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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 第16节

作者:欠扁之包子 字数:22412 更新:2022-01-01 04:26:23

    “小竹竹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啦,皇城之中与罗网有关的人,也就只有小少主,那个木头万年青,”说到万年青三个字,一品红脸上掠过了一丝笑容,“小竹竹你,还有为师而已啦,而且都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否则会被小竹竹老爹的暗卫察觉的,为师知道九死谷的事儿,是因为罗网在羊谷也有驻守的人马,十几万的人被困九死谷这么大的事儿,想知道也不是难事。”

    逝水稍稍宽心,但瞬时又担忧起来,一品红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好啦,为师以身家性命向小竹竹保证,你老爹绝对不会有事儿的,还有哦,为师从今天起要看牢小竹竹,绝对不会让小竹竹擅自跑出去的,以为师的武功,小竹竹插翅难飞了。”

    一品红看着逝水虽然懊恼,却稍稍舒展开了眉心,终于放下心来。

    小竹竹的情绪暂时缓了缓,但是光凭着自己劝慰阻挠也不是办法,若是羊谷那边再没有消息传来,小竹竹会进一步崩溃的。

    去九死谷路途凶险,兵荒马乱,羊谷现在已经是人心惶惶,就算是平常冷静,不疾不徐的小竹竹,也没有办法保证全身而退,更何况现在。

    这样没有把握,而且也没有用处的冲动行事,自己能堵,定然要堵。

    20第四十二章 寸步难行第四十二章寸步难行逝水觑着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便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只是还没穿好鞋子,就听到耳边响起了慵懒的声音。

    “小竹竹,要去哪里啊”

    “天亮了,自然是起床洗漱了。”

    “哦。”

    “师傅可以再睡一会儿。”

    逝水看着一品红揉揉惺忪的睡眼也撑起了身子,连忙出口阻拦,这些天师傅守在自己房中,几乎是寸步不离,为了防止自己离开他的视线之内,连吃食都是让万竹备了两人的分量送进来的,万竹还以为是自己终于吃的多了,高兴了很久。

    但是自己已经三天没有去牵凤宫了,万竹在门外传达古妃的催促时,师傅总是死死抱住自己,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攻势,外加一手搭在自己死穴处的威胁阻挠自己立刻冲出房间的动作,而古妃没有见到自己,自然是不会把军机要事告诉万竹,让她代为传达的,所以自己现在,算是完全失去了父皇的消息。

    自己已经撑得太久了,若是再杳无音讯,自己会发疯的。

    所以自己才想趁着师傅还睡着,早点起来偷偷溜出去,没成想师傅睡得浅,居然被自己甚是轻微的声音给吵醒了。

    “嗯,睡一会儿,那小竹竹陪为师再睡一会儿嘛。”一品红伸手揪住了逝水的袖子。

    “我睡不着了,我要起来。”逝水毫不犹豫地扯回袖子,继续自己的穿鞋大业。

    一品红看出了点苗头,偏过头来半是疑问的说道“小竹竹是想去哪里么”

    逝水默然,默认,而后继续穿鞋。

    “小竹竹是想去牵凤宫么”

    “是,难不成师傅不允许,还是要一记手刀把我劈晕了,或者把我绑在床上”逝水的语调非常的不耐烦。

    “小竹竹去牵凤宫,自然是可以的,但若是在牵凤宫没有听到小竹竹想要的消息,小竹竹能否保证立刻回殿,不动去羊谷的念头”

    “我发誓不去羊谷”

    逝水听着一品红口气有些松动,连忙立起手掌直指天花板,扣起大拇指和小拇指来,一板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南天竹对天发誓,无论听到什么消息,绝对不去羊谷,若有违背誓言,愿全身溃烂而死。”

    说完逝水眼巴巴地看着一脸优哉游哉的一品红,问道“现在可以去了吧”

    “呵呵。”

    一品红一指头戳在逝水腰际,摆明了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扬眉却依然笑得颠倒众生“罗网的人,发毒誓也算是家常便饭了,什么全身溃烂而死,五雷轰顶,五马分尸一类的,执行委托的时候便会碰到啊,哪能算作发誓的筹码,小竹竹把为师当小孩子耍啊。”

    “那,那师傅要怎么样才肯相信”

    逝水急了,扭身正对着一品红戏谑的笑容,焦急地抿起了唇。

    师傅说的对,自己确实不介意那个誓言会否应验,身为杀手,早就有了死无全尸的觉悟,所以自己方才发誓,也不过是想让师傅放自己去牵凤宫而已,最终会否去羊谷,那是后事,自己没法预料。

    但是师傅不肯放行,自己硬来也讨不了好,只能探探师傅的口风了。

    “为师想想看哦。”

    一品红说着果真托起下颌,微微拢起眉心,一副认真到极点的样子想了起来。

    这一想倒是想了许久,直到逝水一手捏着鞋子也不穿,也不放回到地上,坐立不安了,一品红方才缓缓开口道“对了,小竹竹若是拿你老爹来发誓,就可信许多了。”

    “父皇”逝水一惊。

    “嗯,比如说,若违此誓,小竹竹的老爹全身溃烂而死,近一点的就羊谷之行有去无回,之类之类的。”

    一品红挑眉慢慢吞吞举着例子,一边还瞥眼觑着逝水的反应,果然见他铁青着脸,紧咬着牙,强忍住了才不打断自己的话,再没了方才的干脆利落。

    “嗯看小竹竹的样子,是不会拿你老爹发誓的了。”

    “此事与父皇毫无瓜葛,何必要牵扯到父皇。”

