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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再世为王 第14节

作者:沈如 字数:22047 更新:2022-01-01 05:15:50

    罗铭想想也是,流烟都能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我不稀罕”,还有什么是他不敢说,不敢做的。

    这一晚真有说不完的千言万语,躺在床榻上,两个人谁也睡不着。从穿越至今,罗铭就没与流烟分开过,乍一分离,二人心中都觉得说不出的苦涩难捱,偏偏这两个人的脾气都是倔的,谁也肯不提什么离愁别绪之类软弱的话,说来说去,倒都让对方不要记挂自己。

    幔帐外燃起无数红烛,柔和、明亮的光线透过撩起的帷幔照进床榻里,罗铭望着流烟,执起他的手,“等着我”

    流烟倚在罗铭胸前,侧头应了一声,“嗯”又续道“生死都等”

    流烟话语很轻,却说得决绝,话里已经带出了生死相许的意思。

    罗铭紧紧搂抱住他,吻了吻流烟的发顶,笑道“我要死了,你就好好活着,替咱们俩”

    流烟双手拽着罗铭胸前的衣襟,将脸埋进罗铭怀里,用力摇头。他什么都说不出,也不想说什么“你死了我也去死”的话,只是狠狠地摇着头磨蹭着罗铭的胸口,狠狠地呼吸着属于罗铭的味道。

    罗铭觉得他的心肠很硬,硬到长了这么大,活了两辈子了,却连一次眼泪都没流过。

    前世父母去世时,他忙着张罗父母的后事,忙着为自己的生计发愁,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流泪的资格。等他混了黑道,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知道了什么是乱花迷人眼的繁华,有数不清的男人女人围绕在他身边,他可以用金钱买来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可他惟一不能买来的,恐怕就是一个人的心。然而现在他拥有了,流烟把他的心给了自己。这颗温暖跳动的心温暖了罗铭坚硬的心灵,让他心里有了牵挂,让他的生命变得无比珍贵,因为他的命已经不再只属于他自己。

    罗铭望着烛光下流烟柔和清秀的面容,他的眼眶通红,脸上还有刚刚压出的一片红色印迹。流烟垂着眼眸,目光流连在罗铭身上,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罗铭胸前紧实的肌理,像要把他的身体牢牢记在心里一样,仔细而小心的描画着。

    罗铭伏子吻他,找寻到流烟细致柔软的嘴唇,轻轻地吮进口里。

    “我一定回来”

    罗铭坚定许诺,为了眼前这个人,他也一定要从北莽活着回来。

    无数话语全都涌到嘴边,可任何一句话都显得苍白,不足表述自己此刻不舍的心情,罗铭干脆什么也不说了,他只是收紧了手臂,亲吻着流烟,让这个温暖自己的人能在自己的怀抱里多倚偎一会儿。

    、第62章 行程

    一夜无眠,转眼天明。

    罗铭没让任何人送行,一个人驾马车出了皇城,到十里亭与蒋念白等人会合。

    三千精兵列队整齐,远远的就听见骏马嘶鸣,马蹄踏地的声音。

    罗铭跳下马车,先见过随行的几位大人,也无多话,挥手喝道“出发”

    文官们都上了马车,七八个武将各自上马,罗铭也换了一匹浑身毛色黝黑的高头大马,策马扬鞭,上了官道。

    罗铭等人走了才一日,丞相刘裴火速派人传书信去北莽,信上写明几点一、罗铭出使北莽,万一他能逃过路上的埋伏,到达北莽都城新渝,请北莽务必设法杀掉罗铭,万不可再让他回东离来;二、速速南攻,东离军队羸弱,不足为惧。北莽攻入东离皇城之时,他与大皇子罗钧一定倒履相迎,开城门接北莽大军入城;三、七皇子失踪。

    书信是以大皇子罗钧的名义写的,刘裴拿着书信,交给罗钧署名时,罗钧双手颤抖,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被他写得歪七扭八,难看到了极点。

    罗钧盯着自己的名字,心头像长了一把野草,慌慌的。事已至此,他是上了刘裴的贼船了,这封信一旦发出去,再说自己被刘裴逼迫,也是不会有人信的。

    罗钧犹豫,几次拿起火漆,几次又再放下,刘裴瞧不起他这样不干不脆、瞻前顾后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扭头出了屋子。

    张桥走上前,劝道“主子,做大事不拘小节。您是东离的皇长子,登基是名正言顺的事,都怪皇上太偏心,不然以您的才智学识,哪一点比靖王差呢”

    罗钧苦笑一声,哀声长叹,“通敌卖国,我是把祖宗给卖了这样换来的江山,真的值得吗”

    罗钧叹息一回,终于还是拿过火漆,将书信密封好了,盖上自己的私印,交给张桥,掩面无语。

    张桥又劝了几句,才出来把书信交给刘裴,刘裴自去找人给北莽送信。

    书信送出去后,刘裴又安排下几拨人马,埋伏在罗铭去北莽的官道上,一路伏击。交待给领头人,一定要斩下罗铭的脑袋,将去北莽的使臣杀个干净,否则就提头来见。

    那领头人长像清奇,头尖额窄,像个锥子的模样,江湖人称“钻天鼠”。钻天鼠时常帮刘裴处理他看不顺眼的朝中官员,两人常来常往,你杀人我给钱,合作愉快。

    只听刘裴的口气,钻天鼠就知道这回是宗大买卖,拿了千两黄金的定钱,回去招集了江湖上近千名亡命徒,准备截杀罗铭。

    这些暂且不提,且说罗铭等人。

    队伍自从出了京城,一路向北,风餐露宿。

    走了十几日,穿省过县,越往北走,路上越是荒凉,渐渐的黄土连天,草木稀少,连人烟也不常见了。

    天气已是深秋,满目萧瑟,路边野草衰败,枯黄的草梗扒在地皮上,根本抓不住泥土,大风一起,风卷黄沙,刮得遮天蔽日,士兵们无处躲无处藏,只能生生受着,顶着大黄风走了一天,武将们几乎被土埋了,文官们在马车里也灌了一肚子冷风,实在受不住了。

