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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 第9节

作者:李子圆子杏子 字数:22723 更新:2022-01-01 04:27:31

    当沈风逸迷迷糊糊醒来时,有那么一瞬间有点恍惚自己现在身处何处,感知到身旁那个大大的热源时,先前的事全回到了脑子里,他闷着头偷偷笑了一下,随后轻手轻脚地往里移了移,方便自己能更清楚地看看宋瑞。

    刚才第一眼就觉得宋瑞黑了也瘦了,这会儿近距离看,才发现嘴唇边还泛着点点胡茬,脸上也因寒冷干燥起了皮,虽不至于多严重,可到底看得出,在外的日子不好过。

    缓缓伸过手去,沈风逸隔空描绘着宋瑞的轮廓,却突然被宋瑞一把抓住,沈风逸诧异地看着宋瑞,却见他眼都未睁,倒是嘴角略显上扬“你以为隔空我就感觉不到了还是会痒的。”

    沈风逸气结“原来你早醒了。”

    宋瑞睁开眼转过脸来“知道你浅眠,怕动了你就醒了。”

    望着宋瑞眼里的缱绻温柔,沈风逸的心瞬间熨帖了,好似一切俗世纷争都在对方眼里远去了“你怎么睡得比我还浅”

    宋瑞笑“因为怀里有个难得任性的家伙,我正在惆怅明日你返回我该怎么安排,无论如何也不敢让你像来时一样独自一人。”

    沈风逸不满地撇了撇嘴“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我的功夫你还信不过”

    宋瑞只笑不答,以沈风逸的功夫,对付小贼绝无问题,甚至于遭遇一两个高手也能脱身,可是,怕就怕有心之人,好虎架不住群狼,势单力薄实在容易吃亏。

    第四十四章

    两人又在床上磨叽了一会儿才终于爬了起来,宋瑞本就是和衣趟在外侧,腿一跨便下了床,很是自然地弯下腰拿起沈风逸的鞋子,一百年替他穿上一边问道“除了营地外那两个守卫兵,军营还有谁知道你来了”

    沈风逸略作思考“我来时天已经黑了,除了守营的跟阿烨,应该没人知道我在这里。”

    宋瑞点点头“那你就先好好在帐里待着,毕竟营地都是御林军,你这张脸都见过,想否认都不行。可是毕竟人多眼杂,还是莫要”

    沈风逸对着宋瑞的叨叨颇为无奈,直接打断了他“我知道啦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我就待在这内侧,哪儿也不去行了吧”

    宋瑞一看沈风逸的表情就知道他又不耐烦了,无声地叹了口气“我把你方才看的兵书拿给你,消磨消磨时间,等天黑了,我带你出去转转。”

    沈风逸听完突然笑出了声“临轩,我怎么觉得,被你这么一整,跟偷情似的”

    宋瑞闻言一愣,眼看着沈风逸的神情因为自己被他说愣而愈显愉悦,当即眉峰一挑,凑到沈风逸尔侧,似呵气般低语“难道你没听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吗”

    话音未落,便见沈风逸从耳根开始,渐渐向上爬起了红晕,宋瑞坏笑着退后一步,便见沈风逸紧抿着唇,怒视着自己,那模样,丝毫没有朝堂上的威严。

    宋瑞总觉得,自从上次说开了话后,沈风逸时不时就会很自然地在自己面前露出小时候的一些习惯表情与动作,那带着几分憋屈的小模小样却反而让他看得心里痒痒的。

    忍不住在沈风逸颊边偷了一吻,趁着沈风逸愣住的当下,大笑着转身向外走去。

    先是见过元若朗,并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给沈风烨写了封书信,交给吴晖要他亲自送去沈风烨府上,宋瑞这才开始了最头疼的汇报工作,将和谈之事稍作润笔,尽可能写得冠冕堂皇一些,作为上报朝廷的折子。

    等到一系列的事情忙完回到帐帘之后时,宋瑞看到沈风逸正拿着一个锦囊坐在床边,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

    “那是我临走前,外公给我的,说是剿匪遇到困难就打开看看,昨儿上山前还想找出来看看来着,结果没找着,现在也用不上了,你又是在哪儿发现它的”

    沈风逸将手里的锦囊递过去“床跟帐布间的空隙里。”

    看着宋瑞接过便打算往怀里揣,沈风逸忍不住出声道“你不拆开看看”

    宋瑞微愣“我跟方寒意都谈完了,还需要看吗”

    沈风逸看着锦囊,低眸敛眉“我总觉得,周相给你这么个锦囊时怎么说的”

    宋瑞真就微微歪着脑袋仔细回想了一下“若有意外便打开,若顺利便烧了,”顿了一下,宋瑞一脸为难地看着沈风逸,“那我这所谓剿匪,结果这般收场,算是意外还是算顺利啊”

    “要不还是看看吧,左右无事,也不算浪费周相的一片心意。”

    宋瑞耸了耸肩,没什么异议,打开锦囊抽出里面的纸张,迅速浏览了一遍,一时间,脸上原本不在意的表情一扫而光,直了直身子,皱起了眉头。

    沈风逸看着宋瑞的神情,并没有出声打扰,而是等着宋瑞自己消化完,自然会告诉他。

    果然,思索了片刻的宋瑞,抬起脸“外公根本什么都没写,就是一张白纸。”

    沈风逸也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周相就给了你一张白纸这作何解释“

    宋瑞转着眼珠想了半天“其实,会不会是我初次带兵,外公心里担心却又不好意思明说,就故作神秘地给我这个锦囊,只是为了给我一个定心丸,让我心里觉得,反正搞不定的话还有这个锦囊,如此一来才能放开手脚”

    这倒还真像周秦会干的事情,而且,说实在的,宋瑞这次带兵,之所以能在几部催促之下仍旧有条不紊按照自己的计划而行,不得不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有退路在手。

