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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澜城尽飞花 第12节

作者:樊落 字数:19543 更新:2022-01-01 04:57:53

    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给沐公子看的,可是那位公子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贵人

    ,不比桃花渡的姑娘们,这种小恩小惠打动不了他。”“谁说我是做给别人看的?”陶然摆置着供品,道“相逢即缘,既然遇到了

    ,祭奠一下也是应该的。”青瞳没说话,嘴却撇了撇,像是感应到他的不屑,陶然又道“反正身边有

    个使唤的人,不用白不用,借花献佛而已,又不费什么功夫,能钓到鱼固然

    是好,钓不到也没什么损失。”“你是说我我我……”青瞳指着自己鼻子嚷,那个所谓白使唤的人不会是在说他吧?他这么辛苦做

    事,在这位陶二公子眼里只不过是顺手拿来使唤的家伙?他气得一口气憋在嘴边,半天没顺利喘上来,很快肩头一紧,被陶然揪住衣

    服提到了一边,用很怜悯的眼神看他,道“你还是回去念经吧,也许可以

    治好结巴。”青瞳气得掉头就走,气呼呼奔出好远,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转过身问“你何

    时回庙里?”“你要来送饭吗?”这次青瞳没再多话,转身撒开步子飞快跑远了,再跟陶然混一起,只怕他还

    没回家,就先被气死了。陶然没回头,听着小童的脚步声跑远,随手一掷,将杯中酒洒在墓前,晚风

    中桃花翩翩,尽落在清茶薄酒之上,夕阳落下,四周说不出的苍凉,陶然把

    折的那截桃枝斜摆在碑前,凝视墓碑良久,缓缓道“今日我祭你,却不知

    他日又有谁来祭我?”

    风起澜城尽飞花8

    月 过中天,陶然摇晃着来到跟沐燕非相遇的地方,他方才喝了不少酒,被风吹动,醉意渐涌,只见四下寂静,入目之处除了桃林还是桃林,在左右信步徘徊了许久,始 终不见沐燕非出现,他有些无聊,索性走到一棵树前,在树下盘腿而坐,把特意带来的酒坛放在面前,掏出腰间玉笛,碧绿笛子在手间挽了个花,搭到嘴边,默记着 桃花渡歌姬奏的乐曲吹了起来。笛声清亮,曲调却磕磕绊绊着无法连起,陶然好似没注意到,唧唧呀呀吹了一阵子,正自得其乐着,前方不远处突然跃出两道身影,俱黑衣打扮,头扎黑巾脸蒙黑布,露出的一对眼珠也是黑漆漆的,唯一明亮的是手中长剑,剑身阴寒,随他们走近泛出杀戮冷光。“住嘴!”走在前面的矮个男子喝道,声音低沈,充满了怒气。陶然停下了,略带醉意的眼眸微微眯起,扫过两人的装束,了然地挑起眉,摸摸怀里,掏出几枚铜钱,随手扔到他们面前,道“我只有这么多,够了吗?”陶然天生贵气,单一个撒钱动作,也做得洒脱无比,但在两人眼里,那跟施舍一般无二,另一个也动了怒,吼道“你当我们是要饭的?!”“难道你们是来听曲子的?”两人是奉命来杀人的,明知不该多言,可陶然那不屑眼神由不得他们不气,骂道“你知不知道你吹得有多难听?连基本音律都不通,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这种破玩意连鬼都不想听!”“是吗?”陶然手抚长笛,微笑道“那两位也不用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鬼,勉强听了这许久?”听陶然言下之意,早知他们在左近,两人脸色同时一变,不敢再囉嗦,长剑扬起,呼啸一声同时攻上,陶然笑容不改,站起来,用脚挑起地上的酒坛,身子轻晃,堪堪在两剑之间闪避过去,笑问“来真的吗?”两 人不说话,又是一齐攻来,陶然脚步飘忽,在剑光下左右躲闪,一个不小心,袖子被剑尖划到,破了个大口子,在前面攻击的矮个男子大喜,趁机又抢上前连刺几 剑,却不料陶然长笛逼近,快如闪电,瞬间便抵在了他眼前,他急忙躲避,陶然用的本是虚招,把对手逼开后身子连翻,落在了一棵树下,抖抖被豁开大洞的衣袖, 眼眉挑起,问“是谁派你们来的?”两个黑衣人不答,对视一眼,双剑合璧同时击上,陶然见他们一出手就是致人死地的杀招,凤目眯起,忽然抬起手上酒坛,自嘲道“原本想与你畅饮,你却爽约,只可惜了这坛美酒。”说 完,挥拳砸开酒坛封口,坛口仰起,顿时酒水飞溅,直泼在他口中,他仰头连喝数口,猛地将酒坛甩了出去,酒坛去势如飞,两个黑衣人竟不敢直接接下,慌忙闪 避,陶然已身体轻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到了他们之间,脚步虚浮凌乱,笛影飘忽,却又偏偏快得让他们应接不暇,玉色长笛搅乱了飞舞的花瓣,不断飞向两人 面门。柔软花瓣无法对人造成伤害,却惑乱了眼神,再加上陶然怪异的步法,二人一时间都乱了手脚,矮个男人接了几招,肩膀被笛尾敲到,还好陶然没用内力,点到即止,他突然回过神来,大叫“醉剑!”“算你识货。”陶然长笛横扫,荡开了逼来的长剑,身体就势半倾,做了个醉卧花丛的姿势,这一招原需以饮酒助兴,可惜他抬起手,才想起酒坛方才被自己砸掉了,这个发现让他突然不快起来,凤目眯起,身体向后轻纵,跃出了战圈。矮个男人见屡战不下,有些急躁,以为他要逃命,喝道“莫跑!”“我没想跑,只不过打累了,换个方式。”陶然纵身跃到树上,笛子横起,尾部对向嘴唇吹了起来,顿时尖锐之声响起,尖锐鏗鏘,不绝入耳,二人以为陶然想用狮子吼之类的功夫,都急忙运气凝神,谁知刺耳笛声响没多久,远处突然传来扑啦啦的怪异声音,很快一群乌鸦聚集而来,扑闪着翅膀向他们啄下。两个黑衣人久经沙场,乌鸦啄尸的场景他们常见到,但鸟兽惧人,不会主动攻击,今天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乌鸦群起叼啄,一时间俱乱了手脚,武功派不上用场,只能尽量腾跃躲闪,陶然在树上看到他们的狼狈模样,哈哈大笑,跃下桃树便要离开,矮个男人大叫“莫跑!”“有兴趣的话,下次再战。”跟沐燕非的约定时辰已过,陶然不想再多逗留,脚下轻点,头也不回离开了,身后响起一连串的愤怒声,都被他毫不在意地甩远了。

