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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再世为王 第12节

作者:沈如 字数:23160 更新:2022-01-01 05:15:48

    焦木诚说完,就向上叩头,“万岁爷,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爹死时,就怕我笨嘴拙舌的学不清楚,还找来村子里的学堂先生,记了一份口供,”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这就是口供学堂先生也跟我来了,就在殿外候着,万岁要是不信草民的话,可以叫先生进来。他说的比我清楚多了。”

    罗平打开布包,里面还用油纸包了三四层,可见焦木诚十分重视此物,生怕弄脏了,才这么左一层又一层的包着。

    最里面是张一尺多长,折成四折的宣纸,展开一看,果然是焦大海的口供,记这东西的先生估计是常帮村子里的人写状子,这份口供也记得简单明了,多余的费话都没有,几句话就说清了焦大海如何收了金大元的银子,如何到刑部诬告,如何被人灭口等事。最后还有焦大海的指印画押和写这份口供的先生的名字。

    罗平让刘俊拿着口供下去,展开了给底下的众位大人观看。

    丁文净一眼扫过去,冷汗直淌,这是想也想不到的事。又是毒药又是悬崖,都没把一个半大老头儿弄死,那只能说是老天都看不过去,想给云家留下的一个洗血冤屈的机会。

    用官袍抹了抹头上冷汗,丁文净与左都御史对了对眼色,左都御史躬身走上前,对罗平言道“皇上,孤证难立,何况是这样逆天的罪名。焦木诚又不是当事人,依他所言,当年的门子是他的父亲,那他所说的话和这份口供,就只能当作旁证,不能用来给丁大人等人定罪。若想证明焦木诚说的属实,还必须要有佐证才行”

    “臣有佐证”

    左都御史的话音未落,永泰殿外就有人高声喝道。

    随着声音,一个人大踏步走上了金殿。

    来人身穿四品官服,高高的身材,体型彪悍健壮,他身上穿的是文官服饰,可他走路时那副雄赳赳的气势,颇有些武将的风范。

    众位大人举目一看,全都认得,说话的人正是京师京兆尹郑禀魁。

    众位大人一看他上了金殿,全都皱了眉头,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嘴坏人损,比蒋念白还要尖刻几分。

    郑禀魁一走进永泰殿,先摘了头上的乌纱帽,除去腰间的玉带,脱了身上的四品官袍,几步到了罗平的御座前,将衣物往地上一甩,乌纱帽滚到了脚边,被郑禀魁一脚踢出老远,“臣郑禀魁,负罪辞官”

    罗平真觉得头疼,这都够乱了,这会儿他又跑上来辞官,这不是添乱吗有话说话,拿这个吓唬谁

    罗平对郑禀魁的印象不错,虽然妖讹子多了点,但还算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

    也不动怒,罗平让小太监把郑禀魁的官服拣起来,整理好了,放在一边,好笑问道“郑大人,你每年都要来这么一回,你可说说,你这是第几次要辞官了”

    京兆尹就是京城这一亩三分地的父母官,四品官说来品阶不低,可在京城这个地方,随随便便从东城里走出来的,都是二品、三品的高官,他这个京兆尹,说白了也只能管管普通百姓,若是遇到与京城官员有关的案子,那真是干瞪眼拿人家没办法。

    郑禀魁天生一副火爆性子,为人又古怪狡猾,一遇到他惹不起的京官,他也不跟人家死磕,直接跑到天庆帝跟前辞官装可怜,他辞官是假,让罗平替他作主是真。这套把戏玩的多了,罗平有时只要看见他来,就知道这准是又要参人了。

    郑禀魁听了罗平的话,略有些尴尬,看来这“狼来了”是不能多喊,喊得多了,连温和厚道的罗平都调侃起他来。

    郑禀魁干咳了一声,向上施礼,高声言道,“臣是要告自己”

    翻身跪倒,郑禀魁沉声说道“臣枉为父母官,明知当年云家的案子是冤案,却为了一已私利,多年来不管不问。臣对不起身上这身官袍,实在是没脸再去穿它了”

    罗平奇道“朕记得你是天庆十二年才从外省调回京城,升任了四品京兆尹,云家的案子那时早已尘埃落定,你这个父母官就算想管,没有苦主,也是没法子的,何谈枉为父母官”

    郑禀魁苦笑道“皇上好记性。臣的确是天庆十二年才调回京的,可再往前,臣曾任过刑部主簿,主簿品阶不高,没有机会面圣,皇上不记得也不奇怪。”

    罗平恍然,“你刚才说的佐证,莫非就是你任刑部主簿时留下的”

    “是当年云振天的案子,几次堂审,下官都在场,他的口供也是由我记录”

    罗平刚想开口问郑禀魁有什么佐证,丁文净已经冷笑一声,阻止道“郑大人,既然你是当时堂审的主簿,就该知道当时审案并无差错,一共过了三堂,云振天是亲口承认他有谋逆之心的,他最后那份口供,还是你亲自让他画的押”

    丁文净嘿嘿笑道“难道你外放了几年,连当年自己做的事都忘了个干净”

    丁文净提到“外放”两个字,郑禀魁立刻脸上变色。

    握紧了拳头,回头瞪着丁文净,郑禀魁放声骂道“丁大人不必用此事拿捏我我敢上金殿辞官,早就把这条命豁出去了。丁大人,下官可以不要命,你能吗哼,你把你那狗命看得比爹娘老子都重,为了加官进爵,在丞相大人跟前卖好儿,你那狗尾巴都快摇折了呸别跟我说话,你不配”

    被人指着鼻子骂是狗奴才,丁文净哪受过这样的气。从前他与郑禀魁同在刑部,都是同僚,彼此还算客气,哪想到这个郑禀魁说话,真是如传言中那样,什么粗野的话都骂得出口,连半点斯文颜面都不给人留。

