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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再世为王 第8节

作者:沈如 字数:23820 更新:2022-01-01 05:15:44

    徐潜被笑得老脸黑红,羞怒道“我那日是被人拉去胭脂院的,我压根就没进去”

    这下罗铭三人彻底憋不住了,大声笑了起来。

    徐达恨得拍了桌子,又补了一句,“芸娘那是因为心里有我”

    笑了好一气,罗铭才想起徐潜叫他们来是有事相商。

    开口询问,徐潜拿白眼珠好好地剜了罗铭一眼,怪声怪调说道“靖王千岁如今可是千金之体,还来我这小小的禁卫营里做什么我这儿庙小,可装不下你这大神儿。你现在这身份,可让我怎么安置你。也没听说过王爷还去守城门的。”

    罗铭知道徐潜是记恨刚才那场大笑,才故意说这些歪话给他听。当下顺着徐潜的话,笑着说道“徐将军说的在理,哪听说过堂堂王爷还去守城门的不如你给我升上几级,六品校尉直接升至从二品副将”

    罗铭的话没说完,徐潜就急了,怒道“你想得美刘喜在军中十二年,立了多少军功,也没爬到从二品副将的位置,你入营不到半载,寸功未立,就想拣这个便宜门儿都没有进了我的禁卫营,你就是普通一兵,少给我端王爷架子,要敢不听上司号令,我”

    徐潜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让罗铭给绕进去了,他就是等着自己说这些话呢。

    几个月相处,罗铭的所作所为徐潜都看在眼里,他为人豪爽、仗义,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又是个吃得了苦的硬汉子。撇去他皇子的身份不谈,徐潜对罗铭这个人也是十分敬重,极愿意与他相交的。

    徐潜又张了半天嘴,那些讽刺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别扭好一阵儿,他才又端起了主帅的架子,重重咳嗽一声,说道“靖王府的布防图,我画好了,你看看,还要调什么人过去,哪里需要改进,你自己看着添减。”

    罗铭接过图来看,和皇城的布防图差不多,只不过人数少了许多,调到靖王府的,大部分士兵都是罗铭所在的羽林卫的人,赵猛和刘喜也在其中。

    罗铭看后差点给气笑了。这个徐潜,八成是故意的,去靖王府当值的名单里,竟然还有罗铭自己的名字。这是让他自己给自己家守大门

    罗铭一笑,也没说什么,把布防图递给赵猛、刘喜,让他俩看着去安排。

    几个人正在营帐里说话,外面忽然喧闹起来,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敲起营中军鼓。

    咚咚声响过,脚步声立刻规律起来,罗铭等人听见这声音都是一惊,这是有人点兵

    四个人急忙钻出营帐,往校场的方向看。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远远地看着有个身穿酱紫色军服的人,正拿着鼓槌击鼓。

    没有徐潜的命令,私自在营中点兵,那可是死罪。

    罗铭四人赶到校场,鼓声刚刚止住。

    那个身穿酱紫色军服的汉子站在列队好的将士面前,浑身颤抖,声嘶力竭的大声吼道“西北军营,仗势欺人,兄弟们这样的兵痞、无赖,你们说该不该杀”

    肃杀之声顿起,“杀杀杀”

    那汉子一挥手里的长戈,“好兄弟跟我去西北军营拼命今日之事我叶常锡一力担着,有命回来,我在徐将军面前请罪;没命回来,我就我就陪着我弟弟一起下去作伴”

    那汉子说着看了一眼躺在他脚边的人,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呜呜地哭了出来。

    他一哭,列队已毕的将士们更加激愤,震天的叫喊声响彻营中,“杀了这帮狗杂种”

    “老子早看这帮孙子不顺眼了,今日非要让他们看看我的厉害不可”

    说话间上千的人各自绰起兵器,就要往西北军营的方向杀去。

    徐潜这回可真是怒了,罗铭自从进了禁卫营,还从没看他出手过。徐潜甩了身上的战袍,从亲兵手里接过他的长枪,一颤枪杆,挺身站在了这群已经红了眼睛的将士们跟前。

    他声如洪钟,震得人耳中发麻,“都要造反我徐潜带出来的兵,都是窝里斗的踹货,只会跟自己家人耍横不成有本事都到玉龙关上抖威风去,杀他十万北莽鞑子,也算雪了国耻,你们这算什么算什么”

    徐潜长身独立,挡住了众人的去路,人们听了他一番教训,都低下头去。

    北莽是东离的宿敌,多年来时常骚扰边境,边境百姓为此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朝廷软弱,又只是一味退让,更助了北莽的气焰。这是他们所有军中人等心中的短处,说不得、碰不得身为军人却不能保家为国,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安享太平

    人群静了下来,一时只有叶常锡呜咽的哭声。

    罗铭早就蹲下身去,查看那个躺在叶常锡脚边的年轻男子的伤势。

    叶常锡看见更加心痛,哭得哽咽,“死了我弟弟被西北军营的人打死了”

    果然。罗铭仔细看了伤口,极为可怖,他是被人砍了数十刀后,失血过多死的。也难怪叶常锡会失控,自己的亲人,才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还死得这么窝囊,换了谁也得疯。

    、第33章 交涉

    禁卫营与西北军营的关系一直势同水火,两营将士之间时常发生争斗。

    说来也并没什么了不得的宿怨。

    西北军营的将士,与禁卫营不同。他们要常年与戍卫边境的藩镇将士换防,三年一换,彼此更替。西越与南平的边境太平,基本没有战事,可戍卫北莽的,却是真真正正的上过战场,与北莽骑兵真刀真枪流血厮杀过的。

    一个男人进了军营,就会不由自主地向往强者。而这些从北莽战场上换防回来的士兵们,就会成为军中将士心目中的强者,在西北军营里,这些士兵人数众多,自成一派,人称“铁军”,他们自认高人一等,看不起那些从没上过战场的将士,在西北军营里也霸道横行,欺压从西越和南平换防回来的士兵。

    也因此,西北军营十分瞧不起禁卫营的人,觉得他们不过是一群出身良好的官家少爷们齐集的亲卫队。日常不过陪着皇帝四处闲逛,正事没有,拿的饷银却比他们高得多,还一个个的眼高于顶,不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也不想想,是谁在前线浴血奋战,才能换来京都的粉饰太平。

