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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再世为王 第11节

作者:沈如 字数:23840 更新:2022-01-01 05:15:47

    那紫衣女子听见王爷两个字,更是触动了心事,小厮的话说得没有毛病,可她偏偏从里面听出了讽刺、挖苦的意思,一步上前,抡圆了巴掌打了过去,“啪”一声脆响,小厮脸上登时印上五个指印。

    紫衣女子气得浑身乱颤,尖声骂道“你也欺负我没见过王爷不成”

    罗铭没有架子,流烟更是和善,在靖王府里当差,从来没有以上欺下,随意打骂下人的事,小厮进王府这么久,一直顺顺当当的,今日平白的挨了女子一巴掌,哪里压得住火气,当时就急了,跳起来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我”

    紫衣女子见小厮放肆,更加窝火,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扑上去又给了小厮两巴掌,“打的就是你,看人下菜碟的小人。你也敢吊起眼睛跟我说话我可是皇上送给靖王千岁,正正经经是宫里教坊出来的,你是积了八辈子的德,才能脸对脸的跟我说话,换了从前,你想看见我,呸你也得进得了皇宫的大门才行”

    那小厮被打,另一个同伴也急眼了,他俩都是十四五岁,正是不怕人不怕事的年纪,怎么肯乖乖等着被紫衣女子打。一个小厮拽住紫衣女子的裙摆,另一个已经攥住了她的手腕子。那女子也是个凶恶的,推倒了那个,回身又打这个,合身和两个小厮扭打在一起。

    屋中还有六个女子呢,她们一起从宫里出来,彼此虽然没什么交情,可到底在一个屋子里住了大半年,紫衣女子被人欺负,她们的脸上也觉得不好看。七手八脚的上去帮忙,想拉开三个人,让他们别打了。

    小厮们看见这么多人一起上来,以为她们想以多欺少,要七个人打他们俩。这可吃不消了,两个小厮互相望了望,扭头就往外跑,边跑边叫唤,“快来人呐宫里出来的泼妇打人啦”

    女子们见状都急了,院子里住了百十口子人,偏偏她们屋里出了这样的事,好说不好听的,急忙都追出来,连喊“站住”

    小厮们哪肯站住,跑出二丈开外才停下,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跳脚骂道“你们有本事到王爷跟前蹦跶去我们哥俩送了这一早上,人人都没说话,连王爷还跟我们道了辛苦呢,就只有你们这些人,整天正事没有,就知道挑吃拣穿,凭什么呀,又不是什么得脸的人,进府这么久了,王爷连你们的面儿都不见,还好意思这么闹,换了我早拿绳子把自己勒死了。为嘛就为了没脸呗”

    这话可说得过分,小厮的话一出口,不只是紫衣女子,连其他屋子里跑出来看热闹的侍人们都变了脸色。

    府里人人都知道,靖王府水榭里的众位美人们都只是摆着好看的,罗铭平时连他们的面都不见,更别提什么宠幸了。

    小厮的话一语道破,明摆着是讽刺水榭里的人,说她们想见靖王简直是痴心妄想,一个在王府里半点地位都没有的人,老老实实的吃闲饭就行了,还敢挑三拣四,简直不知好歹。

    紫衣女子也并非嫌小厮送来的饭食不好,只是她们这些人因为浅欢的关系,心里都窝着无名火,才没事找事罢了。

    今天早上,靖王府里就传遍了,说浅欢昨晚得了罗铭的宠幸,今天已经挪出东跨院,搬到了罗铭寝殿旁边的七彩阁住。

    虽然是以讹传讹,无中生有的事,但府里人人都传得跟真事儿似的,水榭里的人自然也深信不疑。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原本罗铭身边只有一个流烟,水榭里的人也就认了,可现在突然多出一个浅欢,好好的平衡被打破了,把众人早就积压已久的醋意、不甘又全都勾了出来。紫衣女子才借着送饭的小厮使性子,闹腾起来。

    如今小厮又说了这样嘲讽的话,水榭里的人听着都不是滋味,一时有几个脾气暴的,已经张口骂了起来。小厮们也不示弱,又叫又跳,和人群对骂,院子里更加乱了。

    “好你个猴崽子,叫你们送食盒,送了大半个早晨,这都什么时辰了,眼看着吃午饭了,王爷都快回来了,你们俩还在这儿磨蹭”

    崔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两个小厮都快哭了,迎着声音跑了过去,语带哭腔,抹着眼泪说道“崔总管快来,与我们兄弟作主”

    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自然加了些女子如何霸道的话,“您瞧给我打的,这脸上都肿得老高了”

    崔太监是人精一样的人物,又在水榭外面看了半天,事情已经知道的八九不离十,当下也没说话,看了看满满一院子的人,呵斥两个小厮道“你们两个猴头别弄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个的吃饭没饱,干活全没了精神,跑这儿躲懒,还编派姑娘们打你。去去去,全都给我玩儿去,别忤这儿惹众位姑娘们眼晕”

    两个小厮委屈,还要再闹,却见崔太监暗地里向他们使眼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回头撒腿就跑。

    崔太监笑嘻嘻的,向水榭的院子里一弯腰,笑得眯缝了眼睛,“各位姑娘、小爷们,靖王府里的奴才再不好,也自有教训他们的人,老奴没念过书,不识几个大字,也知道各司其职这个道理。姑娘们进府来,只管伺候好王爷,王爷整日在外面忙,回了自己的王府要是还过不了舒坦日子,那多可怜。你们说是也不是。奴才们不好,只管叫管事的来,要打要骂,也用不着姑娘们自己动手,别的不说,只说这气度上就跌了几个跟头。您这几位可都是宫里出来的,算是见过大世面,就这么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且不说谁对谁错,只是外人看着,姑娘您就失了面子。”

    崔太监的话音未落,紫衣女子先就冷笑了一声,“崔总管好大的口气,要我们伺候王爷哼,这话好可笑,外人不知道,崔总管也装糊涂今日我就是要闹一闹,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我是皇上送来的,你还敢把我轰出府去不成”

    紫衣女子身边一个着绿衣的女子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小萍别闹了”

