一串佛珠。

    沈风逸见状,脸上止不住的讽意,“太后现在才开始诵经礼佛,哪里洗得清身上的罪孽”

    叶岚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哀家从来没觉得需要洗清什么罪孽,做了便是做了,为何不认”

    “太后端的是好定力,竟丝毫不问叶恒他们如何。”

    这一次,叶岚总算睁了眼,“何须有次一问呢皇帝既然能将我软禁在百福殿,想必也迫不及待地收拾了家兄吧。没看到哀家在替家兄念往生咒吗”

    沈风逸语带讽刺,“你倒是看得清楚,只恐怕,你的家兄有你来念往生咒,而你,无人替你念”

    到了这地步,叶岚仍旧从容不迫,讥笑地望向沈风逸,“哀家也不需要人念,哀家这一辈子,什么没经历过一个女人想要的都有过了。往生哈哈那是此世孤苦之人才会向往的东西,于哀家来说,半点也不稀罕。”

    沈风逸语气亦不佳,“看来,太后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死有什么可怕不过是断了下一口续上来的气。真正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是不知生死哈哈沈风逸,哀家有没有说过,哀家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哀家所说的这一天,不是指你死我活,而是指我们之间,终于能有个了结了。二十年,哀家每一次看到你的脸都止不住地恨,恨不得食你肉,饮你血。你为皇子时,哀家想着让你死,你为太子时,哀家想着让你生不如死,而当你竟然磕磕绊绊到底登上皇位时,哀家想着,到底是我弄死你,还是你弄死我。”

    “那你不用想了,目前来看,你已经没机会弄死朕了。”

    叶岚抬眼,“弄不死你又如何这么些年,哀家让你痛得生不如死的次数还少吗从你那没用的娘,到那不识好歹的老东西,还有呵呵哀家就是要像根刺一样堵在你的喉头,让你食不下咽,坐卧难安。二十年处处要防着哀家的日子不好过吧纵使哀家什么都不做,你也不能安稳吧偏偏我位高人尊,偏偏你的父皇偏宠有佳,偏偏你只能有血也往肚里吞沈风逸,哀家不亏,哀家就算死,也要让你的心再痛一回”

    沈风逸被叶岚的一番话激得双眼通红,“朕会让你死后亦不得安宁”那气急败坏的模样,是将多年的积怨全迸发了出来,好似下一刻就要扑上去与其拼命一般。

    叶岚不以为意轻挑眉毛,“安宁人死如灯灭,不过是一把枯骨,安宁又如何不安又如何哀家想做的,哀家要做的,生前已经都做到了,至于死后,是葬皇陵还是曝尸荒野,于哀家而言,没有半点干系。”

    宋瑞知道叶岚的话句句戳在沈风逸的心窝上,梅妃也好、刘直也罢都是沈风逸心底最隐秘的伤口,不可触碰。遂死死拉着沈风逸,小声安抚,“成王败寇,皇上莫要被一个阶下囚的三言两语所激到。”

    沈风逸没有回应,倒是叶岚笑得轻蔑,“对了,还有宋侍卫,啊,不对,现在应该称宋骑尉。你与皇帝是什么关系,瞒不过哀家的眼,所以哀家不怕,哀家端要看我们口口声声重情重义的皇帝是要面对天下悠悠众口而选择断子绝孙不负你,还是撕下他那张有情有义的嘴脸,纳妃立后子孙绵延哈哈想想就觉得痛快”

    宋瑞不是沈风逸,没那么容易被激到,冷着一双眼,斜视着叶岚,“臣与皇上如何,就不牢太后费心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这是人之常情,就算皇上子孙绵延亦不会影响他的有情有义,这两者,不矛盾”

    叶岚倒没想到,此时此刻反倒是宋瑞比沈风逸平静,立时也冷了脸,“哼说得倒是好听,就怕真到那时候,你就不这么认为了”

    “宋某会怎么认为,那是宋某的事,我想太后活不到看宋某认为的时候,现在说的也这些自然都成了废话。”

    叶岚凌厉的眼神扫过宋瑞,落在沈风逸脸上,“不知皇帝想何时送哀家上路”

    沈风逸在宋瑞的那一番话下,也稍稍平复了情绪,面无表情道,“太后倒是一心只关系自己的死期,竟一点也不理会你那乖皇儿的死活。”

    提起沈风宸,叶岚的表情有点耐人寻味,似乎并不意外,却也没什么痛楚,若真要说有点什么,竟然是漠然。

    “太后当真不过问”沈风逸揣度着开口。

    叶岚淡淡的,“再怎么说得好听,不是亲子终究不是亲子,早些年哀家就看出来了,即便为他谋划再多,他也跟哀家隔层心,其实从那时起,哀家就知道,十有八九是成不了事的。否则,以于环朗的心性,当真会放着他的亲外孙而不顾”

    “沈风逸,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的命其实很好了。每一次你有事,总会有人替你站出来平事,哀家原本是记恨,记恨好命的你,似乎生来便是克哀家的,可后来哀家看明白了,老天给了你好命,也给了你好性格,你太缺少一个帝王该有的冷绝,所以,那些站出来替你平事的人,会一个一个堆积在你的心底,成为你甩脱不去的负担,你知道哀家看着你跟自己的心挣扎的时候有多痛快吗哈哈你放心,哀家的路是到头了,你的路还长,但哀家会在另一边,看着你继续挣扎,继续痛苦,永远都逃不脱你内心的樊笼哈哈”

    叶岚越笑越大声,却突地收了声,有一丝血迹从嘴角滑落,可是叶岚却毫不在意,“皇帝,你其实最想问的是安如远吧可偏偏,哀家就是要与你作对,到死也不会告诉你”随着话音落定,叶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只是双眼仍旧睁着,眼神中不改她的轻蔑与傲娇,好似纵使一死,她也要“赢”。

    沈风逸没想到自己千叮万嘱,还是让叶岚寻到了机会提前服了毒,想起叶岚咽气前最后说的话,更是整个人都抑制不住气得发抖,宋瑞想要上前安抚,却被沈风逸伸手拦住,猛地一个转身,冲着殿外吼道,“把风和给朕押过来”

    不多时,侍卫便押着风和进来,一把将其仍在地上,风和双膝跪地,虽有惧意,却并未开口求饶。

    “看来,这百福殿里,一个个的都是硬骨头到死也不求饶。”