    “呵呵,若是小竹竹能信守诺言,那毒誓便不会兑现,与拿谁发誓又有什么关系,小竹竹这个样子,摆明了就是告诉为师,刚才那个重誓是骗骗为师的,小竹竹根本就没有断过要去羊谷的念头。”

    看着逝水无言以对,一品红叹了口气,挪过身子来轻轻抚了抚逝水的发丝,爱怜地说道“小竹竹向来都对为师坦诚相见,但是最近却屡屡对为师撒谎,小竹竹的老爹对小竹竹来说,真的是那么重要的人么。”

    逝水看了一品红一眼,而后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自己可以拿自己本就风雨飘摇的性命开玩笑,但是完全没有办法让父皇受到威胁,当初假作小木人也是,即使知道是不可能成功的诅咒,却仍然不愿意将父皇的姓名生辰刻于其上。

    父皇于自己,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为了这个很重要的人,为了能做出对他有利的决策,哪怕背叛罗网,哪怕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傅撒谎,也在所不惜。

    “那小竹竹去吧,一个时辰,为师给小竹竹一个时辰的时间,若是一个时辰后小竹竹还没回来,为师便先拆了这永溺殿,再拆了牵凤宫,最后杀去羊谷的路上追小竹竹,制住小竹竹全身的穴道,然后将小竹竹带回来,往后宫人会怎么看小竹竹,为师不会去管,小竹竹的老爹回来后听说这闹得挺大的事儿会作何反应,为师也不会管。”

    一品红浅笑凝眸,一边威胁着一边俯身接过了逝水另一只手里的鞋子,温柔地帮他套在了脚上。

    21第四十三章 陡起风云第四十三章陡起风云“大皇子殿下”

    逝水讶然,看着站在牵凤宫正殿门槛上,一声娇呼满面焦急的青衣宫人,心中一紧。

    这不是古妃身侧的贴身宫婢么,怎么如此阵势等在这里。

    若非朝堂之上有乱臣作祟,便是父皇羊谷之行败局展露,否则端庄沉凝止于宫规的古妃不会慌乱至此,竟让一个宫人不顾尊卑立于门前,见了自己也不行礼也不请安便张口直呼。

    “殿下可算来了,快,快随奴婢来,娘娘有事要求教殿下。”

    那宫人放心地先呼出一口气来,而后不由分说便折身入殿,行色匆匆地将逝水三拐两拐带入偏殿,到了西间门前又突然驻足,轻轻叩门三声便倏然退去。

    逝水惑然,听得里面碎玉之声“是大皇子么,进来罢。”

    逝水推门而入,古妃背对着门口袅袅立在窗前,听闻自己进来便转身,柳眉紧颦杏眸含愁,也不虚意客套便开门见山“本宫前阵子说过,从此关于羊谷之事本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希望大皇子能帮帮本宫,现下本宫有事相商,望大皇子不吝赐教。”

    “娘娘请说。”逝水颔首,亦是单刀直入。

    果然是出事了。

    不过听古妃言语,好像不是战况,是朝政之事。

    “皇上入九死谷已逾一月,然无捷报传来,百官渐渐知晓了皇上带兵入九死谷的事,至于大军停滞不前的消息,虽然本宫极力封锁,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已经透了些蛛丝马迹出来,故而人心惶惶,蓄意者蠢蠢欲动。”

    “早晚的事。”

    逝水一声叹息,看着连日操劳已经疲惫满满,甚至都有些妆容懈怠了的古妃,念及她多是因为父皇而忙乎至此,竟生出些许感激之意。

    古妃亦是叹气,转口又道“今日早朝时,古左丞当面上奏,相询本宫羊谷军情,本宫本想着含糊蒙混,故而唯唯诺诺,支支吾吾,古左丞见势便得寸进尺,咄咄逼人,非要本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战局僵持,皇上进退维谷。”

    逝水听着古妃声音颤抖,好像仍在生气懊恼,便问道“那娘娘可是,当场怒斥左丞,对左丞的问话不予回应便摔帘而去”

    “大皇子所料不错。”

    古妃点头,当时隔着帘子,都能感觉左丞,也就是自己的表亲叔叔气焰嚣张,而同朝的臣子翘首而盼,细碎接耳,却无一人肯替自己解围,自己怒气滔天,又苦于事实如此无力辩驳,也是不能信口胡诌皇上行军顺利的消息,便只能起身怒骂,而后不管朝堂震惊便拂袖离去。

    “娘娘怎能如是行事。”

    逝水摇头,满脸惋惜。

    怒斥,离去,再加上之前的闪烁其词,这不是摆明了告诉群臣,父皇此时陷入僵局了么,左丞见此情形必然是大喜,接下来几日里,大概便会开始聚帮结派,拉拢百官,古妃到时候失了气势,不知能有几分把握压制局面。

    左丞已近乎权倾朝纲,野心膨胀到了极致,要说想谋朝篡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本宫知道,只是连日来皇上没有消息,本宫心焦至极,左丞此行更是让本宫气不过,一时没克制住了,本宫已知棋差一招,故而本宫请大皇子过来,也是想问大皇子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古妃满怀期待地看着逝水,却见他沉默不语,半晌方道“娘娘心中大概有了算计,不妨说与逝水听听。”

    古妃抿唇,似有不方便之言语,但见逝水执意如此,便说了心中所想。

    “本宫的意思,是”

    古妃又斟酌了一下,咬牙克制住浑身的颤抖,说道“先下手为强,灭了古左丞的口,以防他乘虚,蓄意谋反。”

    “娘娘舍得”