    紫衣女子一甩袖子,反倒大声说道“我闹又怎么了,像你们这样胡吃海塞的混日子,不过是等死罢了,倒不如豁出去闹一场,大不了是一死,也比整日关在这水榭里不见天日强”

    紫衣女子叉腰骂道“叫流烟来我今日就要问问他,他要霸着王爷到几时,我们这些人哪个不如他,他是醋汁子腌了心了,连王爷的面都不让我们见,好不要脸的东西,一个老男人,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凭什么要由他来安排我们的饮食起居”

    女子话说到此时,可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这些话都是她们憋在心里许久的,人人都这样想,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

    紫衣女子越说火越大,尖利的声音传出老远,水榭里的人都惊呆了,连崔太监都没想到,一个人真的豁出去了,是什么都敢说的。

    崔太监见紫衣女子越说越难听,刚要出声喝止,流烟已经从水榭的垂花门里走了进来。

    “怎么了”

    流烟清越的声音响起,水榭里立刻没了声音,连刚才大声嘶叫的紫衣女子也噎了一下,老实下来。

    流烟就是有这样一种气度,不用张扬,也可以震慑人心。

    他穿了一件水蓝色的对襟锦袍,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奢华装饰,朴素中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稳重和淡雅。

    流烟迈步走进水榭,崔太监急忙笑着见礼,“流烟公子怎么亲自来了”

    这话说的,流烟瞧了崔太监一眼,也不揭穿他。刚刚崔太监向两个小厮使眼色,就是让他们去叫流烟的。

    两个小厮紧紧跟在流烟身后,一进水榭,就往前蹿了两步,指着那紫衣女子,委屈道“流烟公子,就是她打我们”

    、第48章 振妻纲

    流烟顺着小厮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紫衣女子站在人群之外,正怒目瞪着他。

    紫衣女子面目娇好,身段妖娆,一双眼睛长得尤其好,尾梢略略向上挑着,此时她眼中含怒,还带着三分妩媚,若是她笑着看人,那一双眼睛一定是风情无限。

    紫衣女子微微仰着头,见流烟看她,哼笑一声,慢慢朝着他走了过去。

    有句话叫步履生姿,大概说得就是紫衣女子这样的人。只见她莲步轻移,缓步而来,裙摆未动,却让人觉得衣带生风一般轻盈可爱。

    她在流烟面前站住,朱唇轻启,娇声问道“流烟公子,你既然来了,紫萍就问句不害臊的话。我们进府也有半年了,你什么时候安排我们给王爷侍寝”

    听了紫萍的话,流烟心中还是起了一层波澜。

    他低头自嘲一笑,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原以为早就做好了准备,心里也无数次的告诫过自己,不要指望着罗铭身边只有他一个。可真的听到这样直白的话,问自己什么时候给罗铭安排人侍寝,流烟心里还是酸酸的,不知名的情绪,流烟细细品味,知道那就是嫉妒和委屈的滋味。

    紫萍盯着流烟,也在仔细打量着他的相貌。流烟的眉目不如浅欢,并不出色的五官,只算得上清秀而已,脸上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勉强说来,也只有嘴唇长得红润饱满,还算诱人。

    流烟没有答话,只是低头无语,紫萍冷笑讽刺道“王爷是好的,可流烟公子也不能总是一个人霸占着。您的胃口倒好,也总要给别人留条活路吧。”

    院中一片静谧,谁都不敢说话,连刚才诉苦的小厮们都住了嘴。人人都看着流烟,只等他如何做答。

    紫萍的话,算是问出了水榭中所有人的心里话。他们不管是因为什么目的进的王府,不受罗铭宠爱,显然是达不成目的的。

    流烟一直低着头,目光看着脚下的几块青砖。时间慢慢流逝,小厮你瞧我一眼,我看你一下,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给他俩做主吗,怎么倒变成这般光景了。崔太监心里也发急,流烟不管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以罗铭那个护短的性子,回来要是知道了一切,非跟他急了不可。

    崔太监急忙出声打圆场,“紫萍姑娘也太性急了,年底事多,四处打点人情还算不清,这会儿谁有工夫操心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等过段日子闲了,流烟公子自然会安排。”

    崔太监也是大事化小的法子,想先过了这个坎儿,回头就算给水榭里的人安排了侍寝的事,罗铭那里一万个不答应,他们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还能闹出天去

    又指着两个小厮骂道“都是你们两个猴子闹的还不快给紫萍姑娘赔礼,让姑娘消消火气。”

    事情闹到此时,早已经不是小厮和紫萍的事了,紫萍现在哪里还在乎这两个小厮如何,她都不顾女孩家的脸面,张口问出了侍寝这样的事,如果不得出个结果,岂不是白白在众人面前丢脸。

    紧紧盯着流烟,紫萍口气生硬的问道“何时安排请流烟公子给我们一个准话,这样半上不下的吊着,到底把我们当了什么就是取乐的玩意儿,也要给人一个盼头才是”

    那几块青砖地显然吸引了流烟的目光,他就那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不理眼前、耳边的纷杂人声。

    沉默良久,流烟才抬起头,直视着水榭中的侍人们,轻轻吐出两个字,“不许”

    浅浅一笑,流烟心中再没有顾忌,他大声又说了一遍,“不许这个妒夫我当定了,我不许别人碰他,也不会给你们安排侍寝。罗铭,他是我的”

    众人悚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本该报怨、发怒,却全都被流烟这理直气壮的话给堵了回去。

    紫萍也是一愣,流烟一向温和有礼,说话慢声细语,从没有像这样大声的说过话,更何况是这样大胆、放肆的话。

    愣了半晌,紫萍倒被流烟的自信弄得发笑,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个堂堂的王爷,会对一个面目平常的男人起什么一生一世的心思的。在紫萍眼中,罗铭也不过是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才对流烟多了几分纵容,此时流烟虽然得宠,可等时日长了,罗铭厌恶了他,他也逃不过被人扔在一边,弃若敝屣的命运。到时流烟被罗铭冷落,半生凄惨,看他还说什么你的我的,简直惹人一笑。