    “即便奴婢求饶,皇上也断不会饶过奴婢,奴婢何必开口,污了太后的尊严。”

    沈风逸气极反笑,“好好好真不愧是叶岚一手调教出来的,不过没关系,你死不死,朕不关心,朕只问你,安如远入了百福殿后,究竟遭遇了什么”

    “奴婢不知。”

    “不知好一个不知来人,将百福殿内所有内侍宫女全部拖到殿外场去,一一用刑我看是不是真的无人知晓”

    宋瑞看着已经红了眼的沈风逸,一时不知该拦还是不该拦,他知道,不管沈风逸克制得再好,叶岚方才的一番话都在他心里掀起了波澜,他的皇子身份换来母亲的死,他的太子身份换来刘直的死,而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他的皇位之争换来安如远的生死不明。

    不消片刻,殿外的惨叫不绝于耳,宋瑞听得心里都是阵阵发怵,沈风逸却只是咬着牙关,眼睛一眨也不眨。

    “不管是谁,只要能说出一点相关的信息,便停了他的刑罚”

    殿外的刑罚仍旧继续,没过多久,便有一侍卫拖着一满身血迹的太监进得殿来,“启禀皇上,此人说他曾见过安公公。”

    沈风逸双眼一瞪,“说”

    那人好似早被打得伤了元气,此时说话更是有气无力,“奴才当日被太后遣退后,因想起殿前的廊灯还有一盏没有点上,所以在离开后又返回点上,就在奴才离开百福殿之时,有看到风和领着几个没见过的侍卫拖着一个人从殿里出来,奴才离得远看不真切,之时,被拖着那人似是穿着总管太监的服饰,奴才想,可能,可能就是安公公。”

    沈风逸两眼微颤,“你可看到他们拖哪儿去了”

    “奴才当时吓坏了,根本不敢靠近,所以不知道拖哪儿去了,只是觉得那人任由拖着,不动不响的,再怎么昏迷之人被这样拖着也该哼唤两声了”

    沈风逸双目眦裂,“你难道是想告诉朕,安如远已经死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说了当日看到的情形,其他的奴才一概不知,求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来人,风和呢没打死就给朕拖过来”

    待得满身血污的风和趴伏在殿中时,沈风逸也顾不上什么风度,径直立在风和身前,“朕只问你一句,安如远是生是死”

    风和趴在地上张口便是鲜血,笑得惨然,“皇上觉得呢”

    沈风逸咬着后槽牙,攥着拳头,才硬生生止住自己想要一脚踹上的冲动,压着性子问道,“朕现在问的是你”

    “奴婢,不知。”

    “你传朕旨意,百福殿所有人,仗毙”

    宋瑞皱眉,却没有理由上前阻止,其实方才叶岚话里话外透出的信息,小安子恐怕早已凶多吉少,否则,叶岚又怎么可能说到死也要让沈风逸的心再痛一回

    可同样的,叶岚又很聪明,她不明确告诉你人已死,你便还会残存这一线希望,觉得人没死,一面是心底的一丝希望,一面是杳无音讯的下落,这样的煎熬,又其实“痛苦”二字可解的。

    所以宋瑞没有立场去为殿外的那些人求情,没有理由去责怪此时沈风逸的一身戾气,不是被折磨到这份上,他又怎会这般不管不顾

    新仇旧怨,心上的折磨永远比上的更持久,很有力。

    第八十九章

    从百福殿回来,沈风逸将自己关进了承景宫,而这一次,连宋瑞都被请了出来,殿门紧闭,只留他自己一人。

    宋瑞哪里放心离开,却也知道依着沈风逸的性子,此时闯不得,只能等。遂站在殿外,与执勤的沈云飞,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着。

    沈云飞与宋瑞原也是认得的,只不过彼此间没有什么交道,接触不多,却不想这次因为沈风逸的事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宋瑞看着沈云飞,想起那日还是这人救自己出宫,自己竟连谢都忘了道。

    遂拱手道,“几日忙碌,还未来得及跟小王爷道声谢,那日宫中,幸得小王爷出手相救,宋某定当铭记在心。”

    沈云飞也是个爽快人,一点也不扭捏,“哪里需要这番客气,当日即便不是宋骑尉你,在下也是要救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那日进宫的人谁也不能有闪失,”说着冲着宋瑞挤了挤眼睛,“更何况,宋骑尉与皇上那是什么交情在下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不然,咱皇上可就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闭门独处了。”

    宋瑞心下一跳,沈云飞这话,明显就是看出自己跟沈风逸有些什么,心中懊恼,也是,自从这次回了京城,两人都不似原先那般约束,平日里的互动也过于随意,稍微有心点的人,恐怕都能看出点端倪。

    许是看出宋瑞脸色不好,沈云飞忙道,“宋骑尉莫惊慌,家父不知情的,就是在下也是那日救你出水后见咱皇上担忧之情,做个猜测而已,何况,在下并无半点瞧不起的意思,你与皇上多年,在下虽未亲见却也有所耳闻,以前只当是忠心耿耿,现在明白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在下虽只是个郡王,却也算是皇亲,这宫门王宅里,所谓的夫妻情分能有几分还不是利益纠葛,政治意图,真若有事,有几个能做到骑尉与皇上这般的,故而,骑尉放心,在下自当不会乱言。”

    宋瑞看沈云飞是真的说得真切,眼中也尽是坦荡,不禁对此人生出几分好感,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不少,“生死一场,小王爷就莫要骑尉骑尉的唤了,直接喊我宋瑞便是,随意地很。”

    沈云飞点头朗笑,“那宋瑞也别喊我小王爷,听着生分,直接唤我云飞就成,要真说起来,我恐怕也就比你虚长几月而已。”

    两人相视而笑,颇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宋瑞放下戒防,眼珠一转,坏笑地凑上前,“云飞这么容易看出门道,莫非也是同道中人”

    沈云飞一见宋瑞那笑的模样,自然知道他想到哪儿去了,当即摇头,“你想哪儿去了,能看得出来就是好此道的在下,可是有意中人的”

    宋瑞一听,体内的好奇心活泛了起来,“哦意中人哪家的千金小姐入了我们小王爷的眼既是看中,何不让安宁王上门提亲去安宁王府的门还有不愿进来的”