    当下气得哆嗦,有心与他对骂,又顾着自己的脸面,怎么也说不出太难听的话来,丁文净抖了半天,才愤愤答道“郑大人好脏的嘴亏你是进士出身,也不知是哪里的书院、老师教出了你这样的高徒”

    这已经是很难听的话了,文人把出身看得极重,丁文净的话又连郑禀魁的老师和书院都骂进去了。钝刀子不见血,却更让人肉疼。

    郑禀魁满不在乎,立刻端出了自己的老师,“下官师从马士詹马大人门下,不才与靖王正是同门。”

    这话把丁文净堵的够戗,马士詹是当世鸿儒,德高望重,人人敬服,朝堂上站着的,有不少是马士詹的门生弟子,他要敢再说什么师门不好的话,不用郑禀魁还嘴,朝堂上这些人就能把丁文净掐死。

    丁文净强压怒火,抓着郑禀魁话里的把柄,高声斥道“你口出恶言,说你有云家一案的佐证,分明是胡说。云家的案子三次堂审我都在场监审,金大人主审此案时禀公直断,没有半点与理不合的地方,你当时也并没有异议。过了十一年,事过境迁,你才跳出来说刑部审的不公。你,你这是哗众取宠,出风头帮靖王打压异已”

    丁文净向罗铭的方向看去,指着罗铭说道“是了就是如此,我说你们这些人来得好怪呢,靖王,蒋大人,还有你,你们都是一伙的,云家的案子明明没有错漏,你们却故意鸡蛋里挑骨头,挤兑我和金大人。你们好歹毒的居心”

    罗铭没有说话,蒋念白也默然无语,私下里他们早已经商量妥了,眼下还不用他俩出声辩驳。

    郑禀魁则大笑起来,声音震耳。

    “丁大人,你说云家的案子没有错漏”

    “是你不也是亲眼看着审的案子吗哪里有错”

    郑禀魁收起笑容,冷声问道“那我问你,当年金大元可曾对云振天用刑”

    丁文净闻言一顿,半晌提高了音量,镇定答道“用了”

    又说道“这有何错处人犯抵死不认,难道还不能用刑”

    郑禀魁点头,“若是一般的刑杖板子,我也不来问你。你如此理直气壮,就把你当日给云振天用的刑具,一一说来,让在场的众位大人们听听,用的对也不对”

    丁文净支吾了一会儿,“不就是普通棍刑”

    郑禀魁冷冷看着他,“棍刑你这棍刑是如何用的,你倒说来听听”

    丁文净哪里敢说,低着头不言语,心里盘算,郑禀魁的出现,一定会给云家的案子带来极大的变动,他也不清楚郑禀魁手里有什么佐证,只是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不由发虚。思量再三,狠了心肠,心道实在不行,就把罪责全推到金大元身上,自己不过是从犯,最后起码也能保住一条性命。

    丁文净不言语,郑禀魁环顾四周,“众位大人,说棍刑大家不明就里。下官换个名字,众位大人自然知道的清楚明白”

    郑禀魁声音凄苦,沉声说道“金大元当年给云振天用的,是开口笑”

    、第53章 血书

    众位大人一听“开口笑”这个名字,全都觉得脊背生寒,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哆嗦。

    罗平更是已经怒不可遏,急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郑禀魁垂首答道“是,下官绝无半句假话。”

    “那年金大元一共审了云振天三堂,每次堂审都上大刑。第一堂,一百杀威棒,隔十日,又审二堂,用夹棍。第三堂,云振天还是不认谋逆之事,丁文净就给他上了开口笑”

    不用再细说,众人也能想到当时的情境,血淋淋的拷打和凄惨的哀嚎仿佛都随着郑禀魁轻声的描述传了过来,鲜活得令人恐惧。

    罗平狠拍书案,质问金大元和丁文净,“郑禀魁说的可是实情你们有没有给云振天用过开口笑”

    金大元膝下一软,扑通跪下,磕头不止,丁文净也急忙跪下,“皇上,谋逆是大罪,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臣,臣等并没错”

    罗平真是怒了,“开口笑”这名字叫得好听,却是极为阴狠毒辣的极刑。行刑的人用极粗的木棍捅进人犯口中,一直向里送,直至坠到胃底,人犯往往撑不到刑罚结束,就会活活撑破肠胃疼死,过程残忍已极,是早就在东离被废止的酷刑。

    “朕问你用是没用”罗平又厉声问了一遍。

    丁文净吓得发抖,他还没见过罗平发这么大火,到底是一朝天子,平时再怎么平和软弱,发起火来还是让人心惊胆战,连刚才狡辩的话都吓没了,丁文净趴跪在地上,头低着,哪里敢说他用过的话。

    郑禀魁想起当时的事,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问问自己当年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犯下这样天理不容的大错。

    他再无隐瞒,高声向百官声讨自己的罪状,“臣是重元三十年的进士,在翰林院任了五年编修,才等到一个去刑部任主簿的空缺。眼看着同科、同乡的进士们都有了实缺,在官场上步步高升,臣眼红。臣虽不像蒋大人那样三元及第,可也是头甲进士出身,一向自视甚高。多年不得志,让臣糊涂了心肠。审理云振天的案子时,金大元还只是个刑部员外郎,他私下里找过我两回,有意无意的暗示,说他手里有个外放知府的缺儿,还说云家的案子事关重大,一定要严审等等。”

    “臣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是让我管好自己的嘴,看见什么也别言语,这个外放知府的实缺就是我的。”

    “一般刑部审案,都是以问为主,人犯奸狡,才会用刑。而且就算用刑,也是竹板、刑杖,一十、二十的往上加。可审云振天时,一上来就直接是一百杀威棒,打完了才问他招是不招。我心里起疑,可又实在想要那个外放知府的补缺,就这样就这样臣昧了良心,眼看着三审过后,刑罚一次比一次狠毒,云振天终于抵刑不过,屈打成招”

    “臣”