    紫萍越想越觉得她没错,干笑了两声,取笑道“你的只怕流烟公子有这个心思,王爷却没那个意思。那可是靖王千岁,皇上最宠爱的儿子,说句大不敬的话,万岁百年之后,靖王就是我东离的皇帝,你”

    眼角扫了扫流烟,紫萍眼中都是轻蔑、不屑,“你配吗”

    紫萍身后的侍人们也笑出声来,都觉得流烟狂妄,“一个小小的奴才,竟然也敢妄想靖王这样的人,这么说来,以我的姿色,以后没准还能当个皇后呢。”

    众人一阵窃笑,“你得了吧,想当皇后也要脸皮够厚才行,你瞧瞧咱们流烟公子这样子,那脸皮能砌墙了,又厚又硬的,那才能勾住王爷的心。你还是回屋里对着镜子照照,看你有那个福气没有”

    流烟静静的听着,也不争辩,也没有半点慌乱不安,此时他心中说不出的平静,只想着他与罗铭过去的一点一滴。

    草屋中时,罗铭就对他好,甚至连最最秘密的话都没有瞒他。是罗铭说,让流烟不必为任何人,从此后只为自己,只为自己而活。

    从那时起,自己心里就有了他吧。流烟想到这儿,不由得勾了勾唇角,笑意漫在脸上,心里满是甜蜜。

    罗铭虽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可对喜欢的人却心思单纯,他表达爱意没有半分隐瞒,一点一滴中,就这样丝丝渗入了流烟的心里。

    流烟想起他受伤时,罗铭为他衣不解带,为了照顾他,几夜不睡都是常事,那时他常常半夜发热,一烧起来就烫得吓人,每次都是罗铭守在他的床边,为他擦洗、喂药,一遍一遍的换着冷毛巾为他散热。每次流烟从昏睡中醒来,都能看见罗铭熬红了一双眼睛,目光温柔的望着他。

    为了他,自己是什么都肯做的。哪怕被天下人耻笑,笑他自不量力,痴心妄想,流烟也不会再害怕了。别人说什么就让他说去,对得起自己的心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今日他妥协了,答应给紫萍他们安排侍寝,就算罗铭不对他失望,流烟自己也会厌弃自己。

    流烟决定了,他爱罗铭,爱这个把自己放在平等地位的男人,是他给了自己自信,是他给了自己尊严。何其有幸,能得到这样的人的爱恋,当罗铭说出认定了自己时,流烟心中的喜悦已经没有语言能够表达。

    他说认定了自己,那自己呢,自己又何尝不是认定了这个人,既然如此,就算为了罗铭粉身碎骨也是甘愿的。

    等众人嘲笑够了,水榭里再次安静下来,流烟才道,“来人”

    崔太监忙躬身向前,“在”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靖王府中,严禁打骂奴才,违者杖责二十,轰出王府。”流烟目光一冷,面向水榭中说道“你们入王府时,我就曾让人给你们念过靖王府里的规矩,当初你们信誓旦旦,说一定遵从。如今不过半载,就有人明知故犯,还闹得满府皆知。”

    流烟清冷的目光移向紫萍,冷声说道“念你是个女子,就不用杖刑了来人,把紫萍拉下去,打三十下手板,把她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出来,账房再支二百两银子给她,明日让她拿着银子出府。”

    流烟轻易不发怒,一发怒就先吓住了崔太监,当下不敢怠慢,立刻答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紫萍当时就懵了,呆呆的立在院中,水榭中的侍人们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们之所以敢在靖王府里闹腾,就是看着流烟不是正经主子,说是管事,却不像崔太监那样有品阶,名不正言不顺,流烟又是个好脾气,软性子,说话温柔,对他们宽容大度,不会苛责,是个好欺负的。他们才这样有恃无恐,放大了胆子跟流烟闹。谁想到流烟也有这么雷厉风行的一面,说话间就变了脸,还一出手就是狠的,直接将紫萍赶出了王府。

    崔太监出去,不多时带了几个健壮仆妇回来,指着紫萍尖声喝道“给我拿下,送到刑房里,让徐嬷嬷给她三十下手板子,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仆妇们答应着,上来架住紫萍的两只胳膊,拖着就往外走。

    紫萍才想起挣扎,踢打着喊叫,“放开我我是皇上送来给靖王千岁的,谁敢对我无礼”

    挣扎几下,弄得裙衫也散了,头上的钗环也掉了,此时才知道流烟是动了真格的,心里不敢置信,又害怕起来,想起那两指宽的竹板子打在手心里,更是吓得哆嗦,狼狈中哭叫道“你们谁敢动我,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王爷”

    流烟突然变了脸,院中人等都吓得不敢再言语,谁也不敢出声为求情,眼见着紫萍被人拖出了院子。

    流烟一不做二不休,寒霜似的目光扫过院子里站着的人,开口道“从今日起,想在靖王府待着,就给我安安生生的,有谁再敢挑吃拣穿,嫌东嫌西的报怨,别怪我不留情面。若是觉得委屈,觉得在王府里没有出头之日,就跟我说一声,我备下盘缠送你们出府要是有人趁乱生事,吃里爬外,可就不是只挨一顿板子的事了”

    回身指着两个小厮,“你们俩,自己到你们师傅跟前领罚去。再有下次,一样给我滚出王府”

    小厮们吓得发抖,可算知道了人不可貌相,流烟一发起怒来,那气势不亚于罗铭,让人望而生畏,不自觉的就矮了一头,连声称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西芹远月光”扔的地雷,非常感谢,么么哒

    、第49章 此生不负

    入夜,靖王府中有些冷清。

    今日罗铭不在,流烟也有些百无聊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懒懒的吃了晚饭,一个人守着孤灯发了会儿呆,找出一册帐本来看了两眼,怎么也看不进去,干脆扔到一边,草草洗漱了,躺在床榻上,目光空洞的望着床帐,思绪已经不知飘到了哪里。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响,是门轴转动的声音,流烟侧耳听了听,坐起身,谨慎问道“是谁”

    无人答话,只听门轴轻轻转动,发出极微小的“吱呀”声,门扇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流烟撩开床帐,顺手拿起床边勾床帐用的勾子,紧紧握在手里,又问了一声,“是谁”