    沈云飞想起来也是一通怅然,“坏就坏在,对方并非高门大户,我父王不肯我娶进门做正室,最多只肯松口当个侧室。可我与韵儿青梅竹马真心相爱,怎肯让她受这委屈只能拖着了,总有父王松口的一天”

    宋瑞听完也是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人却也是个痴情的,只是这能有小王爷青梅竹马的,还不是高门大户,那身份宋瑞也能猜出一二了,十有八九是府里的下人,也难怪安宁王不肯了。

    沈云飞见宋瑞不语,皱眉问道,“莫非你也是个有门户之见的”

    宋瑞一愣,“我若有门户之见,可就不敢直呼小王爷的名讳了。只是云飞这事说得让我唏嘘,一时不知可以说点什么罢了。”

    沈云飞莞尔,也就不再计较,许是提及心上人,连嘴角都忍不住带着弯儿,“我其实也能理解父王的担忧,他总觉得门当户对的两人才有能说到一块儿去的话题,才有差不多的观点,才能长久,可我跟韵儿就是有说不完的话,开心的不开心的,哪怕没话说了,我在院中舞剑,她于一旁绣花都觉得心是踏实的。哎,宋瑞,你有过这个感觉吗就是有那么一个人,她就算什么都不做,你就光看着她在你身边做着她自己的事情,你都觉得安心了,宁静了,像家了。”

    宋瑞没有回答,只是也因着沈云飞的话想起了身后殿里的人,嘴角也是止不住的上扬,怎么可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呢就是因为有过,才这么多年都放不开手

    拍了拍沈云飞的肩,一副完全能够理解的表情,“你也别沮丧,安宁王不是个顽固的人,更多时候应该说是个开明的人,总有能接受你们的一天。”

    沈云飞眼神坚定,“自然,我也是这么想着的。”

    “我还是不放心,进去看看了哈。”

    沈云飞不确定地看了看殿门,“没有召见闯进去,真的没关系吗虽说你们两可他毕竟是皇帝啊”

    宋瑞浅笑,“若有不测,那就劳烦云飞替我收尸喽”说完转身而去。沈云飞看着他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也是无奈,自己的事儿还没整明白呢,倒是有心情管别人了,唉,好好的值自己的勤吧。

    缓缓地推动殿门,宋瑞探过头来,“皇上,该用膳了。”

    可惜,殿内无人应答。

    无人应答,宋瑞反而不怕了,径直推了门进去,再反手关上。殿外的光经过门窗遮掩,落在殿里的已是寥寥。

    宋瑞上前几步,这才看清坐于桌案后的沈风逸,纵使只是独自一人,也是直着腰杆端坐于那儿,只是垂着眸子,那姿势,好似从刚才就一直没有变过,即使察觉到宋瑞的靠近也没有丝毫的异动。

    宋瑞轻手轻脚地走到沈风逸身侧,倒了杯水递到沈风逸的手边,这一递,倒是引得沈风逸的目光轻微一动。

    愣愣地将目光移到水杯上,沈风逸低低地说,“平日里,递茶端水的都是小安子,看着很简单的一个举动,可是只有小安子能做得恰到好处,他知道我什么时候是需要一杯清水,什么时候需要一杯浓茶,又或什么时候需要一杯参茶,从来都是在我想起的时候,他就已经提前准备好递到我手边。”

    宋瑞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找到语言,这种时候,沈风逸需要的不是劝慰,不是安抚,而是静静地怀念,默默地思忆。

    轻轻握住沈风逸的右手,宋瑞纵使想了有千万句话,出口的只剩下一句,“小安子自然是没人能比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触到了沈风逸的心,他突然一个转身,抱着宋瑞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腰间,“临轩,我,我不该独自出宫的,我不该把小安子留在宫里的,我”

    宋瑞心疼地拍着他的背,“这不怨你,不怨你”

    “不怨我我不知道,我觉得是怨我的,怨我的,母妃的死,刘直的死,还有小安子,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啊我已经尽可能地不跟谁亲近了,为什么还是不被放过为什么还是要把他们一个一个地带离我身边而我想将这些罪责怪到谁的身上,却发现没有人可以怪,没有人可以恨,我只能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没用”

    “不是你,罪魁祸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你不要把什么都归咎到自己身上,这不会是他们想看到的。”

    沈风逸没有回应宋瑞,只是揽着宋瑞的手收紧再收紧,宋瑞被勒得生疼,却始终都没有出声阻止,他甚至能透过这双手,感觉到沈风逸心底的那丝害怕,身边的人仍旧没有停止地离开,他能攥在手里的越来越少,宋瑞知道他害怕自己也会跟这些人一样,离开。

    可是宋瑞说不出那句,永远陪伴。

    沈风逸也似乎能感觉到宋瑞的那点心思,所以,不问,只是埋着脸,收紧着拥着他的双手。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脸上尽是愁思,一个埋面看不到表情。

    宋瑞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被沈风逸勒紧了多久,只感觉自己腿都麻了,腰都被勒得木了,却发现,沈风逸勒着自己腰的双手似乎卸了点力道,察觉到力道的变化,宋瑞小心翼翼地覆上沈风逸的双手,不敢使力,只是轻轻地松了松,沈风逸便顺势放开了手,再一瞧,才发现,原来,勒紧自己的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宋瑞看着沈风逸在睡中也然后皱紧的眉头,先是一阵无奈,后又一阵好笑,动作轻柔地将沈风逸打横抱起送至榻上,替他盖好被子,整个过程,沈风逸都没有被吵醒。

    “不就是一夜没睡吗,倒是越来越容易犯困了。”

    这般自言自语了一句,宋瑞不知道想起什么,兀自皱起了眉,最近沈风逸的睡眠质量似乎好得有点反常了,难道是最近事多身乏

    想起沈风逸小时候身子并不好,虽然后来跟着自己练武有所改善,但到底底子在那儿,不能跟自己相比。

    这般想着,宋瑞考虑着是不是该叫御医前来看看,若是哪里亏损,也好尽早补救。

    打定主意的宋瑞,看着熟睡的沈风逸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就这么爱操心,这人睡眠不好的时候愁,这睡眠好了也愁,真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第九十章