    罗铭派人去打探,看看前面有没有村庄、客店,其他人各自找背风的地方躲避,原地休息,等打探的人回来。

    四野一望,满目苍凉,山丘起伏,竟是漫无遮拦,连高大树木都没有几棵。几个武将跳上马车,士兵们十几人凑成一堆,各自背靠背,替后面的人挡着风沙。

    赵猛站在车辕边,几次回头向后看,急得抓耳挠腮。罗铭叫他上马车,赵猛也只是含混答应,人却立着不动,眼睛直直瞪着他们来时的路上,越发着急起来。

    罗铭一看就知道有事。跳下马车,问他怎么了。

    赵猛嘿嘿笑了两声,“没没事”

    罗铭笑道“哦,没事那算了。”

    撩开车帘,罗铭翻身上车。赵猛急忙拉住他,跺脚道“我的哥哥,你,你这不是活活挤兑我嘛”

    赵猛又往来时路上看,风声猎猎,满天黄土,连天日都看不见了。此时明明刚过申时,可天气已是昏黄一片,对面的人都被掩在土沫子里瞧不清楚,更何况是后面了。

    “嘿”了一声,赵猛懊恼叹气“他本来就不待见我,这下更不搭理我了”

    罗铭看他吞吞吐吐,又说了刚才的话,心思一转,立刻猜到,“是英哥儿”

    赵猛点头,小心地瞧了瞧罗铭的脸色,咧了咧嘴,笑道“英哥儿他也是好心才,才一直偷偷跟着咱们的”

    罗铭面色不郁,赵猛也吓得不敢再说话,心里擂鼓,只盼一会儿米英杰能不怪他。

    罗铭指着赵猛,怒道“简直胡闹英哥儿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跟着他糊涂明知他跟着,怎么不撵他回去”

    赵猛挠头,他也想撵人,可米英杰一冲他笑,赵猛就晕乎了,还撵人呢,自己都恨不得卖给人家。这会儿要不是刮起了黄风,赵猛怕米英杰被大风吹坏了,这事还指不定啥时候才露陷儿呢。

    “还不去带他来”

    有了罗铭的话,赵猛喜得蹦高儿,连声答应着,拉过他的黄骠马,纵马而去。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果然带着米英杰回来了。

    米英杰是偷偷跑出来的。

    罗铭请旨去北莽和谈,米英杰就找过罗铭几次,要跟着他一起去。罗铭严辞拒绝,直接说了,“不许”

    罗铭一直拿米英杰当亲兄弟似的对待,平素说话温柔和蔼,从没有高声的时候。罗铭就是怕米英杰犯少爷脾气,会不顾父母反对,闹着要跟他去,才这样斩钉截铁的断然拒绝,还颇为严厉的告诉他不许胡闹。

    米英杰也确实被罗铭吓住了,一个人蔫蔫的回家,一进家门就把自己关进屋里,也不理人,也不说话。

    这回米家全家都铁了心,米老大人早就放了话,不管米英杰怎么闹腾,这回也不能随他的意思。安排家里所有的家仆,换三班盯牢他,绝不能让米英杰踏出米家的大门。米德元还吩咐老伴儿、女儿,时不时就进米英杰屋里,劝劝他。这样一来可以看看他是不是乖乖呆在屋里,二来也是怕他想不开,再憋闷坏了。

    就是这样严防死守,也没有拦住米英杰。

    他在屋里闷头睡了三天,醒来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打晕了两个家仆,偷了一匹马,悄悄骑上,溜出皇城,一路北上。

    米英杰出来的匆忙,身上也没带多少银子,他又是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真是受了不少的罪。有一回住了黑店,险些让店主用迷药放倒,宰了做成人肉包子。幸亏他看见墙边一滩血迹和人的毛发,起了疑心,没有喝桌上的酒,不然就真成了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了。

    踹翻了桌子,与人大打出手,谁料那店主武艺高强,手下几个喽罗也都不是善茬儿,米英杰吃了不小的亏,才狼狈逃出来。身上的包袱也丢了,所幸马还在,就这样一路跟人要着吃,一路追着罗铭而来。

    几天前,要不是赵猛四处巡视时发现了他,米英杰几乎要饿死了。他追的路线不对,已经偏离了官道,赵猛也是一时兴起,想去土坡上登高远眺,不然两个人也就错过了。

    车帘一挑,赵猛先上了马车,米英杰在车外磨蹭了一会儿,才掀起车帘进去。

    找了个角落坐下,米英杰低着脑袋,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闷声无语。

    赵猛拽了拽罗铭的衣角,让他好歹说句话。罗铭看了看角落里的米英杰,恶声恶气道“他还有理了”

    罗铭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米英杰立刻委屈起来,眼窝发胀,鼻子发酸,眼泪顿时冒了出来。

    他一张小脸黑乎乎的,也不知几天没洗过了,眼泪划过脸颊,冲出几条污黑的泥印子,花猫似的。

    赵猛急了,忙过去安慰,又瞪罗铭,“你不能好好说话,再吓着他”