    脚步声越行越近,一个人转过屏风,笑着应道“是我”

    流烟松了口气,“你怎么回来了”

    罗铭笑着倚进流烟的床榻里,“想你了”伸臂揽住流烟,将他拥进怀里,“我爬墙进来的,赵猛他们都没发现。”

    流烟不由发笑一个王爷爬墙有什么好炫耀的。

    看罗铭一脸得意,也跟着他笑起来,头枕在罗铭胸前,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罗铭用手指顺着流烟的发丝,柔滑的触感缠绕在指间,罗铭挽起一绺放在嘴边,轻轻的吻了吻。

    “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

    “水榭的事。”

    罗铭笑了笑,抚着流烟的脊背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后果不用去管,一切都有我呢”

    流烟心里感激,罗铭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他给了自己足够的信任和支持,这样就够了。

    流烟从小跟着太子在宫里长大,耳濡目染,早就见惯了宫中倾轧,静懿皇后有意无意的训导,就是想让流烟成为一个圆滑坚强的人,好去保护她的儿子。

    自己其实并不像众人想像中的那样,是个纯洁如白纸一样的人。我也可以狠毒,也可以用尽心机去算计别人,我不做并不代表我不会。

    然而这样的自己,流烟是不想让罗铭看见的。

    撑着手臂起身,流烟面朝罗铭,四目相对,罗铭有些惊异,今晚的流烟很大胆,平时抱着他,流烟多半是不会回应的,此时他主动起身,伏在自己身上,目光中含着数不清的情愫,罗铭的心鼓动不已,不由得胆怯起来,欠了欠身,往床榻里退去。

    流烟的手臂拦住罗铭的退路,合上双眼,俯身吻了下去。流烟是下了狠心的,这一吻也带着些恶狠狠的气势,嘴唇合在罗铭双唇上,牙齿也撞了上去,磕痛了两个人。

    罗铭不敢相信似的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流烟清秀的眉眼越放越大,直到模糊不清后,一个温软的触感伴着疼痛袭来,罗铭才确定他是真的被流烟亲吻了。

    “罗铭”流烟轻轻地说道,“此生不负”

    喜悦随之而来,罗铭猛的翻身,将流烟压在自己身下,“再说一遍”

    流烟红了脸,刚才的勇气已经耗光了,此时才觉得羞涩,他推了推罗铭的胸口,侧过头去,喃喃道“不说”

    罗铭扑咬上去,吻住流烟的唇瓣,碾压勾缠,吻得流烟喘不上气来,“再说一遍”

    罗铭的声音低沉沙哑,流烟的身体都颤抖起来,他眸中波光流转,终于还是抵不住罗铭深情的注视,顿了顿,流烟的声音断续着,“此,此生不负”

    罗铭用手指细细的描绘着流烟的唇瓣和脸颊,勾勒许久,才再一次吻住,小心翼翼,带着些得来不易的珍惜。两世颠沛流离,终于能跟心爱之人心意相通,心中除了高兴,还有些恍如隔世的怅然。

    第二日一早,流烟陪罗铭用过早饭,就轰他出府。

    “水榭的事不是完了么,怎么还不让我回来”罗铭难得能跟人撒娇,这会儿就可着劲儿的向流烟诉委屈,“我离开你觉也睡不安稳,我还是回来住吧”

    流烟摇头,“不行。这才刚刚开始,以后还有的闹呢。别人不说,青云和细柳两个人就不会消停。这两天,禁卫营的兄弟就兜了两拨信鸽下来,都是往大皇子那儿传信的。”

    给罗铭添了一碗清粥,流烟继续说道“今天我就拿着截下来的信去找他们,正好没由头呢,他们倒送上门来了,先把这两个小奸细轰出府去,其他人再慢慢的找由头吧。”

    流烟说到这儿,抬头看了看罗铭,放下碗,勺子搅着碗里的米粒,“你”

    流烟是想问罗铭是怎么想的,要是还想留着水榭里的人伺候,他就不下狠手去赶他们走了。自己如何都无所谓,只要罗铭喜欢,他是怎样都好的。

    罗铭听对面没了声音,流烟低着头,一碗粥让他搅得冰凉,他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和着,显然心思都没在吃饭上。

    罗铭笑着叹气,知道流烟又钻了牛角尖,拿过流烟的粥碗,将剩下的半碗粥倒进自己碗里,又给流烟盛了热的,放在他眼前,揉了揉他的头顶,笑道“水榭里的人都散了吧。好好的姑娘、小子,做什么把人家圈在水牢似的水榭里不见天日。你也是为他们好,在靖王府里没有他们的出路,倒不如狠下心来把他们全都赶出府去,让他们寻找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

    流烟的情绪还是不高,罗铭取笑道“难道你连盘缠都没给人家,就把人家轰出去了我的流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财迷了”

    流烟急忙道“我给了。一人二百两,虽然不多,但也够一个人活上几年的。他们大多是好人家的儿女,还有亲眷在世,有了这些钱,也不至于被人苛待。”

    “那你还烦恼什么”

    “你,你不觉得我善妒,讨厌”

    罗铭愣了愣,半晌笑出声来,爽朗的笑声传来,流烟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傻,傻到家了。

    眼见得流烟的耳朵尖都红了,罗铭才收敛住笑声,左右四顾,厅堂里没有别人,这才凑到流烟耳边,故意用沉沉的声线说道“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流烟埋头不语,说不高兴是假的。他真是高兴,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叫嚣着喜悦甜蜜的心情,只是流烟实在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就算心里都像开了锅似的,翻涌着无数沸开的情绪,表面上也只是抿唇笑了笑,勺起一匙清粥送进了嘴里。

    罗铭看一眼流烟喝一口粥,一顿饭吃得满足不已。

    正甜蜜着,浅欢快步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碟子,进屋来放在罗铭和流烟眼前,“王爷,吃点这个清清口吧”