    沈风逸思量半天,忍不住笑起来“看来,果然还是周相棋高一着,从心理上下手。”

    宋瑞撇了撇嘴“拉倒吧,他铁定也猜到了我想尽办法也会完成剿匪的,根本不会拆他的锦囊来看,如此一来也不会发现是一张白纸,他就可以继续装他的高深模样。”

    “我倒是觉得,周相就是猜不准你会不会好奇心太重拆了锦囊,才会只放一张白纸。”

    “这话何解”

    “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张白纸,自然是他想作何解释就作何解释,还不是都在他嘴里说”

    沈风逸说完两人相视而笑,真真是在心里对这只老狐狸又爱又气,一面帮着自己外孙的同时还不忘耍他一耍,真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笑过之后,宋瑞冲着沈风逸神秘一笑“等外面黑下来,我带你去处地方。”

    果然,天一擦黑,宋瑞便避开军营里其他人悄不蔫地领着沈风逸出了军营,散步一般向临山行去。

    沈风逸故意慢了半步走在宋瑞身后,借着树丫间透过来的点点星亮,偷偷地看着他的侧脸,那舒展开的眉眼,微弯的嘴角,无一不透露着他的放松与轻快,好似这山间野外才是他的天地,才是他的归属。

    人,很多时候真的很矛盾,一边想放手让所爱的人飞得更高更远大展宏图,一边却恨不得折了他所有的羽翼,一辈子都只待在自己身边默默相守。

    沈风逸就这么痴痴地看着宋瑞的侧脸,时而欢喜时而忧愁,一时间没注意炉旁的树枝,直接抽到了耳朵。

    “唔”

    沈风逸闷哼一声,宋瑞听见紧张地半侧过身去“怎么了”

    沈风逸尴尬地挠着耳朵“没什么,一时没留神被树枝打到了。”

    宋瑞摁下沈风逸的手,凑近了瞧了瞧,仍是看得不甚清楚,便伸手触摸了一下,一下子就感觉到手下略有凸起的一道杠。

    “走路都不专心,想什么呢这里肯定有一道又红又肿的印子。”

    沈风逸突然伸手覆在宋瑞收上,睁着那双晶亮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宋瑞“其实,你在这里比较开心对吗”

    宋瑞一听便知沈风逸一定是又自己个儿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不然不会突然有此一问。

    宋瑞反手盖住沈风逸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心口处,直直地回望着他的视线“开不开心是要看心在哪里。”

    “那你的心”

    宋瑞直接用吻截了沈风逸的话头,一触即分“没事别总自己瞎琢磨,你在哪儿它就在哪儿。”

    哪怕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恐怕也无法将它收回了。

    只是,这一句,宋瑞没有说出来。沈风逸本就是个心重之人,难得的相聚,何苦说些日后的猜测来徒增眼前人的烦恼呢趁自己还在,便尽力让他多笑笑吧。

    “快走吧,免得再晚人家就不让进门了。”两人这才加快了上山的步伐。

    站在寨门外,宋瑞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有人吗”

    门缓缓打开,未见尔蓝其人却先闻其声“该死的狗官你不是一大早就滚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别告诉我你是落了东西,有也被姑奶奶我扔了”

    话音一落,尔蓝那张拉长的脸便出现在宋瑞眼前,厚脸皮的宋瑞早习惯了尔蓝对自己没好脸色的样子,仍旧嬉皮笑脸道“宋某有朋友来访,军中条件简陋,特来问寨主讨杯好茶。”

    尔蓝漫不经心向宋瑞身后瞥去“狗官的朋友能是什么好东西还不也是”待看清沈风逸模样,尔蓝立时禁了声。

    宋瑞虽然长得英俊,只是眉目说话都透着骨子玩世不恭的调调,淡化了人们对他长相的感官,而此时的沈风逸,一身赤金边白袍,安静地立于宋瑞身后,单手后挽,见尔蓝的目光向自己移来,甚至礼貌地浅笑而回,在淡淡的月色之下,堪堪一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

    尔蓝下意识移开目光,半低着脸庞,压着声音对宋瑞说道“想不到,你这狗官的朋友倒是跟你完全不同。”

    宋瑞不高兴地垂下眉眼“怎的我们眼高于顶的尔蓝姑娘是看上人家了”见尔蓝不答,宋瑞凑上前去,故意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道,“可惜,人家心有所属,没你的份”

    尔蓝闻言眼带娇羞却面露不甘地瞪了宋瑞一眼,刚要开口说话,便被出现的方寒意打断“尔蓝,让他们进来吧。”

    宋瑞得意地冲尔蓝抬起了下巴,领着沈风逸大摇大摆地进了寨门,沈风逸快走两步与宋瑞并肩而行,看似随意地欣赏着四周的景色,却低声问道“难道,你这剿匪,剿出一红颜知己了”

    第四十五章

    宋瑞得意地冲尔蓝抬起了下巴,领着沈风逸大摇大摆地进了寨门,沈风逸快走两步与宋瑞并肩而行,看似随意地欣赏着四周的景色,却低声问道“难道,你这剿匪,剿出一红颜知己了”

    宋瑞呆住,难道逸儿这是吃醋了于是无比愉悦到凑到沈风逸旁边,冲着耳朵压低声音“我早有了蓝颜知己,哪里还看得上其他的红颜知己”

    看着沈风逸再一次红透的耳根,宋瑞决定坚决不告诉他其实尔蓝看上的是他。

    再次来到落草居,宋瑞轻车熟路,都不要方寒意指引,径直拉着沈风逸在老位置坐下,待方寒意将屋里的灯全掌上回来时,看到的便是一个坐着东张西望,一个坐着目不斜视。

    方寒意头也没抬地摆弄着茶具“宋骑尉不打算介绍一下你的这位朋友”

    宋瑞看着方寒意那漫不经心的模样,撅了撅嘴“你只要知道是我的朋友便是,还需要介绍啥”