    罗铭也心软了。米英杰不只脸上污黑,身上的衣裳也脏得要命,袖口领口全都油腻腻的,换了平时,这样的衣裳别说给他穿,就是穿在别人的身上,米英杰怕是也要嫌弃的。

    他瞪着一双大眼无声而泣,泪珠滚出眼眶,滑下脸颊,露出里面白玉似的肌肤。黑白相衬,更显得可怜。

    从车里翻出一条布巾,蘸湿了水,给米英杰擦了擦脸上的泥灰,罗铭柔声劝道“是我不好。快别哭了。”

    米英杰甩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拍在罗铭手腕上,打掉他手里的布巾,呜呜哭道“你就是瞧不起我我偏要来,偏要偏要到北莽去小爷就是要让那些北莽鞑子知道,东离的好男儿,不是随意让人欺辱的”

    他边哭边说,声音断断续续,后面说得激动,更是呜咽地连话都说不清了。

    罗铭暗骂自己莽撞,明知米英杰少年心性,又有一腔报国杀敌的热血,还那么简单粗暴的把孩子挡了回去,也难怪他委屈了。

    忙与赵猛好言安慰,哄了好一气,米英杰才止住哭声。

    抹了眼泪,米英杰才害臊起来,想起刚才哭得那个熊样儿,不由得红了脸,头也不敢抬,抱着膝盖更加不好意思言语了。

    、第63章 荒村

    “然后我就踹翻了桌子,拿刀就剁,吓得那个小喽罗哎哟一声,大叫着跑去了后院”米英杰一手抓着一个玉米面饼子,连吃带比划,说得眉飞色舞。

    众人都挤在车里,听米英杰把自己说得英明神武、大杀四方,也不好意思拆穿他一身是伤,连身上仅有的家当都顾不上了,一看就知道是吃了亏,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全都笑呵呵地听着,给他递水、递咸菜,劝他吃完了再说。

    米英杰哪肯停下,他一路千辛万苦,活了十七年都没受过的罪,这回算是受了个齐全,这会儿可算见着亲人了,再不让他说叨说叨,他心里嘴上都觉得憋屈。

    前去打探的人已经回来,下马报道“报前方探得一座荒村,村子像是荒废多时,里面已经没了住户人家,但留下的屋子还算整齐,可以落脚。”

    罗铭跳下马车,问道“离此多远”

    探马躬身回道“不远,就在离此往东二十里左右。”

    罗铭看了看天色,点点头,高声喝命,“整装开拔”

    士兵们训练有素,主帅一声令下,立刻都站了起来,列队已毕,向东进发。

    走了不下二十里,转过一道矮坡,果然见前方不远有座村子。

    天已经逐渐黑了,刮了一整天的大风还是威势不减,冷风吹过,刮得人遍体生寒。这一路顶着狂风,一队人马都走得十分费力,一看见这样一座村子,都恨不得立刻躲进村里,好好避避寒风,歇一歇脚。

    罗铭站在高处往下看,村子不大,隐在山坡下面。村子前面迎着大路,后面靠着一座密松林,远远的瞧不清楚,只看见乌压压一片黑绿颜色。

    罗铭指着远处问道“那片密林可曾探过”

    探路的人犹豫了一下,撒谎道“探了无碍”

    罗铭这才放心,下令进村。

    这村子也不知荒废了多久,到处都是破瓦残垣,道路上荒草连着荒草,茂盛的地方足有半人多高,幸亏这会儿已是深秋,草木不兴,若是换了初春、盛夏时节,这里的荒草都能把人埋了。

    众人深一脚浅一脚,拿刀剑劈砍出道路,慢慢进了村里。四散分开,各自去找还能住人的屋子,有檐有顶的总共只有十几间,罗铭拨出两间给蒋念白等四位文官,自己和几个武将随便找了间四面墙还在的屋子,住了进去。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罗铭又急着去边关,一直都是急行军,士兵们十几天都没睡过安生觉了。村子虽然破败,但好歹算是能有半片屋顶遮头,有四面墙壁挡风,运气好的,还能捞着一张火炕睡上一晚。

    士兵们势气高昂,各自分工,生火做饭,烧水洗漱。难得能吃上一顿热乎饭,哪怕只是一碗寡淡的清汤,这会儿都跟吃了山珍海味相似。

    罗铭等人也都忙活开了,刘喜和赵猛负责做饭,肖文恺去烧水,罗铭去拣柴,剩下的人就收拾屋子,等他们打扫得差不多,饭也就做得差不多了。

    众人匆匆洗了把脸,好歹洗去头上嘴里的土沫子,又找来还能用的桌椅,拼凑在一起,聚成一堆儿,分吃一锅肉汤。

    说来简单,就是一块牛肉,熬出的一锅清汤,配上在锅边炕得焦黄酥脆的火烧。牛肉汤里连多余的作料都没有,只搁了一把粗盐提味。

    就这样众人也被满屋子的牛肉香味勾得起了馋虫。特别是米英杰,他从偷跑出来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后来更是饿了好几顿,闻见肉汤的味道,眼睛都差点冒出绿光来。

    抱着粗磁碗,米英杰眼巴巴的盯着汤锅。

    赵猛先给他盛到碗里,乐呵呵递过去,笑道“快吃吧”

    米英杰也顾不得别的,一把夺过去,胡乱吹了两口,端着碗就往嘴里倒,“哎哟”一声,热汤烫红了舌头,他还是不管不顾的大口咽着。

    赵猛着急,忙用手给他扇凉风,劝道“慢点喝,小心烫。这里还多呢,够你喝的。”

    众人都看着他发笑,肖文恺是这里年纪最大的,性格也最豪爽火爆,伸出大手在米英杰后背上拍了两巴掌,哈哈笑道“好小子比你爹那蔫货强”