    而禁卫营,也同样看西北军营的人不顺眼,觉得这帮人寸功未立,寸土未得,不过是和北莽人打了两场遭遇战,就一个个拽得二五八万的。有本事就像当年的镇国将军柳子期那样,杀退北莽五十万大军,逼得他们退守玉龙关外,给东离换来十几年的边疆太平。那才叫真本事

    两营的营地相距不过十几里,中间只隔着一条小河,营中将士常来河边洗衣、洗澡,免不得要碰面,军中都是年少血热的汉子,这一碰面,别说言语不和,只是一个眼神不对付,两边就能打起来。

    叶常锡和弟弟叶常安昨日就是因为与西北军营的人几句口角,就招至如此大祸。

    昨日天气晴好,叶常锡兄弟到河边去洗衣服,正碰到西北军营里的十几个人在河里抓河鱼,一旁还架着火堆,看样子他们是想抓鱼烤来吃。

    叶常锡兄弟的性格都很好,平和良善,绝不是惹事生非的人。他俩看见西北军营的人在河边,就想先回营去,等他们走了再来洗。可互相一商量,都觉得太窝囊了点。河又不是他们家的,也犯不着见了西北军营的人就跑,回去说起来,非让禁卫营的兄弟们笑话他俩软弱不可。

    平平常常地走到河边,在青石板上摊开木盆、皂角,两兄弟低头洗起了衣物。

    本来一个在河东面,一个在河西面,中间还隔着两丈的距离,谁也碍不着谁。可偏偏叶常安手里一滑,一件衣服顺水漂到了河对岸去。他急忙跳进河里去捞,不防就在河里和西北军营的人撞在了一起。

    叶常安并未理他们,只顾去捞衣服,伸手一搅和,惊散了一群游鱼。这可惹恼了西北军营的人,其中一个大麻子脸的黑壮汉,跳过来照脸上就给了叶常安一拳。

    弟弟被人打得满脸花,叶常锡一下就急了,扑进河里,和那黑壮汉打了起来。

    他俩一打,其余人都护着自己这边的人,跟着就是一场混战。越打越是火气大,也不知是谁先抽出佩刀,砍在了叶常锡的身上,叶常锡一头栽倒,西北军营的人也没有停手,反而纷纷抽出刀来,朝兄弟二人砍来。叶常锡兄弟只有两个人,西北军营里却是十几条大汉,他们兄弟二人哪里是对手。叶常安为了护着哥哥,舍命扑在了叶常锡身上,死压着不让他动,这才保住了叶常锡的一条命,不然兄弟两个都得活活被砍死。

    等叶常锡爬出来,西北军营的人早就跑的没了影子。兄弟的身子也已经凉透了,血流进河里,染的半条河血红血红。叶常锡当时就疯了,背着兄弟的尸体回营地,绰起家伙就要去西北军营里拼命。

    营里的弟兄看见浑身是血的叶常锡,自然要问怎么回事,这一问全都给问火了。这帮人仗着人多,欺负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平常只是打打架,也无妨,只当是练兵了。可这一次竟然砍杀了手无寸铁的人,实在是欺人太甚这才有了叶常锡校场点兵,禁卫营群情激愤的事。

    徐潜呵斥一番,总算是安抚住了禁卫营的兄弟,制止了一场血战。可徐潜和罗铭等人的心里,其实比那些兄弟们还要气愤,自己也是恨不得杀到西北军营里,揪出杀人的凶犯,一刀剁了才好。

    可不能。他们不能同室操戈,不能在北莽窥伺东离国土的当口,做这样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徐潜驱散了士兵,回营帐就踹散了一张黄杨木的桌案。

    赵猛性子急躁,要不是罗铭拉着他,他早就拖着板斧杀过去了。

    徐潜思量半晌,这事他一定要料理清楚,给叶氏兄弟一个交待。如果不把杀人者绳之以法,他哪还有脸面对这些跟了他这么久的兄弟们。

    转天一早,徐潜就派刘喜和手下一名得力副将,带着叶常锡去了西北军营交涉。

    众人等了一个上午,却迟迟不见几人回来。徐潜心里不安,就派了一个参将过去看看。这一去,就又是一个时辰,众人都急得不行,正想再派人去探,刘喜和那个参将从外面跌跌撞撞的互相扶着,摔了进来。

    他俩身上尽是血迹,一看就经过一场恶战。刘喜的大腿上也不知被什么兵器削得,血淋淋的露着骨头。

    刘喜一见徐潜,就急道“将军,孟大山,孟副将和叶常锡都被西北军营的人扣下了”

    众人闻言大惊,忙问细节。

    原来今日孟大山和叶常锡等人一进西北军营,就被一伙人给拦了下来,也不问情由,这伙人就一拥而上,说他们几个人私闯军营,是北莽的奸细。

    一群人二话不说,就要上来抓他们。孟大山几人讲理不成,又不肯束手就擒,就与他们打了起来,孟大山和叶常锡被人抓住,刘喜想去救他们,无奈他孤身一人,势单力薄,要不是后来去的那个参将解围,险些连他都陷在西北军营里回不来了。

    众位将官一片哗然,这真是欺负禁卫营里没人了他们没吵没闹,也没有惊动朝廷,以理过去交涉而已,西北军营就如此嚣张,连话都不让人说,就扣下了营中的副将。

    赵猛一横板斧,怪叫一声,“老子跟他们拼了”

    徐潜沉声喝住他,站起身来,“你去顶个屁用,再把你也折了,他们更要笑话我们禁卫营里都是废物了”

    赵猛跺脚大喊“那就这么算了”

    徐潜脸色狰狞,握拳喝道“我亲自去我倒要看看,西北军营是不是真的如此霸道,连我这个二品将军都不放在眼里”

    众将官纷纷站起身来,“我们随将军同去”

    罗铭皱眉沉思,出声阻拦道“不可”