    随意轻笑两声的方寒意,斟好茶递给宋瑞,随后递给沈风逸,这才终于抬眼戏瞧了一下眼前人,脸上的表情当即愣在那里,连手里的茶杯都忘了递上前。

    宋瑞刚把茶杯递到嘴边,一看方寒意的模样,当即敛了笑容,怎么这临山寨一个两个的都看上他的逸儿了有这么招人吗

    “方寨主,你要是再不说话,我会觉得你之前跟我说的都是谎话,这么容易就能移情别恋的人,建什么有枝居,建个多情居不是更好”

    方寒意这才回身,将茶递出去,无奈地看了一眼宋瑞“宋骑尉这反映也太大了点我不过是觉得你的这位朋友长得有点眼熟,所以才愣了下神,以为在哪里见过。”

    宋瑞翻了个白眼不屑地撇了撇嘴“哼,一般流氓搭讪都这么说。”

    沈风逸听出了宋瑞话里话外的醋意,刚刚在寨门处因尔蓝而整得不甚愉悦的心情,立时明朗了起来,抬起手里的茶杯,假借喝茶遮掩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方寒意颇为轻挑地冲着宋瑞勾了勾眼角“我很确定给宋骑尉的那杯是茶,而不是醋啊。”

    宋瑞登时一口茶水呛到,一边咳嗽一边辩驳“咳咳什么醋咳咳你是说老子吃醋吗咳咳你放屁咳咳”

    方寒意懒洋洋地向后靠坐着,端起自己的茶杯轻呷一口“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说完再次向沈风逸瞥去一眼,“不过,这倒是让我知道,你这朋友是哪路的朋友。”最后两个字,方寒意故意拖着发音,于是愈显暧昧。

    宋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斜眼看着方寒意,不回答,也不否认,一副你爱猜猜去,老子偏不告诉你的模样。

    方寒意也懒得跟他纠缠,再续上茶水,问道“上午走的时候那么匆忙,好似一刻也不想多待,怎的这会儿又自己上门来了我可不信你真就是带着你这朋友来讨杯茶喝。”

    宋瑞笑“不止讨茶,还想讨酒顺便借你的有枝居一用。”

    方寒意闻言挑起眉毛“怎的军中不方便行事,把我这里当客栈了堂堂的宋骑尉不会连在客栈要间房的钱都没有吧”

    宋瑞闻言,知道方寒意是想歪了“看来是我表述不清,好吧,严格来讲,是借你有枝居的屋顶一用”

    方寒意轻掩嘴角,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原来宋骑尉喜欢这口,不爱在房里,喜欢在屋顶上,哈哈”

    宋瑞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咬牙切齿“方寒意”

    不待方寒意说话,一直未开口的沈风逸放下茶杯,老神在在地说了一句“那就希望方寨主没有听人墙角的喜好。”

    方寒意没料到这个看似温和安静的书生,竟能这般平静地回敬回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做回,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一瞧方寒意那吃瘪的模样,宋瑞舒畅了,果然还是他的逸儿厉害,不痛不痒不冷不热的一句话,立刻就能让对方词穷了。

    于是心情愉悦地拉起沈风逸“那就叨扰方寨主了,还望方寨主莫听墙根呦。”

    方寒意闭了闭眼,总算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笑得别有风情“寨中无好酒,这一小坛自酿的杨梅酒,便赠与骑尉了。还望骑尉,洁身自好,莫害得我这寨中汉子们血气过旺。”

    从刚才沈风逸的那句来看,宋瑞自然知道将厚脸皮进行到底才是最佳手段,当即接下方寒意抛过来的酒坛“方寨主这般全力赞助,我宋某这点面子还会给的,自当见好就收,不会肆无忌惮的。”

    随后大笑着出得落草居,心情颇佳地领着沈风逸直奔有枝居。

    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自始至终都没移开的探究的目光。

    “这里视线是不是很棒”宋瑞刚领着沈风逸在有枝居的屋顶落下,便一脸邀功般问道。

    沈风逸从屋顶一头走至另一头,最终在宋瑞身边坐下,注视着前方,笑意浅浅“这处地势倒是选得绝妙,明明不是最高,却能看得最远,其余地方似乎总会被山中树木遮挡部分,比不上这处视野的开阔。”

    宋瑞得意了“是啊,我就是发现了这点,”说着,就着姿势后躺了下去,翘起了二郎腿,还抖了几抖,“身下屋瓦,头顶星空,耳畔虫鸣,鼻尖草香怎一舒畅了得。”

    看着宋瑞那一脸享受的表情,沈风逸也有样学样地照做,深深吸了口气道“好像,连心都安静了。”

    “是啊,感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沈风逸闭着眼,突然笑了一声“你还记得那一次你领着我爬上角楼屋顶看星星吗”

    宋瑞也笑“别提了,提起来就觉得丢脸。好不容易爬上去,结果因为天气不好,那天一个星星都没有。没看到也就罢了,偏偏爬下来的时候遇到我爹巡视,因为你在没当场发作,而是回家后好一顿爆揍,说我不顾皇子安危以下犯上,愣着打得我一个屁股肿得两个高”

    想起这些往事,两人的心里总是出其地宁静安然,嘴角都不自觉地噙着笑。

    宋瑞一侧脸便看到沈风逸睁着那双明眸直愣愣看着星空的模样“所以我一直欠你一夜星空,今天补给你。”

    沈风逸闻言回望着宋瑞,笑而不语,只在心底默默回道其实,那一夜你晶亮的眼眸,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星空。

    二人躺了片刻,想起方寒意赠与的那坛杨梅酒,双双坐起身来,拆封而尝。竟是酸甜之味儿,微辣而不麻,甚是好喝。于是二人以星夜为菜,你一口我一口分而饮之,直至子夜时分,才恋恋不舍地摸黑下了山。