    夜过叁更,清风寺后院某个厢房里依然亮着灯光,烛火跳跃,将映在墙上的身影晃得飘忽不定,沐燕非端坐桌前默读,已是深夜,他神情间却毫无倦意,腰板挺得笔直,透出跟普通富家子弟完全不同的刚毅气息。桌上摆放的茶盅被拿走,很快又换上了一盏热茶,阿中在旁边小声道“公子,夜已深了,明日还要赶路,你还是早点歇了吧。”沐燕非眼神盯着书面,道“阿南阿北还没回来。”“可是公子的身体不比从前,这里更寒露重的,若是染了病,只怕又要耽搁之后的行程。”阿中瞅瞅沐燕非神色,没敢说只是料理个会几下花拳绣腿的公子哥,阿南一人足够,他们的职责是保护沐燕非,撤走一人已是危险,更遑谈撤走两个人。不过长年征战在外,他们都习惯了无条件去服从,不管那个命令是否有偏差,这种稍做建议已经有违下属本分,还好沐燕非没在意,淡淡道“跟塞外风霜相比,这点寒气算什么?轻敌才是最大的致命伤。”阿中不敢再多言,躬身退到一边,沐燕非又道“那人好像从小习武。”“是,不过他生性懒散,练武断断续续,不如他兄长勤奋,他父亲……”沐燕非挥手打断了,他对那个轻浮孟浪的登徒子出身毫无兴趣,他只想知道这家伙是否真那么难缠,时辰早过了,为何属下迟迟未归?一室寂静,跳跃的烛火稍微弱了下来,阿中急忙上前拿起灯台,去角落里加了灯油,又挑挑灯芯,灯烛渐亮,他刚把灯台放回桌上,就听外面凌乱的脚步声响起,随即!鐺一声,门被推开,陶然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你……”阿中看到原本该是将死之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吃了一惊,急忙去拦他,谁知陶然虽然喝得酩酊大醉,脚步都踩不稳,力气却大得出奇,一把推开他,径直向床前走去,嘴里都囔道“爷口渴了,青瞳,快去倒茶。”沐燕非脸色微变,站起身,上前挡住陶然,喝道“出去!”陶然酒喝得甚多,一双漂亮眼瞳因为醉酒懒倦地眯起,看到他,奇怪地抬起手,似乎想摸他的脸,沐燕非厌恶地避开,陶然的手落了空,却吃吃笑道“你是桃仙……桃仙害羞,所以不去赴约,却特意来我房间等候的吗?”沐燕非眼里闪过杀机,抬手摸到腰间匕首,却不料陶然没站稳,向前一个踉蹌,沐燕非跟他站得太近,眼见他突然向自己撞过来,本能地向后退避,陶然身体失去了平衡,抱住他双肩向前扑倒。

    风起澜城尽飞花9

    沐燕非是习武之人,在跌向床铺的剎那间猛地一转身,避免了被撞倒,可是却仍然被陶然带着摔在了床边上,与此同时身旁传来轻微撞击声,沐燕非脸色微变,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是暗器穿过木棱的响声,转过头,就见床架上钉着一枚银箭,箭羽不长,大半射入了木中,箭身在灯下闪烁着诡异青光,尾部还在轻微颤动,揭示了冷箭射进时的力道。沐燕非迅速站起,眼神凌厉看向窗外,外面传来低沈的对打声,显然是暗卫发现了刺客的行跡,阿中训练有素,急忙冲过来,挡在沐燕非身前,见沐燕非没受伤,这才放下心,要去拔那箭翎,被沐燕非阻住,道“去看看怎么回事。”阿中迟疑了一下,沐燕非冷笑“我还没没用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主子心情不好,阿中没敢再犹豫,急忙领命跑出去,沐燕非小心握住箭羽尾翎,将它拔下,一路上,这不是他第一次遇上暗杀,但却是头一次这么凶险,箭头浸了剧毒,射来得毫无征兆,如果他不是被那个登徒子拽倒在床上,以他现在的武功绝对躲不开。一群连面都不敢露,只会暗中杀人的胆小鬼!沐燕非不屑地将箭翎扔到了地上,转过头,陶然已爬了起来,一脸茫然地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了沐燕非身上,奇怪地问“桃仙,你怎么在这里?”沐燕非沈默不语,只冷冷盯住陶然,陶然醉得很厉害,让他的双颊透出淡淡红色,眼眸微眯,凤目含笑,带着浪荡风情,陶然长得很出眾,但轻浮之态削弱了那份美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猥琐,沐燕非厌恶地皱起眉,不敢肯定自己方才被带离险境,究竟是巧合,还是陶然故意为之。可惜陶然眼神迷离,根本无视于他的紧盯,沐燕非只好问“你怎么会来这里?”“这是我的房间啊。”寺庙建造格局以中间为主轴,左右分开,沐燕非的厢房跟陶然的正好相对,在靠近庙墙内养的地方,陶然醉酒误入勉强说得过去,沐燕非虽然不十分信,却没多做纠结,又问“你回来前可曾遇过什么事情?”“被……”陶然醉得有些坐不住了,身子摇晃了一下,反问“打劫算吗?”“打劫?”“两个土包子来打劫我,不知是哪里跑出来的,武功那么烂还敢打劫,我跟他们过了几招……”话说到最后愈来愈含糊,感觉陶然要醉倒了,沐燕非急忙猛提他的衣领,喝道“后来呢?”“后来?”陶然皱眉想了想,“后来酒没了,我懒得再打,就招呼了小乌们来助阵。”“小乌?”“一群小乌鸦,我养的,明天开始要连着下几天大雨,诸行不利,它们心情不好,正好找人出气,那两个家伙现在一定很倒楣,哈哈。”沐燕非下意识地转头看窗外,关闭的窗欞隔断了外面的风景,只听到此起彼伏的打斗声,声音低沈,显然双方都刻意控制了声音,不想惊动不相关的人。今夜月朗风清,这种天气居然有人说将会有暴雨,沐燕非嗤之以鼻,冷笑问“谁说的?”陶然眨眨眼,一本正经地反问“小乌它们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接二连叁被耍,沐燕非火气渐涌,提着陶然的衣襟揪到自己面前,冷冷问“你究竟是何人?”“你?……”陶然眼瞳迷离,游离着魅惑的情意,嘴角勾起,主动向沐燕非慢慢靠近,这次沐燕非没有躲避,漠然看着他几乎贴到了自己眼前,四目相对,最后还是陶然先忍不住笑了,头一养贴近他耳旁,小声问“你是皇宫里出来的对吧?”沐燕非一惊,迅速拉开他,厉声喝问“你听谁说的?!”“你自己啊。”陶然眼神扫过沐燕非腰下,很曖昧地笑“你不是说你没有那个脏东西吗?既然不是仙人,那只有一种可能……”沐燕非生平头一次突然有了因怒杀人的念头,他想了又想,想不出自己曾有那样说过,身为七尺男儿,却屡次被这样嘲笑,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手腕移到陶然嗓眼,眼眸中杀机四溢,可惜陶然醉得太厉害,完全没感觉到他的杀意,身体前后摇晃着,尽力压低声音,吃吃笑道“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沐燕非的手猛地掐下,即便现在他的内力失去八九,要杀个醉鬼也易如反掌,谁知手上刚一加力,陶然脸色便变了,露出痛苦之色,随即身体向前猛地一倾,看他情形却是要吐,沐燕非怕衣衫被弄脏,急忙躲避,却仍然迟了半分,陶然趴在床头大吐起来,有不少溅在他衣襟上,顿时酸臭气溢满房间。沐燕非自封王挂帅以来,就再没碰过这种事,今日却被屡次冒犯,不由勃然大怒,随手握住斜挂床头的妖刀,刀身刚抽出半寸,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阿中匆匆跑进来,看到他拔刀,脸色一变,在门口猛地剎住脚步。沐燕非冷静了下来,看着趴在床边吐完,又向后一仰完全坠入梦乡的陶然,他脸上浮起笑意,笑容阴冷,阿中只觉背后发寒,不自禁地抖了抖。“阿中。”沐燕非好整以暇地还刀入鞘,问“上次我拔刀是何时?”阿中扫了眼在床头昏睡如猪的陶然,小心答“半年前边塞胡族犯乱时。”“是啊,御锦候是用来退兵杀敌的,杀个醉鬼,没得辱没了它。”沐燕非恢复了平时漠然神情,不再看陶然,转身出房,阿中瞅瞅满地污物,忍不住皱起了眉,急忙跟随出去,引沐燕非来到隔壁厢房,那是备用的一间,没想到真用上了。阿中去取了干净衣物请沐燕非换上,道“那几个人已被处理掉了,寺里不会有人注意到。”沐燕非没在意,随口问“这是第几拨了?”“第四拨。”“四拨?”沐燕非自嘲一笑“原来我的命这么受欢迎吗?”“呃,公子年纪轻轻便封王挂帅,春风得意,自会有嫉妒之人。”“王爷不过是个虚名,帅印也已交了,还不够吗?”沐燕非换着衣服,冷笑想,也许不是不够,只是想要得更多,只可惜大家都想要,所以最后谁能真正拿到没人晓得。阿中见沐燕非神情淡漠,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敢随便答话,只唯唯称是。刺杀发生得太突然,等暗卫把事情都处理完,天已蒙蒙亮,沐燕非没了睡意,衣服换好后,便让阿中把一直在读的兵书拿给他,继续往下翻阅,过不多久,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却只在门口徘徊不进,阿中跑过去,很快回来回复,道“阿南阿北回来了。”沐燕非点点头,示意让人进来,阿中脸上略露犹豫,见他迟疑,沐燕非淡淡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便输了,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好半天,两个黑衣男人磨磨蹭蹭挪进了房间,他们的头巾和面罩扯掉了,束好的头发也散开了,很狼狈的披在脑后,夜行衣上多了好多洞,衣衫前襟被扯开,露出大半个胸膛,高个男人比较惨一些,额头受了伤,虽然没出血,但啄痕淤青很明显。看到二人这副模样,沐燕非俊眉拧得更紧,他见陶然平安归来,就知道属下吃了亏,但没想到他们会狼狈到这个程度,问“怎么回事?”“那男人会妖术,召唤了一大群乌鸦来……”叫阿南的矮个男人恨恨地道,由于气愤,声音拔得很高,不似方才在桃林时的阴沈模样。由不得他气愤,他也是在沙场上拼杀过来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没想到这次居然阴沟里翻船,栽在一群畜生手里。也不知陶然使了什么妖术,让乌鸦一反常态,很凶恶地围攻他们,要不是他们反应灵敏,忙乱之中脱下外衣挥挡,逃得比较快的话,只怕会更狼狈。