    郑禀魁悔愧难当,满面羞惭,他这些年为官清正,刚直不阿,也由此得了马士詹的喜欢,收他当了门生。可郑禀魁心里明白,他做官再好也赎不了他的罪过了,年年进京述职,他经过云家堡时心里都像一把火燎过似的,这个污点他洗不清了,他不是主犯也不是从犯,他是帮凶,他是把云家三百余口送入地狱的帮凶,是他的一时贪念,让一个家族都惨遭荼毒。他愧对对他另眼相看的老师,愧对自己身上穿的这身官袍,也愧对那些说他是好官的百姓。

    郑禀魁再也说不出话来,沉重的罪恶感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转身朝浅欢跪下,重重的磕下头去,“审结了此案,若是我还有一条命在,那这条命就是你的这一生,我用我的命还你”

    浅欢一直静静的听着。他原以为他会哭,可惜越是听下去越是哭不出来,胸口堵着,喉咙里也哽着东西一样,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早料到刑部应该是给父亲用了大刑,否则以父亲那个倔强的性子,怎么会肯认罪。如今看来,自己还是想得太好了,他们不是用了刑,而是用了酷刑,残忍得连有铮铮铁骨的父亲都屈服了。

    浅欢轻轻抹去眼角上的一点湿润,侧过身子,避开了郑禀魁的跪拜,“草民受不起。”

    郑禀魁心中更恸,浅欢拒绝的姿态太过冷静,反而让他一腔激烈的悔愧之意显得苍白无力。

    是啊,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再悔恨千万回,云家的人也活不过来了。

    郑禀魁打点起精神,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呈给罗平过目,“这就是罪臣说的佐证”

    罗平从内侍手中接过一看,是一封血书。

    “臣在云振天被问斩的前一天,曾去牢里看他。牢头与我私交甚好,替我打好了掩护,让我进了地牢。这份血书,就是云振天亲笔写成交给我的。”

    血书上黑红色的血液早已干涸,密密匝匝的字迹挤在一起,写了云家事发到云振天被审的细节。字迹越往后越零乱,显然是写字的人已经体力不济,再也无力支撑,血书最后是长长的一串“冤”字,最后几个字已经不成型,字尾长长的拖着,像是云振天最后无奈的哀叹。

    罗平看得心惊,看来云振天写这份血书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他恐怕手抖的连笔都握不稳,也不知是怎样的毅力支撑,才能让他到最后都没放弃申冤血恨的希望。

    罗平指着这份血书,冷冷问道“丁文净,金大元你二人还有何话说”

    金大元早吓瘫了,跪都不跪住,趴伏在地上只是叩头,可嘴却硬得很,就是不承认他们是故意冤判。

    丁文净也知道大势已去,现在也只是做最后的挣扎,争取个罪重罪轻的问题,看能不能保住自己的一条命。

    他眼珠直转,咬死道“皇上,臣等无罪。就算用刑不当,也绝无屈打成招之事。皇上莫非忘了,云家堡的后花园里还搜出一顶冲天冠和一件黄袍,还有那若干铁器和与蕃镇守将的往来书信,那总不是我和金大人打出来的吧”

    浅欢再也忍不住,眼见着已经有了人证和血书,这些人还是不肯认罪,他颤抖着声音喝道“那些东西都是刑部的官兵偷偷带来云家堡的。云家上下不少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丁文净冷笑,“你自然说你看见了,现在云家的人都死光了,你又怎么证明你说的是实情”

    “你你个狗官败类你枉披了人皮,比恶鬼还要狠毒三分,举头三尺有神灵,不怕遭报应吗”

    浅欢骂得凄厉,丁文净忍着心里的害怕,回骂道“你受靖王指使,想颠倒黑白,诬告朝中官员,你难道就不怕报应”

    浅欢气得直抖,焦木诚瞪着眼干着急,郑禀魁向罗平请旨道“皇上,如今人证、物证都有,又有罪臣这个当事人在场,云家的案子已经能够证明确是冤判。如此铁证面前,丁大人还是抵死不认罪臣倒有个提议。”

    罗平立刻问道“什么”

    “上刑拿开口笑来,给丁、金两位大人用上一遍,看看他二人还能不能再说出他们并无错处的话”

    罗平犹豫,摇头道“开口笑是东离禁止的酷刑,怎么能用到两位大人身上。”

    郑禀魁目露寒光,冷声谏道“皇上仁厚,还念着刑罚冷酷,不能轻易动用。可当年两位大人审云振天时,却没有皇上这样的仁爱之心。他们亲眼看着云振天痛苦哀嚎,可是连半点心虚都没有既然不能用开口笑,那也无妨。依臣之见,就照云振天前两次堂审的样子,先来一百杀威棒,再上夹棍,最后再问他们招是不招”

    左都御史高声制止,“不可,自古刑不上大夫,怎么能对朝廷命官动刑”

    蒋念白这才出声,迈步上前,指着丁文净和金大元,斥道“好一个刑不上大夫,陈大人,难道朝中官员就比普通百姓高贵为官不正,居心不良,做出这等冤害百姓的事,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做这个刑部堂官”

    “现在又没有定罪,你这也太武断了些”

    “还没有定罪有当年焦大海的口供,还有郑大人这个人证以及云振天的血书,这都已经是明摆着的冤假错案了,陈大人还说没法定罪就算他们是丞相一党,你也不能连道理都不讲的护着吧”

    “来人拿刑杖来”罗平狠了狠心,高声喝道。

    百官都是一惊,都知道罗平这回是真动了气,平时就算底下吵翻了天,这位天庆帝也顶多是两边和个稀泥,让他们别再吵了,很少有听取一方意见,当机立断的时候。

    殿前武士很快回来,手里拎着两条水火棍,棍长七尺,棍身有碗口粗,两端各染成了黑红两色,故名水火棍。

    “将丁文净和金大元拿下,给朕打打到他们说出实情为止”