    “有什么不可那些人都骑到我们头上来了,还要忍着”赵猛急得跳脚。

    徐潜也拧起了眉毛,看着罗铭。

    罗铭道“西北军营中管理混乱,将士们因为常年频繁换防,常有将不识兵,兵不识将的事。营中又分了铁军,鹰军,越军等派系,关系纷杂、混乱,士兵常常私自外出闹事,连朝廷都难以管束。今日之事,未必是上层主帅下的命令,多半是有人假传将令,阻拦刘喜他们进营面见主帅。”

    “如果徐将军亲自过去,只会扩大事态,逼急了凶犯,他们要杀了叶常锡灭口,我们可就再难说得清了。惟之之计,还是速到护国公府去一趟。”

    徐潜听了罗铭的话,问道“你是说直接去找镇国将军柳子期”

    罗铭点头,“是柳子期是西北军营中的最高主帅,只有找到他,说明情由,让他在营中施压,彻查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徐潜想了一回,觉得有理,他们就算去了,也未必能有什么效果,人家只一个拖字,就把他们拖死了,何况对方还抓了叶常锡和孟大山,更加受制于人,让他不敢乱动。

    徐潜看了看罗铭,“此事还要你去走一趟,端起你靖王千岁的架子来,才能压他一头,让他不敢耽搁。”

    罗铭答应一声,即刻起身前往护国公府。

    镇国将军柳子期,家中世代为将,柳子期于重元二十九年,领兵迎战北莽五十万大军,因此一战成名,成了东离营里战神一般的人物。他在军中极有威望,只要能请得动他出山,西北军营里的上下人等绝不敢有半点异议。

    柳子期一生戎马,立下赫赫战功,天庆三年时被封为护国公。护国公府就在东城永升大街上,离皇城不过百步的距离。

    罗铭因为事情紧急,上门来直接表明了身份,拿出靖王鱼符来给守门士兵看,那人看见鱼符,立刻跪下行礼,然后带着罗铭进了二堂,让他在花厅里稍待,他去请柳子期出来。

    、第34章 军营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柳子期就从内堂里走了出来。

    罗铭细看,来人身上穿一身家常的青布袍子,朴素已极,褪去了一身杀气,柳子期与平常的邻家长辈无异。如果不是他脸上横布着一条狰狞伤疤,由额头斜至脸侧,又长又深,挤压得他端正的面貌有些变形,还隐约提醒着人们,这是位久经沙场的老将。

    柳子期脸上的伤疤,是他在二十五年前,与北莽人最后一战时,被北莽元帅的长刀砍的。

    罗铭急忙站起身,以晚辈的身份向他躬身行了礼,“柳将军”

    柳子期伸手相搀,“靖王客气,快请坐”

    彼此客套两句,罗铭说明了来意。柳子期听完了罗铭的话,拍案而起,怒道“混帐目无王法,乱杀人命,是谁给他们的狗胆”

    罗铭放下心来,他来时思量,就怕柳子期护着手下的将官,一口回绝了自己,那可真是叫天无门了。早就听蒋念白说,柳将军为人忠正,刚直不阿,看来他所言非虚。西北军营里的乱象,柳子期多半不知内情。

    西北军营少说管辖着二十万精壮士兵。常年换防,除了柳子期,其余将领也是在诸多藩镇间来回调动,到了西北军营,为了站稳脚跟,难免有拉帮结派或私自放纵手下士兵的事发生。柳子期平日所接触的,不过是与他官阶相近的几个将军,日常就算下到军营,下面故意瞒他,作出一派军纪严明的样子,他也很难察觉。

    “靖王在此稍候,我进去换了衣服,就随你进营去”柳子期身为军人,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话一说完,片刻都不耽误,迈步就进了后堂。

    罗铭在太师椅里坐着,有人送上茶来,他刚端起茶碗,猛听得背后恶风不善,有兵器破空划过的声音。罗铭头也没回,回手就将一碗热茶泼了出去,只听身后一身娇喝,“哎哟”却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罗铭转身一看,一个红衣女子立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把宝剑,她神情惊愣,像定了格似的,木呆呆地不动。身上脸上都是茶水,发梢上还挂着几片茶叶,样子有些滑稽。

    那女子愣了片刻,脸上一红,随即手腕一翻,挽剑花就朝罗铭劈了下来,

    罗铭闪身躲过。不及搭话,那女子就又是一剑斜刺过来,罗铭向后撤身,又躲了过去。女子身形轻灵,剑法精妙,只是在罗铭看来,花架子太多,剑耍得倒是好看,就是不太实用。

    罗铭躲了两下,趁女子挥剑时,近身前切,一步就到了女子跟前,抬手一磕,正磕在女子的胳膊上。女子就觉得肘窝处一麻,手上一酸,再回神时,手里的长剑已经被罗铭夺了过去。

    女子瞪大了眼睛,脸上又红又白,气得鼓了鼓嘴角,跺脚道“不算你使诈”

    罗铭觉得莫名其妙,这是哪里来的野丫头,话也不容人说,就先给了他一顿乱剑。

    女子扑上前去抢罗铭手里的长剑,柳子期正好出来,一眼看见,大声喝道“宁江,不许放肆”

    女子身形一顿,退到柳子期身边,笑得露出了两个圆酒窝,“爹”

    “你看看你,女孩儿家这是什么样子还不回去换衣裳”

    “这都怪他”柳宁江一指罗铭,俏皮笑道“是他用茶水泼我,还是热茶呢,幸亏女儿躲得快,不然脸上都要烫坏了”

    柳子期年近五旬,只有此一女,她母亲又亡故得早,平素就宠爱得不行,也未将她如同闺阁女子一样养在深宅大院里不见人,而是像个男孩似的,从小就教她习武傍身。

    此时看见女儿花朵一般的笑容,柳子期也跟着柔和了面容,替她摘了发梢上的茶梗,笑道“我早看得清楚,是你先偷袭靖王,人家才还手的”

    柳宁江见被爹爹说破,吐舌一笑,回头瞥了一眼罗铭,脸上又是一红。

    罗铭也觉得尴尬,将手里的长剑倒提着,还给柳子期,“小侄不知这位姑娘就是令媛,唐突之处,还请柳将军海涵。”