    只是,这杨梅酒喝时觉得甜甜的,其实后劲很大,宋瑞一路回去,便觉自己脑袋有点晕晕,虽没到醉的地步,但也不是毫无影响,等到二人进了军帐,宋瑞更是发觉沈风逸脚下略显踉跄,再看他脸颊绯红,眼如剪水,迷离不清,这才惊觉,沈风逸醉了。

    看来沈风逸的酒量到底不如自己。

    将他安置到床上,便准备转身拧个毛巾替他擦擦,谁知沈风逸迅速坐了起来,一把搂住宋瑞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后腰之处,嘴里喃喃“临轩临轩”

    那紧贴着自己的呼吸,即便隔着重重衣衫,宋瑞好似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灼热烫人。

    宋瑞拍了拍腰间的手“我只是替你拿条毛巾擦擦脸。”

    沈风逸拖着鼻音,一副耍赖的语气“我不要不要毛巾不要擦脸不要呃你走。”

    对醉酒的人,是完全没有理可论的,宋瑞放柔了声音,哄道“不走不走,哪儿也不走,你乖乖躺下哈。”

    “呵呵你骗人,”沈风逸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更是搂紧,“原来你天天与我同进同出,后来你一点点规整时间,只有当值或是急事的时候才会在我身边,现在你带兵剿匪,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我知道,等这事了了,你一定会找机会去边关,去战场,去更远的地方,去我想溜去看你都不能的地方”

    那闷在背后的声音,如丝弦一般拉锯着宋瑞的心,听着沈风逸声音里满满的委屈,心好像掉进了醋缸里,酸得眼睛都止不住红了。

    沈风逸看似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可其实心里明镜似的,自己再如何不动声色地从他的生活里剥离,与他而言都是天翻地覆的变化,然而两人,似乎谁都无力阻止。

    宋瑞沉默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任由背后的沈风逸絮絮叨叨,直至声音渐消,传来低低的鼾声,这才缓慢地转过身去,动作轻柔地安置沈风逸躺下,转身出了军帐。

    而身后,原本睡熟的沈风逸静静地张开眼睛,望着宋瑞的背影,满眼愁绪。

    第四十六章 捉虫

    翌日,天未亮,沈风烨便领着一支王府卫队来到军营。沈风逸刚刚在宋瑞的强制下,用过早饭,看到沈风烨这阵仗,倒是一愣。

    “你这是做什么”

    沈风烨瞧了一眼正在收拾碗筷收拾的宋瑞,抬了抬眼角“有人说,让我派支府内卫队去京城接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姨母来司城的王府探亲”

    话音未落,沈风逸已经明白这两人玩的什么把戏了,无奈地回头看着宋瑞“真心没必要,这样反而目标大啊。”

    宋瑞不理,将碗筷拿出了帐,随后回来,寻了毛巾擦手,这才开口道“我不是让他们护送你回去,而是让你扮成王府内卫,跟着一起去我家接我娘。”

    见沈风逸好似还是一脸不赞同的模样,宋瑞直接拿过沈风烨手里的衣服包扔到沈风逸手里,推着他就往里去“你要是想让我安安心心地待在这里,就听我安排,左右亏不了你。”

    等到沈风逸进去,沈风烨这才开口“会不会你真的小题大做了这么多人同行,速度肯定快不起来,你确定多在路上拖两日没问题吗”

    宋瑞没什么表情“若有事,早回去两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如一路安安稳稳,也许,还能不过于被动。”

    “为什么你就认定会有什么事”

    “唉我也希望是我自己想多了,一切安稳是最好不过了。”

    说话间,沈风逸已经换好了衣服,二人见状立刻噤声,宋瑞左瞧瞧右看看“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还是不像内卫”这般说着,宋瑞蹲下去将双手在地上搓了搓,再起身在沈风逸脸上抹了层灰,“这样就好多了。”

    沈风烨在一旁看得相当无语“你干嘛把我皇兄整成一副脏兮兮的模样难道本王的内卫都是不爱整洁之人吗”

    宋瑞白了沈风烨一眼“即使是内卫也是在王府里巡逻不停的,有这么白的吗他要是那样安置到队里去,反而在一帮子肤色黝黑的爷们衬托下显得显眼了,”说着又转过去对着沈风逸,“你就忍忍,暂且别洗脸了,要是实在忍不了,那就宿下的时候洗掉,出门前再抹黑了就成。”

    沈风烨最见不得宋瑞明明就是个糙老爷们,非要整得一副“慈母”模样,不放心这不放心那,怎么嘱咐都不嫌罗嗦的。

    于是,一把拉过沈风逸“行了,你就别罗嗦了,我皇兄自己都知道,用不着这么面面俱到地交代,再不出发,今晚他们就到不了下个夜宿的小镇了。”

    沈风逸目光灼灼地看着宋瑞,好一会儿后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宋瑞连帐外都未送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沈风逸转身的背影,向外走去的步伐,掀开帐帘的那一低头,之后帘幕落下,再看不到半分,只余晃动的帐帘下摆,提醒着宋瑞。

    沈风逸来过,沈风逸又已离开。

    之后的几日,宋瑞明明闲得无所事事,只是坐等着方寒意撤出临山,可心里却不知为何难以安定,总觉得哪里让他很不踏实,直到一天,沈风烨一脸凝重地奔来军帐。

    “皇兄遇袭了”

    宋瑞捏着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是死死地盯着沈风烨,许久都没能开口说话。

    沈风烨知道宋瑞此刻断然无法平静,遂无视他的神色继续道“刚离我的封地便在随城遇袭了,对方似乎知道咱们的人手实力,派的全是顶尖高手,并且好像早就知道我们的路线,在那里等着一行人到达似的。几乎是一面倒的实力,回来报信的护卫说,皇兄禁止了他们的反抗,兵分四路,拆开单逃的,一群人全走散了,没人知道皇兄现在身在何处,唯一庆幸的是那群人似乎也没抓到皇兄,因为我的护卫乔装打扮后返回随城时发现,那群人还在暗暗打探皇兄的下落。”