    逝水略惊,却是立刻恢复平静。

    也算是意料之中,这些天来,自己也已经渐渐明晰,古妃对父皇的爱慕之心深入骨髓,而古妃与古左丞本便只是一族亲戚,前时与常妃为敌时还要相互依赖,但现在两人已是处于两方阵营,为了自己所想要实现的愿望,已无多少牵绊可言。

    古妃的愿望是宠冠后宫,与父皇坐拥天下,而古左丞却是欲图夺权自立,两人已经背道而驰,势同水火。

    “不说为了江山,只是为了皇上,本宫便可以手刃古左丞。”

    古妃踱到桌边,丹蔻玉指轻轻搭着桌面,曲起腿来慢慢落坐在精雕镂刻的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勉力平息了一下波涛汹涌的心情。

    古妃不是绝情之人,虽愿为尽欢帝众叛亲离,但临到了实施的关头,还是会心生不忍,悲戚连连。

    逝水看在眼里,开口温声说道“娘娘大义灭亲之心,逝水万分佩服,只是此计不妥。”

    甚为不妥。

    逝水稍事停歇,也不换姿势,只屏气凝神,感觉了一下房间各处的动静。

    方才古妃言及朝堂之上古左丞的言行举止时,自己正上方的屋檐发出了细碎入微的声音,而古妃说要手刃古左丞时,几乎是从同一处,传来了筋骨瞬息错位发出的愤懑咔哒声,若是常人,乃至普通大内禁卫,定然不会有所知觉。

    但是自己已经确定,父皇的暗卫,便在那房檐之上,很认真地监视着这里的情况。

    事态至此,就算古妃不派遣人去左丞府暗杀左丞,完全忠心于父皇,现在又被古左丞的放肆激怒的暗卫也会派人前去,所以此番自己不但要说服古妃放弃这个打算,也要说服屋檐之上,对左丞的明目张胆咬牙切齿的暗卫。

    22第四十四章 明争无妨暗斗第四十四章明争无妨暗斗“有何不妥”古妃扬眉,讶然。

    “左丞没有触犯律法,此前也一直言行谨慎,步步小心,娘娘没有借口罢黜他,更没有理由取他项上人头。”

    “本宫本便没打算要下旨杀他。”

    “暗害更为不妥。”

    逝水微微摇头,说道“左丞府上戒备森严,膳食之前亦是有尝膳程序,下毒成功率太小,暗杀难免会留下马脚,更何况左丞刚刚当庭与娘娘起了冲突,没几天便横死,以左丞如此显赫的身份,群臣定然会怀疑到娘娘头上,到时候百官寒心,也坚定了左丞质问的真实性,左丞门下的人更是群情激奋,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据自己推测,左丞门下该是有不少野心勃勃的人,从旁作梗怂恿左丞尽早行动,若非左丞生性稳重谨慎,十几天前就会有作乱之事了,现下若是下手除了左丞,必然牵一发动全身,原本便蠢蠢欲动的门人都打着为左丞平反的旗号大乱一场,那才是真正的让人头痛。

    “那便学前朝,统统诛灭了便是。”古妃眼神一冷,语音仍然娇媚,却是让人心生寒意。

    前朝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而且皇上在时,据说有一年曾鞭笞在宫门外跪求勤政的臣子,血雨横飞,满目凄怆,因为按着品阶杖打,还让几朝的元老都有被当庭打死的。

    一了百了,倒也好。

    “娘娘在说气话么。”

    逝水淡淡回了一句,琢磨了一下房檐之上那暗卫的心情,慢慢说道“今非昔比,朝中有多少人与左丞有或多或少的关联,这一株连,牵涉甚广,现在父皇不在朝中,边关战乱,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何况这些日子来,处理各种事务的其实是左丞与其门下一干人等,娘娘只是垂帘,确保他没有大的动作而已,这人无端一杀,国中的大事小事,由谁接手”

    逝水话锋一转,看着古妃眼中突然显出的精光,抢先掐断了她的话跟“娘娘想说董大学士么,且不论他区区一个翰林学士,难以服众,而且他年不界三十,终究是没有左丞那般久经历练,处理事务井井有条。”

    “照大皇子所言,这人是杀不得了,那莫非要任他肆意妄为,广揽门徒么”

    古妃本也聪慧,三言两语之下便想通,已然被逝水说服,但是仍然忿忿。

    逝水叹气,定了定神考虑了一下,说道“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复杂,左丞如此张扬,不过是借着百官惶惑,兴风作浪,而百官惶惑,亦不过是因为娘娘对左丞的质问无言以对,还不顾矜持怒目相向,所以对战局不抱希望了而已。”

    古妃点头“确实如此。”

    “那便简单了许多,只要让他们相信,父皇仍然一帆风顺,至少也没有进退维谷,不日即能凯旋归朝,拖延时间到父皇出了九死谷,便好了。”

    逝水抿唇,掩去了所有前途未卜的忧色。

    自己必须要相信父皇不日定然出谷,也要说服古妃相信,否则这朝堂怎么能撑得下去。

    “那,是要本宫,伪造消息么是伪造皇上的亲笔书信,还是让人假扮作从九死谷前方回来的人,当众回禀羊谷方面的情况”

    “娘娘不必如此。”

    逝水听着古妃思量了几种方法,先是仔细听完,却又出声阻止,见古妃面露困惑,笑了笑便道“伪造父皇书信,即使是为了取信于臣,却因未经父皇同意,也是欺君之罪,让人假扮九死谷来的人,太过突兀,其实让人相信一个人,只要让人怀疑他的对手,便好了。”