    殿前武士答应一声,上前揪过丁文净和金大元,哪里还管什么官不官的,上去先扒了两个人的官袍,摁倒了就是一顿乱揍,打得两人哭爹喊娘。

    殿前武士们都听了半天了,人人恨得牙痒痒,都知道这两个人是坏到底儿了的坏人,打人时一点情面都没留,全都下了狠手,十棍下去金大元就抵刑不过,晕死过去;丁文净略比他好些,抗到三十棍时,嚎叫得已经没了人声,什么官家体统,竟是全顾不得了。

    打了有一百有余,罗平吩咐停下,“招是不招”

    金大元被水泼醒了三回,已经撑不住了,刚要说,“招”

    丁文净狠瞪他一眼,恶声嚎叫道“皇上偏听偏信,分明就是故意偏坦臣等就算审案时用刑不当,皇上也不可对我等朝廷命官说打就打,将斯文扫地,让百官蒙羞”

    罗平见打了这一场,这二人非但不认罪,反而还变本加利,用话挑拨百官。百官看见自己连二品大员都说打就打,难免有人物伤其类,会出言制止。

    罗平此刻也恨了上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证据都齐了,他们还咬死不认,他这个皇帝也太失职了,这些年都选了些什么玩意儿在朝堂上晃悠啊,想想都窝火

    “给朕打打”

    殿前武士就等着这句话呢,他们还没打过瘾呢。得令高喝一声,高举水火棍,就要往丁文净和金大元身上抡。

    大殿东侧突然有人说话,丞相刘裴高声叫道“慢着”

    、第54章 暗算

    丞相刘裴突然出声,百官一时安静,全都望着刘裴的方向,看他有何话说。

    刘裴沉吟片刻,才慢慢开口,“万岁朝堂之上拷打朝廷命官,到底有失体统。既然当年云家的案子尚有疑问,不如由陛下下旨,发回大理寺重审,也就是了。”

    刘裴这话表面上说得还算公允,两边都不偏向,其实他心里的小算盘却早扒拉了几遍,早已经把此事的利益得失算了个清楚明白。

    郑禀魁是个驴脾气,看他的样子,今日不把丁文净和金大元打得招认,他是不会罢休的。而罗平今日也难得有了一回准主意,一力帮郑禀魁等人。

    那么情势对他就极为不利了。

    当年他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云家堡在乐平县有座铜矿,真是个钱生钱的好地方。只这一句,让金大元那个缺心眼的听了去,就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想来也是金大元太笨,只是一座铜矿而已,云家还真不在乎。他直接跟云振天说,说丞相大人看上你家铜矿了,你让出来吧,云振天也未必会不识时务的说不给,何必一定要冤枉人家谋逆,弄得人家家败人亡,全家惨死。

    等刘裴知道有这回事,刑部已经给云振天定了即刻问斩,当时事情做的还算利索,刘裴收下铜矿的地契时,也只是面子上呵斥了几句,收起地契了事。

    现在说这些也都晚了,还是想办法如何脱身才是。

    刘裴思量半天,眼看丁、金二人就要抵刑不过,尤其是金大元,要不是丁文净还算有身硬骨头,咬死不认,金大元只怕早就吓得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再要这么审下去,万一在这金殿之上,当着百官的面,这两个人再把自己招出来,那可真是玩大发了,再想收场都难了,还不如他说两句转圜的话,把案子打回大理寺,到时再见机行事,私下里的施压,总比在金殿上打成定局,再也翻不了身强。

    罗平觉得是个可行的办法,在金殿上打得两个二品大员鬼哭狼嚎的,也实在是不像话。朝罗铭的方向看了看,见罗铭正不知想些什么,没注意到罗平询问的目光。

    罗平也不再多犹豫,当即下令道“就依丞相所言,将所有人犯”

    “慢着”

    罗平的话未说完,刘裴又出声阻拦,罗平忙问道“丞相还有何事”

    刘裴微微冷笑,“皇上,刚才蒋大人言道太祖留有遗训,凡是敲登闻鼓告御状的,都要滚了钉板,赎去以民告官的大罪,才能求万岁亲审,既然如此,就让这位所谓的云家后人,也滚一滚钉板,再请万岁降旨重审吧”

    东离律中,以民告官已是大罪,若敲了登闻鼓,一定要滚过钉板,在钉板上背下状子,以示真的遭逢奇冤。

    刘裴是成心刁难,一般人都受不了这个罪,在钉板上滚上一圈,好好的人就得扎成筛子,再加上背状纸的时间,不能及时得到医治,身体差的直接死在钉板上也不奇怪。

    这是刘裴用心险恶,他看浅欢身形柔弱,一看就不是个健壮的,若是真的去滚钉板,能不能抗过这一关还说不定。万一他真的死在钉板上下不来,那这个案子就没了苦主。没了苦主的案子审起来可就大有文章可做,最后不了了之也不是没有过的。

    郑禀魁心中不忍,滚钉板可不是人受的罪,刚要说我替他,浅欢却已经跪爬两步,喊道“草民要替家父申冤草民愿滚钉板”

    郑禀魁暗自摇头,心道又是一个傻的。

    看了两眼浅欢,见他目光坚定,倔强的仰着头,直视着罗平。他好看的眉眼也因为苍白的脸色变得虚弱、憔悴,带着一种惹人怜惜的美感。

    心中对浅欢的决绝很是钦佩,郑禀魁高声说道“万岁明鉴,臣看云公子的面色如纸,显然是外感内伤,大病初愈,若是他滚了钉板,恐怕就下不来了。依臣之见,还是将滚钉板改为杖刑,五十廷杖,也足以昭示皇权等级,何必非要用如此霸道的法子呢。这,这和那开口笑的酷刑,又有何区别”

    罗平听了连连点头,这样残忍的法子,还是不用为好。

    左都御史笑了一声,讽刺道“郑大人倒是怜香惜玉,见了美人,连太祖遗训都能抛在一边,呵呵,可真是难看得很”