    罗铭一看,碧绿水嫩的小黄瓜,切成小段,水汪汪、绿油油的,在冬季里看见,还真是惹人食欲。

    浅欢放下碟子,坐在罗铭身边,挑衅一样盯着流烟看了一眼,“流烟公子也快尝尝。”

    流烟笑着道谢,尝了一块,味道酸甜,脆脆的口感,还有一点辛辣的味道。

    “云公子的手艺越发好了,这点咸菜腌的味道正好,还搁了生姜提味儿,冬天吃是最好不过了。”

    给罗铭搛了一块,笑让道“云公子忙了一个早上了,快歇歇,跟我们一起用早饭。”

    浅欢心里憋气,流烟根本不受他挑衅,他再怎么使绊子,人家都四两拨千斤的化解开了,弄得他有力也无处使。

    刚才流烟的话里都是和罗铭的亲昵,一句“我们”,更是让浅欢的心彻底凉了。

    “我们”,那明摆着是没浅欢什么事了,让他别动歪心思。

    浅欢心有不甘,捏着桌角的雕花,口气酸涩的应道“不敢,我只是送菜来的。我可没那么大的福,这靖王府里,敢和王爷同桌吃饭的,也只有流烟公子你了。”

    流烟低头喝粥,不理会浅欢话里的讽刺。

    饭毕又给罗铭收拾了一件披风,流烟嘱咐道“外面一切小心,有事就让崔总管传个话来,别让我悬心。”

    罗铭一一答应,带着浅欢,坐车去蒋念白府里。

    一路无话,到了蒋念白家,安排了住处给浅欢,等浅欢安顿好了天也快黑了。

    罗铭带着浅欢跟蒋念白碰了次面,话题自然也围绕在云家惨案上。

    聊到半夜,蒋念白将整件事前前后后问了三遍,直到没有遗漏,才拿起笔来记录备案。

    众人折腾一宿,都有些累了,只有蒋念白眼冒精光,依然精神矍烁。

    算计了一个时辰,把该做的事都写好了。蒋念白突然从桌案后抬起头来,问浅欢道“云公子,你可敢告御状”

    浅欢立刻答道“敢只要能给家人报仇,我什么都敢”

    蒋念白点点头,话语中有些沉重,“你可想好了,御状不是好告的。东离律中,以民告官本身就是大罪,何况是告御状这种事,实在是九死一生,不死也要扒层皮。你能受得住”

    “能”浅欢没有半点犹豫,他都能做出自卖自身的事,还有什么是狠不下心去做的。

    蒋念白笑道“好那我揽下这桩闲事了。你且安心住在我府里,等我与靖王筹划好一切,就带你到皇帝跟前告御状去”

    、第50章 登闻鼓

    天庆十六年腊月二十六,正是东离朝中大朝会的日子。

    所谓大朝会,就是百官齐集,朝见天子。因为正赶上年底,这一日的大朝会也有点年终总结外加表彰大会的意思。

    天已五更,外面还是漆黑一团,罗铭穿戴整齐,坐轿去皇城。

    这还是罗铭第一次参加朝会,朝服等物还是这个月新做出来的,黑色锦袍,袍底用金银线绣满色福纹,胸前盘踞一条四爪金龙,龙口处直冲肩头,有一飞冲天之势。

    罗铭与蒋念白匆匆见了一面,彼此无话,分别上了轿,轿夫抬起轿杆,稳稳的抬着轿子往皇城的方向走。

    此时天气尚早,黑蒙蒙的天空渐渐由暗转亮,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偶尔碰到的,也多是参加大朝会的朝中官员。

    进了皇城,通往永泰殿的石阶上已经站了不少官员,罗铭下了轿,与众位大人彼此见过,寒暄已毕,只等着天庆帝罗平上朝。

    又过了半个时辰,永泰殿里有小太监高声宣唱,百官陆续迈上石阶,进永泰殿见驾。

    按品阶站定,众人山呼万岁。

    三跪九拜后,各省、道大人启本上奏。

    这是元旦前最后一次上朝,这次朝会后就进了新年,谁也不会在过年这几天给皇帝添不痛快,有什么恶心事也会压到年后再报。

    所以今天的奏本都是报喜不报忧,哪里的粮食丰收了,哪里治理了水患,边关打了几场胜仗等等,总之都是好事。

    罗铭身为靖王,在皇子中品阶最高,就站在罗平御座下一步的地方,他对面就是镇国将军柳子期,挨次往下文武官员按品阶分列两边。

    这都是朝堂中数的上名号的,永泰殿外,还有许多三品以下的官员立在石阶上,没有宣诏,他们是没有资格进永泰殿的。

    听了一会儿,天庆帝罗平就有些厌烦,这些个大人的奏本都像是一个人写出来的,歌功颂德说得那叫一个花哨,可谁心里不知道,现在的东离国库空虚,今年几个省报了旱涝,户部竟连赈灾的银子都掏不出来,东挪西凑,最后还是罗平从内务府里支了十万两白银救的急。

    皇帝也不是好干的,明明心里厌烦,表面上还要摆出四平八稳的皇家威仪,罗平端正的坐在龙椅上,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底下的人把一本奏折念得平仄押韵。

    罗平坐着都不好受,何况是站着的人。

    都快一个时辰了,念奏折的老大人还在那里之乎者也的念得热闹,一本奏折写的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文官们都习惯了,还能坚持听着,武将们全都听得不耐烦,左脚倒右脚换了几个个儿,老大人还捋着胡子念的高兴,真恨不得跑到老大人跟前,揪着他的胡子把他扔出永泰殿去。

    这事想想也就算了,哪能真那么做。

    朝堂上安静极了,众人都静默的听着老大人苍老的嘶哑声音,昏昏欲睡。

    “咚,咚,咚”

    永泰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震天鼓响,众人都是一惊,能在这里听见鼓声,那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敲响了皇城正门前的登闻鼓

    登闻鼓为太祖所立,就是为了百姓能上达天听,告御状所用。东离开国近二百年,敲登闻鼓告御状的只有区区两例。

    至于说为何如此之少,那是因为要想敲登闻鼓,告状的人必须要付出极大的代价,除非是身蒙奇冤,否则谁也不会去冒这个险的。本来就是安抚民心的摆设,又要豁出性命才能达成目的,谁还敢轻易去敲登闻鼓呢。