    两方相斗,旁观者往往如此,看见一方理直气壮,另一方藏头露尾,便想当然地选择信赖前者。

    相似的,当两方各执守着一个观点,而旁观者又处于雾里看花不甚明晰的时候,如果一方被发现有掩盖事实的嫌疑,那另一方的观点便会大得人心。

    现在古妃当庭失了气势,已经使人偏向于左丞,若是再想让百官改变看法,只能嫁祸左丞,让他有更直接的掩盖事实之疑。

    “哦,逝水前言有误,看来还是需得要有人假扮十万火急回报军情的人。”

    逝水恍然摇头,看着古妃,嘴角溢出一丝狡黠的笑意,眼神却明媚如三春暖阳,缓缓地道“死人。”

    23第四十五章 一出好戏第四十五章一出好戏三日后,清晨胜天正殿。

    古妃坐于珠帘后,神色矜持坐姿端庄,透过明黄色的薄薄纱帐,见底下站于文官之首的古左丞手持象牙笏,嘴角带笑得意非凡。

    古妃听着群臣上奏完毕,温婉道了声“众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无人应答。

    古妃似乎早就料到,便冲着古左丞说道“左丞也没有么”

    “回娘娘,没有了。”

    “当真没有”

    古妃再问了一次,见左丞困惑,仍然摇头,脸上陡然浮现出失望的神色,“本宫料想左丞身居高位,忠心耿耿于皇上,为百姓谋福,这些时日又为国为民操劳甚多,便想着给左丞一个坦白的机会,为何左丞不领情,还毫无悔过之心。”

    “娘娘这话是何意微臣身为左丞,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从来不敢有逾规矩,群臣都有目共睹,微臣问心无愧,无需悔过。”左丞底气十足。

    古妃微微摇头,见着群臣听着自己和左丞的对话,终于有些骚乱地窃窃私语,便道“左丞既然不肯坦白,那左丞便欠了本宫一个解释,来人,把那具尸体带上来。”

    尸体二字一出,举朝皆惊,左丞犹自惶惑,正殿门边居于列尾的下位臣子便颤巍巍转身,看着随古妃一声令下便从外面抬进来的一副单架。

    两个禁卫一头一尾,将上面蒙了一层白布的单架放在文武官员中间的空地上,不甚浓重的腐臭味慢慢飘散开来。

    “娘娘这是何意”左丞皱眉,忐忑相问。

    “此人四日前毙命,一剑封喉,剑上还淬有剧毒,身上还带着皇上的玉玦。”

    古妃正说间,一名禁卫俯身掀开了白布,露出里面青黑的一张脸,满是尘土的衣袍,和脖子上一处血肉模糊的伤痕。

    “微臣敢问娘娘,这是何意,此为何人,居然会有皇上的玉玦”

    “此为何人,左丞不知”古妃故意问道。

    “微臣不知,还请娘娘明示。”

    “那本宫这么说罢,他四日前大约午时抵达京师,才在驿站下马,稍事歇息便欲奔赴皇宫面见本宫,然左丞在途中拦下了他,不知所谓何事,亦不知后情如何,本宫便再也没有见到他,这些天本宫派人四处查探,方才有了他的消息,现在左丞可有知道什么了”

    “这”

    左丞终于明白了古妃的欲图,瞥了一眼横躺的人,知道纠缠下去,古妃也会抽丝剥茧说出尸体的身份,舌粲生莲无中生有,便抢先问道“微臣从未见过此人,遑论拦下他,但据娘娘所说,莫非此人,是羊谷回来的”

    群臣呆若木鸡。

    羊谷回来,带着皇上玉玦,欲要面见古妃娘娘,还让娘娘如此上心查探的,还能有谁,铁定是传信的人了

    据娘娘所言,难道是怀疑左丞杀害了传信人

    “左丞想说了么。”

    “微臣只是猜测而已,微臣未曾对他做过什么,娘娘想让微臣信口胡诌么”

    “左丞啊左丞,你太让本宫失望了。”

    古妃再次摇头,猛然从椅子上坐起,隔着帘子道“他是羊谷派来的传信之人,四日前方才抵达京师,本欲向本宫说明军情,却被左丞半路拦截,想来左丞也知道皇上的消息了,何故又要在三日前上朝之时逼问本宫羊谷的事情”

    左丞还未答言,古妃便又叙话道“左丞已经获知羊谷的消息,却在朝堂之上咄咄逼人,装作不明就里,欲要本宫坦诚相交皇上是否陷入僵局,左丞到底是何居心”

    “娘娘”

    “左丞见过传信人之后便再没有人见过他,本宫差人日夜查探才掘出他的尸体,财物未失却没有半点书函,这般情形,左丞要本宫怎么想”

    古妃撩开帘子,正身站在高台之上,双眸炯炯地看着额头见汗的左丞,面色阴霾。

    百官已然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摇摆不定,念及三日前左丞与古妃当庭决裂,心生了几分疑惑。

    照当日娘娘所行,似乎是皇上陷入了僵局,但现在看这情形,倒像是左丞派人暗害了传信之人,娘娘便失去了羊谷的消息,方才会对左丞的逼问无言以对。

    这样看来,掩盖事实的,倒是左丞了,那皇上的羊谷之情,便是没有岔子了

    左丞勉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正要开始辩驳,突然见文官中一身着绿衣的臣子跪了下来,重重磕了几个头,诚恳地抢着说道“微臣求娘娘放过左丞”

    左丞的辩驳被生生掐断在咽喉中,干着脸回眸看着那跪伏在地为自己求情的人,却是上书房教授诗书的董辞董大学士。

    “董学士缘何要为左丞求情”古妃冷冷出言。

    “现下多事之秋,皇上离京,战乱未定,左丞虽犯下罪责,但尚能将功补过,故而微臣冒死但求娘娘开恩。”