    郑禀魁大怒,他心里对浅欢只有愧疚和歉意,半点唐突冒犯的意思都没有,被左都御史说的如此不堪,郑禀魁怒道“陈大人,你还有脸说别人你府里前些日子刚刚死了一个十二岁的丫头,那丫头的父母将你告到我府衙里,说你因奸不允,将十二岁的女孩活活掐死”

    “哼陈大人,若不是你花了万两白银,将那女孩的尸体买去,以妾氏的身份葬入了你陈家的祖坟里,那女孩的父母恐怕到现在还不肯饶你呢”

    左都御史脸色黑青,张口结舌哼哧了半日,终究还是被说中了痛处,忙用袍袖掩面,话也说不出了。

    郑禀魁又转向丞相刘裴,想要与他理论,这可犯了众怒。

    刘裴是两朝元老,经营多年,朝堂上有不少大人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门生故旧,哪容郑禀魁与丞相对嘴对舌的乱吵,当下就有几位大人上前,申斥道“郑大人,太祖遗训不可废不然不是让皇上连祖宗的话都不听了”

    “郑大人枉为京师百姓的父母官,竟连令行禁止都做不到,如果人人都找借口开脱,那还要王法做什么”

    “陈大人说的有理。太祖遗训也是可以轻易改的这个先例绝不能开”

    吵了半天,连蒋念白等人都加入了混战,两边互不相让,你一言我一语的辩驳,引经据典的找来历朝先例,吵到最后竟演变成了东离律例的大讨论。

    罗平在上面听得直叹气,这已经是朝堂上的常例了,他这么多年也看习惯了,反正他说的话谁也不听,底下该吵还是吵,最后谁吵赢了听谁的。说来可笑,可这就是如今东离朝堂的现状,他是没那个魄力去改变了,一切的希望还要放在罗铭的身上。

    浅欢突然站起身来,高声喝道“草民愿滚钉板”

    这一声满含着委屈和绝望,声音高亢哀怨,众人听了心里都是一颤,刚才还乱嘈嘈的大殿上立刻安静下来。

    郑禀魁和蒋念白见状,都暗叹浅欢糊涂,他们争辩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不让他受这份罪吗

    浅欢主意已定,他等了十一年了,不想再等了,就是这片刻的工夫,对他来说都是煎熬,如果他滚了钉板,就能让那些质疑他的人闭嘴,就能让父亲的案子得到昭雪,那又有什么可怕的。

    四个太监下去,不一会儿搭上一块四尺见方的东西上来。

    那东西长宽各四尺,四角有把手,四个太监抬着把手,将它安放在罗平的御座前。

    在场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别说是众位大人,就连刑部中常与刑具打交道的,也只见过这东西几次,众人看后都吸了一口凉气,心道果然是件霸道的刑具。

    只见四尺见方的钉板,底座由精钢打造,上面密密匝匝布满了长约一指的钢钉,钉子尖全部向上,尖头打磨得锐利发亮,只是看着就让人脊背生寒。

    四个太监退下去,马上就上来了两个金盔金甲的武士,分列钉板两边。

    浅欢轻轻挪动脚步,走到钉板前,往前一扑,整个人直直往钉板上扑去。

    “等等”

    所有人都盯着浅欢,紧张的气氛弥漫在大殿上,浅欢扑向钉板,气氛压抑到极致,人们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大气也不敢出。

    如此紧张的时候,突然传来这一声暴喝,众位大人都唬了一跳,心差点蹦出了嗓子。

    浅欢也惊得停下刚才的动作,收住脚步,疑惑的看向罗铭。

    罗铭快步走到钉板跟前,弯下腰仔细查找,肉眼看不出异状,他将手搁在钉板上,轻轻捋了两遍,眉头就拧了起来,站起身向罗平说道“父皇,这钉板被人做了手脚”

    罗平大惊,细问怎么回事。

    “钉板上方正中,有一片地方的钉子尖比别处的高出一点。”

    “这是”

    罗铭指着钉板上的一处地方,“这里,肉眼看不出来,要用手仔细去摸才能摸到。儿臣凑近看时,钉子尖上还隐隐泛着蓝光,该是淬了巨毒”

    罗铭目光一冷,扫过丞相刘裴和左都御史,“好歹毒突起的这一片正好是人心肺的位置,浅欢如果趴上去,心脏就会被突起的钉子扎上,恐怕挨不到他背完状纸,就会气绝身亡。”

    刘裴神色如常,目视着前方,轻轻捻着手里的象牙护板,无事人一样。左都御史就没这个道行了,强装镇静的与罗铭对视一眼,立刻躲闪着避开了罗铭的目光,哼了一声,侧过脸去。

    罗平大怒,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有人敢耍心眼,也太藐视君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喝道“给朕把刚才抬钉板的四个太监带上来”

    刘俊亲自去拿人,不久回来,回道“那小太监已经畏罪自尽,出了永泰殿,他就服了毒,倒地就死了,根本来不及救治。”

    罗平听着,无奈笑了两声,“这就是朕的天下”

    挥手让刘俊退到一边,罗平站起身来,下了高台,高声喝道“来人再搭一块钉板来”

    皇帝下了御座,百官急忙躬身而立,不敢直面君王,罗平面向百官,冷冷的扫视一遍,“朕要亲眼看看,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谁还敢捣鬼”

    不久有人又搭上一块钉板,撤下刚才的,将新的摆在罗平面前。

    罗平对浅欢言道“去吧你滚过钉板,将你家的冤枉细细说来,朕自会公断”

    浅欢闭了闭眼睛,心中默默祷告,“爹娘,大哥,小妹,你们魂灵莫散,等等我”

    光线打在钉板上,散发出冷冷寒光,浅欢面对着钉板,心中却没有一丝恐惧。

    事到如今,浅欢已经心如止水一般平静,从他敲响登闻鼓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安宁下来,多年的压抑、隐忍,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在花街柳巷里卖笑,心里再怎么厌恶,也要在不喜欢的人面前笑出声来。