    米英杰按辈分还要叫肖文恺一声“叔叔”,在京城就是熟人,也知道他性格就是如此,说话粗鲁直率,心肠却软,又极好说话。

    米英杰这会儿哪顾得上理会这些,被肖文恺拍着,嘴里也没停,伸手又抓过一个火烧,掰开了扔进汤碗里。

    众人说笑着吃完了饭,收拾好后,全都挤在火炕上睡了。

    天近丑时,夜色深沉,风势也渐渐小了,天边露出一弯残月,微弱的亮光照在荒废破败的村落里,越发显得清冷。

    一伙人钻出密松林,悄悄摸进罗铭等人落脚的村子。

    子夜过后,正是人一天之中防备最为薄弱的时候,劳累一天,一般人都会疲惫困倦,尤其是这个时候,睡着的人已经进入深度睡眠,最不容易醒。

    罗铭等人多日行军,早就人困马乏,一旦有了这样一个落脚的地方,精神放松,戒备值也已经降到了最低。

    这伙人一进村子,就见士兵们睡得昏天黑地,连在村子里巡查当值的,也全都无精打采、摇摇晃晃,虽然没有睡着,可心思却全散了,精神都没有放在巡查上,只顾一个劲的掩嘴打着哈欠。

    钻天鼠率先跃下高墙,挥刀砍向一个士兵的脖子,另外一个士兵正困得打晃,迟钝的转过身子,看见地上倒着的同伴,回了半天神,才反应过来,刚要喊叫,钻天鼠早已横刀砍了过来,那士兵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被砍翻在地。

    甩掉刀头上的血迹,又在靴底上蹭了蹭,钻天鼠挥了挥手,招呼跟在他后面的匪徒们,各展轻功扑进了村里。

    这伙人前脚刚进村,燕君虞就紧跟在这伙人后面,飞身蹿进了村子。心里惦记着蒋念白,燕君虞先找蒋念白落脚的荒屋。

    好在村落不大,燕君虞只看房屋情况,就能大致估摸出蒋念白住在哪个方向。

    连扑了两个空,终于找到蒋念白屋前,远远已经看见三个人在木门外鬼鬼祟祟,拨开门闩,悄悄摸进了屋子。

    那三个人也不知屋里住的是谁,他们只知道罗铭等人是去与北莽和谈的官兵,多数都会武,若是强攻硬拼怕吃亏,为保稳妥,一个人先从怀里掏出一管迷烟来,管口对着屋里,张嘴就要吹。

    燕君虞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照着吹迷烟那人的后腰上就是一脚,那人张着大嘴,半点防备没有,燕君虞猛然出现,又杀了三人一个猝不及防,吹迷烟那个吓了一大跳,腰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身体前扑,烟管咬在嘴里,他也忘了拿出来,冷不丁一吸气,一管迷烟半点没糟践,全都吸进了自己肺里。那人双目圆睁,一头栽倒,口里吐出白沫,手脚乱蹬,片刻就没了动静。

    燕君虞哪里管他,提着护手双钩,抡开了早和另外两人打在一处。兵器相碰,叮当声乱响,燕君虞左手架开一人的单刀,右手就往另一人腰腹处劈去,趁空当高声喝道“仲卿快醒醒”

    屋子里的蒋念白侧身而卧,他身体孱弱,平时睡眠就浅,又有择席的毛病,耳边一有动静,他就惊醒过来。

    急忙跑出来,立时吓得一身冷汗,只见燕君虞与两个人缠斗在一处,正打得难解难分。

    蒋念白就知道事情不好,左右四顾,院里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能发出响声的物件,急得乱转,突然想起里屋有个破底的黄铜盆,急忙拎出来,又跑进厨房找了一把铲子,使足了力气敲了起来。

    “咣,咣,咣。”

    别看铜盆破旧,声音却不小,刺耳的噪音在万籁俱静的小村子里传得老远。

    蒋念白也豁出去了,趁着燕君虞拖住了两个匪徒,拎着铜盆跑上了大街,边跑边大声吆喝,“快来人有贼了”

    这一闹彻底惊醒了梦中人,沉睡中的士兵们全都醒了过来。

    钻天鼠等人才刚刚拉开架势,刚杀了几个屋子里的人,就被燕君虞给搅黄了,恨得咒骂连声。可兵将们都惊醒了,他们再想偷袭也没那么容易。

    钻天鼠这次只带了不到一百人,就是为了人少目标小,好进好退。

    被人发现,钻天鼠也不敢恋战,以一百对三千精兵,就算他们这一百人个个武艺高强,轻功卓绝,都是杀人的好手,也没有以一敌三,应付车轮战的胜算。

    呼哨一声,钻天鼠抽身就跑,他们本就是乌合之众,大难临头各自飞,自己的命才是最要紧的,领头人都跑了,其余人也都跑得比兔子还快,还没等罗铭追出来,钻天鼠一伙已经哄然而散,跑了个无影无踪。

    罗铭下令点兵,站齐了一点人数,连伤带死,损失了一百多个弟兄。

    罗铭又惊又怒,暗自后怕。幸亏燕君虞赶来得及时,不然他们这些人也都凶多吉少,怕是在梦中就要死于非命。

    叫过巡夜的士兵和今天出去探路的士兵,罗铭喝问“怎么回事贼人都杀到了家门口,竟然如入无人之境,你们是怎么守的门户又是怎么探的路”

    士兵们低头无语,不用罗铭问他们,他们自己也羞愧的无脸见人,都怪他们一时松懈,贪图安逸,才差点酿成大祸。

    “属下知错,甘愿领罚”

    罗铭点了点头,冷声说道“你们有错,理应要罚今日本王身为主帅,却失查放纵,更加要罚”

    扬手叫道“来人拿军棍罗铭未能以身做责,害得军中兄弟无故惨死,罚五十军棍,即刻行刑”