    之后的几天,沈风逸定了叶恒的罪名,下了诛其九族的判决,随后肃清了叶氏一派主要的党羽,将沈风宸软禁在封地所在的王府内,但是收回了封地的管制权,收编其在封地的八万自卫军归宋瑞统领,此外念宋瑞此次护驾有功,且先前剿匪得力,双功并赏,擢升为正三品领军卫。

    同时褒奖了何照然,念其此次平乱有功,从二品辅国大将军擢升为一品骠骑将军,赏纹银万两,金银珠宝若干,赐府邸一座。

    赐安如远忠肝义胆之称,予以厚葬,又因始终未寻得尸首,只得以衣冠入殓,行葬礼。

    其余有功之人皆论功行赏,一个不落。

    待得整个事告一段落后,已是十日之后。

    这日,沈风逸在御书房内,得了下面的回报,叶恒一族已尽数伏法,一时间竟有些怔忪。

    那种感觉就好似,你一直以为的有如高山般的死敌,却以一种荒谬的方式输在了你的手里,纵使也算经历危险,但总觉得太过简单,甚至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就这么死了”沈风逸愣愣地低喃。

    宋瑞看着木楞楞的沈风逸,心底默叹,好像确实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总觉得太过顺遂了,只是,叶恒一死,何照然还升了,何麟那边恐将变得更为棘手了。

    “罪臣已经伏法,皇上便无需再想,反倒应多思虑思虑往后之事。”

    沈风逸闻言抬眼看了看宋瑞,两人眼神一个交回,便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沈风逸也自然明了宋瑞话里所指。

    其实,不仅仅是宋瑞,之前于之泓、沈云飞甚至于之萧皆问过自己,为何要对何照然这般封赏。没了叶恒的制衡,何麟本就一家独大了,此时再让何照然风光无限,无疑让他们更是狂妄。

    沈风逸不是没有担心过,可是,他要借此机会一举将叶氏一派清理干净,包括沈风宸,何照然都已经将礼送至门前了,他没道理不接,既然要接就必然要给何照然的行为一个正大光明的旗号,既是叛乱,又如何能没有封赏

    除此之外,纵使他不封赏何照然,难道何麟就不会一家独大了不会狂妄吗他可不这么认为。与其落人话柄也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顺手推舟给个人情。

    更何况,沈风逸从私心想,他巴不得何麟更加目中无人,更加狂妄无忌,所谓若要灭亡,必先疯狂,自己不给他疯狂的机会,怎么能寻得机会一举铲除呢

    看宋瑞还是望着自己,沈风逸淡淡问道,“你也觉得我不该封赏何照然吗”

    宋瑞一笑,摇了摇头,“封赏他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有时候捧得越高摔得越重不是我只是担心,目前捧是捧上去了,若对方真心走疯狂一步,你,有没有把握让其灭亡”

    沈风逸莞尔,果然最懂他的还是宋瑞,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你自不用担心,何麟眼下还不敢疯狂。经此一次,我已将京城守防悉数交至沈云飞手中,宫里有于环朗坐镇,宫外有安宁王把关,何麟若是个有脑子的,没有万全之策前断然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何照然先前去卞南还未回京,以何麟一人来说,暂时掀不起什么浪来。”

    宋瑞想了想,觉得沈风逸之话确实有理,也就不再多言,经过此次之事,沈风逸是彻底蜕变了,原先总是有魄力,却还是有那么一丝优柔寡断,而现在确实果敢决断,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之意,行事作风宛然一夜之间变得成熟。

    “对了,尔蓝他们你准备怎么办”

    “我有让人联系万冷,毕竟此次能安然回来,没有他的帮忙是断无可能的,他之前所提到的条件也是到了明说的时候了,我先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再行安排吧。”

    宋瑞想起今日进宫前尔蓝堵着他说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就算不做安排,宴请也是少不了的吧毕竟他们还顶着西饶使臣的名头呢。”

    沈风逸一见宋瑞的表情,便猜到一二,挑眉笑问,“是尔蓝姑娘堵上你了吧”

    “皇上圣明,可不是被她堵着了。说我们自从回了宫就彻底不管他们了,封了这个赏了那个的,他们几个连好吃的都没落着,说我们这是媳妇娶进房媒人扔过墙,也真难为她了,不知道从哪儿学了这么句云国俗语。”

    沈风逸听完也忍不住乐了,“她还真是好吧,吩咐下去,让礼部准备,吏部跟内务府皆系数配合,两日后我要在宫中盛宴款待西饶使臣,这事你一人估计不可能,让小安子”

    沈风逸倏地止了话头,宋瑞的表情也是一僵,有时候,习惯端不是一日两日能改得过来的。

    两人的脸上皆没了之前的笑意,沈风逸的神情有点郁郁,“我倒是忘了问了,现在的总管太监是谁”

    “你没任命,哪有什么总管太监啊,空着呢。”

    “那这几日伺候我的那个太监是谁”

    “小冬子,之前跟小安子一起随刘直在翡畅殿,后来也是一起来的承景宫,许是不常在你面前出现,你不认识也不奇怪,我倒是跟他比你熟。”

    沈风逸回想了下着几日伺候的情形,“难怪伺候起来,还算不太生疏,恐是听小安子说得多了,多少知道点。那就让他暂代吧,宴会的事交给他办吧,我也顺便看看他做事伶俐不伶俐。”

    “行,我会吩咐下去的。”

    “对了,这两日都没见到于之泓,他难道不当值了”

    宋瑞一挑眉,“你不知道我们这边刚料理完后续的事,他就辞了侍卫一职了,说他本就不愿入仕当差,现下无事便趁早遛了。不过,他倒是有句话想让我转告给你,只不过,我一直没乐意说。”

    “什么话”

    “他说,要他再当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只看上了一个职位,那就是两万外派御林军的统领。”

    沈风逸一听便知道于之泓打的是什么主意,此次叶恒之事,根本没需要用上那两万御林军,沈风逸干脆将其留在了沈风烨的封地,美名其曰为沈风逸修建行宫,其实就是变相地将兵力交给沈风烨以备不时之需。所以,于之泓不是只瞧上了那一个职位,他瞧上的是能正大光明待在司城的机会。

    “他倒是打的好算盘。”

    “可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就是不想随他的意。”