    柳子期笑道“你和宁江多年不见,想来也生疏了,小时候她母亲时常带她进宫去,你们俩玩得最好,一对儿调皮”

    柳宁江挽住父亲的胳膊,提醒道“爹爹,我和靖王才见过的,那日花朝会上。女儿和你说了几次了,你都没记住。真是”

    柳子期取笑道“才见过你就砍人”

    柳宁江不以为然,“我想看看他身手如何嘛”

    罗铭只好陪着父女俩说笑几句,他心思都不在这儿,也没有闲情续旧,忍不住出声催促道“柳将军,救人如救火”

    柳子期面色一变,点了点头,吩咐一声备马。

    柳宁江也想跟着去,让柳子期呵斥几句,赶回了家中。

    两人纵马狂奔,先去了禁卫营。

    徐潜亲自接了出来,入了营帐,简单谈了事情的经过,柳子期当下说道“你们派几个人,随我一起去西北军营里,老夫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揪出这些残杀同胞的兵痞,给徐将军一个交待”

    人家的姿态摆得这么低,徐潜也赶忙跟着客气。

    徐潜等人商量,决定让罗铭带着赵猛和禁卫统领马林,三人一起随柳子期去西北军营。

    三人整装已毕,全都换了鲜盔怒马,腰中挎着腰刀。罗铭叫过两个小兵,让他们用床板抬着叶常安的尸身,跟着一起走。

    天气还不算热,叶常安死了两天,身体也没有得太厉害。

    罗铭找来一块白布,一撕两半。一半盖在叶常安的尸身上,另一半扯成三指宽的布条,扎在自己头上。

    其余几人见状,也纷纷上前,扯下白布条来扎好。

    一行人到了西北军营时,天色已近黄昏,柳子期进了中军帐,下令升帐、点兵。

    军鼓响过,营中却没有嘈杂人声,寂静之中,整齐的脚步声听来格外明显,很快就有人进来回道“众将官集结已毕”

    柳子期迈步出了营帐,罗铭几人跟着他出来,抬眼一望,就被眼前肃杀、雄壮的气势所惊。

    天色已经全黑了,营中点起了无数火把,二十万将士,站在火把跳动的光线里,长长的拉出了无数道直线。

    柳子期沉声说道“周越兴上前听令”

    一人从人群里闪了出来,快步跑到柳子期跟前,“周越兴听令”

    周越兴官居一品上将军,也是柳子期手下最得意的大将。

    柳子期扫了他一眼,问道“是谁昨日杀了禁卫营中的士兵”

    周越兴闻言一惊,匆匆看了一眼罗铭等人,垂首道“属下不知”

    “哼,你不知你掌管军中事务,西北军营里竟然出了私动刀兵,砍杀同袍的事,你竟然不知难不成明日这些人起兵造反,你也要跟我回一句你不知,而脱了一身干系吗”

    周越兴被柳子期说得满面通红,“属下无能我这就去查”

    柳子期叹了一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中年汉子,禁不住失望道“出了事才查,早做什么去了”

    他们说话,站在前面的这些将官听得一清二楚。其中有人不服道“柳将军,属下有话要说”

    众人往声音来处看去,一个虬髯大汉已经走了过来,高声叫道“柳将军不要被人骗了谁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尸首,他们禁卫营的人一贯狡诈,时常挑衅我们西北军营的人,我们的兄弟被他们打伤、打残的数都数不过来,我们还没去找他们算这笔帐呢今日他们又不知从哪个野坟地里掏出这么具尸首来,以尸讹诈,将军就要怀疑我们自己的兄弟,真教我等将士们寒心”

    他话音刚落,赵猛已经跳了起来,“你他娘放屁谁闲的没事儿了,抬着尸体来讹你你们今日还抓了我们禁卫营中的一员副将,难道这事也是我们挑衅你的”

    又有一人说道,“今日是抓了擅闯军营的细作,两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往营地里闯,已经让我们绑了,正等着发落”

    他的话就像卸开了闸口,不少人纷纷说道,禁卫营平素以势欺人,时常找茬生事,他们都是被逼无奈,才出手反击。

    罗铭看着他们互相包庇,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禁卫营一边,还死不承认有兵士杀了人,看这个样子,就算柳子期以主帅的身份施压,他们只要互相咬死了不说,再怎么查也不会有头绪。

    罗铭手扶腰刀,迈步向前,来到西北军营的众位将士面前。

    他招手让人抬上叶常安的尸身,一撩白布,露出下面死状惨烈的人。

    罗铭心中一痛,轻轻指了指叶常安,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寒风过耳,“在下罗铭,进禁卫营中,不过半载。平日与众位营中兄弟同吃同住,深知同袍兄弟间情谊可贵。所谓同袍,就是可以把后背交托出去的那个人,他与我共对强敌,除非战死,决不会离我而去同袍”

    罗铭陡然提高了声音,喝道“难道我们不在一个营中,彼此就不是同袍兄弟西北军营与禁卫营,同为东离国的将士,我们有共同的国土要守卫,有共同的仇敌要斩杀,难道我们不应该是同袍兄弟同室操戈,刀口不对着千里外的玉龙关,却砍在了自己的同族身上,还要百般抵赖,说自己并无过错我东离的好男儿,就是如此的无良鼠辈”

    凄凉一笑,“我罗铭做不出负义之事,今日一定要给我的兄弟讨个公道”

    罗铭伸臂一拽,将叶常安的尸身拽了起来,轻轻搭在自己背上,笑道“兄弟,杀你的人就在下面,你自己去找吧”

    说罢,罗铭背着叶常安,走进了列队整齐的将士中间。

    、第35章 杀兵痞

    罗铭背着叶常安的尸身,走进了列队整齐的将士中间。

    赵猛与马林相互对视一眼,也急忙跟了过去,两人两边护持,跟着罗铭一行一行的在将士间慢慢穿行。

    西北军营的将士中涌起了一层汹涌波涛,罗铭走到哪里,那波涛就涌到哪里。柳子期也被罗铭的举动所惊,那虬髯大汉更是被罗铭刚才的话说得抬不起头来。

    他们是同族,是同袍。只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就弄得同室操戈,说起来都丢脸。他们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多年战场浸淫,早让他们对死个把人的事不放在心上。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重视起官阶大小、俸禄高低了,最初从军时,那一颗保家卫国的雄心,也早就被能不能换个驻地富庶的藩镇之类的念头所消磨殆尽。