    风起澜城尽飞花10

    想起当时手忙脚乱的情景,阿南就恨得牙根直咬,却又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把经过叙述了一遍,沐燕非听完,沈吟着问“他武功如何?”这次回话的是阿北,他明白沐燕非的心思,答得很仔细,道“他会醉拳,打得不错,不过招式轻浮,后力不足,看得出他长年练拳,却不醉心武学,似乎只凭喜好学些自己喜欢的拳术。”沐燕非点头,他知道那个登徒子会些拳脚,没想到他居然有点本事,可以在自己两名属下的夹攻下全身逃脱,问阿中,“他父亲和长兄好像也会武功。”“陶家经营绸缎布匹,算不上大富,不过家境宽裕,在各地都有店铺,需经常东奔西跑,所以有请拳师教些技艺傍身,只是些粗糙功夫而已。”可是他的粗糙功夫却把自己两名暗卫打得狼狈不堪,沐燕非恨恨地想,自己倒是低估他了,道“再去细查一下。”阿中领命,阿南忍不住道“那个人很古怪,不如直接做了,以免后患。”“不急。”他现在对这个男人开始有点好奇了,反而不急于杀他,沐燕非拿起阿中刚才斟好的热茶,却没有喝,只用茶盖轻轻拨着上面的茶叶末儿,问“他今天都做了些什么?”“跟平时一样吃喝玩乐,连村姑都不放过,买酒菜还不忘调笑几声。”阿南愤愤说完,阿北接着道“不过他也不是一件好事都没做,下午跟公子分开后,他遣小廝去买了祭奠之物,给老夫人上香。”沐燕非顺茶的手一顿,听着属下的叙述,眼瞳慢慢变得深沈,半晌,道“他倒是有心。”“那又不是他做的,是他的小廝跑腿,他只动动嘴皮子而已。”阿南不屑地道。沐燕非没在意属下的气恼,转头看窗外,天已微亮,淅淅沥沥的落雨声传来,道“他说近日连续暴雨,诸行不利,你们信吗?”