    宋瑞一拳砸在桌案上“我就不该让他自己走的我就应该护送他回去的什么破剿匪,本来就没事了,不过是怕被有心人参一本擅离军营,谁想到”

    宋瑞越说越激动,终是一口气上来,反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沈风烨被吓得一愣,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安慰道“也许,你应该庆幸你没同去,不然,也许现在陷入困境的就是你们两个人,到时候谁能营救你们别忘了,我藩王的军队,没有皇诏是不能离开封地的。”

    被沈风烨这般一说,宋瑞闭起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出了,当务之急不是愤怒,而是解救

    半晌后,宋瑞睁开眼睛,已是一片清明,拧着眉思虑道“我带一小支分队乔装前往随城,军营这里暂且交给你与元若朗,哪怕逸儿落到对方手里,老子也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撂下这句,便急匆匆出了军帐安排去了。

    随后快马加鞭,一刻不做停留,五天的路程硬是被压缩成三天。在接近封地边境时,宋瑞带着所有人换了马匹,稍作乔装,伪装成一队运货的镖师前往随城。

    然而到达随城后,一时间还不能张扬,只得住下后探明情况再做定夺。

    宋瑞纵使心里万分焦急,却愣是让自己慢下脾气,有条不紊地安排其他人如何分头去打探消息。而他则把自己关在客栈里,一边画着随城的地形图,一边在脑海中还原着当日遇袭的情景,并猜测着沈风逸可能会选择的逃离路线。

    随城属于三界交临之地,是沈风睿、沈风烨以及沈风逸三人地界的交界处,往西南走是沈风烨的封地,往东南走则是沈风睿的封地。

    宋瑞在纸上圈圈落落,最后点出几处,独自一人前往查看。

    然而众人连续寻找了三日毫无消息,又不能大张旗鼓,只能在暗中进行,就怕惊动了那群袭击之人。宋瑞急得快把头发给挠掉了,这张粗糙的地图上,圈圈画画的地方比之前两日更多,可就是没有一处能寻到沈风逸的踪迹。

    第三日的傍晚,再次寻获无果的宋瑞,抱着剑满脸阴郁地从城外往城里走,路过城门之时,见几个小孩在城墙根下玩扔的游戏,其中一个小孩儿似是孩子头儿,坐在一旁的石墩上,舞着手里的红绳“扔呐看谁扔得准,我手里的东西就给谁”

    宋瑞一边感叹着还是孩子无忧无虑一边从旁走过,谁知一直舞着红绳的小孩手没抓牢,红绳脱手而飞,宋瑞下意识伸手接过,刚想还给小孩,突然如同被定住一般,盯着手里的东西。

    那分明是自己给沈风逸的平安符

    好似还不敢确定,愣是将自己脖子上挂的那个掏了出来好一番比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叔叔,你能把东西还给我吗”

    宋瑞这才回过神来,蹲下身子问道“小朋友,你能不能告诉叔叔这个东西哪里来的”

    “我捡的。”

    “哪能告诉叔叔是在哪里捡的吗”

    小孩儿伸手一指“就在城外西南处的山道上。”

    第四十七章

    宋瑞二话不说,赶在城门关闭前险险出了城,奔着西南就是一阵轻功跑跃,可在山道上往返几次皆毫无线索。

    宋瑞定了定神,方才看那护身符,明显不是外力破坏而断开,应是沈风逸自己解下来的,这护身符一定是他留下来的线索,以他们二人的默契,不管是宋瑞亲自来寻还是派人来寻,定然会交代一些特殊的信息,而护身符绝对是不会遗漏的一项。

    那么,沈风逸的藏身之处,势必就在这山上,可是来回几遍,连个山洞都未发现,如何藏身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宋瑞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叫自己冷静,告诉自己若这么容易就被自己寻到,意味着也很容易被那些杀手寻到,越难找到,证明沈风逸越安全。

    宋瑞再次往山上走,这一次速度放得更慢,连路边的草丛都拨开细细地观看,就在宋瑞越走越感到绝望的时候,突然在一堆灌木丛下发现了一片碗碎后的瓷片,而瓷片的周围散落着一点糕点的碎末,根本不引人注意,可偏偏宋瑞如获至宝。

    碗片、碎糕一定是沈风逸留下的信号碗糕碗糕他们两人的碗糕

    这下子宋瑞更是看得仔细,发现隔一段就会有这两样东西出现,之后便是只有糕点碎屑出现,而碎屑的痕迹断断续续,到了山崖边便消失了。

    宋瑞死死地皱起了眉头,若是给自己指路,何以会指条绝路总不至于,沈风逸说他躲在崖底吧这般思量着,宋瑞探出身子眯起眼睛瞧了瞧,虽说不是万丈悬崖,可从这儿跳下去,不死也残了。

    可是,明明就近在眼前,宋瑞不允许自己功亏一篑。于是在崖边来回行走,企图再寻线索,可反复几趟仍毫无结果,宋瑞又面对着悬崖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突然,宋瑞脚下一顿,崖边的藤蔓似乎显得不是很自然,好像有人故意把它们拧起来又用其他的藤蔓盖住打乱。

    莫非,是崖下有处藏身而藤蔓就是下去的辅助

    这个想法冒了出来,宋瑞的眼里瞬间冒起精光,丝毫没想到,倘若自己预估失败,也许摔下去半死不活的就是自己了。

    宋瑞快步走至崖边,将最粗的几根藤蔓再拧了拧,试着拽了拽根部,抓地还算牢,便小心翼翼地背过身去,运气内力,将藤蔓等长绳用,一点一点往下滑去。

    才滑了十多米,宋瑞便感到脚下能猜到实地,分神往下看了一眼,不禁愕然,这悬崖之下不过十米之处竟有一块突出的大石,石块是山中延生出来,上侧有一六尺宽的平台向左延生而去,天气已暗,宋瑞看不清楚,只凭脚下判断,石块似乎可以承力。