    叶常安死得凄惨,身上被砍了几十刀,失血过多而亡。他为了护着自己的兄长,趴在了他的身上,因此后背上的伤口也最是严重。横七竖八的刀口散布在他背上,皮肉翻卷,内里透过断了的肋骨,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被捅烂了的五脏。他肤色青白,双眼不瞑目似的睁着,脸上染满血污,表情可怖,空洞的眼珠直勾勾的瞪着前方。

    罗铭三人均是头扎白布,面目冷煞,在火把跳动的光线里,这一行人就像刚从鬼门关里爬上来一般。

    罗铭等人走到哪里,哪里就会起一次骚动,这骚动不是有声的,而是无形中形成的一种气氛的变化,所有的将士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改变他们站立的姿势。可从他们的目光和神情上,就能感受到他们心境的变化。

    这其中,有人敬佩、羡慕;有人不屑、轻蔑;也有人面目变色。

    罗铭背着叶常安,让叶常安的头正对前方,他一面走,一面悄悄观察左右两边。

    心中无愧的,多数不过是旁观者的心态,或许会有些动容,但都只是在脸上薄薄的浮着一层,不会深刻。

    可当罗铭走到第十列第七排时,右手边一个瘦高个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个人罗铭认识。他就是上次在朱雀街上,勒索百姓时被罗铭用茶碗砸晕的那个兵痞。

    那瘦高个站在士兵堆里,浑身哆嗦,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不敢去擦,竭力装得若无其事,可一张脸却越来越白,已经没了血色,看着比叶常安的还要惨白上几分。

    罗铭停住脚步,转身朝那瘦高个走了过去。

    他一转身,叶常安的脸正好对上了那瘦高个的脸。瘦高个惊叫一声,急忙掩住嘴。叶常安的尸身离他越来越近,就见一张满是血污的面孔正恶狠狠地瞪着他,睚眦欲裂。瘦高个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惧怕,抽出手里的佩刀,就朝叶常安胡乱砍去。

    “别找我,别找我不是我杀你的,不是我”

    他见鬼一样的凄厉哀嚎传出老远,周围人都被他喊得心里发毛,再看叶常安时,真觉得这尸首恐怖已极,像随时都要跳起来咬人似的。

    罗铭旁边的赵猛早就扑了上去,抡板斧磕飞了瘦高个乱挥的佩刀。一拳砸在他脸上,怒喝道“原来是你”

    拎着瘦高个回到点将台前,扔给柳子期,赵猛冲那虬髯大汉问道“你还有什么说的到底是我们以尸讹诈,还是你们杀人抵赖”

    虬髯大汉“嗨”了一声,顿足捶胸,恨不得自打两个嘴巴。冲上去揪起那瘦高个,吼道“怎么回事说”

    那瘦高个让他晃得发晕,又被叶常安吓得够呛,他一向迷信鬼神,最怕这些横死的东西。口中已经说不出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喊着“不是我,不是我杀你,是是朱三启杀你的,你找他,找他去”他哭嚎起来,一时尖叫,一时乱挥手脚蹬踢,神志都不清楚了。

    “谁是朱三启”

    “回将军,朱三启是铁军中的校尉。”

    柳子期沉了脸,“谁许你们擅自分什么派系的在西北军营里,只有前、后、左、右、中五军,哪来的什么铁军、鹰军”

    周越兴被说得哑然无语,军中分派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就像文官中以同门、同乡论交一样,他们武将也以在哪里一起驻防过论交。

    “把朱三启带上来”

    柳子期一声令下,周越兴立刻派士兵下去拿人。

    底下一阵骚乱,抓朱三启时,他所在的右路军中有不少人高声抗议,甚至动手阻拦,不让抓人。柳子期大怒,这个军营真是该下手整顿了,再这样下去,若真的打起仗来,也有人不听将令,那后果不堪设想。

    朱三启被人带了上来。他一路不停挣扎,口中大声喊冤,“老子十七岁进了军营,六次换防,六次都到了玉龙关上,不知和那些北莽鞑子干过多少架,立下过多少战功。你们凭什么抓我杀个人又如何,你们这些京城的杂碎,只会安享太平,要没有老子挡在玉龙关前面流血拼杀,哪有你们的好日子过我不服不服”

    此时已经有人将孟大山和叶常锡放了出来,叶常锡一见朱三启,眼珠子都红了,扑上去就撕打,哭道“你还我兄弟的命来”

    柳子期让叶常锡将事情再讲一遍,指认还有哪些人参与了杀人之事。

    叶常锡边哭边讲,又从右路军里认出了几个参与行凶的人。

    柳子期又问朱三启等人,除了朱三启直言杀了人,其余人都说没杀。问了几遍,柳子期下令军法伺候,一人打了一百军棍,再没人敢抵赖,对砍杀叶氏兄弟之事供认不讳。

    事情已经问得清楚明白,柳子期在西北军营众位将士面前,手起刀落,砍下了朱三启的人头,尸首倒地,人头滚出老远,柳子期厉声喝道“军中军纪严明,若有人再犯,此人就是例子”

    其余人犯都暂时收押,等明日天亮,就将这些人连同管辖右路军的一品将军钱有庆一起,交由兵部处置。

    解散了营中将士,柳子期亲自送罗铭等人出营。

    罗铭几人回了禁卫营中,向徐潜禀明了事情经过,此事还算顺利,主犯当场正法,从犯交由兵部处置,叶常安也可以安葬了。

    叶常锡哭得哀戚,众人都劝了他一场,人死不能复生,说什么也显得多余似的,人们劝了一会儿,也就由他守着兄弟的尸身,哭得肝肠寸断。

    营里的气氛压抑,罗铭心里也烦乱,和刘喜说了一声,出营回蒋念白家。此时他特别想见流烟,特别想看见流烟温柔浅笑。

    纵马狂奔,不过一顿饭的工夫,罗铭就到了东城。拴好了马,迈步进府,刚迈进门去,就见小童青哥儿坐在石头台阶上,用手撑着腮帮子,看那小模样不知是和谁生气呢。

    罗铭好笑,估计是燕君虞又把孩子逗恼了。

    也不理会,过了前厅,往后堂去。迎面一个人影飞扑了出来,打着旋儿地问好道“哟,靖王千岁,您回来啦,老奴给您请安”崔太监说话间已经跪下。

    罗铭一看,才想起来,自己还往家里招了这么一个人回来。

    崔太监满面含笑,问寒问暖,殷勤的罗铭都有点招架不住。

    他拦住崔太监,“崔总管,流烟呢”