    陶然没说错,天亮后,细雨转大,很快变成倾盆暴雨,山风呼啸,刚出门伞就被旋走,这种天气根本无法啟程。沐燕非只好打消了离寺的念头,反正这次游山玩水的成分居多,延迟几天并不会影响到什么。临近中午,陶然终于醒了,沐燕非接到阿中通报,让他把人带到自己房间来,须臾,陶然摇晃着从外面进来,茫然看看四周,随后眼眸流转,盯在了沐燕非身上,嘴角间浮起微笑,上前向他深施一礼,道“昨晚醉酒误了约期,多谢上仙不计较,还特意送我回来。”“是你自己走进来的。”沐燕非淡淡道。陶然还没换下昨晚的衣衫,他进来带了一股浓鬱酒气,压过了墙角的炉香,沐燕非很不悦地皱起眉,懊悔自己这么性急地把人叫来,至少该让他洗一下才是。他给阿中使了个眼色,阿中会意,上前准备将陶然推出去洗个天然雨水澡,陶然却晃晃悠悠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或许是宿醉未醒,他坐下后便斜起身子靠在了椅背上,眼神迷离,听了沐燕非的话,嘻嘻笑道“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我连醉酒走错房间,都能遇到你。”“起来回话!”阿中快步上前,伸手去按陶然的肩井穴,喝道“公子面前,哪有你坐的份?”他原本是要提陶然起来,可是手刚搭到陶然肩头,碧色闪过,陶然的笛子抢先切向他的手臂,阿中在主子面前不敢动粗,只能收势,陶然也没穷追猛打,身子又向后靠了靠,懒洋洋地问“我为何不能坐?难道他是天皇老子吗?”这句更是犯上,阿中不敢接,转头看沐燕非,沐燕非让他下去,吩咐“再加一段香。”陶然有些诧异沐燕非的隐忍,目光正式落在了他身上,沐燕非今天依旧一身雪白衣衫,就像他喜欢玄色一般,沐燕非似乎对白衫格外中意,简简单单的白衣玉带,却丝毫不减他那身贵气,让人心生敬仰却又惧于那份傲气不敢轻易接近。但,陶然讨厌白色,白的没有一点瑕疵的东西,只会让人生起毁掉的冲动,太淳厚的东西不适合他,似乎也不适合眼前这位傲气冷峻的年轻公子,心思在转念间,不知觉想起了已渐趋淡忘的那抹白衫,眼前有瞬间的恍惚,待他回过神来,发现沐燕非正不悦地看着他,陶然急忙掩下旧事,拍掌笑道“上仙此举甚合我意,这里好像聚集了许多不干净的东西,把原本好好的庙宇弄得乌烟瘴气,正需清香驱逐。”话含讥讽,却又说得颇有深意,沐燕非冷冷盯住陶然,没忽略方才他瞬间的迟疑,但很快又变回了满不在乎的样子,像是习惯了这份随意,连坐都带着几分慵懒,沐燕非皱皱眉,尽量让自己容忍这些在他看来十恶不赦的举止,问“这也是小乌告诉你的?”“小乌?”“那些听你召唤的小乌鸦。”陶然皱起眉头,似乎为想不起来感到苦恼,沐燕非提示道“昨晚你说乌鸦告诉你近日暴雨,你不记得了?”“喔,想起来了。”陶然用笛子尾部轻轻敲了下自己的头,“是啊,那些小东西很可爱,其实鸟兽都通人性,要跟它们友好相处很简单。”沐燕非扫了一眼暗卫藏身的方向,他相信自己的属下绝对不会认为那些扁毛畜生可爱。陶然却含笑看他,眉眼中满是倾慕喜爱的情意,眸光柔和,却又似锋利,像一柄匕首,以柔和的动作轻轻揭开他的衣衫,妄图窥探到他的内心。这种明目张胆的凝视让沐燕非感到恶心,冷冷道“你是想把今后的东西现在一次都看完吗?”感觉到他的杀机,陶然错开了眼神,笑嘻嘻道“我只是比较喜欢欣赏……”“名字。”陶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沐燕非问的是自己,很吃惊地看他,“原来认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名字!”看看沐燕非冷峻的脸庞,陶然无奈地耸了下肩,道“在下苏州人氏,上陶下然,字……”“你武功不错。”“还算过得去,全仗早年恩师教导有方。”“师从何派?”“无门无派,家师以乞讨为生,因缘际会在我家住了半年多,后来就云游四方了,说起来我有十几年没见他了。”“尊师贵姓?”“他说他叫王二。”陶然很配合地回复,笑容温和有礼,但看在沐燕非眼里,却透尽了狡诈,这王二之名莫说天下,便是苏州城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陶然说了等于没说。陶然笑道“上仙好像对我的家世很感兴趣,说起来我陶家在苏州城也算有点地位,经营的针绣绸缎生意上至京城,下到滇南,上仙如有兴趣……”“我非仙人。”沐燕非冷冷道。“我知道,不过叫得习惯,有些改不过来了。”陶然将玉笛在掌间轻轻敲打着,忽然身子向前探了探,笑容可掬地问“或者我叫你燕非,怎样?”沐燕非尚未回话,阿中先恼了,喝道“混账,公子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那不如叫阿沐好了,我也比较喜欢直呼姓氏。”阿中更恼火,正要发怒,沐燕非用眼神制止了他,问“这雨何时停?”“不晓得,小乌它们没说。”“我想知道,去问一下。”“即是阿沐的要求,敢不从命。”陶然爽快应下,懒洋洋地站起身,施了一礼后离开,走到门口时,沐燕非又叫住他,道“我要马上知道。”“你不会是要我冒着这瓢泼大雨出门跟乌鸦谈心吧?”陶然打开了门,暴雨立时随风卷了进来,瞬间淋湿了门口的地面,他转头,好笑地问。沐燕非不动声色回“你刚才还说敢不从命。”“在风和日丽的情况下,我很乐意帮忙,不过……”陶然扫扫外面暴雨,微笑道“现在我找不到一定要去做的理由……”“噗!”一枚寒光擦着陶然面门射过,插在他面前的门框上,箭羽轻震,錚錚有声,沐燕非淡淡道“既然雨大不利出行,不如你跟我的手下切磋一下武功。”陶然眼眸盯住箭羽,神色转了几转,忽然莞尔一笑“我突然觉得,有时候风雨行舟,也别有番乐趣。”

    风起澜城尽飞花11

    他说完,施施然走出去,房门带上了,听到脚步声渐远,阿中禀道“上次所查消息有遗漏,是属下办事不利,属下想再去城里查探一番。”“做事不急于一时,这么大的雨,你去了也碰不到什么人。”他现在倒更期待陶然将带给他什么消息,或者,想看到陶然淋成落汤鸡后狼狈不堪的样子。

    沐燕非没派人跟踪陶然,这么大的雨无法顺利追踪,而且除了陶然,没人会傻到在暴雨中去跟鸟兽聊天。陶然去了很久,傍晚时分才回来,他披的蓑衣完全没派上用场,全身湿透不说,衣服下摆还溅满了泥泞,回来后没有去沐燕非的院落,而是回了自己的厢房,吩咐青瞳烧水洗澡。青瞳不知陶然昨晚宿在沐燕非那边,见他一天一夜未归,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急得满屋乱转,要不是雨大风疾,早跑出去找他了,听他说是为了帮沐燕非做事冒雨出去,气得不得了,又担心他淋了冷雨生病,急忙备好热水,让他泡浴驱寒。陶然泡浴泡了大半个时辰,泡好后又开始享用晚餐,阿中过来看到他悠闲自得的模样,似乎早把跟主人的约定忘记了,忍不住去敲门,说主人等急了,让他赶紧过去复命。“他有求于我,不该是他过来找我吗?”陶然已经吃饱了饭,正在悠悠品着热茶,相对于阿中的焦急,他散漫多了,斜靠在床榻上,随口道“我为了帮他讨答案,冒雨出门,他不会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吧?”“你真这么想?”阿中忍住气道“如果主子真来了,你可别后悔!”“我相信如果真是那样,我期待的心情会更强烈些。”有恃无恐的回答,阿中再也忍不住,哼了一声,挥袖而去,青瞳看在眼里,又是不屑,又是不解,问“你不就是为了讨美人欢心,才遭罪去帮他打听消息吗?现在拿什么架子?”“你不懂。”陶然转动着手中茶盏,含笑道“美人也需要欲擒故纵的。”