    众人都不敢动,那探路的士兵早就跪下,急道“都是属下的错,属下明明没有探过密松林里的情况,却谎称探了,才闯下如此大祸,属下甘愿领罚王爷哪里有错,都怪属下”

    悔不当初,探路的士兵抽刀在手,横过自己的脖子,“属下以死谢罪,也就是了”

    、第64章 可疑

    “属下以死谢罪,也就是了”

    那士兵刀向里推,就要往脖子上抹。

    罗铭大怒,飞身上前,一脚踢在他手肘关节上,踢得那士兵胳膊发麻,手上的力气也泄了,只在脖颈上割出一道浅浅刀口。

    “你也想一死了之你看看地下这一百多兄弟的尸体,再拍着自己的心口问问自己,你还有资格死么”

    罗铭最恨这样动不动拿生死谢罪的人,看着好像有无限英雄豪气,实则纯粹是懦夫。真要想谢罪,就抗起你犯下的罪过,用你的实际行动去弥补,而不是头脑一热,就拿生死说事。你死了解脱了,可活着的人还要承受因你失误而造成的后果,你的死,根本半点意义都没有。

    “你给我背着这一百多条人命,好好的活着。从此后你要替他们孝顺父母,供养妻儿。日后上了战场,你也要多杀出一百多份的敌寇,才能对得起今日死去的弟兄”

    那士兵听了罗铭的话,更加悔恨不已。忙撤下佩刀,再也不敢存轻生的念头。

    罗铭脱上的蟒袍,解开里衣,露出精壮的上身,当着众位将士的面,生生受了五十军棍。

    众人苦劝不住,罗铭也不许人询私,这五十军棍,棍棍结实,抽在身上全是血檩子,十几下过后,他后背上的皮肉已经不能看了。

    三千精兵无言肃立,心里都牢牢记住了此次教训。

    罗铭不让探路的士兵自尽,一定要当众挨这五十军棍,并没有半点收卖人心的意思。他就是要让所有的将士记住,一时的疏忽大意,换来的就是血的教训,今日他们可以逃脱,下一次可未必能有这样的运气。他身为主帅,指挥失误,未能预见风险,更是罪加三等,当众受到处罚也是应当的。

    行刑已毕,罗铭吩咐将死去兄弟的尸身就地掩埋,其余人收拾行装,天亮开拔。

    千夫长领命而去,众人各自行动。

    天空泛起鱼肚白,三千精兵列队出了村子,重新上了官道,又往北走。

    罗铭这次长了记性,平时只放探马探路,这回则专拨出五十哨兵来,四面打探,谨防再有贼人来袭。

    又过了几日,平安无事,众人稍稍放下心来,再往前走十来天,就要到边关了。

    罗铭这几天不能骑马,一直趴在马车里养伤,燕君虞给他上金创药,心里窝火,手下也多用了几分力道,疼得罗铭哎哟道“我说你轻点行不行我挨打都没这么疼”

    燕君虞剜他一眼,手上又加重了一分,用力摁压,笑道“怎么嫌小爷手重你回京城啊,找你的流烟去,他温柔体贴,准不是我这么一副粗手粗脚的样子”

    啧啧叹了两声,燕君虞指着罗铭后背上的伤口,摇头道“这要是让流烟公子看见,还不知要怎么心疼肝疼的。”戳了戳,“哎,我说,你也是傻,干嘛非要自己受罚,为君者人人都要像你,一出事就往自己身上揽,那天下的明君岂不是一天不知要以死谢罪几次,才能对得起天下百姓”

    罗铭疼得钻心,燕君虞又冒坏水儿,净戳他后背上伤得最重的地方。

    横手肘撞了过去,罗铭恨得骂道“不想给我上药就滚远”

    燕君虞侧身躲开,摇了摇手里的药葫芦,挑眉笑道“怎么不想,哥哥我疼你,这样的腌臜活计,除了我,谁还肯做”

    说到后面,燕君虞早就放软了声音,凤眼横波,竟生生在眉梢眼角添了几分风流妩媚,与他平时或英武,或儒雅的作派,简直判若两人。

    罗铭只觉得后背生寒,挣扎着要起来,这一动又疼得直哎哟,只好嘴上骂他,“浑蛋”

    燕君虞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能挤兑得罗铭吃瘪,哪肯放过,趁着罗铭动作不便,自然要戏弄他。

    车里没有外人,罗铭就问燕君虞怎么来了,京中情况如何,他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是回京城,还是跟着他们到边关去。

    燕君虞收敛住笑容,答道“京中无事,我还带了一封流烟的书信来。至于我既然来了,自然要跟你去北莽。我早说了,你的命是我的,我不会让别人杀你”

    罗铭听见“流烟的书信”几个字,早激动得爬了起来,撑着手臂叫道“你怎么不早说,快给我”

    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燕君虞拿在手上,笑容可掬地甩了甩,“我又救了你一次,还给你带了书信来,难道你就好意思让我白跑一趟腿没点好处给我”

    罗铭心里发急,伸手要抢,燕君虞忙把书信揣起来,抱着肩膀,说道“拿好处来不然要信没有,要命一条”

    罗铭恨得咬牙,吼道“靖王府里的东西你随便挑去”

    燕君虞不屑,“谁要那些没处搁的东西。”

    罗铭也不着急了,敲敲燕君虞的手臂,冲他笑道“你是不稀罕,可有人稀罕。仲卿惦记我府里一副雪松图可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是前朝书画大家的真迹,他跟我要了几回,我都没给他。”

    罗铭说着摇头,吃惊地看着燕君虞,奇道“你不会是不知道吧”