    鼓声响了三遍,殿前武士已经探听回来,快步跑上永泰殿,到天庆帝罗平的御座前单膝跪地,禀道“启奏万岁,有人在朱雀门外喊冤”

    罗平慢声问道,“怎么不让他到有司衙门去告”

    东离设有三司刑部、大理寺、督察院。

    百姓告状一般都是到当地的县衙,如果觉得县衙判决不公,还可以越衙上告,到州府衙门去告,还是觉得不公,才会进京城到刑部喊冤,再由刑部批复重审。一般三司会审的案子已经算是大案了,能惊动天子,那可是举朝轰动的事了。

    武士环顾左右,目光在金大元和刑部尚书身上停留片刻,躬身回道“回万岁,告状之人自称姓云,是当年京郊云家堡的后人,他要告的人正是吏部尚书金大元和刑部上下所有官员。他不敢去刑部,只能上金殿告御状,请皇上御审,说是如此才能洗清云家的冤屈。”

    百官哗然,云家堡的事当年闹的沸沸扬扬,云家当家云振天因为私藏祥瑞、有谋逆之心而获罪,云振天被问斩后的当天,云家又遭大火,全家三百余口都葬身火海,可说是一件震惊天下的奇案。

    人人都记忆犹新,此时一听见云家的后人,全都大为惊异,“云家的人不是都被火烧死了”

    “哼,准是冒名顶替,无故生事的刁民。竟然还想告朝中一品大员,这一告还告了刑部上下一百多位大人,好大的狗胆,真是活的腻歪了。”出声说话的正是刑部尚书丁文净,当年就是他和金大元一手办了云家的案子。

    听到云家后人几个字时,丁文净心里就一哆嗦,十一年前,他受了金大元的贿赂,和他串通一气,买通了一伙悍匪,将云家三百余口杀了个干净,还放火烧了云家堡,毁尸灭迹。

    万无一失的事情,过了十一年后突然冒出这么大的变故,饶是他久在官场沉浮,也不由得心里发虚,慌张中看了看吏部尚书金大元,见他也一脸茫然,呆愣愣的,显然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丁文净到底为官二十多年,心思电转,强压住心里的慌张,说了刚才一番话,想拦住外面的人,不让他进金殿。

    百官听了丁文净的话,大多都表示赞同。当年的案子许多大人都是亲眼见的,觉得并无可疑之处,刑部又有云振天的亲笔口供,更是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何况云家的案子最后定的是谋逆,谋逆之事自古乃天家大忌,极容易受到牵连,因此更没人敢随便替云家的人说话。

    蒋念白迈步向前,躬身施礼道“万岁,来人既然敢告御状,想来是身负奇冤。不如叫他上金殿来问一问,事情自然可以清楚明白。”

    “有什么可问的当年的案子人证、物证俱全,又有人犯的口供,铁证如山,还有什么问的分明是有人故意生事,借着云家的案子排除异已。蒋大人,你这么热心,莫不是让我说中了心事”

    蒋念白淡淡一笑,“刘大人,这话说的好没有道理。太祖留有遗训,凡是敲登闻鼓告御状的,只要滚了钉板,赎去以民告官的大罪,就可以格外开恩,求万岁亲审。刘大人,你做官的时日也不短了,又是刑部要员,不会连东离律例都记不清吧”

    “你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这个人来历不明,怎么能让他进金殿面圣,万一是个刺客,蒋大人担得起这个风险吗”

    蒋念白与人争论,立刻有大人插言,朝堂上分为两派,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

    罗平沉吟半晌,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回头看了看刘俊,刘俊偷偷往罗铭的方向指了指。罗平会意,往罗铭的方向看去,只见罗铭微微冲他点了点头。

    罗平有了主心骨,心里安稳许多,马上扬手叫道“众位大人莫急。既然太祖留有遗训,就叫上那击鼓人来,仔细问上一问。”

    丁文净还要争辩,罗平已经沉了脸,面色不郁,一甩袍袖,喝斥一声“住口”

    这一下吓住了丁文净。他再大胆也不敢在金殿上冒犯皇帝。当下不敢再言语,眼睛直瞟丞相刘裴和吏部尚书金大元,盼着丞相大人能帮他脱困。

    刘裴面沉似水,一直一语不发。当年的事虽然因他而起,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沾过手,此时也不好突然站出来说话,偏帮丁文净等人,只好向身后的左都御史使眼色,让他见机行事。

    金大元却是彻底吓呆了,云家的事都是他为了讨好刘裴,才干下这样没天理的缺德事,这十一年他过得一直都提心吊胆,年年到大悲院里做法事,超度云家的冤魂,就是怕死了以后到地狱里受苦。没想到还没等他死呢,讨债的冤魂就来了。

    殿前武士飞快的跑下金殿,一盏茶的工夫,从金殿下带上一个人来。

    来人正是浅欢。

    浅欢穿了一身重孝,从头到脚都是白的,宽大的白布袍裹着他瘦削的身体,腰中扎着麻绳,头上缠着寸宽的白布条,他苍白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进了永泰殿。

    浅欢来到罗平的御座前,跪倒磕头,“草民参见万岁”

    罗平看着下边的人,“平身”

    浅欢不敢起来,略略直起身子,低垂着头,目光一直看着脚下。

    “是你敲响了登闻鼓”

    “是”

    “你可知罪”

    “草民无罪”

    浅欢猛一抬头,向上高声说道“草民一家三百余口,被吏部尚书金大元所害。他买通云家的门子,让门子到刑部诬告我父私藏祥瑞,有谋逆之心。又串通刑部官员,对我父亲动了大刑,将他屈打成招。可怜我父年近半百,还要在牢中受此苦楚。最后被冤问斩。”

    浅欢目光一转,犀利的目光直瞪着金大元,“就是他”

    抬手一指,浅欢厉声说道“就是他串通了刑部尚书丁文净,买通了悍匪杀了我全家三百余口”

    “万岁”

    浅欢向上叩拜,哀哀泣道“他们才是罪大恶极的凶徒草民为父洗冤,为我云家三百余口讨个公道,又有何罪”