    宋瑞试探着将全身重量放到石块上,手里仍不敢松,抓着藤蔓又原地用力跳了好几下,见毫无影响,这才放心地松开手里的藤蔓,摸着山壁往左挪动。

    随着山体变化,一个拐弯后,宋瑞摸着山壁的手一个摸空,手穿过一些杂草般跌进去一些,他赶紧稳了稳身形,在面前的山壁上摸索开,发现似乎是被杂草挡住的一个山洞入口。

    当即一阵欣喜若狂,宋瑞拨开草堆便探身进去,还没来得及直起腰,便感觉一阵剑气迎面而来,宋瑞就地一滚,堪堪拔出腰间的匕首,身后劲风再来,他反身一挡,两刀相抵,甚至划出几道火花,借着这一个喘息间,宋瑞连忙出声“逸儿,是我”

    对方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放轻了运剑的力度,却仍没放下手中的剑。

    倏的,两人之间燃起一点火光,原来是宋瑞点起了火折,照亮自己的脸也隐约看见沈风逸的面颊,又放柔了声音,喊了一声“逸儿”。

    沈风逸这才撤剑回鞘,呢喃了一声“临轩”便整个人向着宋瑞倒了过来,宋瑞一惊之下,连忙移开火折,将沈风逸一把抱住,手中的火折不知碰到哪里熄了,但怀里人身上惊人的体温却实实在在让宋瑞慌了神。

    调整了一下姿势,宋瑞左手搂着沈风逸,右手勉强重新点亮火折,借着微弱的光,看到山洞再里处似有一些草堆,便搂抱着沈风逸将他安置到那处躺下,随后拿着火折四处观察了一下洞里情况,这才选了个被风点儿的地方,点起了一个小火堆。

    躺下的沈风逸这时又睁开眼,艰难地开口道“别点火,会被发现的。”

    宋瑞以额贴了贴沈风逸的额头,一边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给沈风逸盖上一边安慰道“放心吧,有我在呢。”

    沈风逸半眯着眼睛看着宋瑞,硬是勉强着自己勾起嘴角,想对宋瑞笑一笑,宋瑞伸手盖住沈风逸的眼睛“好好睡一觉,天塌下来都有我在呢。”

    宋瑞感觉到沈风逸长长的眼睫扫过自己的手心,这才拿开手,见沈风逸已闭上了眼睛,方才细细打量起他,脸上因高烧泛着不一样的潮红,但似乎并非毫无血色,刚刚替他盖衣,也没看到身上有明显的血迹,照此看来,应该未受严重的外伤,如此推断,之所以发烧,是因为山中寒冷,而他饥寒交迫地在这洞里待了数日,这才病倒。

    宋瑞轻轻伸手,拨开沈风逸发间沾上的草屑,看着那张跟小花猫似的脏兮兮的脸庞,又是一阵心酸。

    似乎,最近沈风逸总是会被弄得万分狼狈,而偏偏自己都不在他的身边,这样孤独而又艰难的逸儿,叫他如何能全然放心

    似乎是草堆不舒服,沈风逸拧着眉头几次想翻动身子,却皆因生病乏力而没翻成,宋瑞见状,抛开了脑里纷杂的思绪,侧躺到沈风逸身边,揽他入怀中,同时将他的脑袋移至自己胸前,半梦半醒的沈风逸自动自觉地调整了下姿势,寻了个最舒服的地方再不折腾,安稳睡去。

    不消片刻,宋瑞便听到了沈风逸平稳的呼吸声,伴随着小小的鼾声,熨帖着他一路不曾落下的心。

    好像,直到这一刻,宋瑞才真真切切感觉到,他的逸儿就在怀里,除了有点发烧,没伤没痛地窝在自己的怀里。

    真真是老天保佑。

    翌日,沈风逸是在一阵食物的香味中醒来的,缓缓睁开眼后,看到的便是正在认认真真烤着一只兔子的宋瑞,不知为何,心突然就静了,不想开口说话,也不想动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忙碌的宋瑞,似乎于他而言,在很长时间里都已经是种奢望了。

    烤着兔子,时不时回头看看的宋瑞,这一回头,刚好对上沈风逸大睁的眼睛,支了个树枝将兔子架上,宋瑞连忙走过来,先是探了探额头的温度,这才开口说话“似乎下去了点,但是貌似还有点热度,你感觉怎么样”

    沈风逸勾起一抹轻笑“除了渴,其他还好。”

    宋瑞闻言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囊“就猜到你会渴,一直在怀里温着呢,你先稍微喝两口润润嗓子,别一下子喝太多,过会儿再喝。”

    沈风逸接过还带着宋瑞体温的水囊,轻轻含了一口,虽不是暖的,但是也断了凉气,一点也没刺激到沈风逸的胃,舒服得仿若连心都暖了。

    “你这些东西哪来的”沈风逸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边烤着的兔子,还有地上散着的一些似乎是刚采的草药似的东西。

    “我趁你睡沉了上去了一趟,又不敢走远,所以就就近猎了只兔子,寻了点能用得上的草药。对了,你身上可有哪里我看不见的伤”

    “无碍,就是之前从崖上下来时脚崴了”接着,沈风逸便将那日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宋瑞。

    原来那日,他们一行人在快要行至随城城门时,被一批突然窜出的黑衣者拦杀,对方人数整整是他们的三倍,并且看得出来个个训练有素,招招杀招,毫无多余花哨动作,似乎只为杀人而动。

    沈风逸几招之下,便知硬碰不得,招呼着大家分散逃开,同时掩护轻功最好的一人快马加鞭赶回司城,通知沈风烨,之所以不是直奔军营,还是因为军营人多眼杂,万一被谁听去,可就不好说了。