    燕君虞还真不知道。急忙掏出书信,扔给罗铭,叮嘱道“回去一定给我”

    说了一半,燕君虞突然停下,脸上的笑容也僵硬起来,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暗自嘲讽自己,真是入戏太深,都糊涂了,明知这一趟是再也回不去的,还张罗要什么雪松图,简直可笑。他与那个人,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罗铭急着看信,接过信来,小心揭开封皮,掏出里面的信笺。

    这封信厚厚实实的,足有十来张纸,打开一瞧,果然是流烟亲笔所写。信上也并没特别的,就是罗铭离开京城后发生的一些琐事,事无巨细,流烟都详细的写了下来。言辞亲切,行文流畅,只是看信,就仿佛两个人并未远别,而是面对面唠家常一样。

    罗铭翻来履去的看了几遍,一时发笑,一时又皱眉,整个人都扑进了信里。

    信到最后,流烟才吝啬的写道“自君走后,甚为思念。”

    只这八个字,也乐得罗铭不行不行的。

    流烟就是这样腼腆、内向的性子,什么话都喜欢藏在心里,能得他一句想念,罗铭已经满足了。

    一直看到落款。落款是流烟的名字,并没什么不对,可旁边的边角处,还写着一句话,罗铭看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燕君虞行踪可疑,不可轻信。”

    话是匆匆写成的,像是流烟写完信后,封信皮之前急匆匆加进去的。

    罗铭看了看对面,燕君虞倚在马车里,长身舒展,一腿伸直,另一条腿微微蜷着,手臂支在颌下,半躺在他身边,也正微笑着看他。

    罗铭也是一笑,收回目光,低下头,双手捋着信纸,捋平整了,仔细叠好,收回信皮里,揭开外衣,将信贴身揣好。

    又行了十几日,眼看临近边关,前面一座山丘阻拦住罗铭等人的去路。

    这座山极宽阔,绵延起伏,横亘在队伍面前,山上许多树木杂乱的长着,也辩不出是何名目。

    翻过这座山,再往前走一天的路程,就是太平岭了。

    罗铭看看天色,下令原地扎营,待明日天亮后再走。

    将士们埋锅造饭,不一会儿营地上就燃起了炊烟。

    天边乌沉沉的,看样子要下雪了。

    北方的天气比南方寒冷得多,刚进十一月,已经下过一场大雪。幸亏这次有备而来,前面又经过一座驿站,补给充沛,就算再遇上大雪,众人也不会像上次似的慌了手脚。

    刚吃过晚饭,天上就飘起了雪花,星星点点的落下来,很快地上积起薄薄一层积雪。营地里一片静谧,除去当值的士兵,其余人都早早歇息了。

    燕君虞悄悄钻出营帐,往营地外走。半路遇到几个巡夜的士兵,士兵们都认得他,笑问好道“燕爷,这么晚怎么还不歇着”

    “睡不着,我去外面转转。”燕君虞也笑着答应。

    一个士兵提醒道“燕爷别走远了,这山上有一伙马贼,常抢去边关贩皮货、马匹的商人。”

    另一个士兵忙拦他,“燕爷是什么人人家是大侠,武艺高强,哪会怕几个蟊贼”

    “武艺高也怕人多不是,好虎还怕群狼呢”

    “你这是抬扛”

    燕君虞不再搭话,绕过两个说话的士兵,自顾自出了营地。

    循着黑暗,走了有一箭地,左右四顾,提气跃上一棵大树,足有一顿饭的工夫,燕君虞才从树梢上下来,又看了看前后左右,掸了掸袍袖上蹭到的积雪,顺着来时的路走了。

    燕君虞走后不久,奔雷从山脚下的树丛里纵跃而出,来到大树跟前,往上看了看,照着燕君虞的样子,一跃跳上大树。

    在树杈上站定,奔雷仔细查找。

    这是棵老槐树,树围两人不能合抱,枝杈茂盛,向四面伸展。

    奔雷怕燕君虞发现他,不敢离得太近,从营地到这里,一直都是远远的挂着,也没瞧清楚燕君虞上了这棵树到底是做什么。

    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喜鹊窝。奔雷挠头,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个人大半夜爬到树上来,难道只为看看喜鹊

    又找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什么,奔雷丧气的跳下树来,准备回去复命。走了两步,不死心的又翻身上了树,到鸟窝跟前,扒开鸟窝上的浮草,堵气道“有东西才怪了”

    “怪”字还没出口,奔雷已经打了一个冷颤,又仔细摸索,从鸟窝里面摸出一个东西,拿在手里,打着了火折子一看,更是惊愕。不敢耽搁,跳下大树,飞快朝着营地跑去。

    、第65章 奸细

    罗铭坐卧不安,在营帐里来回踱步,几次看外面,心绪更不安稳,干脆坐下,拿起一本书来看,想多少分分心神。

    他派奔雷跟踪燕君虞,此举是为不义。

    罗铭紧紧捏着手上的书卷,想起他与燕君虞相识至今,彼此知己相待,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燕君虞行迹可疑,身份成迷。只是因为不想失去这个患难与共过的朋友,又打从心底里相信,燕君虞不会加害于他,才强迫自己忽略了这些可疑之处而已。

    眼看要到边关,北莽之行又事关重大,绝不可有半点闪失,他不能拿亿万百姓的性命去堵。哪怕有一点可疑的地方,这会儿也得要翻开来扒上一扒。

    可不管如何,他让人跟踪燕君虞,已将自己陷于不义之地。对待朋友,就该两肋插刀、肝胆相照,从今以后,他是再也无颜面对知己二字了。

    帐帘轻挑,奔雷一晃身形,已经进了营帐,跪倒说道“奔雷复命”