    终于可以解脱了。

    今日不管成败,他都能解脱了。

    浅欢最后看了一眼罗铭,红唇微翘,嫣然一笑。

    他转过头,合身往前一扑,无数钢钉刺入身体,疼得浅欢咬紧了牙关,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浅欢身上雪白的衣裳,他疼的直哆嗦,豆大的汗珠冒出来,浸湿了他额角的头发。

    浅欢颤抖着张开嘴,喘了口气,用尽全身之力高声叫道“草民云,云浅欢,有冤要诉”

    罗平点点头,“准奏”

    浅欢又喘一口,四肢百骸已经疼得麻木,全部的血液好像都涌上了他的头顶,浅欢觉得头晕,眼前发花,晕眩的感觉一波比一波强烈,浅欢要分出不少精神,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晕过去。

    “草民云浅欢,”浅欢艰难说道“云家堡云振天之子。天庆四年七月,家父出外游历,偶然带回白虎一只”

    、第55章 重审

    扬扬洒洒,这篇状子足有千字,浅欢说一时就要换一口气,头上的汗珠滴滴嗒嗒的淌下来,和他身下溢出的血液一起,在青砖地上形成两片刺目的印迹。

    说到最后,浅欢明显不支,越说声音越小,他强忍着动了动身体,钢钉又重新刺入,浅欢疼得一激灵,脑子也清醒不少,一鼓作气说道“草民一家皆被奸人所害,冤屈而死,求万岁开恩,重审此案,还云家堡一个清白”

    罗平冷着目光,转身问刘裴道“丞相大人还有何话说”

    刘裴被噎的没话,刚才是自己亲口说的,只要浅欢滚过钉板,就可将此案发回大理寺重审,本来是想在钉板上做做手脚,让浅欢死在钉板之上。案子没了苦主,自然也就有了转圜余地,现在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出了。

    罗平重新回御座,高声宣旨,“着三司会审重审云家一案,刑部丁文净、吏部金大元,收押候审。因刑部官员牵涉其中,刑部为避嫌疑,改由靖王罗铭与大理寺、督察院会审,另赐靖王尚方宝剑,监审此案,如有人再敢询私舞弊,靖王可先斩后奏,不论官阶大小,决不姑息”

    浅欢听罗平说完,提着的一口气才彻底松了下来。他再没了动静,伏在钉板上一动不动,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黑白与血红连成了一片。

    罗平急命,“快扶起他来传太医”

    郑禀魁急忙上前去扶,浅欢的身体与钉板相连,分开时皮肉撕裂,浅欢疼得挣扎,刘俊过来帮忙,又有金殿武士在旁边架着,才总算将浅欢扶下钉板。

    太医们接过浅欢,扶他下去治疗伤口。

    云家堡的案子审了一月有余,终于审结完案。

    这期间丞相刘裴动用了不少关系,几乎所有丞相一党的官员都被牵扯了进来。

    开始有不少官员到大理寺外闹,说靖王排除异己,说蒋念白欺压同僚,用心险恶。案子几度被打断,审理时受到了不少的干扰。更有甚者,连天庆帝那里也不得安宁,弹劾罗铭和蒋念白的奏折压埸了罗平的书案,长公主、驸马曲明宇,甚至连太平候都被惊动了出来,为丁文净二人求情、开脱。

    罗平这回可不比从前,他从罗铭那里得了准主意,是绝对不会更改的。那些朝中亲贵来求情,他干脆躲进康乾宫里不见人,奏折不看,朝政都推给罗铭,他倒乐得清闲,每日在宫殿里听听小曲儿,逗逗小猫,日子别提多自在。

    这可苦了罗铭。外面要应付那些找麻烦的官员,里面还要拣起罗平不管的政事,每天连睡觉的时候都要记挂着乱七八糟的纷杂事务。

    蒋念白笑话他,说他天生受罪的命,还怨自己辛苦。

    罗铭细想,是这个理。哪有个皇帝是万事亲力亲为的,那不是要把自己活活累死了。这回处置了刑部、吏部十几位官员,正是安插自己人的好时机。

    罗铭和蒋念白商量,蒋念白笑得贼兮兮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名册来,罗铭打开一看,上面细细的列着人名、要补谁的空缺,补缺的人是哪里人氏,什么生平履历,写的详详细细。

    把罗铭恨的,骂道“你早有了这东西,还看我每天累得跟什么似的,也不言语”

    蒋念白板起脸,故做正经答道“为君要勤政爱民,这么一点点苦都吃不得,日后还怎么挑起东离的万里河山”

    罗铭也顾不得跟他斗口了,赶紧将名册拿来,吩咐人拟旨,即刻召这些人来补缺、上任。自己也好分出心神去继续处理云家的案子。

    天庆十七年春,经大理寺、督察院查证云振天确系屈打成招,云家堡中查抄出的铁器等物,皆是无中生有,是云振天被抓后才被人塞进了云家堡的后花园里栽赃的。

    此语一出,举朝轰动。朝野上下,官民百姓,都为这惊天的冤案而震惊不已。

    又隔一个月,大理寺发下告示,昭示天下,判处吏部尚书金大元斩立诀;刑部尚书丁文净因在狱中有愧罪之意,主动招认了他收受金大元的贿赂,串谋诬陷等事,大理寺从轻发落,判斩监候,秋后处决。二人家产全部充公,纳入国库;家中上下人等,长子、嫡子流放,其余人皆被官卖为奴。

    焦木诚之父焦大海虽然犯下大错,云家惨事皆由他而起,但人死万事休,一个死人的罪过活人是无法评判的。焦大海死前又受尽苦楚,可见人活在世,良心是绝对不能昧的,否则人惩治不了你,天也不会饶你。