    崔太监让罗铭这一声总管叫得,心花儿都开了,乐得直咧嘴,“流烟公子在王爷房里呢”

    “嗯”罗铭答应一声,让崔太监下去歇着。

    “老奴不累老奴伺候王爷更衣”

    “不用了天色不早,你歇着去吧”

    崔太监还要坚持,突然像想起什么,脸上泛起一个暧昧的笑容,“瞧老奴这眼力劲儿,有流烟小公子在,哪里用得着老奴粗手笨脚的添乱。嘿嘿,王爷您要是少玉势、油膏之类的物件,倒是可以找老奴来,老奴认识宫中一个专伺秘药的老太监,他手里什么东西都”

    崔太监还想再说,抬头看见罗铭冷冰冰的脸色,吓得后面的话全都哽在了嗓子眼儿里,后脖梗子直冒凉气。

    再不敢说话,崔太监匆匆行了礼,退了下去。

    罗铭摇摇头,转身往自己房里去。

    推门进去,流烟正趴在桌案上,也不知正写什么,他写得专心一意,竟连罗铭进来都没有听见。

    罗铭静静瞧着他,流烟穿着朴素,身上的衣服多以素色为主,浅葱色的袍子裹着他单薄的身形。罗铭知道,那袍子下面是他骨肉匀亭的身体,和柔韧挺拔的腰身。

    喉头一紧,罗铭轻轻咽了一口,慢慢走了过去。

    流烟听到动静,抬头看见罗铭,喜道“回来了”

    罗铭的心都暖了,他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感情,什么争斗、隐忍,他全顾不得了,此刻他只想抱紧眼前这个人。

    张开手臂,罗铭搂住流烟。

    流烟心间乱跳,紧紧倚在罗铭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温暖的体温安慰着罗铭的心,罗铭收了收手臂,嗅着怀里流烟的味道。那一刻心中安稳,罗铭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满足。

    、第36章 疏离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半载,靖王府修葺已毕,只等着择吉日开府。

    工部选定离宏恩门不远的一处宅子为靖王府,这宅子原是先帝的嫡亲兄弟的府邸,这位老王爷多年前病故,老王妃也在第二年撒手人寰,他们老两口也没有子嗣,这所宅子也就荒废了。

    修葺整顿半年,府里一应事物都重新换过,罗铭虽然向工部言明,不必奢华,能住人就行,可工部却不敢怠慢。天庆帝罗平对罗铭的疼爱人所皆知,赵婕妤之事后,罗平越发对罗铭疼宠有加,真是恨不得揣进袖子里护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只是缺了一张重立太子的诏书,罗平的意思很明显,他坐的这把龙椅,将来肯定是要传给罗铭的。

    未来的皇帝,谁不巴结工部的人都是人精似的,罗铭就算表了态,也没有一个人会真的按他说的话去做,挖空了心思搜罗来上好木料,重修殿阁,彩绘油漆,找精工巧匠来重换了满堂的家具,花园里的花匠、石匠就有百十多个,从各地采办珍贵的花卉、树种,将园中修饰得如人间仙境一般。

    罗铭这半年都在西北军营和禁卫营之间辗转忙碌,一直没顾得上回家。

    叶常锡兄弟的事了结之后,罗铭就上疏,要求整改军营,柳子期也上疏附议。米英杰又在家里胡天胡地的折腾,撺掇着兵部尚书米德元,也跟着柳子期上疏附议。罗平看了几人的奏折,当即批复“准”字。

    要整改军营,决不是易事,好在东离国的官制还算不错,没有文官压武将半头的事,丞相刘裴的手再长,也伸不进军营里来。罗铭才可以一边靠着摸索,一边靠着前世他知道的一些军事知识,来慢慢地整理出适合东离中的一套理论。

    柳子期多年为帅,有丰富的经验,罗铭常与他一起讨论、商议,再有这么多军中将领从旁相助,总算是把管理混乱的西北军营渐渐拉回了正轨。

    因为时常去护国公府,罗铭与柳子期父女熟悉热络起来,柳子期性格豪爽,不拘小节,也不像马士詹那样,总在罗铭面前端着长辈的架子,罗铭与他相处十分随意自在,一起切磋些兵法、武艺,马上步下的工夫真是学了不少。柳宁江生性活泼,一点都没有扭捏的小女儿情态,罗铭与她见面多了,真觉得这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像个邻家的调皮妹妹那样可爱讨喜。

    柳子期深爱罗铭之才,觉得此子浪子回头,又好学上进,性情稳重,也不浮躁,做什么事都稳扎稳打,颇有大将之风。他爱惜起来,将毕生所学所知都倾囊相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而柳宁江却有了一番别的心思,她家里没有母亲,有心事也只好藏在心里,见罗铭时纵然有百般柔情,也不敢稍稍露出一二来,生怕让别人看见,笑话她轻浮。她倒不在意这些名声的事,只是怕罗铭嫌弃,才束手束脚起来。

    罗铭忙,流烟和蒋念白更忙。

    罗铭封王后,向他示好的朝臣越来越多,四方慕名而来的有识之士也越来越多。蒋念白每日周旋在这些人当中,选能用之士收笼帐下,剔除趁机混饭的谄媚之徒,还要提防这其中有丞相或皇后派来卧底的细作。事务纷杂,常常忙得不可开交,昼夜颠倒,有时几日不睡。咳疾犯了也不好好歇着,青哥儿急得不行,还是找来燕君虞帮忙,才把蒋念白硬绑回了家。