    罗铭急忙问他,“怎么样”

    奔雷面色凝重,从怀里掏出那样东西,递到罗铭手里。“属下近日一直跟着燕公子,都无所获,只是今天,属下见他半夜出营,一路走到北面山脚下,跃上一棵大树,行止可疑。等他走后,属下也跃上大树寻找,在鸟窝里发现了这样东西。”

    罗铭手上的,是一块四寸见方的木头,平实无华,就是一块普通的黄杨木。木头两面都用刨子刨得平整光滑,露着白茬儿。再仔细看,只见两面都刻着细小字迹。那字迹极难辨认,若不细看,准会误认为是无章法的划痕。

    罗铭到灯下细看,见那木头上写着药已下。石洪升宠幸马贵妃,已立其子为太子。速回。

    又翻看另一面,也写着几个字与东离靖王同归。

    这木头显然是块传递信息的媒介。北方天气冷得早,大概是怕书信被寒霜大雪洇湿了,才换了这块木头来传递。

    木头背面的字迹是燕君虞的,罗铭一望便知。那么另一面的呢石洪升,石洪升,这不是北莽国主的名字么。再加上前言后语,罗铭更加笃定,这不是重名重姓的巧合,这块木头上说的,的确是北莽国主石洪升。

    罗铭也是前日才收到听风阁的奏报,说北莽国主近一年都十分宠爱这个马贵妃,北莽大军一举攻破东离,连下东离五城十八镇,石洪升欢喜异常,说这都是因为马贵妃所生的孩子是老天赐给北莽的福星,半月前,他不顾众臣反对,将一个未满周岁的婴孩立为了太子。

    燕君虞到底是与谁通消息呢

    流烟曾与罗铭提过,说他几次见燕君虞出入丞相刘裴的府邸,罗铭那时就怀疑,燕君虞大概是刘裴派来监视原太子的探子。可后来种种迹象表明,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就从燕君虞几次出手救自己,他因浅欢事与刘裴交恶后,燕君虞还是没有离开靖王府,行动之间又如此随意,显然刘裴是命令不了他的。

    那么他们之间就更像是一种合作关系,这一次燕君虞不远千里追来,一来就破坏了刘裴的奸计,更说明了他与刘裴不过是一时利益相投,这会儿目标不一致了,燕君虞也就无所顾忌的和刘裴翻了脸。

    再说这块木头,留信的人身份难定,若说他是北莽人,可直呼天子名讳,显然不该是为人臣子或子民敢做的;若说他是东离人,可上面又说了“药已下、速回,”等语,而燕君虞的回信也表明,他是要和自己一起去北莽的

    攥着这块木头,罗铭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字迹,心中已不知是什么情绪,他前世就是被兄弟背叛,一枪毙命的,难道这一世还是这样倒楣,好不容易掏心掏肺的交了个朋友,却又是重蹈前世的命运

    罗铭苦笑一声,闷闷自语道“燕君虞,你究竟是谁”

    沉默半晌,罗铭将手中的木头递还给奔雷,轻声吩咐道“放回原处,小心搁好了,别让人发现被其他人动过。”

    奔雷一惊,“主子,这燕君虞定是北莽的探子,您还不拿着这块木头去质问他,赶他走我们此去北莽本来就凶险,再放这么一个奸细在身边,岂不是连说话吃饭都要防着他”

    “放回原处”罗铭加重声音,又说了一遍。

    奔雷急忙垂首叩拜,暗悔多话,他们这些暗卫是绝不能有感情的,更不该如此情感外露,急声反驳主人做出的判断。

    奔雷收好木牌,将所有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又向罗铭行礼,才飞身蹿出营帐,回刚才发现木头的地方,将木头依原样放好。

    罗铭问藏在暗处的逐月,“你说我是不是自寻死路流烟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怪我”

    黑暗里无人答话,逐月性格最沉稳,自然不像奔雷那样口无遮拦。

    罗铭呵呵笑了两声,一片寂静里吹灭了蜡烛,胡乱栽倒在木板床上,合上双眼。

    雪花渐渐大了,北方的大雪如同北方的天气一样,冷冽狂暴,前一刻还是细小的雪花,后一刻已经如撕棉扯絮一般,纷纷扬扬的飘了下来。

    满天彤云满布,燕君虞独自在雪地里走了很久,直到身上已经冻得麻木,手脚都快没了知觉,才转了个方向,往营地走去。

    棉絮一般的雪花落在脸上,燕君虞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吃不饱饭,他常常在冬天里吞雪充饥,偶尔运气好,还能抓到一把味道甘甜的草根果腹,不过那也只是偶尔,多数时候抓进嘴里的,是苦涩的杂草和黑乎乎的泥土。

    能活到现在,自己的命真大。燕君虞不由发笑。

    转回身,燕君虞看了看身后,他刚刚走过的路上留下一串清晰可辩的脚印,“马脚是露出来了,罗铭,你下一步要如何处置我”

    回营帐时,雪又渐渐小了,刚才的棉絮也变成了小米粒大小的雪珠子。

    绕到蒋念白住的马车前,燕君虞伸手撩开车帘,往里张望了一眼。

    车里黑漆漆的,借着外面的光亮,依稀可见一个人窝在车厢最里面。天气寒冷,蒋念白将全身用一张毯子裹得严严实实,连头脸都裹了进去,整个人蜷缩着,难看的团成一团。

    燕君虞险些笑出声来,这个人平时事事讲究,又最在乎读书人的脸面,吃饭穿衣,都恨不得拿尺子量着,虽然他牙尖嘴利,一张嘴就能噎死人,可其实却是最小心谨慎不过的。要是醒来后看见自己这样一副难看的睡相,不知又要苦着脸念叨几回“君子慎独”了。