    陶然的欲擒故纵只维持了一个时辰,酒足饭饱后,他倦意涌上,正昏昏欲睡着,忽觉脖颈一凉,一枚利刃压在他项下,陶然睁开眼,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自己床头,男人个子不高,身形削瘦,手上刀刃却异常寒冷,在自己脖子上比划着。陶然凤目眯了起来,懒洋洋地抬起手,指指他的匕首,道“小心点,很容易见血的。”“雨何时停?说!”“嗯?”“回答我的话!”阿南将匕首往下压了压,恶狠狠地道。陶然眉头微皱,继而恍然大悟,“喔,你是阿沐的手下,来打听雨情的?”阿南哼了一声,算是承认,陶然上下打量着他,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还有哪里?不就是昨晚去杀他,反被他弄了一群乌鸦啄吗?怕陶然看出来,阿南急忙喝道“少罗嗦,你是在这里说,还是跟我去主人那里说?”“我两样都不喜欢。”陶然眼光扫过压在自己颈上的匕首,淡淡道“我不喜欢被人威胁。”“你!”阿南为之气结,却不敢真的动手伤他,陶然显然也看出了这点,才如此有恃无恐,正僵持着,就听门口嘿的一声,却是青瞳端茶进来,被在门口的另一个暗卫制住,他失手落了茶盏,暗卫托手接住,顺势扼住了他的脖子,青瞳看到房间里的情景,眼睛飞快转动着,似乎想叫喊,却苦于叫不出来。阿南见状喝道“不想你的小厮有事,就老实点!”陶然嘴角依然噙着微笑,眼神却变得阴冷,讥讽道“你们主子还真擅长做这种恃强凌弱的事。”阿南气得涨红了脸,沐燕非虽然派他们来问话,却没让他们对付那个小童,他们主子才不会做恃强凌弱的事……他张张嘴正要反驳,陶然先开了口,道“两日后雨势减弱,叁日后放晴,不过暴雨过后,山路泥泞粘稠,马车行走不便,想顺畅行路,至少要等五日。”“若骑马呢?”“这么大的雨,势必造成水势高涨,勉强越水过桥太危险,若无急事,再停两天又何妨?”阿南收回了匕首,狐疑看他,“这也是那些扁毛畜生告诉你的?”“这是常识,叁岁顽童都晓得的。”压制去除,陶然坐了起来,看着他,笑容中不无鄙夷,“阁下是北方人吧?北狄荒芜,也难怪见识短浅。”又被说中了,被耻笑,阿南气急,却无言对答,气呼呼转身离开,他的同伙也放开了青瞳,茶盏还给他,一起离开了。等他们走后,青瞳跑到陶然面前,气汹汹吼道“你喜欢勾叁搭四也拜托看清人,那位公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你是不是一定要吃了亏才知道回头?”“现在吃亏的好像是他们。”陶然完全没把小厮的吼叫当回事,抬手捋捋褶皱的衣服下摆,随口道。青瞳一怔,又吼“这附近哪有河流断路?就算暴雨,几栋桥也足以舒缓河流,怎么可能无法通行,你就不怕骗人,回头被他们追杀?”“青瞳,你好像也不是本地人吧?”突如其来的问话,青瞳一怔,声音顿时小了很多,问“怎么?”“因为我是,所以我说的话要比你可信多了。”陶然把衣服褪了,准备就寝,对于他这种针插不进的软绵个性青瞳很无奈,伺候他睡下,听着外面不断击打窗棂的雨声,叹道“这雨何时才能停呢?好想回家……”这种整天跟在陶然屁股后面解决麻烦的日子他真的过够了,开始眷恋家里的好,想公子,想小豆子,想家里那些小动物,就是不想待在这个花花大少身边。“那是我的家,不是你的。”陶然凉凉地打断青瞳的美好想法,道“说起来,你进府几年了,当初好像是从北方逃荒来的?”“是啊,家乡旱灾,家里人都死了,我出来讨生活,还好幸运地遇上公子,他收留我时还没成亲呢。”说起往事,青瞳脸色不太好,都都囔囔说完,问“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事?”回答他的是香香的鼾声,证明陶然刚才纯粹只是无聊,拿他的身世解闷而已。这混蛋根本没心,除了色心外,发现自己被耍了,青瞳愤愤不平地想。