    、第51章 洗冤

    金大元后退几步,看着浅欢惊叫道“你,你不是胭脂院里的那个”

    丁文净恨不得踹他,什么时候了,还提这个,憋了半天,就不能说句有用的话

    丁文净出班站立,向上言道“万岁,刁民的话不可轻信。他说他是云家的后人,有何证据他说我与金大人合谋,杀了云家三百余口,又有何证难道只凭他一张嘴,就可以胡乱指摘朝廷大员那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

    金大元也反应过来,急忙道“万岁圣明,别听这人胡言乱语。下官认得他,他是胭脂院里的小倌。下官前些日子想将他买进府里,他不从,还打晕了管事逃出了胭脂院。想来就是因为此事,他才对下官怀恨在心,才到金殿上诬告于我”

    罗平听了丁文净二人的话,点了点头,问浅欢道“你说你是云家的后人,可有凭证”

    浅欢向上叩头,“有”

    浅欢从脖颈上解下一只金锁片,小太监急忙下去接过来,交到刘俊手里,刘俊躬身递给罗平。

    罗平托在手里细看,鸡卵大小的东西,纯金打造,正面是流云纹饰和云家的族徽,背面则刻了几个梅花篆字云氏明宇,福寿安康。两侧还记着浅欢的生辰八字。

    “云家的子孙都有此物。皇上可以到京郊查问,那里的人都知道此事。还可以查证县里的户籍,上面有草民出生时的记录。”

    丁文净察言观色,眼见着罗平是信了的。他忙道“万岁这死物件怎么能当真,定是这刁民在哪里拣的,拿来混淆抵挡。万岁莫要被他骗了”

    这话就有点打死不承认的意思了。

    丁文净说的疾言厉色,话里又有点放赖的意思,实在有失他二品大员的身份,简直和市井无赖无异。在场的众位大人听了,不由都皱了皱眉头。

    浅欢冷笑一声,不慌不忙说道“就知道丁大人不服气”

    解开腰间的麻绳,敞开白布孝衣,浅欢露出身上的里衣。轻轻揭起大襟一角,转过身去,指着后腰上的一处疤痕说道“幼时淘气,我与兄长玩耍时闹了别扭,一个人爬上了云家堡的后山。天黑了才知道害怕,下山的路上滚下了山坡,摔进了山脚下的乱石堆里,被尖石子刮伤了腰。”

    浅欢提起往事,心思有些恍惚,幼时的情境像隔了一层厚重的纱帘一样,看不清,也不想去看。每看一次,浅欢都觉得心里钻心的疼痛。

    眼角有些湿润,浅欢理好衣裳,对丁文净说道“我身上的伤磕得奇特,正好是个雄鹰的模样。那时亲眷们还说,我大难不死,日后一定会雄鹰展翅,鹏程万里。”

    雄鹰展翅,鹏程万里可惜他最后的命运与这些美好的祝福差了十万八千里。

    云家世代书香,浅欢的兄长才十五岁就中了举人,家里对子女的管教极严,云家的子孙是绝不许出入青楼妓馆的。

    可自己呢,为了报仇卖身进了胭脂院。不断的勾引朝中权贵,想让他们替自己去报仇。这样污糟的身子,是再也没有脸面去见他的家人了。

    浅欢心口钝痛,用力绞紧了胸口的衣裳,继续说道“我家中上下虽然都被杀了,但远房亲眷还有不少尚在人世,皇上可以去问上一问,浅欢的身世自然能证实了。”

    在场众人刚才看的明白,浅欢身上的伤痕长约一指,宽约寸许,从形状颜色上看,也知道当年一定受了很重的伤,不然伤口不会经过这么久还如此清晰可辨。

    如此基本可以证实浅欢的身份了。再怎么凑巧,也不会有人在身上同样的部位,弄出同样的伤口去冒充另一个人。

    罗平则更加深信不疑。告御状这种事,本身就是九死一生,谁吃饱了没事干,会冒名顶替为不相干的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丁文净也被堵得没话,暗自憋气,半晌又叫道“就算你是云家的人,也不能张口就说我和金大人串通,害死你的家人。

    云家堡失火后,刑部也曾派仵作勘验,经查后,证实是云家堡的夫人,你的母亲受不了云振天被斩的事实,精神恍惚中在她卧房里点了大火,为你父亲守志自尽。秋日天气干燥,火势难控,正房的火连累了厢房,这才一发不可收拾,造成了云家堡的惨事。这,这怎么能怪到我们的头上,分明是你家的人不小心”

    浅欢冷冷的看着丁文净。就是这个人杀了他的家人,杀了他的兄长和妹妹。

    丁文净被浅欢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高声叫唤,“你,你看我做什么心虚就赶紧认罪,皇上仁厚,或许还能饶你,若是你再要抵赖,可就没你的好果子吃了”

    浅欢木着一张脸,听着丁文净高声叫嚣。不想与仇人多言,向上对罗平说道“草民有人证”

    丁文净暗自好笑,心道绝无可能。

    他们当年买通的都是江湖上的亡命徒,事成后给了他们银子,就让他们四散逃了,根本没处寻人去。来告发云振天的那个门子,也被他们喂了毒药,扔下了山崖,绝不可能生还。这会儿浅欢说他有人证,哼,可到哪里去找

    “带人证”

    刘俊高声传令,殿前武士从永泰殿外带上两个人来。

    来人是个乡下汉子,一身布衣短打,面目朴实。他手里还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娃,穿着一件蓝布碎花小棉袄,迈着两条胖胖的小短腿,倒着小碎步紧紧跟着汉子往金殿上走。

    乡下汉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进殿门就哆嗦,哆嗦了一路,也不敢抬头,低着头只顾往里走,到了罗平的御座前,引路太监喝斥道“还不跪下给万岁磕头”那汉子急忙跪倒,向上磕了无数个头,只是不敢说话。

    和他相比,那小娃明显自在得多,进来就左顾右盼,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看这里,又瞧瞧那里,瞧着门口站着的老大人有趣,就想上去拽他的胡子,可他爹爹只顾闷头走路,又把小娃拉的紧紧的,这才保住了老大人的胡子。