    郑禀魁的处置则更为复杂,郑禀魁当年只是受了利诱,对云振天的案子装聋作哑,既没有实际对云家做什么诬陷的事,也没有在云振天审案的过程中做什么加害云振天的举动,连个从犯都算不上。至多算是有失查之过和未能及时上报、揭发。至于他后来外放知府,一切手续都走的正规合理,要是他自己不说,谁也不会起疑。

    依大理寺的意思,是训诫郑禀魁一顿,罚俸一年即可。可郑禀魁非要重判自己,下朱笔给自己批了一个面笞金字,发配边疆。

    众人都知道他这些年过得憋屈,要是不下重手处置自己一回,他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因此也就没人拦他,由着他自己把自己发配了三千里。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朱市口上的鲜血才刚刚干涸,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就随着时间的消磨而失去了它原有的新鲜和刺激。

    时光如水,是永远向前流逝的,它不会为了一个人的悲伤而停住脚步,也不会为了另一个人的哀求、恐惧而走的慢上一分。

    春去夏至,这一年的五月,注定是悲伤的。

    浅欢的身体才刚刚好了,要被人扶着才能勉强行走。他还是住在蒋念白的府里,日常照顾他的责任,自然也就落在了小童青哥儿的身上。

    “浅欢哥哥,我家大人说了,你不能在外面站的时间太长了,你身子还虚着呢,瞧你,脚下直打颤,咱们快家去吧。”青哥儿努力的转移着浅欢的注意力,想让他的目光从朱市口前的空地上移开。

    浅欢像是没有听见,青哥儿的声音恍惚难辨,他定定的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牌楼底下昨天还有一大片暗沉的黑红颜色,可今天却已经看不真了。

    再过几日,下一场大雨,这些颜色就真的像云家的案子一样,风雨烟尘,一挥而逝。

    “青哥儿”

    浅欢突然出声,吓了青哥儿一跳,他赶紧答应,“唉,我在呢”

    浅欢又没了动静,木呆呆的眼神,苍白的脸色,青哥儿每次都要紧紧的拉着他的手,才能相信这个人真的是活着的。

    “青哥儿,你说人死了还有来世吗”

    青哥儿扯了扯披散在肩头的散发,他今年十二岁了,不能再梳双抓髻,才改了这样的发式,他还不习惯呢。

    随口答道“有的,我爹说,人死了要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就能轮回转世了。”

    “是吗,我要死了,也不知还有没有人能记得我。要是喝了孟婆汤,我也不会再记得这一世的事了吧”

    自从金大元被问斩后,浅欢就每天都到金大元斩首的朱市口来,盯着他斩首时留在地上的那片血迹,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青哥儿害怕,总觉得浅欢是疯了,不然他家的仇都报了,他怎么还是一副离了魂的样子,好像风一吹就会散似的。

    和蒋念白商量,蒋念白也只是叹气,又加派了几个人手,每天跟着浅欢,又嘱咐青哥儿,让他随着浅欢的意思,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只是不要弄伤了自己就好。

    青哥儿似懂非懂,但也体会到蒋念白说话时的无奈和悲凉,让他生生的觉得心里酸疼,可却说不上是为了什么。

    如此又过了半月,眼看着浅欢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瘦脱了人形,众人怎么劝慰都不管用,浅欢像是心愿已了,再也没了活下去的心思,只是一心想去轮回。

    众人急得不行,却也都没法子了。浅欢安详的等待着自己的死亡,并不悲伤,也没有消极,甚至是带着几分喜悦的。

    “云浅欢”

    外面响起炸雷一样的吼声,浅欢也只是安静的躺着,一动不动,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门扇被大力推开,郑禀魁从门外闯了进来,大步走到浅欢的床榻前,揪着他胸前的衣裳将浅欢拎了起来,“你就是这么安慰你父母在天之灵的一心求死你死了你爹娘能高兴”

    浅欢被摇晃得发晕,轻轻撩开眼皮,虚弱的笑了笑,“我想我娘了”

    郑禀魁心下一颤,手里不由轻了几分,伸臂揽过浅欢的身子,让他靠进自己怀里。

    “拿汤来”

    青哥儿急忙送过汤碗,郑禀魁接过去,递到浅欢嘴边。

    浅欢摇头不喝,郑禀魁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浅欢挣扎,郑禀魁高喝一声,“青哥儿,摁住他”箍住浅欢的下巴,硬将一碗汤灌了下去。

    浅欢抵着舌头推拒,汤汁吐出大半,咽进他嘴里的连碗底的一小点都不到。

    青哥儿看郑禀魁下手半点不留情,凶神恶煞的样子,着急喊道,“你慢点,慢点,别弄疼他”

    郑禀魁狠着心肠,“再拿汤来不喝也得喝,他想死,没门我的命还没还给他呢”

    、第56章 离别

    十里长亭,送别故人。

    郑禀魁手执一杯冷酒,向罗铭和蒋念白敬道“此一别后会无期,勿念珍重”

    蒋念白叹了一声,“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你却摞挑子走了,罢了大漠黄沙,想来也比这一片京中繁华壮阔。少了我们这些钻进官场里的俗人,你们正好对酒狂歌,逍遥快活”

    罗铭饮了杯中酒,道了一声,“保重”

    郑禀魁长身微躬,向罗铭施礼,“老师那里多亏靖王为我美言,才没让老师将我逐出师门。多谢”

    罗铭忙扶他,“老师是恨你一走了之,对你的人品、学识,还是十分欣慰的。这一去山高水远,别忘了捎信回来,给老师报个平安。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帮你,你也不必跟我客气。”

    郑禀魁抖了抖手腕上的枷锁,哗啦啦的金属声音,听得人心里压抑难言,他苦笑道“少了老师骂我,一时真不习惯。”

    又施一礼,郑禀魁转身大步而行,两个解差急忙跟上,一辆马车也驶动车轮,跟在郑禀魁三人后面,慢慢前行,在笔直的官道上越走越远。

    青哥儿刚从马车上跳下来,眼睛一直望着马车驶离的方向,抹着眼泪,问蒋念白道“大人,浅欢哥哥就这么跟着郑大人走了”