    其实沈风逸倒是觉得这么安排不无可行,一来随了于之泓的愿,他用起于之泓来对方就更不会推脱,而来,有个正当理由派个心腹离京,这外头的事,总归需要个人留心着。

    “我倒是觉得他这想法很可行,我看,就这么定了吧。”

    宋瑞自然想到沈风逸所考量的问题,也没有表现出反对之意,反倒是揶揄道,“你就真不怕阿烨那小子羊入虎口之前你不是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就算于之泓有心,阿烨也未必就有这个心思,怎么现在却打算撮合上了”

    沈风逸斜了宋瑞一眼,“就你会多想,我就是料定阿烨不会跟他有什么瓜葛才敢这么安排的。阿烨不是你我,他对男人没那心思,不然,府里也不会有两妾室了,更何况,蓉太妃在呢,他的正妃迟早得定下来,于之泓那么心高气傲的人,见阿烨娶了正妃,还会不死心吗”

    宋瑞摸了摸鼻子,虽没有出言反驳,不过心下却是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你说沈风烨不是你我没那心思,可我们两也未必就是天生的啊,万一沈风烨架不住于之泓那厚脸皮的主呢就算蓉太妃在,可管东管西还能管得了沈风烨喜欢谁不喜欢谁再说了,就冲沈风烨连那么尊贵的玉佩都能舍了给于之泓,我可不认为这两人真就一点可能都没有,真到那时候,你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不过再一想,以于之泓那人的心思缜密程度,这些问题他不可能没考虑过,恐怕自有他的打算,犯不着他宋瑞这儿替他操心,更何况,他巴不得于之泓在沈风烨那儿碰钉子,也算是替他出口恶气了。

    于是,不管出于哪种想法,宋瑞都决定当个旁观的看戏者,当然他也不介意必要时候去踩上一踩,落个井下个世什么的,自当也有一番趣味。

    “那就这么定下了,我有点乏了,你陪我一起用过午膳后,我想歇会儿了。”

    宋瑞喊来了外头候着的小冬子,让他传膳,转过身来想起那日自己思索之事,“你有没有觉得这回京的一路上你的睡眠好了太多甚至现在不过晌午,你都会犯困了。虽说你能睡个好觉我心里欢喜,可是别是这一路太过劳累身子亏损了吧我想着,还是喊个御医过来看看,这万一哪儿亏损了,及时补救也是好的。”

    沈风逸哭笑不得地看着宋瑞,“你真当我是那弱不禁风的女子呢还身子亏损我倒是觉得,许是这一路彻底丢了先前的裹足不前,心更定了,而且不管是什么样的方式,多年来有关叶岚的一块心病也算是除了,心中宽了许多,没那么思虑重了,自然睡眠也变得好了。”宋瑞还欲再劝,沈风逸忙出声止了,“你看我这能吃能睡的,不该替我高兴吗怎么感觉出了一趟京,我变得胆大了,你倒是变得畏手畏脚的了,以前那个胆敢烧压卷车的宋瑞哪儿去了”

    “我这也就是遇上你的事儿变得婆婆妈妈的,怎的你还嫌弃上了”宋瑞终究拗不过沈风逸,只得不放心地多加了一句,“那你答应我,等过两天圆神了,若还是这么容易身乏犯困,就断不可大意,必须召御医来看看”

    余光看到小冬子领着布膳的小太监在殿外候着,沈风逸也不打算再跟宋瑞纠缠此事,“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咱现在先用膳行不”

    宋瑞一听沈风逸那语气,就知道他在敷衍自己,一时也拿他没辙,思量着,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强制他让御医把把脉就是了。

    这般想着,也就不再多话,“行行行,吃饭最大”

    第九十一章

    两日后,沈风逸于宫中大宴西饶使臣,这一次是由尔蓝尔橙带的众使臣入的宫。

    两人盛装打扮,尔蓝更是敛了一身匪气,与尔橙一道,温温婉婉地上前一步,跪拜沈风逸。这两人本就长得好看,又带着一股与众不同的异域风情,偏偏还是一对双生子,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亮相,倒是看呆了座下的不少官员。

    沈风逸朗声笑道,“你们都是远到而来的客人,不必多礼,入席吧。”

    二人谢恩落座,许是察觉到了那些官员看呆的模样,尔蓝落座之时,偷偷地冲着对面的宋瑞挑了一眼,那嘚瑟之意,丝毫不隐。

    宋瑞向来喜欢跟尔蓝抬杠,只是眼下情形又无法拿话刺她,只得对着尔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沈风逸坐于上位,下面人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他的双眼,尤其还是他那般关注的宋瑞,虽然知道这两人不可能有什么,可是沈风逸还是有点不痛快,当着自己的面就敢这样“眉来眼去”的,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宋爱卿,朕想起来之前你救驾有功时曾答应过你会赐你御酒,后来倒是弄忘了,不若今日借着宴请西饶使臣的机会,朕一并赐了吧。”说着,亲手拿起一个酒壶状的器皿倒出一杯,“小冬子,这是西饶使臣带来的上等葡萄酒,替朕端给宋军卫。”

    宋瑞被沈风逸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何时有什么赐酒一说了他怎么不知道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自然沈风逸说什么便是什么,何况小冬子酒都送到面前了,更没有不接的道理,只得站起身,端过酒杯,对着沈风逸一举,“臣,谢皇上赏赐。”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而这一饮,差点没让宋瑞落下泪来。那满满的一杯根本就不是什么葡萄酒,而是实打实的醋难怪他接过的时候就觉得味道似乎不对,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哪敢提半点疑义,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于是抿着嘴唇半天没有说话,眼角都渐渐染了红色,许久过后才缓缓开口,“果然是好酒,够,劲,道”宋瑞说得一字一顿,还要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会显得过分扭曲,抬眼望向沈风逸,其脸上虽然仍是淡淡的模样,可掩于酒杯之后翘起的嘴角,却没能逃过宋瑞的眼。

    这醋喝得真冤,明明该某个乱吃飞醋的人自己饮了。

    之后筵席开始,歌舞表演也尽数入场,整个宴会持续了一个半时辰。

    翌日,宋瑞从府中出来,一眼看到外面候着的人,笑嘻嘻地上前,“我说尔蓝,这盛宴也款待过了,你干嘛还来堵我啊”结果,一看对方羞涩一笑,宋瑞就知道自己认错人了,“是尔橙啊,我还以为又是你姐呢,不好意思啊”