    风起澜城尽飞花12

    次日依旧暴雨连绵,陶然睡到午后才起,主动去找沐燕非,却吃了闭门羹,他百无聊赖地在寺里闷了一天,到第叁天雨势果然渐小,午后时分已有停歇迹象,陶然去拜访沐燕非,又被拦了下来,等他走后,阿南不解地问沐燕非。“陶然事事都说准了,公子为何不见他?”“我在等。”等阿中的消息,看这个人值不值得自己再费心思。第四日雨霁天晴,阿中查寻的消息也送来了,跟陶然所说的相差无几──陶然年幼时,陶家的确住了位叫王二的乞丐,据说是生病倒在了陶府门前,被陶然救回了家,乞丐为报恩,病好后在他家住了一年,指导陶然武功,可惜陶然生性散漫,求学只是点到为止,后来乞丐离开,闲云野鹤,行踪无法寻觅,不过这件旧事周围邻舍都知道,并不难问。“看不出他心肠还不错。”“也不是这样,陶家生意都由长子打理,陶然只管花钱,他生性放荡,又喜欢游历,陶家各地分铺的情况他比长子更了解,有时他遇到受伤的鸟兽,会出手救助,不过救完就扔,不管其死活。”那就是凡事单凭喜好去做,与心肠毫无关系了。沐燕非接过阿中递上来的纸张,阿中办事稳妥,将陶家上下内外事无巨细地都打听了一遍,写下后,还在一些地方加了标注,沐燕非看到陶然的交友和常去的地方时,眉头微皱,但眼神很快掠过去,把重点放在陶家各地的分铺上,最后落在滇南。“陶家生意不大,铺子倒不少,连滇南那边都有。”“陶家经营针绣绸缎,刺绣这东西南北迥异,自然是天南海北的走,据说相当赚钱,只可惜陶然不争气,否则他们家底应该更殷实。”沐燕非对刺绣不了解,也不想了解,看着写满字的纸张,心中有了计较,问“他这几天在做什么?”“无所事事,除了喝酒就是大睡。”自己为无法启程烦心,他倒过得舒服,沐燕非冷笑,将纸收好了,命阿中将陶然带来,阿中出去不久就匆匆回来,道“他不在,僧人说,他带着小厮踏青去了。”“他游兴倒高。”被这场毫无预兆的大雨困了好几天,沐燕非感到很郁闷,听了阿中的话,他站起身,道“既然天气正好,不如我们也出去走走。”接连数天大雨,寺庙内外被完整地洗刷了一遍,春风拂来,带着青草清香,让人心胸一清,沐燕非反背着手顺小径慢慢走着,四周无比宁静的田圆风光让他不由心生向往,可惜明白所谓归隐终究只是想想而已,就算他可以放下,也有无数人不会罢手,所以,能得短暂的清静便好。沐燕非是个很务实的人,不会把时间放在无法实现的空想上,加快脚步,来到母亲的墓前,明日他便要离开,原本想在走之前再祭拜一下,来到之后,却发现墓前打扫齐整,因为暴雨散乱在四周的花瓣被扫过了,碑前简单摆了两盒果盘,青烟缭绕,很快随风消散了。阿中左右看看,很快看到远处天空纸鸢飘摇,陶然在下面拽着线,正玩得开心,他小声道“是那个纨!子弟做的。”沐燕非不置可否,姑且不论陶然居心何在,他都感激对方来祭拜母亲,将带来的几份点心也摆了上去,跪下拜了叁拜,等起来时脚步声传来,陶然已经看到了他们,把纸鸢扯绳塞给青瞳,自己跑了过来。沐燕非见他一身玄衣,发丝只用一枚青色玉环束起,腰间别着那枚玉笛,全身上下并无太多修饰,却透尽了洒脱,难得的没有醉酒,看到自己,脸上浮起微笑,毫无被屡次拒之门外的恼怒,心里一动,心思转念间便有了计较。不想扰了母亲的清静,沐燕非转身离开,陶然追上,笑嘻嘻道“让我冒雨办事,拿到消息后却又借故不见,阿沐你好过分。”陶然眉间尽是笑意,让那埋怨多了份暧昧和轻佻,那是常年混迹风月无形中带出的风情,让人被埋怨后,不仅不会生气,反而心生惭愧,可惜在沐燕非看来,陶然这种做法完全是把他跟那些青楼女子一并对待,不由得恼火。他心里不喜,脸上却丝毫不露,淡淡道“我听下人说,你因为淋雨,犯了寒症,这几日一直卧床不起,故不便相邀。”“是吗?”“难道不是吗?”被反问,陶然剑眉一挑,却没做答,只是笑了笑,跟随着沐燕非的脚步,问“你要走了吗?”沐燕非奇怪看他,陶然道“你那么着急知道雨情,想必是要赶路,现在天晴了,一定会马上启程才是。”“明日便走。”“不知去向何方?”“南边,最南端的地方。”沐燕非脚步略微放慢,侧过头,眉间流露出淡淡笑意“有兴趣同行吗?”沐燕非是个冷清的人,平时神情淡而疏离,此刻的微笑便如惊鸿一瞥,让他整个人多了层柔和气息,陶然看得一愣,在他的注视下竟然有些拘束,打了个哈哈,道“你是指云贵之南?太远了,跋山涉水的,想想就很辛苦。”“看你洒脱无忌,还以为你喜欢游历,天下山水,尽在脚下,没想到你会有辛苦之词。”绵里针扎来,陶然不动声色,只笑道“远是其次,其实去年我刚去过,该玩的该吃的该享受的都见识过了,实在提不起兴趣,而且我现在被迫闭关,就算想出门也没有盘缠。”“钱不是问题。”沐燕非漫步走着,“想要多少,你可以开个价。”“钱……”陶然眼睛眨眨,玉笛在掌间轻轻敲打着,半晌才微笑道“其实钱也不是最重要的,人生苦短,若只为了金银奔波,岂不无聊之极?”那边青瞳见陶然跑去跟沐燕非搭话,生怕他又胡说八道惹人不快,手忙脚乱地收了纸鸢,跟了过来,当听到沐燕非邀请陶然同行,他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这几天陶然一直吃闭门羹,他还偷笑,没想到沐燕非会突然改变想法。青瞳对陶然个性很了解,听他口风松动,就知道他心里打的愚蠢念头,急得想阻止,却又不敢打断他们的对话,只好对阿中打手势,希望他去劝说,可惜阿中恪守本分,虽然对于主子的邀请也万分诧异,却面不改色,只当听不到。沐燕非知陶然家世殷实,钱财打不动他,不过他并没一口否决,便表示事有转机,看他凤目轻佻,尽在自己身上打转,猜到他的猥琐心思,心里恨恨地啐了一口,脸上却不动声色,问“我怎么样?”陶然敲打掌心的笛子突然一停,看着沐燕非,想品出他话里的深意,沐燕非轻笑道“跟金钱相比,我这个筹码是不是比较有吸引力?”“有,有太多了!”陶然笑嘻嘻凑到他身旁,故意压低声音,调笑“我只是想知道,我在阿沐心中是否真的这么重要……”“我要的不是重要的人,而是对我唯命是从的人!”沐燕非掩住心中厌恶,淡淡道“我对云贵地形不熟,需要有个好的向导,而你时常在此之间来往,带你在身边比较方便。”说到这里,他略微一顿,见陶然面露失望,又道“不过放心,事后我会履行诺言。”陶然剑眉微挑,“听起来你好像有麻烦。”“不管麻烦解决与否,我许下的承诺不会变……”沐燕非停下脚步,目不转睛盯住陶然,“需要仔细想一想吗?”青瞳脸色白了,阿中的表情更难看,失声叫道“公子!”沐燕非横了他一眼,不悦之气传来,阿中不敢再罗嗦,陶然也把不识时务的小厮拉到了一边,向沐燕非伸出掌来。这便是许诺之意,沐燕非微微一笑,也伸出了手,两人对掌之后,陶然笑道“今日一诺,愿效犬马之劳!”沐燕非满意点头,向前走出两步,陶然突然叫住他,“阿沐!”沐燕非对这个称呼十分不耐,停下步正要斥骂,手上一暖,陶然塞给他一个玉色酒瓶,笑道“在寺里待这么久,一定忍得很难受吧?一点小意思,算我孝敬新主子的。”沐燕非很想拒绝,他不希望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可是东西已经塞了过来,随着酒瓶的递上,他闻到一股桃花芳香,常年沙场征战,他已经习惯了烈酒的相陪,这几日的确忍得难熬,犹豫间,陶然已经退开了,道“我要去收拾一下,接下来的行程交给我来办就好。”等陶然离开,阿中急忙道“公子!”沐燕非恍似未闻,阿中看到了他的不悦,但还是斗胆道“此去云南,危机四伏,陶然品行不端,这种人带在身边,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公子叁思!”“我喜欢。”因为这叁个字,所有理由都变得顺理成章,沐燕非做事不喜欢解释,也没必要去解释,至于麻烦,他冷笑想,难道自己现在的麻烦还少吗?沐燕非拔开瓶口,仰头喝了口桃花酒,酒香甘醇绵长,他习惯喝烈酒,但偶尔品尝这种酒,却觉得别有番味道,又重重呷了一口,对阿中道“备上两坛桃花酒,路上用。”