    蒋念白笑道“怎么你也想去”

    青哥儿摇头,“边疆苦寒之地,我才不去呢。我是担心浅欢哥哥的身体。他才好了,又去那么远的地方,能受得了么”

    蒋念白不答,转问罗铭,“你说呢,浅欢跟着郑禀魁,是福是祸”

    罗铭不语,半晌轻笑,“是福是祸,都是他们两个自己选的路。”

    郑禀魁走后几个月,东离朝中的格局却是大变样。从前朝堂上一边倒是丞相的党羽,如今却是靖王罗铭与丞相平分秋色。

    借着云家堡一案的余波,罗铭趁机处置了不少与丞相交好的朝中官员,光是一品大员就换了三个,其余的小官小吏更是数不胜数。

    罗铭另外提议,建内阁,封蒋念白等五人为内阁大学士,分理丞相事务。

    罗平欣然应允,内阁也很快建立起来,到了天庆十七年秋,内阁已经削去了丞相的大半职务,从官员管理,到国库开销,一步一步的由罗铭安插的官员接管。

    此举彻底激怒了刘裴,刘裴发下狠心,立誓定要杀了罗铭,以绝后患。

    大皇子一方也有些坐不住了,罗铭与丞相交恶,对他只有利没有弊,可罗铭的动作太快,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就建立了内阁,补上了拥护他的官员,占据了朝堂上一半的话语权。

    这可大大的不妙,大皇子正心焦,却有刘裴府里的管家亲自来请,说丞相大人想念大皇子,邀罗钧过府饮宴。

    罗钧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刘裴也是到了黔驴技穷的时候,才会拉下老脸,向他这个落魄皇子示好。

    罗钧答应下来,重阳这日带着张桥去丞相府里饮宴。

    九月重阳,秋高气爽,满山的枫叶红了。

    罗铭忙里偷闲,腾出一天的空来,邀流烟到凤鸣山上游玩。

    秋日天气凉爽,罗铭早早就起来,洗漱好了来找流烟,寝殿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问过崔太监,才知道流烟在膳房。

    罗铭又进膳房去找,流烟正装食盒,各色的水果、小食、点心,一样一样的摆放好了,又装了两瓶梨花白,这才满意。

    罗铭笑着看他,流烟一回头,就看见罗铭满是温柔笑意的脸,也笑道“好了,咱们走吧”

    罗铭伸出手,流烟主动握住,上了马车,一路往城外行来。

    凤鸣山山头不高,但峰峦起伏,绵延不断,将京城半围在峰峦之中。罗铭的马车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就到了凤鸣山脚下。

    下了马车,一路步行,顺着山路爬上山顶,高处一望,低凹处火红一片,偶尔有些黄绿颜色点缀,更添了些多彩的情致。

    罗铭看前面的空地正好,抬头就可以看见远处的红叶,后面还有无数高大树木,阴凉又不挡视野,真是个观景的好所在。

    铺好了绒毯,罗铭一个滚躺上去,拍拍身边的位置,笑说,“这里没人,你也躺下,咱们好说话”

    流烟瞪罗铭一眼,“大白天的,这样没规矩”

    拢着袍子坐下,流烟面朝着红叶,背对着罗铭。

    罗铭一笑,伸臂一揽,抱住流烟的腰,用力往怀里一带,搂着他滚倒在毯子上,翻身压住,假意怒道“你好大胆连我也敢瞪了”

    流烟慌道“没有唔”

    这一吻还挟带着秋日清爽的凉风和阵阵草木的清香,流烟心醉神迷,渐渐连耳边的鸟语都听不真了。

    放开流烟,罗铭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脸红了”

    流烟急忙挣扎起来,理好散开的衣裳,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自从流烟表明了心意,两个人的关系越发亲密起来,流烟突然发现,原来罗铭这个人,十足的坏心眼儿,总是喜欢逗弄他,特别是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这个人哪里还有外面那种威风八面、处事玲珑的做派,分明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时刻要自己关心他,时刻要自己注意他,稍有些怠慢,罗铭就会耍性子,不高兴,吓得好几次流烟都以为他是真的生气了,说尽了好话去哄他。

    流烟哪里知道,罗铭就是想看他一副着急的样子,那样急切的关心着他的流烟,让罗铭的心里都是满足,他爱流烟,爱到可以为了他付出一切。可流烟却太过吝啬,把所有对罗铭的爱意都藏在了心里,非要罗铭如此逼迫,他才肯露出一分半分深藏心底的热情,给罗铭看。

    缓了好一阵儿,流烟才敢回头,罗铭自在的捻着野草,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流烟心间一阵乱跳,连忙打开食盒,从里面将带来的吃食都拿出来。

    “这白糖糕是我早上才做的,你尝尝。还有这个蜜饯,是按宫里的法子做的,没搁那么多糖,头一口吃还有点微咸的味道。你说喜欢,我特意找刘总管学的。”

    罗铭心里一片柔软,接过蜜饯尝了尝,的确是他喜欢的味道。

    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没有争斗,没有复杂的事务,只有他和他的爱人,日子过的宁静而朴素,彼此不必说什么风花雪月的情话,却能从点点滴滴的关怀里体味到深沉入骨的情愫。

    红日西斜,罗铭才和流烟慢慢下山,流烟有些恋恋不舍,罗铭整日忙碌,下次能抽出空子陪他,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罗铭紧紧搂住流烟,安慰的抚着他的后背,轻声许诺,“不会太久的。”

    流烟忙笑,“我没事。我就是看着红叶好看,想多看几眼”

    罗铭不忍心驳流烟一番体贴温柔,忙也笑道“是好看。我们一路上采些回去,摆在屋里慢慢看。”

    流烟点头,边走边摘些红得鲜艳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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