    董辞话音刚落,便见得他身侧若干绿衣臣子也跟着跪了下来,齐声说道“求娘娘开恩”

    左丞错愕,觉得到了嘴边的辩驳愈发出不了口,声声刺耳的开恩声,倒像是在替他承认了罪责,承认了他谋害羊谷传信之人,欲图掩盖战局,还当庭逼迫古妃的罪责。

    古妃沉默,横眼扫过还在犹豫的臣子,说道“董辞求本宫放过左丞,不知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站着的臣子吸了吸气,面面相觑,而后齐齐跪地,声震大殿“臣等求娘娘开恩,许古左丞将功折罪”

    “你,你们”

    左丞瞠目结舌,却闻得古妃叹了口气,单眼扫过来一个嘲讽的眼神,顺水推舟地道“既是如此,那本宫先赦免了左丞的欺上瞒下之罪,也不追究他草菅人命之责,但他若是不好好处理政事,本宫便不会再留情面。”

    古妃说罢回身便走,眼里喜忧参半。

    大皇子所定之计还算不错,有董辞的求情更是让左丞无法辩驳。

    只是皇上入九死谷经久未出的消息总会透出去,现在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要彻底解决此事,还得是皇上凯旋,至少也是早日出谷,方才能封缄众口,让他们不敢再乱来。

    24第四十六章 状况频发第四十六章状况频发“将军。”

    “何事”

    “粮草,告罄了。”

    “我知道了。”

    尽欢帝头疼地挥了挥手,看着面前抱拳而立的副将听了自己的回答,面色犹疑,却没有退去,便问道“还有何事”

    “末将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是,将士们军心涣散,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动了投降的念头,刚开始还只是私下里唠唠叨叨,但是近些日子已经压制不下去了,长此下去,怕是还没饿晕,就先崩溃了。”

    “我知道。”尽欢帝揉了揉太阳穴,想了想,而后指了指身侧下方的位置,说道“李堪,你坐吧。”

    “谢皇将军。”李堪副将才刚出个皇字,便硬生生吞回了下言,胆战心惊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神情拘谨地看着尽欢帝,生怕他有所责罚。

    刚至羊谷,便有人汇报军情时不当心地呼了声皇上,立刻被两边的禁卫拖到在地,当场军仗了一百,实打实的伤筋动骨,完全没有顾忌那个人的身份,结果原本硬朗的一个人,到现在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

    自此,军中之人尽皆明白了,皇上说一不二,绝无例外。

    自己方才虽然没有将称谓说全了,但毕竟还是出了错,现下皇上是焦头烂额,心情差到了极点,不知会否拿自己当出气筒。

    初犯者军仗一百,再犯者可是人头落地啊。

    李堪想着如此,却仍然紧握着双拳,强自镇定,毕竟也是久为武官的人,虽然太平的年月没有经历多少腥风血雨,但是这点胆识还是有的。

    尽欢帝看出了李堪的紧张的小动作,便缓缓说道“李副将不必担忧,口误而已,你改口就说明你还记得我的命令,我不会责罚。”

    “多谢将军。”

    “领路的人还剩几个”

    “回将军,昨晚死的那个,已是最后一个。”李堪的情绪有些低落。

    “如此,那便是一个不剩了。”

    尽欢帝愈发头痛。

    进九死谷之前,自己下令从羊谷投降的士兵和百姓中挑选了十几个来做领路人,为了保险起见,每天由不同的人带小队将士走一小段路,再原路返回,而后再是由另一个人带路走一小段,待到小队将士回到军营,将几次的路线两厢比较,若是基本一致,方才让大军沿着这段路前行。

    初时还算顺利,只是没过几天,大概是羊谷发现了自己带兵进了九死谷,便开始在山上查探,细致入微,即使是一小队不惹眼的前行探路兵,也开始有去无回。

    更糟的是,领路人知晓探路兵马有去无回的消息后,便也开始不安分了,接连着几次都出现了领路人有意带错路的情况,路线再没有保持一致,导致大军停滞不前,只能就地驻扎。

    也许是带路人毫不配合的态度,和接连着几天无法前行的窘迫惹怒了将士,某天自己出营,居然看见十数个将士围着一个领路人,对他拳打脚踢,肆意辱骂,被自己喝令退散了之后,只见那领路人仰面躺在地上,战战兢兢,全身衣服被撕裂成条状,遍体鳞伤,气若游丝,连怒目相视的气力都已经失去,军中随性的金疮医和折伤医都束手无策。

    他竟是被,活生生地打死了。

    虽然自己后来狠狠惩处了那些士兵,但是他生不如死的惨状,和临死前凄厉的哀嚎还是刺激到了其他的领路人,让他们戒心顿起,失去了对己方的信任,自此,只要是士兵稍稍疏于防范,让领路人独自在军帐或是其他地方滞留一段时间,便会出现领路人自杀的情况。

    如是,绵延数十日,大军依然滞留,而且即使是加强了对领路人的监视,但还是阻不住他们赴死的脚步。

    直至昨晚,最后一个领路人被绑住手脚,却仍然当着帐内所有士兵的面,在吃饭的时候咬断了自己的舌根。

    “将军,接下来该怎么办继续让我们自己的人去探路吗”

    “让他们小心些。”

    尽欢帝有些歉疚地嘱咐了一声。

    自从出现几个领路人带的路都不一样的情况,自己便开始派遣将士独自探路,但九死谷地形复杂,盘曲环绕,偶有毒烟迷障,再加上在坡山上虎视眈眈的羊谷士兵,几个人组成的小分队几乎都是有去无回,幸运些赶回来的队伍要不就是十不存一,要不就是无功而返。