    风起澜城尽飞花13

    陶然被青瞳唠叨了一路,无非是闭关时期出游会让老爷更生气,而且不晓得沐燕非的身分,跟他出行太危险,何况他们银两不多,坚持不到云南那么远,再有陶然身体还没完全复原,如果路上遭遇风寒,会很难办……青瞳叽叽呱呱说得起劲,陶然也收拾得干脆,他这次来寺庙匆忙,原本没什么行李可带,青瞳见他老神在在,更火大,问“少爷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有,不过你说得太复杂,有听没有懂。”陶然收拾完行装,随口道“所以,我想还是不要去懂了。”青瞳气了个半死,等他回过神,人已经被推到了门外,陶然说要休息,让他不要吵,傍晚时分陶然起来,他想再劝,被陶然点了穴扔进卧室,交待他睡醒后回家告知老爷自己出游,青瞳又气又急,却苦于说不了话,只能看着陶然施施然扬长而去。次日一早,陶然早早便在寺外等候,看着随从牵出马车,请沐燕非上车,马车不华丽,却颇宽大,赶车的男人长得膀大腰圆,看他挥鞭的气力就是个练家子的,阿中坐在车夫旁边,阿南阿北骑马跟在马车后,另外还有一些隐在暗处的随从,陶然不知沐燕非带了多少人,但听呼吸声人数应该不少。他眼眸流转,微微一笑,跳上马车,掀开门帘便要进,阿中伸手拦住他,沈脸喝道“你懂不懂做下人的规矩?”“下人?”陶然眼眸扫过端坐在车里的白色身影,微笑问“我何时成了下人?”“你懂什么叫唯命是从?”“不就是你这种吗?”阿中脸色一变,刀疤颜色也随之深下来,放在门框上的手紧紧握起,若不是碍于沐燕非在,只怕已大打出手。沐燕非闭目养神,听到二人喧哗,摆手让陶然进来,陶然朝阿中笑笑,示意他让开,阿中愤愤坐到了一边,阿南看到,哼道“小人得志!”陶然像是没听到,笑嘻嘻进了马车,车里相当宽阔,布置得简约舒适,角落摆放着桌板,另一边还有个很大的靠枕,若是坐得累了,随便一躺,便是天然的软榻,床褥都是熏香过的,香气怡人,沐燕非盘腿坐在桌旁,他腰背挺得很直,刀削般的锋锐,身旁竖着一柄弯刀,刀身以黑锻裹住,只留刀柄,柄首睚眦盘桓狰狞,即便被封在黑锻之中,依然透出铮铮杀气。陶然笑容微顿,看着那柄刀,不由自主伸手过去,中途手腕一紧,被沐燕非握住,冷冷道“别碰它。”“我看这刀是名器,想见识一下。”“刀不是用来见识的。”沐燕非睁开眼,看向他的目光里溢出杀气,“是用来杀戮的。”“所以才用黑锻裹刀,想压住它的杀气吗?”不见回答,陶然眼眸轻转,又笑道“这是上好的徽缎,针绣出自京城万针坊,那是往皇宫里呈送供品的绣庄,每幅绣品都价值连城,阿沐你居然拿来裹刀。”“你倒识货。”“我家便经营针绣绸缎,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也许很贵,”沐燕非道“但在我眼里,它只是一块布而已,不裹刀,它连抹布都不如。”陶然咳了一声,敢情珍品织绣在这位公子眼里连抹布都不如,要是这话让他老爹听到,一定会气得暴跳如雷,他不由苦笑“看来你非皇亲便是贵族,只有这两种人才说得出这样的话来。”沐燕非眼眸一冷,“如果你想套我的身分,这个念头最好打消。”“前路漫漫,彼此了解一下总不为过吧。”“记住你的身分,你出力,我付报酬,仅此而已。”沐燕非声音清冷,看过来的眼光不无鄙夷,那神情毫无掩饰地在告诉陶然,在他眼里,陶然只不过是自己豢养的狗而已,用与不用全凭一己之好。人家是用过就丢,这位世家公子更爽快,还没用就已经厌弃了,陶然很无奈,“如果你要这样想,那的确是这样。”马车跑了起来,却跑得甚慢,陶然侧过身,用玉笛撩起了窗帘,和煦微风拂过,卷起几瓣散落的桃花,他伸手接入掌心,轻轻一吹,看着花瓣飘远了,凤眸扫向沐燕非,道“叁月桃花天,正是骑马踏青的好时节,不知阿沐是否有兴趣同行?”“没。”真是根没趣的木头,陶然把窗帘挂起,看着外面风光,叹道“这马车走得太慢了,照这速度,今晚连苏州城都出不去,阿沐,你准备龟爬去云南吗?”沐燕非神情冷淡,对陶然的疑问恍似未闻,陶然还要再说,他伸手出窗外,须臾阿南驾马跑过来,沐燕非道“把他扔出去。”阿南领命,驾马逼近车门,探手向陶然抓来,陶然急忙跃身避到沐燕非身旁,可惜车篷不高,他跃身时没加注意,头砰地一声撞了个正着,痛得捂住额头嘶嘶地叫“阿沐,你太狠心了。”沐燕非眼神一冷,陶然审时度势,急忙改口“公子,我老实!”教训效果达到,沐燕非摆手让阿南离开,阿南冲陶然喝道“你若再聒噪吵到公子,我就割了你的舌头!”门帘放下了,车里也静了下来,沐燕非将盘起的腿伸开,看向陶然,陶然不明所以,指指自己的鼻子,吃惊问“你是让我……我长这么大,只被别人伺候,还没……”“或者,你比较更喜欢赶车?”直白又嚣张的威胁,陶然立刻转化为笑脸,“不过这种事我在桃花渡也是常做的,美人便该被服侍。”说着话殷勤上前,帮沐燕非捶起腿来,沐燕非一时没会意过来,半晌才想到陶然口中的桃花渡是指那种地方,登时大怒,却看他眉间含笑,凤眸不时瞥来,有种说不出的风情,沐燕非最是厌恶这种轻佻孟浪,没好气地想,这登徒子平时只怕没少用这招勾引人。还好陶然捶腿捶得恰到好处,无形中缓解了沐燕非的怒气,便没跟他计较,云南之行的计划中他还需要这个人,要让他诚心帮忙,在一些地方上终是要忍的,免得他中途改了主意。沐燕非默默凝神运功,内力循环了一周天,等再睁开眼时,陶然早放弃了帮他捶腿,而是靠在他脚旁,一手支着头,侧身躺在软榻上,鼾声正浓,竟然进入了梦乡,看着他背对自己酣然入梦,沐燕非突然有些羡慕,不管到何时,他都无法这样坦然背对他人。