    大家四散开后,那些人虽也追其他人,但显然一半的人力都集中追杀沈风逸,沈风逸情急之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淘往了哪个方向,结果一下子跑到了悬崖边,耳听着杀手的脚步越来越近,沈风逸看了看不算太高的山崖,决定赌一把,借助崖边的藤蔓,能下多少下多少,之后再施展轻功滑下崖底。

    谁知道,天都助他,才下去不过十多米,便遇到这出山石平台,更妙的是,平台左侧竟有一山洞,便躲在了这里。

    直到第二日傍晚,才壮着胆子,试探着爬了上去,感觉不到周围有人,匆匆本至山下,在靠近山脚的山道上将手腕上的护身符卸了下来丢到路边,好歹外面的容器是个玉质的,只希望会有人拣去去当铺,也许就能被有心人看到了。

    而在扔下护身符后没多久,沈风逸在路边捡到一只破碗,本是想着可以接点水喝,却在当时感觉到又有一队人向这边行来,只得匆匆返回这处山洞,又等了一日,才再次上去,摔碎了碗,又将原本带着路上吃的干粮掰碎了,留下了那么个牵强的记号。

    说到此处,沈风逸扬唇一笑“好似心有灵犀似的,我就是直觉你会亲自来寻,而这些记号,你也一定会懂。”

    宋瑞伸手将沈风逸紧紧抱住,头搁在沈风逸的肩头,声显哽咽“是啊,心有灵犀”

    说是心有灵犀,其实根本就是豪赌,倘若那个护身符没被人发现呢,倘若被人捡走了而没能被自己看见呢,倘若自己发现不了之后的“碗糕”的记号呢,更倘若到最后自己没能想到这下山的法子呢

    这一环又一环,都存在着无数的可能,偏差了哪一环,自己都不会找到躲于此处已经发起烧的沈风逸。

    更无法想象,病中无力,而山洞里又没水没粮,他的逸儿还能熬几天。

    谢天谢地,幸好一切都是最好的局面,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幸好,幸好

    第四十八章

    有了宋瑞的照顾,沈风逸终于不像前两日那般狼狈。

    这日,沈风逸感觉浑身有气力多了,出了山洞尝试着爬上去,奈何到底力气有限,受伤的脚又使不上力,爬到半路还是放弃了。

    返回山洞时,整个人都有些烦躁“不能再在这儿窝着了,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寻到我的机会就越大,到时候,在这么狭小的山洞里,只能被瓮中捉鳖了。”

    正在打坐练功的宋瑞没有立即回答,等一周天循环结束,才睁眼道“放心,你不是鳖,是龙。”

    沈风逸被这一句彻底整得没脾气了,无奈地在宋瑞身旁坐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说起来,你对追杀我的人不好奇吗这两天你问都未问过。”

    “不是不好奇,而是我在思考另一件事情。”

    “什么”

    “比起是什么人要杀你,我更想知道,是谁走漏了你离开京城的消息又是谁告知了对方你回京的路线”

    沈风逸一愣。

    其实,在最初躲到山洞里时,沈风逸就想过这个问题,可是,自己出京这件事,知道的人就这么几个,京中的于之泓、安如远,军中的宋瑞、沈风烨,最多再加上御林军的两个守卫,其他就再没有人了。甚至一同回京的王府内卫,都只知道自己是沈风烨的至交好友,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而偏偏,这里面的所有人他都不愿去怀疑,不论是身边的至亲至信,还是御林军中忠心耿耿的将士,若连这些人都不再信任,他就真的要做个孤家寡人了。

    看着沈风逸地沉下去的眉眼,宋瑞自然知道沈风逸在想什么,于是不再多言,转开话题“自然不能一直待在山洞,只是,要先想好能躲过他们眼线的办法才能出去”

    沈风逸沉默了,照目前情形看来,所有的杀手对他的长相了如指掌,自己要如何才能躲过

    宋瑞突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风逸瞧起来,直看得沈风逸心里发毛的“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宋瑞邪笑一声“你说,他们所有人寻的是你这个相貌清俊的男子,但是,应该没有人会注意生病中的柔弱女子吧”

    沈风逸一怔之下反应过来“你是说要我扮女装”

    宋瑞一耸肩“不是你扮难道我扮”

    沈风逸看着宋瑞越笑越开心的模样,一挑眉一勾唇“我怎么觉得,你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呢”

    宋瑞的坏笑更甚“临时起意也好,蓄谋已久也罢,你就说你同不同意吧。”

    沈风逸抚额“我有说不的权利吗”

    二人商量妥当,便由宋瑞进城前去准备,沈风逸则将洞里有人待过的痕迹抹干净。

    等到宋瑞回来时,沈风逸却见他的眉头紧皱“出什么事了”

    宋瑞看了一眼沈风逸,思索片刻“我在城里见到了刑部贴的告示。”

    “刑部”

    “是的,刑部。捉拿弃军而逃的武德骑尉宋瑞的告示”

    “什么”沈风逸直接惊得从地上站起来,“捉拿你我不在京中,谁准许刑部发的告示”

    宋瑞示意沈风逸冷静“你称病不见朝臣,按律法朝中之事自然可由左右丞相代为决断。发这样的告示倒不足为奇,我只是奇怪,我离军不过数十日,这消息便已经递到了朝堂连告示都出了,这速度,不得不令人称奇。”

    沈风逸默然,确实,这速度,就好像对方早就预料到一般。

    宋瑞不忍看沈风逸一脸愁思的样子“好了好了,捉拿就捉拿吧,不让捉到就是了,等到你回京了,随便找个理由就说你有密旨派我另外办事去了就糊弄过去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当务之急是安全送你回宫。”

    沈风逸点头,突地一笑“那看样子,不仅我要伪装,你是不是也要装扮一番不如,来个姐妹同游随城”