    自己何德何能,让将性命交付给自己的将士们,受此大难。

    “李堪,我不分缘由便让你们进九死谷,你有没有觉得,是我做错了”

    “战场之上,大将军的命令永远是正确的。”李堪应得很快。

    “那现下落得这般进退维谷的境地,你可有心存怨恨”

    “末将不敢。”

    李堪抱拳垂首,尽欢帝过于和蔼的态度让他一阵感动,同时却又是一阵心悸。

    自古以来,朝政之上没有出错的帝王,沙场之中没有出错的将领,即使他们的决定让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亦是没有人敢言上位者的错处。

    皇上自登基以来一直手段铁血,雷厉风行,现下却对自己显露了自责的苗头,不知是真是假,是福是祸啊。

    “李堪不怨恨,我怨恨。”

    尽欢帝语调沉凝,拢眉站起了身子,看了看帘幕低垂的帐营,而后对着忙不迭跟着自己站起来的李堪说道“算上今日,我朝大军已经停滞九死谷整整四十日,陪我出去看看吧。”

    25第四十七章 孤军奋战上第四十七章孤军奋战上错综分布在谷底各处的白色军帐,来回巡逻却已经失去队形的三三两两士兵,支在大石头上完全见底了的大口锅子,和碎石上,随处可见的淤黑血迹。

    尽欢帝抽了抽鼻子,空气中浅浅地缭绕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前些日子一小队兵马探路回来,还没来得及入账禀报,当先的小头领便惨叫一声,抽搐着,嘶鸣着倒了下去。

    自己闻声出帐看时,只见那人半侧着脸倒在地上,冲着自己的那半张脸已经整体溃烂,睁大的眼睛血丝遍布,红红黑黑的皮肉带着卷边,赤色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盔甲,已经血肉模糊的双手还死死掐着脖子,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自己束手无策,只一会儿,那人便没了声息,军医说他大概是走错路,不小心饶入了毒烟之中,来不及掩口屏息之下吸入了瘴气,只不知是窒息死的,还是皮肉溃烂痛楚死的。

    自己命人深深掘坑,将尸体好生安葬了,但是九死谷底通风不畅,那股腐败的肉味经久不息,时时提醒着将士们,那个小头领临死前的惨状。

    面前的情景,触目惊心,颓废而迷惘,绝望的气息已经不知不觉,在谷底蔓延了开来。

    这是心理的瘟疫,猖狂肆虐,随行的军医没有办法医治,而且越拖越严重,直至自己先敌人而崩溃。

    “大将军”

    一个士兵眼尖叫了出来,顿时松散的士气勉力一振,巡逻的士兵将手里钢枪一立,霎时挺直了胸膛。

    “你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我只是随便出来看看。”

    尽欢帝挥了挥手,而后踱到谷底与旁边平坡的山脚下,仰面看了看动静。

    悄无声息。

    看来在山坡上埋伏的羊谷人也累了,想先休息一下,而且料定了自己这边已是强弩之末,没有了反抗之力,胜利是早晚的事情,所以干脆连哨兵都不设了。

    十几天来,巨石袭击,箭矢乱舞,间或还有在屁股上被扎了一锥子,发了疯一样冲下来的马匹,将谷底己方的士兵撞得惶惶不可终日。

    这样子,前不能,退不行,粮草见底,还要日夜担忧坡上羊谷人的偷袭,身边前一秒还谈笑相向的同伴,下一秒就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碾成肉饼,甚至连声息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也难怪士气会涣散成这样了。

    尽欢帝紧紧握拳,突然转身看着谷底的将士们,伸手脱下了头盔。

    “将军,请戴上头盔,小心滚石”

    李堪急急出口,却见尽欢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着面前已经将注意力尽数投射过来的士兵们,缓缓地,又坚决地除下了身上的上甲臂,护肘,胸甲,护腰,护腿,然后对着就要冲上前来护住自己周身的李堪立起了手掌,阻止了他的靠近。

    士兵们已经被尽欢帝的举止震在当场。

    羊谷人都埋伏在坡上,尽欢帝却在正下方,解下了所有的护具,而后背对着山坡,背对着可能袭向他的暗箭,面色平静,毫无俱意。

    士兵们脸上逐渐浮现出佩服的神色,却不敢高声呼出来,生怕惊动了山上的羊谷人,让他们发觉,全军的首领已经卸下防备,像个活靶子一样立在当地。

    “擅自将你们引入九死谷,是孤的错。”

    尽欢帝开口即刻承认了自己的失策,而且用的不再是我,而是孤。

    这句话,便相当于一国之君,当着臣子的面,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承认了一个君王犯下的错误,听者皆惊。

    “现下进退维谷,粮草告罄,且看周遭环境,孤知道,你们认定了此番已是死局,降心四起。”环顾了一眼欲言又止的众人,尽欢帝又道“孤不怪你们,因为投降,能保命,也不用再受煎熬。”

    看着眼里流露愧疚之色的士兵们,尽欢帝的语调突然上扬“但是你们的身后,便是我朝千千万万手无寸铁的百姓,一旦你们投降,你们身后的父老乡亲,你们出生成长的土地,你们引以为傲的国家,便会门户大开,失却先机,如那待宰羔羊一般战战兢兢于羊谷人的屠刀之下。”