    尔橙轻轻摇了摇头,赧然道,“是我贸然了,可是,我昨天回去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放弃,所以才来找宋大哥的。”

    宋瑞一听,这“大哥”都叫上了,必然是有事求自己,只是,不知道能让尔橙开口求人的,会是啥事,“这个,尔橙姑娘不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吧你放心,能帮的我一定尽全力帮。”

    尔橙仍是斟酌了一番,“宋大哥也知道我没什么爱好,唯独医术毒术实在是心头好,早就听闻云国医术博大精深,比之西饶不知强上多少,所以,我特别想向云国皇帝讨个恩典,让我能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去太医院旁观学习。”

    一见宋瑞似面有难色,尔橙更是低下了头,声音也不似方才响亮,“我知道你们云国宫廷森严,不是谁都可以任意出入的,尤其我还是西饶人。只是我这辈子可能就来这一次了,实在不甘心错过。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不情之请了,还望宋大哥能替我递个话,纵使,纵使不能成,我至少也不会后悔。”

    这要是换成尔蓝,宋瑞有的是话出溜着来打太极,可偏偏面对尔橙,宋瑞总觉得玩那些花花肠子实在是太难为人家小姑娘了,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这个,递个话成,能不能办成我就不敢保证了,原本你要是这京城中的名门之家那怕只是普通百姓,皇上若发话给太医院扔个人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的身份实在尴尬,这就不好说了。”

    一听宋瑞同意替她传个话,尔橙立刻高兴地抬起脸来,“至少我尽力了,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尔橙先谢过宋大哥了。”说着尔橙用西饶的礼节给宋瑞行了个大礼,这才离开。

    宋瑞入宫后跟沈风逸提了这事,沈风逸一愣,“以前就算有使臣来,也无非是双方切磋技艺,还真没有过直接进太医院学习的先例。”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没承认她。要是为难,就直接说不合规制,太医院的人反对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风逸想了想,“先不说万冷这次助我,我多少要卖些人情给他,单说这一路上,若没尔橙姑娘,我们几次都得着道,何况,那尔橙从来是个不言不语的,这难得开一次口,就被拂了,总觉得好像有点忘恩负义的感觉。”

    宋瑞撇嘴,“说行说不行的都是你,你自己决定吧,我反正就是个负责传话的。”

    沈风逸一搁手中笔,“罢了,什么先例不先例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开个先例也不能怎样,反正他们在京中逗留的时间也不会很长,圆了尔橙姑娘的愿也不错。”

    “你都这么说了,自然就这么办呗。对了,说起来,你给万冷的信他应该收到了吧不知道他到底会提什么要求。”

    “不管提什么要求,过些天不就知道了,耐心等着吧,真要太过分的,咱毁约他又能如何”

    宋瑞嘴角抽抽地看着沈风逸,“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么小人的举动说得这么大义凛然”

    沈风逸挑眉,“怎么就小人行径了我这叫为大局考虑”

    这天,宋瑞在京郊军营中操练,宫里来人说,沈风逸召他立刻入宫,宋瑞一听,当即换了衣衫匆匆赶往宫里。

    一进御书房,见左右无人,当即忍不住问道,“出什么事了”宋瑞最是知道沈风逸,若不是大事,不可能这么急匆匆派人去军营找他。

    沈风逸本是皱着眉一脸不解地看着手中的信件,见宋瑞来,将信件一递,“万冷回信了,也提了他的要求,可是他提的这个要求有点太过诡异了,我实在捉摸不透是个什么意思。”

    宋瑞一听,下意识以为万冷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拧着眉接过来一看,脸上表情瞬时变得茫然,“这,要求你要答应见一个人还是他跟于之泓的师父这算哪门子要求”

    沈风逸也是这样的感觉,不过他一点也不觉得万冷是在开玩笑,相反,他总有种预感,万冷要自己见的师父,可能跟自己有些渊源,只是,这只是他的感觉,做不得数,不过在方才琢磨的时候,他倒是想起之前临山时,万冷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这也是他急急忙忙将宋瑞叫过来的原因。

    “虽然,我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是,我总是克制不住地升起一丝感觉,他的师父可能跟我有些渊源,你还记得在临山的时候,万冷见我第一面时说了句什么吗”

    宋瑞先是一愣,随后细一回想,“他说,觉得你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我还嘲笑他搭讪的借口太过拙劣你的意思是”

    “当时他说我看着眼熟,会不会是因为我跟他认识的某个人长得相似”

    宋瑞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总不会是想跟我说,会不会那个跟你长得像的人是他师父吧拜托,能当他跟于之泓师父的,不是爷爷岁数的也起码是父亲岁数的,跟你像你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其实沈风逸也觉得自己这种直觉很是荒谬,这也就是宋瑞他才会说出来,换做别人他是万不可能说的,“我就是突然生出的这种直觉而已,又不是真就作得数的。我找你来,就是想跟你一起商量商量,这人见还是不见万冷那么费尽心机地帮了我们,就为了换这么一个要求总觉得太随便了。”

    确实,这换做任何一个人来看,都是完全不等价的交换。

    “唔,他信上有说让你在皇宫接见就好,反正这宫里宫外都是咱们的人,到时候让他的师父孤身入宫,能翻其什么浪更何况,万冷就提了这么个在谁眼里都会觉得无比简单的要求,我们若还不答应,确实有点说不过去啊。”

    宋瑞说的,也正是沈风逸所打算的,不过就是见一个人,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连宋瑞都这么认为了,也就没什么值得顾虑的了,主意打定,沈风逸表情也变得放松,抬眼睨道,“这次怎么不说什么以安危为先的话了”

    宋瑞咧嘴一笑,“怕什么,反正我会在你身边保护着。”

    可惜沈风逸不领情,眼一翻,道“我看,你其实是好奇他们的师父究竟是怎样一个高人吧”

    第九十二章

    沈风逸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由宋瑞执笔书信一封并附带信物一件送往万冷手中,到时候,若其师父想要求见,拿着信物去周秦府上自有人带他进宫。

    两人本以为总算觉得可以喘口气,想着过几日消停日子,等待所谓的“师父”出现,然而第二日早朝时何麟扔出的一个消息,又让朝堂炸了锅。

    当日早朝,何粼第一个出列,“启奏圣上,南境修国战事吃紧,骠骑将军请旨将原先留于京中的十万雨军派往南境增援,同时奏请粮草加倍。”