    风起澜城尽飞花14

    凌乱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不是随从从京城带来的名驹,听踏蹄声,也不似普通赶路的马匹,沐燕非侧头看向窗外,阿南刚好奔过来,瞅到靠在沐燕非脚下的陶然,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小声道“是他的小厮追上来了,要不要属下赶走?”沐燕非看看陶然,微一沈吟后摆摆手,须臾青瞳的马追来,就听他叫道“少爷!少爷!”陶然身子动了动,似还在梦中,随口问“谁啊?”“你的小厮。”这主仆二人一个急躁,一个悠闲,让沐燕非起了看戏的心思,踹向趴在自己脚下贪睡的家伙,道“他放心不下,追你来了。”陶然被踢到一边,待他懒洋洋地坐起来,青瞳的马正好追到车旁,他看似很急,因为奔跑脸颊飞出淡红,在接近马车时突然身子一纵,跃了过来,不过他的功夫不是很好,只勉强搭住门框,眼见便要被甩出去,陶然急忙扯住他的腰带,将他拉进车里。“陶然要随我去云南,你是跟还是留?劝回的话不必说。”青瞳早饭没吃,拼了口气一路骑马追过来,刚才差点被卷进马蹄下,还惊魂未定,正要劝说陶然回去,沐燕非已先冷冰冰抛过一段话来。沐燕非气势冷峻,青瞳不敢反驳,转头看陶然,陶然刚从梦中醒来,没看懂他眼神的含意,道“看来我的点穴功夫有待提高,我以为你会睡到午后呢,还特意留了信和早饭。”他就是看了信才这么匆忙跑出来追人的!青瞳气红了眼,咬紧下唇,不知是该骂沐燕非居心叵测,还是骂陶然不懂事,出游去云南这么大的事怎能寥寥几笔留言带过?!他连沐燕非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随他跑出来,只怕将来被卖了还替人数钱呢!“我……”青瞳的眼神在两人间转了一圈,狠狠心,道“留!”“你留下来能做什么?还是回去吧,正好我离开,你就有借口回家了。”“回家被打吗?”青瞳看着沐燕非,故意道“至少留下来不会被打,是不是,沐公子?”陶然还要再说,沐燕非先开了口“你驾车去。”“我?”陶然吃惊之下笑起来,“你那么多随从,为什么……”对上沐燕非不悦的目光,他举起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我去,我比较了解地形,走近路比较好,你是这个意思吧?”没有回答,陶然讨了个没趣,只好乖乖出了马车,跟车夫并肩驾车去了,门帘落下,沐燕非问青瞳,“你有话跟我说?”青瞳犹豫了一下,然后用力点头,道“千万别喜欢我家少爷,别把他的话当真,他是出了名的风流大少,又生性懒惰,除非看上了谁,会竭尽全力弄到手,但到手后就随手扔掉,这些年来都是这样。”沐燕非轻声一笑,拿过旁边的利刃,轻轻抚摸着,随口道“你紧赶慢赶地追来,就为了说这个?”“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青瞳看着那柄刀,认真道“我是想说,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请你手下留情,别杀他。”看不出这小童平时跟陶然吵吵闹闹,关键时刻倒挺护主,沐燕非道“我考虑。”见事有转机,青瞳又向前靠了靠,小声道“最好考虑现在就踹掉他,我们家二少爷除了有个好皮囊外,什么都不行,你别指望他能帮上忙,更别指望他会喜欢你……”“那刑远心呢?”“欸?”突如其来的问话,青瞳吓到了,向后一晃,差点撞到头。沐燕非的目光从刀柄上离开,转向青瞳,淡淡问“你在陶家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这个人吧?”眼眸锋利如刀,带着看破人心的锐利,青瞳不敢跟他对视,眼神闪烁了一下,问“你想知道什么?”“有关陶然的事,越多越好。”

    第四章陶然并非青瞳所说的不学无术,至少借助他的引路,马车避开了因暴雨后河水高涨的地域,出了苏州城后,陶然问沐燕非是否要走官道,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选了一条岔路。陶然经常去陶家在各地的分铺,不过不是为了打理生意,而是借机游荡,所以各地有什么新奇玩意,他都了如指掌,越是偏僻的地形,他反而越了解,路上沐燕非看了随身带的地图,发现他们走的路有许多地图上都没有标注,有些路稍微偏了一些,还好并不难走,而且弯路总好过被接二连叁的刺杀,他不怕刺杀,但会厌烦,所以乐得偶尔过过这样轻松的日子。随行的几名侍卫很快也发现了路径不对,但是主子不说,他们也都保持缄默,如此走了几日,进入山西境内,马车走得不快,所费时日却比预想中要短许多,最近很静,但日子愈平静,就愈不敢大意,阿南等人都一副凝神戒备的状态,反观陶然,跟平时一般懒散,偶尔兴趣上来,还会自己驾车跑上一段,嘴里哼一些山野俚曲,兴致高得像是在踏青。这日因为赶路错过了宿栈,眼见日薄西山,阿南请示沐燕非后,吩咐大家在一处平坦山地间停下休息,阿中等人支起锅灶热饭,青瞳也跳下马车去帮忙,青瞳很有眼色,一路上跑腿传话的事没少做,而且手脚利索,有他帮忙,锅灶很快就腾起热气,传来米粥的清香。“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走得太快,累着了?”沐燕非坐在车里养神,感觉马车轻微一晃,淡淡酒香传来,不必睁眼,便知是陶然来了,这几日他一直找借口支使陶然赶车指路,车里只留他跟青瞳,还好陶然看出他不想理人,除了休憩时找他搭话外,一般都不来讨嫌。透着几许温柔的担心嗓音,如果不是早知道陶然的个性,他说不定会有所感动,沐燕非没睁眼,只当没听到。碰了个软钉子,陶然没在意,笑嘻嘻上了车,靠在壁上躺了下来,须臾沐燕非闻到了酒香,他知道是陶然在喝酒,陶然好酒更胜于美色,几乎没一天不拿酒瓶,有时喝得酩酊大醉,有时只是小酌,完全看当时的心情。浓郁酒香很快就溢满了不大的空间,陶然道“要不明日再放慢些行程好了,也不差这一两天。”“无妨。”沐燕非顿了顿,又道“可以再加快些。”“你确定你没事?”沐燕非睁开眼,眼眸犀利如刀,看向陶然,“你认为我会有事?”两人对视,陶然先笑了起来,把手里酒瓶推上前,问“有酒吗?干一杯。”沐燕非不嗜酒,但他酒量相当好──任何经历过沙场厮杀的男人,酒量都差不到哪去,他拿出之前陶然给自己的那个瓶子,瓶里的酒早喝完了,里面装的是途中买的烧刀子,他喜欢烧刀子的烈性,就像陶然喜欢果酒的温醇一样。

    风起澜城尽飞花15

    酒瓶对碰一下,发出轻轻响声,两个人各自仰头喝了一口,陶然提议“不

    如交换尝尝怎么样?”回应他的是沐燕非的独酌,这让陶然有些无聊,沐燕非除了邀他同行时曾回

    眸一笑外,他再也没见他笑过,沐燕非并不冷漠,但全身都透着很明显的疏

    离气息,是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人无法靠近。陶然侧身躺回榻上,低声浅笑“虽然美人计常用就不灵了,但偶尔用用也

    不错。”“什么?”“喔,我是想问,你到底有多少件白衫?”陶然凤眸流动,在沐燕非身上打转

    ,笑道“这些天来没见你重复过,你这么喜欢白色吗?”真是无聊,沐燕非扫了眼陶然身上的玄衣,反问“那你有多喜欢黑色?”“我懒,黑色的东西,就算脏了,也看不出来。”陶然看着沐燕非的表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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