    将士们面面相觑,握紧了手中钢枪,犹疑的姿态慢慢褪去。

    “若是投降,你们的妻子儿女,你们的父亲母亲,你们所有的乡里,都不再有保障,不要奢望于留在朝中各郡的兵马,羊谷若是入侵,他们根本调遣不及,远水难救近火。而你们作为投降之兵,可能会被利用来对付朝中的百姓,到时候你们可以选择誓死不从,身首异处,也可以选择举起屠刀,听从羊谷人的命令,斩下族人的头颅,获取自己的苟且偷生。”

    尽欢帝缓缓扫视过士气逐渐高昂起来的将士们,凤目中精光迸射。

    若是任士气低迷下去,便是不投降,也没有了半点胜算,只有拼死一搏,反兵家常略,背水一战,全军一起杀上山坡,以多制少,弥补出于地势下方的缺陷,才能反败为胜。

    但是看现在的情况,还得再加一把火。

    尽欢帝抽出腰侧的长剑,转身冲着山坡,将剑身立了起来,剑锋冷冽,寒气冲天,尽欢帝白衣黑发,长袍无风自动,气势迫人,即使身处不尴不尬的谷底,背影依然明朗地有若天降神明。

    定了片刻,知觉身后已经逐渐骚动,杀气成形,尽欢帝便冷冷说道“你们若是想投降,但行便是,孤绝不阻拦,只是孤,誓死不降”

    说完,尽欢帝气沉丹田,嘹亮地吼出一声“杀”,而后挥着长剑,孤身向着斜坡迎面而上。

    26第四十八章 孤军奋战下第四十八章孤军奋战下万里晴空已经昏黄,偶有倦鸟归朝,声如泣血。

    斜阳西沉时分,九死谷绵延千里的山坡之上,光秃秃的山岩突兀在外,土黄至深,甚至有些隐隐泛红的坡壁之上,有一白衣人飞身而行,手中剑气凛冽,寒光逼人,衬着周围的苍茫景色,竟有些末日的悲壮。

    那声声震云霄的杀声之后,原本就被惊动的羊谷人终于稍稍醒转,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出来探视,见此情景,虽不知迎面上来的是何人,但还是忙不迭地拈弓搭箭,十数支箭矢便撕裂了空气,直冲着尽欢帝撞来。

    尽欢帝在疾速点地的过程中,堪堪闪身躲避,一边侧过手中长剑挑飞箭矢,锋利的剑身与箭矢的尖端交击之下,铮铮作响,速度之快,还闪烁了几点耀眼的火光。

    羊谷士兵有些惊诧,看尽欢帝反常的甲胄尽解,气度不凡,身手更是敏捷异常,匆忙间撇过谷底跃跃欲试的其他将士,皆是一副胆战心惊摩拳擦掌的样子,便感觉直冲上来的决计不是平常人。

    想着此人可能是个大将,山坡上的士兵们顿时一阵激动,立时便有更多箭矢脱了弓,只是这番与方才的慌乱中下意识的动作不同,所有的箭矢都有了雷霆之力,而且目标异常明晰。

    从谷底将士的角度看来,那些寒光凛凛的箭矢,便像是织成了一张细密非常的网,从天而降,飞速地向着尽欢帝收拢起来。

    尽欢帝只觉四周寒风渐起,便索性停下前进的身形,左腿往后一迈,在有些陡峭的山坡上稳稳撑住,而后将手中长剑一横,手肘连抖,不停地斩在即将近身的箭矢之上,速度之快,旁人见来连剑身都似成了残影,只余白光和间或迸射的火花,在宣示着金铁的剧烈碰撞。

    断裂的箭身叮叮当当毫不停歇地落在地上,在场的人错愕之下,谷底的将士忘了冲上来,山坡上的将士也忘了继续射箭。

    突然,在山坡上的羊谷士兵闪开了一条缝隙,中间转出来一个面目紫黑,身形魁梧,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迫人威势的将领,站定了之后居高临下看着仍在斩断箭矢的尽欢帝,嘴角挤出了一丝冷笑。

    尽欢帝,你也有今日

    想你当初慵懒坐于龙椅之上,风轻云淡间便操纵了其他人的命运,仿佛从来没有不在掌控的事情一般。

    但是现在呢,现在你在浴血奋战,你的士兵却只知道在底下发抖战栗,心有余力却不敢随行厮杀,任凭你一人当我羊谷全军的活靶子,手忙脚乱,挥汗如雨,而且不下半晌,我要你变成千疮百孔的马蜂窝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放箭,不许停”

    那个将领狠狠下了命令,看向尽欢帝的眼神,恶毒狰狞,便像是看着一具死尸一般。

    数十日的骚扰,数十日的停滞,数十日的有去无回,毒烟威胁,粮草耗尽,已经让你的士兵胆战心惊,战意丧尽,你以为这样的孤军作战,奋勇杀敌,便能激励他们,让他们群情激奋,士气大振,赶将上来与你一起杀敌么

    也许是可以,但是在此之前,你早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如此,你的士兵便是亲眼看见全军的将领毙命当场,本就无心作战的他们便再没了反抗之心,如鱼肉置于砧板之上,任人宰割,你的计划非但不能实现,反而是加速了兵败的速度。

    哼,如果能报常氏族人的大仇,能成就一代霸业,就算是要和羊谷人合谋,就算是要背叛国家,就算是要屠戮故乡的百姓,都根本不算什么。

    想着如此,常将军咧嘴一笑,盯紧了尽欢帝的动作,等待着他被无数箭矢贯穿,吐血倒地的那一刻。

    那一刻,在下一秒便立刻到来。

    扑哧一声。

    不知局势会否陡转,只知山雨欲来风满楼。

    谷底的士兵只见尽欢帝身子一晃,寒光从肋下穿透而出,瞬间鲜血便染红了白色的外袍。

    谷底的士兵恍然听见尽欢帝轻轻闷哼了一声,却比方才金铁交击的铮铮之声还要动人心魄。

    谷底的士兵只觉得热血冲上了脑子,四肢百骸都盈满了悲愤的力量,血丝遍布的眼睛紧紧盯着山坡之上的羊谷人,和刚才下令放箭的常氏将军,那眼神狠厉地便像是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了一般。