    宋瑞怎会让沈风逸得逞从腰间掏出一枚假胡子“抓我的可大部分不知道我的长相,我只需要稍微装扮一下跟画像上有区别就可以了,”一边说着一边将胡子贴上,故意皱起眉头,压低嗓音,“那就烦请娘子快快换上衣衫,好随相公进城去呀。”

    沈风逸一噎“和着,你在这里等着我呢”一边说着一边飞脚提起一颗石子,而宋瑞则轻松躲过。

    待得宋瑞换好衣服回身,见沈风逸还在跟一堆衣服纠缠,见宋瑞转身看着自己,索性一扔衣服“女人的衣服怎么这么繁琐完全不知道哪个扣子系哪边”

    宋瑞“噗嗤”一声笑出来“不会就说不会嘛,何必找这么多理由。”说着弯下身捡起衣物,开始一一替沈风逸穿上。

    沈风逸看着正低头认真系着衣扣的宋瑞,不知为何生出几分气来“看你对女子的衣物都这么熟悉,真不知道平日里替多少女子穿衣系扣过。”

    宋瑞没有直起身子,就着弯腰低头的姿势抬眼睨了沈风逸一眼“你这醋吃得可有点莫名其妙啊,我平日里能给哪个女子穿衣系扣去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家里,而大部分时间是在宫里。”

    沈风逸撇嘴“那谁知道,你也这么大了,通房丫头总归要收几个吧”

    终于系好衣扣的宋瑞站直了身子,伸手弹了一下沈风逸的脑门“再装可就不像了,我有没有收通房丫头你会不知道我的好皇帝”见沈风逸还是一脸不屑的神情,宋瑞话锋一转,“倒是皇上有没有金屋藏娇,微臣可一点也不知道。”

    沈风逸微抬下巴,一脸桀骜“朕的龙床至今除朕以外,可就只睡过一人”

    话音一落,二人皆笑出声来,倒是缓和了之前压抑的气氛,想想也是,只要两人安好地在一起,不管即将面对的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好了,不开玩笑。你别忘了,我姐姐虽然出嫁得早,可早些年,也是我跟姐姐一起过的,我被我姐欺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小时候使唤我替她更衣梳头顺溜得很了。不过,女儿家繁琐的发式我可不会,就简单帮你扎一下,”

    沈风逸安静下来,任由宋瑞折腾自己的头发“你不说,我一时真没想得起来,说起来你姐姐嫁人也有十年了吧”

    “到来年正月,就整十一年了。”

    突然想起什么的沈风逸,连忙问道“说起来,你与你姐夫可常有联系”

    宋瑞以为沈风逸又要问他打算去边关之事,支吾道“那个,额,不算频繁,偶尔,才联系那么一下。”

    沈风逸撇嘴睨了宋瑞一眼,那意思,就是在告诉他,少在这里欲盖弥彰,之后再次开口“那你姐夫有没有跟你提及他的二叔”

    “二叔你是说长公主府的莫傲风他不是显少过问朝廷之事吗你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没什么。只是之前,长公主府的莫小姐有被太后召见进宫。”

    “还有这事”

    一见宋瑞因自己的话皱眉沉思,沈风逸连忙开口“也许是我自己草木皆兵了,太后之前召见的那些世家小姐都是些显少过问朝廷之事的人家,会寻到长公主府也是正常。”

    宋瑞决定能安顿下来再寻个机会问问莫司谷,故而也就暂且压下心中的疑虑“那就先不理这些,我们先上去再说。”

    沈风逸点头,随即又停顿了一下“可我今日早晨有试过,崴过的那只脚还是使不上力。”

    宋瑞将换下来的衣服打包背好“放心,有我呢。”

    来到山崖边,宋瑞让沈风逸先攀着藤蔓爬上去,自己紧随其后,然后让沈风逸的脚踩在自己肩上,由他使力,这样一来,沈风逸轻松了许多,两人配合着总算一起上去了。

    下山的时候,宋瑞原本是扶着沈风逸一步一崴地走着,不出百米,沈风逸的额头已密布着一层细汗,宋瑞停了下来。

    “就算有内力,可脚腕使不上力,走路还是勉强了,”说着,在沈风逸面前蹲了下去,“还是我背你吧。”

    见背后半天没动静,宋瑞扭过头去,见沈风逸还在发愣“你发什么愣啊快点上来。”

    沈风逸猛然回神,牵着嘴角笑了一下“你上次背我还是小时候的事呢。”这般说着才缓缓爬上宋瑞的背。

    宋瑞颠了颠沈风逸,迈开步子“是啊,小时候你才从地窖出来的时候不适应,三天两头就会生病,但是,你却不肯在床上休息,说什么都要去国子监上课。”

    沈风逸伏在宋瑞背上,想起那些往事,眼底含笑。

    那时候,宋瑞拗不过自己,但有希望自己多睡会儿能休息好,便会气啊算好时间喊醒沈风逸,之后一路背着沈风逸跑去国子监,堪堪能赶上开课。想到此处,沈风逸忍不住偷笑,这个笨宋瑞,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那时候经常会为了让宋瑞背自己而故意装病。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走至城门外,宋瑞提醒着沈风逸戴上面纱,这才进城,守城官兵拦下二人“干什么的”

    “二位大哥,我们是住在城外的,今日我娘子不小心摔断了腿,所以来城里找大夫来了。”

    守城的官兵拿着刑部的告示对照了一番,这才放二人进城。

    背上的沈风逸偷偷掐了宋瑞一把“摔断了腿是吧那相公可要背好人家,莫让人家下地呦。”

    宋瑞被拧得抖了一下,无奈回头“你别乱动,真当自己跟女人一样轻啊,我可已经背一路了。”

    沈风逸不再闹他,这要是在大街上摔下来,可就真不好看了。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另找家客栈先住下。”

    “你不跟与你同来的人联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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