    沈风逸一听,表情瞬间沉了下去。此等战事,若是急报,何粼应当先行汇报给自己,而不是这会儿才在朝堂中提出,岂不是摆明了告诉众人,他才是掌握机密要事者

    心里想着,便不咸不淡地拿话点了何粼两句,“既然是如此重要之事,何故拖到现在才奏”

    何粼气定神闲地答道,“臣也是今日早间才收到的卞南急报,并未耽搁。”

    沈风逸又在心底暗骂了几声“老匹夫”这才淡然开口,“既是战事,众爱卿不妨现在就在朝上商讨一下,究竟该如何增援吧。”

    于是,朝堂上的人,除了周秦,皆左右交头接耳起来,沈风逸冷眼看着,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这何照然在这个点上要兵,是好事也是坏事,好是好在,所有何照然的兵全数离开京城,整个京城就不必担心,同时要领兵前往,就要有带兵的将领,他正可以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过去,也算是变相监视;然而,也有坏处,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倘若何照然领着他座下全部兵马甚至伙同沈风睿的自卫军叛上作乱,就凭于环朗手中的十万兵马,恐难敌众,更何况此十万中有五万常年驻守卞南边境,真正留在京师的不过区区五万,纵使再加上全数御林军,也是不够。

    宋瑞在堂下看到沈风逸的眼神就知道他根本没听群臣在说什么,而在思量着自己的打算。其实宋瑞的想法跟沈风逸倒是相差不大,只不过,不同的在于,宋瑞想的是,也许可以由他领军前往卞南,看看这个何照然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堂中争论声减弱,兵部尚书出列道,“启奏皇上,臣认为,叶恒一流已尽数伏诛,京中稳定,况且有于大人与安宁王坐镇,可谓固若金汤,既是与修国作战,气势上便不可屈人一等,何况眼下战事紧急,此十万军,派得。”

    沈风逸没有言语,只是示意其他人的意见,于是陆续有人站出来附议。一时间,朝堂之上无反对之声,皆是赞同,沈风逸略略扫过,呵,了结了一个叶恒,何粼网罗的人倒是更多了。

    “既然众爱卿都认为需派兵,朕似乎也不能说什么了,只是十万大军,不是玩笑,由谁领军一路前往卞南,同时随军粮草又该如何拨给,这都是需要商榷的。”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出列,“启奏皇上,今年夏季南方洪涝,所以税收并不理想,粮草拨给,恐怕难以达到骠骑将军的翻倍之说。”

    “哦那最多能拿出多少”

    “至多再多六成。”

    不待沈风逸说话,何粼抢先道,“圣上明察,卞南处本是十万士兵,此再去十万雨军,人数本就是翻倍的,若粮草不翻倍,岂不是要众将士饿着肚子打仗”

    沈风逸冷笑,“那不妨诸位爱卿跟朕一起饿饿肚子我们共同省出那拿不出的四成”

    哗啦啦,堂下全跪,“臣惶恐。”

    国库究竟能拿多少,沈风逸其实有数,不是拿不出这么多来,而是,他不想全拿,他想借机从沈风睿哪儿刮蹭点下来,幸而户部尚书是周相的门生,也有点眼力劲,自己刚刚一个眼神示意便知道该如何推唐了,“都起来吧。户部说能出六成,自然是尽了全力了,总不能让户部的人变出那四成的粮食吧但是,何太傅所言也是有理,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让将士饿着肚子打仗的道理,这边是拿不出,那边是不能饿,你们倒是说说,可有变通之法”

    这次出列的是户部司长,也是当初沈风逸钦点的新科状元冯无章,“启奏圣上,前朝曾有先例,若朝廷国库不够军粮,则可从地方封地上借调,待得来年征税完毕再予拨给。”

    沈风逸一看冯无章站了出来,心底已经轻笑开来,再听其开口所言,更是说到他心里去了,“哦既有先例,那就遵照先例而行不就好了由永瑞王与永康王分担剩下的四成不是皆大欢喜了”

    冯无章又道,“由永瑞王与永康王各担两成自然是最佳,只是,这样一来,免不了需要多派一军的压粮军,且永康王的封地离卞南路途遥远,所需压粮军的数量恐怕更多,依臣看来,今年虽有洪灾,但发生地多在前永安王的封地,永瑞王的封地并无灾害,收成也好,所以,由永瑞王独自出这四成也不是十分吃力,如此一来,遣粮之处离卞南更近,所需人手也可节约下来。”

    沈风逸的心里都快乐开了花了,他打了半天太极,就等的这句话,刚想准奏,何粼匆匆出言,“皇上请三思,臣认为此举不妥,若尽数由永瑞王来出,那若永瑞王的百姓遇特殊情况时,永瑞王拿不出赈灾粮来岂不祸害了封地百姓云国有难,各王皆应出力。”

    沈风逸就知道何粼会提反意见,早就想好了说辞,“太傅也说了云国有难各王出力,眼下不过是从大局考虑暂且只调用永瑞王一人的粮草,若真等永瑞王积蓄时,永康王怎可能袖手旁观呢就算他想,朕也决不允许况且,两处封地紧邻,到时候调粮也是方便。”

    “皇上”

    何粼还欲再说,却被沈风逸一口打断,“太傅,军情为先,自然便宜行事,还是说,你存了私心,国难亦不救”

    何粼没想到沈风逸会这么直白地指出来,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呐呐地住了口。

    “粮草一事便这么定下了,至于说领军的将领人选”

    “臣愿前往”一直安静的宋瑞就等着这茬,当即一步上前请缨道。

    沈风逸被宋瑞这一出,气得差点没当场飙出来,他先前思量的时候,属意沈云飞,一来有安宁王压着,何粼断不敢说什么,二来,能让沈云飞借机立功,安宁王自然也会附议。谁承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宋瑞

    “宋爱卿有此心,朕甚感欣慰,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需群臣共同举荐。”

    幸而,不管理由出于什么,何粼这事倒是跟沈风逸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个宋瑞跟沈风逸有多近,没人不知道,让他领着十万雨军去卞南,不就等于在何照然身边按了个定时炸弹嘛,更何况,宋瑞这人软硬不吃,先前比武一事,何粼就领教过了,断不能让他搅了自己的事。