    27第四十九章 拼死相博第四十九章拼死相搏常将军眼中的得意荡然无存。

    他瞪大了眼睛,满满的全是惊恐。

    他的瞳眸里映出的是突然漫山遍野,喊打喊杀气势汹汹的士兵,但让他感到惊恐的,却是眼前稍低下头,勉强用长剑支地,方才能够站住的白衣人。

    这个人方才,方才,笑了。

    这个背对着身后属于他,却对他的孤军作战无动于衷的士兵,勉力挥剑斩断箭矢的人,这个明明已经先机尽失,难以翻身的人,这个,刚刚狠狠中箭,血流如注面色苍白的人,居然,笑了。

    常将军想起方才尽欢帝的笑容,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那是个温润如玉,又绚烂如花的笑容,绽放在尽欢帝的倾城容颜上,衬着脸边薄如蝉翼,凉如云锦的发丝,美得动人心魄,又危险得让人如坠入十八层炼狱之中。

    这个笑容,好像是在宣誓,这场仗,即使进行到这里,他还是能够掌控全局,反败为胜。

    这个笑容,好像是在嘲讽,这支箭,虽然埋入了肋下,也不过是他有意为之,而非失误。

    尽欢帝的计划,从刚开始就没有打算停止在孤军奋战的一步;尽欢帝的计划,原本就包括了被箭矢射穿身体,故而驻足挡箭,拖延时间,有意激出敌军的将领,若为常将军,自然再好不过,一个己方背叛的将领,下令斩杀己国的君主,会激发出士兵更多的愤懑,而若是羊谷本地的将领,效果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甚至于那身白到晃眼的外袍,都是为了让鲜血显得更为触目惊心。

    这个人,自己永远都赢不了。

    常将军陡然唇色苍白,方才的气势锐减,握着长枪的手颤抖地几乎脱力,羊谷的士兵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看着常将军,看着告诉他们,谷底的士兵绝对不敢杀上山来的常将军,满腹怀疑。

    而另一边,转眼间谷底的士兵已经冲到了半山腰,大部分都不顾四周乱飞的箭矢和每走几步便会应声倒地的同伴,目露凶光,一副吮骨喝血的模样朝着山坡上冲,还有十数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拢了尽欢帝,想要护着他安全下山去找军中随行的太医,却被尽欢帝出声制止。

    “孤要继续。”

    “这里太过危险皇上是万民的君主,绝对不能出事”

    “孤说了,孤要继续。”尽欢帝言简意赅,几个字下来竟没有显露虚弱的意思。

    方才堪堪折身,有意让一支箭矢穿透了自己的肋下,虽然不致死,但是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箭矢的冲击力,现下确实痛得有些发虚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不能由将士们护着回大营,这场仗打得如此艰辛,是因为自己过于自信,一意孤行,急功近利硬要进入九死谷,才将先前所向披靡的势头统统丢却了。

    自己要为那些横死九死谷的将士负责,更要为现在被自己激励了,为自己赴汤蹈火的士兵们负责。

    尽欢帝勉力护住心脉,而后调转内力汇聚到肋下,阻住了源源不断流出来的鲜血,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周遭满面忧切的将士们说道“孤没事了,你们散去吧。”

    “末将等恳请皇上回去若是皇上出了事,末将等无法向朝中的百姓交代,无法向江山社稷交代求皇上,回去吧”将士们语调恳切,外圈的人帮着斩掉流矢,也不时回过头来应和着几声。

    “孤的死,你们根本无需交代,若是这场仗输了,你们才需得交代。”

    尽欢帝举起长剑,牵动了伤口之余仅仅拢了拢眉,而后字字铿锵地说道“无需多言,孤的身后亦是万千百姓的性命,你们为了孤浴血奋战,孤无法安心回去养伤,也算得孤求求各位,让孤继续斩杀叛军,可好”

    尽欢帝双手抱拳,围在身侧的将士们心中一阵感动,也知尽欢帝劝阻不得,便互相递了个眼神,达成一致后,转身也开始冲着山坡上冲,只保持了队形若有似无地护在尽欢帝周身,像是集体行动一般。

    尽欢帝也知道他们有所坚持,劝阻不得,便也任得他们围在身侧,同进同退。

    28第五十章 惨淡收场第五十章惨淡收场夜幕降临,漫天的星光在旷野之上,显得更加邈远寂寥。

    山坡上尸横遍野,断肢残腿相互重叠,生前水火不容的人在死后终于勾肩搭背,血色在薄薄的黑夜之中镀上了一层唯美的红晕,浓重到极点的血腥味钻进鼻子里,是躲也躲不掉的宿命。

    尽欢帝将已经卷刃的长剑抵在身下之人的喉头,眼里明明灭灭喜忧参半。

    这场仗,赢得凄凉啊。

    以低处冲上高处与敌对抗,太过艰难,这若是从双方折损的兵力来看,自己还真有些不知,到底是谁输谁赢了。

    “要杀便杀,给老子个利落的。”常将军怒目相向。

    “做梦。”尽欢帝淡淡吐出两个字。

    “你最好杀了老子,否则老子”

    “否则如何”尽欢帝眼神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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