    翻身钻进车里,燕君虞伸手揽过蒋念白,将他搂进怀里。

    他一进来,蒋念白就醒了。半睁开眼,看见燕君虞也没挣扎,觉得他身上温暖,就又往暖和的地方拱了拱,毫不客气的找了个自己觉得舒服肉多的地方,呼呼的又睡了过去。

    燕君虞瞪着怀里的人,气道“喂,你倒是跟我说句话再睡呀”

    喊了几声,燕念白都装睡不理,燕君虞自己没趣儿,也顺势倚着车厢躺下,拉过毯子来盖好,轻声说道“你别装睡,我知道你醒着呢,我上回问你的话,你倒给我个回话呀,就让我傻等着”

    蒋念白闻言,呼吸一乱,忍不住咳了两声,可依旧是闭着眼睛,装死到底。

    燕君虞笑拍他后背,“我不催你,只是”只是想在回北莽之前,得你一句准话。

    不由得自嘲一笑,这个人要知道自己是北莽鞑子,不知还会不会跟自己说话,真要揭穿了身份,以后见面,恐怕他都要对自己恶语相向,哪还能像这样亲近。

    搂紧了怀里的人,燕君虞不再言语,他的出身他无法改变,但是他的命运,永远是掌握在他自己手里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别想左右他。

    天亮时雪还未停,雪花纷扬,竟比昨晚还大了些。

    营地里早早就有了人声,伙头军准备早饭,众人吃过后,商量今日的行程。

    刘喜看着漫山遍野白茫茫一片,提议道“不如再耽搁一天,等雪停了,明日再走”

    肖文恺却不同意,“不可,雪停后大风一起,天气比下雪时还冷。再说,边关上也等不了,靖王早一日到,边关上的守将也早一天有主心鼓,是战是和,才能早做决断。”

    其他几个武将也都赞成肖文恺的话,催促罗铭早些动身。

    罗铭算了算日子,他们从京城出来,已经走了一月有余,路上传递消息极为不便,他已经有五天都没有收到前方战报或朝廷方面的消息了。

    沉吟片刻,罗铭还是下令开拔。扔掉一部分没必要的负重,给马匹的四个蹄子都裹上杂草,以防打滑。士兵们分做两列,向山上进发。

    山上只有一条小道,多年来只有贩卖皮货、马匹的商人来往穿行,道路不宽,仅容一辆双乘马车行走。

    赵猛、刘喜率先纵马上了小道,在雪地上踩出一条印迹,其余人都循着印迹冒雪前行。

    脚下咯吱直响,踩在还未冻实的浮雪上,脚掌立刻陷了下去,这一路众人走得十分艰难,好容易在快天黑时爬到了山顶,草草啃了个火烧,抓起地上的雪块往嘴里塞了一口,罗铭下令连夜行军,一定要赶在变天之前下山。

    、第66章 遇袭

    又赶了一日,眼看到了山脚下。

    大雪过后,天空明蓝如洗,顶风冒雪的赶了两天路,可让罗铭等人遭了不少罪,这会儿看见红日东升,都有点劫后余生的感慨。

    “再往前走多半天的路程,就是太平岭了”

    众人齐声欢呼,终于算是到了。

    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将士们都有些困倦,罗铭下令休整,等太阳升起来,天气稍微暖和些了再走。

    这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伙头军支起锅灶,化雪做饭,一口热汤进肚,众人才觉得又活过来了。

    罗铭先派快马到太平岭送信,又到军医处看视冻伤的士兵。

    雪夜疾行,士兵们久在南方,对寒冷的耐受力极差,这些天不断有士兵冻伤,甚至有人冻伤了都不知道,晚上篝火一烤,脚趾又麻又痒,红肿发烫,这才发现。幸亏他们这次带的医药齐全,救治及时,不然冻疮溃烂,患肢坏死,就只有截肢一条路了。若是在战场上折兵损将就算了,因为这点小灾小难可就实在不值当了。

    忙了一气,罗铭刚叼起块干饼子,就见米英杰乐颤颤地跑了过来。

    “大哥,快看”他手里拎着一只兔子,“我和赵猛打的”

    他话音刚落,赵猛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你跑慢点,等等我啊”

    米英杰拎着兔耳,来回摇晃,那兔子还活着,四脚乱蹬,扭动挣扎,一双红眼睛瞪着人,嘴叉上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烤了它,咱们打打牙祭”

    “我不吃,你们吃吧”罗铭啃了一口咸菜,站起身。

    米英杰立刻耷拉了脑袋,气闷道“你还怪我偷偷跑来这都多少天了,小气”

    罗铭回头看他,吓得米英杰一步蹿到赵猛身后,躲着不敢出来,嘴里还是不服气,又嘟哝了两声,“小气”

    罗铭摇头轻笑,也不理他,走去找蒋念白。这孩子不能硬管,越跟他来硬的他脾气越倔,就得这样冷着他,他才能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儿了。

    罗铭走了,赵猛嘻嘻笑道“英哥儿,你等着,我给你烤了它,很快能吃了。你不是说好久没见肉腥,馋得慌”

    “你就知道吃我也不吃了,给你”把兔子扔给赵猛,米英杰蹲在地上憋气。

    野兔不比家兔,野免身形瘦,后腿长,跳跃有力,奔跑速度极快,米英杰刚放开兔耳,那兔子十分机警,一抖耳朵,双腿蹬空,一拧身就蹿了出去。

    赵猛忙抓它,到底慢了一步,兔子跳下地面,早像鱼儿入水,几蹿就跑出去几丈地,一头钻进雪地里,再也看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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