    流烟则要监管靖王府的修葺和府中上下人等的分派安排,这事本该崔太监管的,可他笑得一脸暧昧,说什么府里的事他可不敢擅自做主,一切都要听流烟小公子的吩咐。那意思分明是拿流烟当罗铭屋里的侍人,虽然没有名分,那也是靖王府的半个主子,罗铭不在,当然要听流烟的示下了。

    流烟心里苦涩,却也不愿反驳。他能感觉得出,罗铭待他与别人不同,亲近、信任,什么都不瞒他。可这能是爱吗流烟不知想了多少次,自己在罗铭心里,到底算是什么家人朋友还是只是习惯了有他在身边而已。

    半夜梦回,流烟都要为自己做得那些不堪的春梦而自惭形秽,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样淫乱的身体,连罗铭一点亲近的举动都受不得,只是拉一次手或拥抱一下,都能让他身体里的如同野马脱缰一样,奔腾难束。

    每次疏解了,心里却是止也止不住的空虚,刚刚还幻想着罗铭的身体,下一刻就被无尽的羞耻敲打得抬不起头来。过去他常看太子和侍人们交欢,太子说这样他会特别兴奋。流烟看着太子一次一次进出侍人们的身体,却从来没有半点悸动,甚至还会害怕得浑身发抖。

    可如果那个人是罗铭

    流烟不敢再想。他只是个奴才,他无数次地告诉过自己,就算罗铭有那么一点喜欢他,自己也不可能和他站在相同的位置,去争取他的爱恋。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回朝堂,而是像计划好的那样,去点翠山,看竹海和红鸾花,过平常百姓的日子,那他就可以不顾一切的去爱罗铭,只爱这个人,也让这个人只爱他一个。

    可现在

    现在的罗铭是靖王,他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去做,他和自己之间也有太多太多的阻碍。有些事情已经不是他们两个能左右得了的,大势所趋或情势所迫,都有可能让自己脆弱的心退却。与其日后成为累赘,成为阻碍罗铭前进的绊脚石,还不如现在就拉开些距离。不管怎么样,自己爱他的心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以后会如何,流烟预料不到,只是可以肯定一件事罗铭这个人,命中注定不会属于他,至少,不会完全属于他。

    九月二十六,是礼部择定的吉日,靖王府开府之日。

    前一天晚上罗铭从禁卫营回来,在自己的王府里转了一圈。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府,没进门时就见两个石狮子威风的把守着门户,三扇门洞的红漆漆得油光瓦亮,正门处两个兽头门环衔着足有排球那么大的铜环。一进门就是敞亮的天井,甬路正对着厅堂,厅堂正面挂着一副青地大匾,上面是御笔亲书的三个大字“靖安堂”。

    流烟早就接了出来,崔太监也跟在罗铭身后说长道短的献殷勤。

    转过两层院子,好容易到了靖王府的后宅,罗铭想和流烟单独相处一会儿,就赶崔太监回去歇着。

    崔太监挤眉弄眼笑道“王爷,今晚要哪位美人伺候,吩咐下来,老奴也好准备了。”

    美人罗铭疑惑,回头看了一眼流烟。流烟面色如常,默默递过一份名册来。

    打开一瞧,前面都是这几日朝中官员为贺靖王开府而送来的礼单。都是些古玩字画之类,也没什么稀奇的。再往后翻,罗铭的眉毛就拧了起来,这后面,是朝中官员送来给罗铭暖床的侍人名单,其中有男有女,年纪均在十六至二十岁之间。名单写得详细,人名,长相,有什么特长,受过什么调教,身体有何长处,写得细致、周全,一看就是出自流烟之手。

    罗铭看完就冷了脸,摔了名册,转身就往后走。走至半路罗铭还觉得窝火,又翻回头去一把拉住流烟的胳膊,把他拖进了自己屋里。

    崔太监拣起地上的名册,直摇头,“人再好有什么用那可是个男人,再怎么折腾,他也生不出娃娃来”

    叹息一回,崔太监摇晃着走了。

    罗铭拖着流烟回了自己屋里,瞪着他,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人不懂他的心思,罗铭半点都不在乎,可流烟也不懂罗铭都觉得心里针扎似的,他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有保护流烟的能力,能为他们挣扎出一个肯接受他们的前程么。

    流烟依然平静,“这都是各位大人们的贺礼,明日是开府的正日子,王爷收到的礼物会更多,都知道王爷您风流,喜欢这些个姿态妖娆的美人,明日往王爷床榻上送人的,只怕还要更多。”

    罗铭急火攻心,气得直哆嗦,他一拳打在流烟身后的隔扇上,怒吼一声,“风流你说的那是太子是你那个风流的主子我不是太子,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是问你这个吗我是问你为什么收下这些人,我是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懂我的心。

    流烟的身体也微微发着抖,不是害怕,只是心里难受,憋屈得难受。

    罗铭恨得在屋子里转了三圈,又转回了流烟身边,压了压心里的火气,“我,我不是想发脾气,这些人我不会要的,明日都退回去”

    流烟捏了捏自己颤抖的手指,淡淡说道“我劝王爷收下”

    流烟转过身,背朝着罗铭,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哀戚,“如今不管你想不想,你都已经代替了太子。在皇上眼中,你是个比太子强百倍的贴心儿子;在蒋大人眼中,你是个比太子英明睿智得多的未来储君;甚至于在百官眼中,你也是个比太子好太多的皇子,他们都对你另眼相待,盼着有朝一日,你登基之后,能给他们带来太平盛世。”

    流烟再也强撑不住,颓然坐下,“你不能”

    流烟说不下去,他说不出,说不出你不能喜欢男人,不能喜欢我,我也不盼望,也不指望你喜欢我,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就算让我看着你娶妻生子,我也是高兴的。

    话到口边,流烟咽了几回,那话哽着嗓子,哽得流烟的心都痛了,许久他才说“东离不是你过去所在的那个世界了,由不得你的性子。你要想顺顺当当的登基,就该早早生下世子。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已经有了足岁的儿子和女儿,四皇子那里,皇后也为他定下了太平候白家旁支里的一位小姐,择日就要完婚了。四个皇子里,只有你还未娶亲,你也该张罗此事了。王爷事务繁忙,一时想不到,我身为奴才,总该替王爷惦记着才是。”