    “臣以为不妥,宋军卫眼下还有先前收编的八万自卫军急需整合操练,此时抽出,实在不是上选。”

    “那可还有其他人选”

    “臣愿前往。”沈云飞在将众人的话在脑子里理了一遍后,也算是明白了沈风逸的用意,便当即出列请缨。

    “既是安宁王之子,想必虎父无犬子,倒是值得信任,其他爱卿觉得的”

    其实,在何粼看来,最好是能他自己的人,只不过,从目前看来,沈风逸铁了心要从他的一系出了,若是如此,派沈云飞总比派宋瑞强,宋瑞是个油盐不进的主,但沈云飞不同,王室子孙,难免有软肋,拿捏住不是不可能。

    这般想着,低头拱手,“臣附议。”

    一见何粼都附议了,他的一派党羽自然纷纷附议,而沈风逸的人,从沈风逸撂出来话来时,便大底知道了他的意思,早就附议,如此一来,基本算是定了。

    “既然诸位爱卿都没意见,那朕便命沈云飞为从三品参将,率领十万雨军不日出发前往卞南。而粮草部分,户部拨出六成,随军行径,剩余四成由永瑞王派兵送达。退朝吧。”

    刚踏进御书房,便听小冬子禀报宋军卫求见,沈风逸微微挑眉,他就猜到宋瑞一定等不及来找自己。

    “宣他进来吧,其他人都退下吧。”

    而宋瑞得宣进来后,上来就是一个叩拜,“臣宋瑞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要说这宋瑞,四下无人时,何时行过礼今天却给他来这出,摆明就是心里不痛快,再看那张绷得紧紧的脸,沈风逸一眼就知道他在折腾什么,于是,也不拆穿,顺着他道,“宋爱卿平身。刚刚下朝,爱卿这么急着找朕所为何事”

    宋瑞一见沈风逸半点要解释的意思都没,还真他打起了官腔,心底的不爽快又升了几层,“臣斗胆,敢问皇上一句为何不肯派臣前往卞南”

    “爱卿想多了,朕不是不肯,而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宋爱卿一介良才,自然有更重要的事。”

    “不知是什么更重要的事”

    “这个啊,朕还没想好,也许,与朕一起接见万冷的师父便是一件更重要的事”

    话落,两人都绷不住笑了出来,宋瑞叹气,“我怎么就跟你生不了大气呢”

    “这才好,没大气,就没大误会。这么说吧,虽然派你去比沈云飞稳妥,但是以何麟的心性,是想尽办法也不会让你去的,粮草一事已经拂了他的意,领军一事若再梗着,难免他不会有什么举动,这样折中一下也是好的。另外,西饶的探子回报,西饶国主抱恙多日,未见好转,若是到时万炎继位,恐怕边境生变,到时候,不免会有另一番部署,而边城那五万军一直是你姐夫总领,你还是留待后用吧。”

    其实沈风逸说了前半段,宋瑞便转过弯来了,刚刚那点气性,更多的是因为觉得自己也有跟沈风逸没默契的时候,估计气自己更多一点。

    “知道你考量得更多,能偷懒我还会不高兴不成听你的。”

    第九十三章

    三日后,由宋瑞领着群臣送别了沈云飞及十万大军,沈风逸并没有露面。待得大军离京,京中众人皆算定下心来,唯独沈风逸却日益地担忧起来。

    这日宋瑞进宫,一进承景宫,又见沈风逸正皱着眉头出神,“最近经常见你皱眉,到底是遇啥烦心事了都不能跟我说说”

    沈风逸一听是宋瑞的声音,忽愣愣地抬起头,勉强挤了个笑容,“主要是,这事也只是我自己在瞎琢磨,说出来,不过是徒增你的烦恼。”

    宋瑞撇嘴,“那你觉得,我见天地看着你皱着个眉头出神,就不烦恼了”

    沈风逸一愣,随即无奈摇头,“咱们递给万冷的信,按日子算,也该有回头了,可是至今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且,周秦那边也一直没人拿着信物上门,你说,会不会是西饶王室有异变,万冷抽不开身”

    宋瑞想了想,摇着头,“万冷早就说过他无心皇位,就算老国主真的宾天,万炎作为长子顺利继位,能出什么乱会让他抽不开身”

    沈风逸听着却更加摇头,“如果真是万炎继位,那麻烦就更大了,你还记得你之前中的那支箭吗那可是万炎军队出来的东西,好的状况的话,便是那些刺客也是万炎派出来的,而糟糕的状况,就是”

    宋瑞眉头一拧,“就是他跟何粼那老东西合作了”

    沈风逸点头,“若是如此,就更棘手了,虽然说何照然现在尽数兵马全去了卞南,里西境颇远,可若万炎在西境进犯,我们就真的掣肘了。”

    沈风逸说的同时宋瑞也在脑子里转着,先前叶恒一事,已经能看出来,若是真有人跟万炎合作,那么断不可能是叶恒,否则他们也不至于这般束手就擒,那么唯一剩下的合作对象就是何粼了。

    倘若真是如此,一旦万炎继位,未尝不会趁着此时南境的战事,知道云国乏术而大军压境,到时候,对云国而言可谓腹背受敌,而且,要凑出足够的抵御大军,那么京中后防就得掏空了,这,无论是哪样,都不是什么好事。

    宋瑞长叹一口气,“若真应了最坏的打算,我们也退让不得,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西饶的国主能将那口气吊得长一点了。”

    沈风逸闻言也只剩叹息,不过将盘桓在心底几日的疑虑说出来,虽得不到解决,却到底是好受不少。

    “对了,这几日尔橙姑娘可有找你”

    宋瑞努了努嘴,“怎么真对人家姑娘上心了”

    沈风逸白了他一眼,“你最近怎么说话越来越不动脑子了你就没想过,万冷毕竟是他们的主子,尔蓝跟尔橙难道就一点消息都得不到说不定以他们的途径,知晓的内幕比我们多。”

    宋瑞一拍脑门,“还真是,果然是回京之后光想着叶恒何粼的事儿了,脑子都打结了,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没想道。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太医院,尔橙若不知道,尔蓝也必然能知道点什么。”说完,也不等沈风逸言语,转身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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