    罗平一见这样朴实的农家汉子就有好感,放轻了声调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张大了嘴,半天才说道“焦木诚”

    “家住哪里”

    “京郊不远,长乐县沙平村。”

    “今年地里的收成如何,你家里有几口人,还吃得饱肚子吗”

    焦木诚与罗平一问一答的说了几句话,心里也安定下来,罗平话语温和,问的又是些家常过日子的话,焦木诚回答起来更加自在,笑道“今年老天爷开恩,雨水够勤,庄稼的收成也好,草民还会些雕刻的手艺,常进京城卖些小玩意儿贴补,家里又只有我们父子两个,足够吃了”

    “这不是,”焦木诚又拉过小娃,指了指他身上的蓝棉袄,“今年有了闲钱,还给孩子做了里外三新的棉袄。好些年没这么宽裕了。”

    百姓能吃得饱肚子,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一个皇帝高兴了。

    罗平看着圆滚滚的孩子,心里喜欢,问了他两句话,那小娃却是个不怕生的,问了就大声回话,比他父亲都回答的清楚明白,声音又甜又脆,十分机灵讨喜。

    罗平更高兴了,吩咐刘俊给孩子拿了一个织锦锦囊来,拉开抽绳,里面是满满一袋“状元及第”的金锞子。

    焦木诚连连摆手,他也说不出别的,嘴里只是推拒,直说,“这哪能要,这哪能要”

    罗平见他老实憨厚,心里更添了几分好感。

    罗平问焦木诚,“你旁边跪着的人你可认识”

    焦木诚脸上露出一抹羞惭之色,重重点了点头,“认得他是云家堡的小少爷。”

    “你如何认得他的看你的年岁也不大,刚才又说你是沙平县人氏,沙平与云家堡还隔着一座高山,照理你们不该相识才对。”

    焦木诚低头无语,好半天才开口,“云公子与我并不相识。是,是草民的爹”

    焦木诚“嘿”了一声,一拍大腿,懊恼道“是草民的爹做了丧天良的事,以奴欺主,到刑部告发了云家当家云振天。草民的爹,就是当年去刑部告状的门子焦大海”

    金大元大吃一惊,“不可能他不是”这话脱口而出,他急忙掩住口,心道好险,险些把实话都吓出来了。

    罗平又问,“朕还记得当年云家的案子。那个门子告倒了云振天后就逃走了,至今下落不明,刑部年年都发下海捕文书抓他,如果你父亲真是焦大海,怎么会住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还没有被官兵拿住难道你们那里的县官都不做事的”

    焦木诚胀红了脸,支吾半天,才断续讲出了实情,“我爹当年也是为了我。他为了给我换个好前程,才被人用一千两银子买通,去刑部告的状。

    他也是被人骗了,当年买通他的人,只说是要教训一下云家的当家,不会要他的命,顶多让他赔上些银子就完了。我爹这才动了心。哪想到,才一个月的工夫,云家的当家就被刑部砍了脑袋,我爹这才知道闯了大祸,拿着银子去找人理论,他也是气糊涂了,那些人位高权重,哪里理他。还没到刑部大门,我爹就被人用麻袋罩住,拉到了京城外的凤鸣山上,强灌了毒药,扔下了山崖。”

    、第52章 人证

    “依你所言,焦大海应该已经亡故了。”

    “回万岁,并没有。我爹是前年才死的”

    焦木诚挠头,“我爹也说不清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一问他,他就说这是他的报应。后来我娘问急了,他才说是被崖壁上横生的枯树挡了一下,跌下崖底时神志还清醒,觉得肚子里一阵翻腾,就吐了出来。想来是那会儿把毒药吐出来大半。”

    众人都觉得离奇,要不是焦木诚说这番话,再换个别人来说,大家准要说这人编瞎话呢。可焦木诚憨厚老实,口齿也不利落,说话都断续磕巴,并不是能信口编出胡话的人。

    焦木诚又慢慢回忆道“我爹虽然是活着回来了,可却跟死了也没两样。他身上的骨头都摔碎了,是一路爬回家的。脸上、身上刮出的伤口,也因为身体里留下的残毒,怎么也不结痂,眼看着脸上的肉发脓溃烂,恶臭传的老远,人们一见他就躲,哪里还查问他是不是当年的门子。

    就这样让身上的皮肉烂着,疼着,爹拖了几年。我给他找郎中看病,他说什么也不肯,直说这是他欠云家的债,他得还,活着还不了,死了再接着还。可就怕”

    焦木诚看了看旁边的浅欢,“爹说就怕他下辈子想当牛做马的偿还,云老爷也不稀罕了”

    这些年焦大海受尽煎熬,焦家的日子也过的苦不堪言。父亲改名换姓,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焦木诚才十几岁就要挑起家里的大梁,挣钱养家这些辛苦都不必说了,只是父亲每日疼得打滚的样子,就够让焦木诚看着心里难受的了。

    他说的苦涩,忍不住搂紧了怀里的孩子,这个孩子也因为焦大海满身恶臭,而被村子里的孩子取笑,时常受欺负。

    小娃动了动小身子,转过来摸着父亲的脸颊,朝焦木诚吹了两口气,安慰道“爹爹,不疼”这是小娃常对焦大海做的,也是焦大海唯一的慰藉。

    焦木诚抹了把脸,朝小娃笑了笑,才又说道“爹是前年死的,死前他怎么也闭不上眼,拉着我说,要是有能给云家报仇的机会,一定替爹去。爹欠云家的,是还不清了”

    说到这里,焦木诚嗔怪自己没用,“爹死后我每年农闲都进京城来打听,打听云家的事,打听金大元的事,当年就是他给了我爹一千两银子,让他到刑部告的状”

    又懊丧道“可哪里打听得着,京城里人人一提云家就吓得什么似的,一问就摆手,都不肯多说。金大元又荣升了吏部尚书,更不是我们这样的小民能摸得着边儿的。每次都是白来一趟,去年进京时还遇到几个兵痞,险些连我父子两个的命都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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