    罗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话要是换个旁人跟他说,他顶多嗤笑一声,说他多管闲事,可从流烟的嘴里说出来,罗铭是怎么也笑不出的。

    不对,这不对他虽然没有对流烟说过喜欢两个字,可言谈动作间的亲密,应该已经足够表达他对流烟的感情了。是自己让他误会什么了

    罗铭突然慌乱起来,急道“流烟,你听我说,我这一世都”

    流烟猛的站起身,打断了罗铭的话,“我明白,王爷这一世都会善待流烟,流烟明白。流烟也会倾尽全力,帮王爷达成所愿。”

    流烟边说话边往门边退,哐当一声开了门扇,转身跪了下去,“流烟告退”

    流烟这一跪,把罗铭跪得愣在当地,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他征愣地看着流烟走出屋门,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去喊他。油然而生的陌生感侵袭了罗铭的心,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流烟,冷漠、拒人于千里。那个总让他觉得温暖的人像是错觉一样,慢慢模糊起来,罗铭急忙回过神,甩了甩头。

    帮自己达成所愿罗铭看着流烟远去的方向,心里像吞了黄连一样,苦涩不已。

    我的心愿根本就不是登基为帝,不是要那把冰冷的龙椅。我的心愿是与知心爱人纵马游缰,遍游五湖四海;我的心愿就是给你一个宽厚的臂膀,为你搭起一片能遮风挡雨的天空;我的心愿,从来都是给你我一个温暖的家。

    罗铭苦笑道“我的心愿是什么,你是根本不想知道呢,还是知道了也要装糊涂”

    、第37章 开府

    转天一大早,罗铭就爬了起来,昨晚睡得不好,躺着也是翻来覆去的难受,干脆就不睡了。

    窗外天还黑着,罗铭起来点蜡。他屋里一有动静,屋外立刻传来两道娇弱的女声,“王爷醒了,奴婢们进来伺候。”

    话音刚落,外面就走进来两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一个穿嫩黄衣衫,一个穿桃红罗裙,均是眉目清秀,淡施脂粉。头上未戴珠翠,只用璎珞拢住发髻,垂下一串彩穗在鬓边甩着,十分俏皮可爱。

    那穿黄衣的女子满脸带笑,“王爷睡的可好奴婢叫明月,是专伺王爷饮食起居的,这是春桃,和奴婢一起伺候王爷。”

    明月的性子稍沉稳些,春桃比明月小了一岁,性格明朗爽快,趁明月说话的空子,已经收拾好了罗铭床榻上的被褥,微嗔道“姐姐别唠叨了,王爷也该饿了,你还不去膳房催饭这儿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明月瞪了春桃一眼,暗骂“小蹄子,就你会卖好儿,赶情我是闲着的”

    明月福了福身子,笑道“奴婢这就去膳房里催饭”

    罗铭叫住明月,问道“是谁让你们进我屋子的流烟呢”

    明月和春桃一愣,笑道“就是流烟公子让我们来的。”

    罗铭握了握拳,咬牙切齿道“叫流烟来”他的饮食起居一向是流烟打理,从罗铭穿越至今从未变过。今日流烟派了这么两个人过来,是什么意思,真要和自己划清界线,从此路人

    罗铭火气翻涌,脸上变色,空气中的气压都仿佛随着罗铭的脸色变得阴郁、压抑,明月和春桃哪里见过这样的气势,都吓得垂首而立,不敢乱动。

    她们是刚从宫里拨过来的,在宫里呆了七八年,别人的眉高眼低怎么会看不清楚。两个人都是见过从前的太子的,那可是个说话就翻脸的人,脾气爆得很。若不是半年前,她们这些小宫女看见罗铭在花朝会上进退有礼,即使被人当面诬陷,也没有失了君子的气度,大家才不会争着抢着的给宫里的嬷嬷递银子,来这靖王府里当差呢。

    明月看了看罗铭的脸色,小心答道“流烟公子一大早就到靖安堂去了,今日府里要办宴席,要忙的事多。王爷要是有事,奴婢这就去叫”

    罗铭一听这话,立刻心疼道“算了。我自己去吧。”这院子不小呢,流烟走一趟该累了。

    罗铭回身去拿衣裳,春桃早就一步上前,伸手帮罗铭穿衣。

    罗铭一拽袍袖,说道“不必以后你们二人也不用再来我这里伺候,让崔总管给你们换个差事。你们都退下吧”

    明月、春桃闻言跪下,磕头道“奴婢们有错,请王爷责罚。要打要骂,奴婢们都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求王爷千万别赶我们走,从这屋里出去,我们姐妹的脸面还往哪里搁,王爷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吗”

    罗铭脸色一沉,这世上不是没有能威胁他的人,只是决不会是这两个他才见过一面的女人。

    罗铭转目间淡淡一笑,“想留下也不难,只要你们学会了怎么这屋里伺候,那就留下吧”

    春桃喜道“奴婢一定好生伺候王爷”

    罗铭点点头,“好在这屋里只要牢牢记住一条,那就是听我的话”

    二女急忙道“奴婢明白”

    “好,你们退下吧”

    春桃眨了眨眼,还要再说话,明月偷偷拉了她一把,躬身福道“奴婢告退”

    刚一出门,春桃就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刚刚真怕王爷恼了,会打人呢”

    明月也抹了一把汗,“谁说不是,过去都说太子殿下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生起气来,鞭子抽,板子打,抓起什么来都往奴才身上抡。唉,不过我看现在靖王的脾气倒是好多了,你看刚才,不也没把我们怎么样么”

    春桃没理明月的话茬儿,走在石子漫的小路上,突然嘿嘿笑道“脾气什么的姑且不说,姐姐,你瞧王爷长得多好看,修眉入鬓,一派英气,那头发,泼墨似的一把,我好想摸摸看。可惜王爷不让我们伺候,不然就可以在给他梳头的时候,摸个够了。姐姐,到时候你可别跟我抢啊”

    明月刮了刮春桃的腮边,“好不害臊,我劝你别想攀那个高枝儿,那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妄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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