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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再世为王 第6节

作者:沈如 字数:23539 更新:2022-01-01 05:15:42

    罗平嘟哝一句“有什么师傅就教出什么徒弟,马士詹就是这么一副老古板的样子,你如今倒是学了个十足。”他口气里酸溜溜的,像个儿子听老师的话多过听他这个父亲的话的吃味儿家长。

    罗铭想起马士詹捋着胡子教训他的样子,不觉笑道“老师是恩义,怎么比得过父子天性。”

    罗平闻言大喜,乐道“对,就是如此说了。”

    刘俊送上茶果,出声让流烟坐下。

    罗平这才看见跟在罗铭后面的流烟,问道“这就是你母亲为你买的那个奴才”

    罗铭皱了皱眉,反驳道“父皇,流烟不是奴才,我与他共过患难、同过生死,他在我心里是知心的人。”

    罗铭说话从来都很冷静,声音低沉动听,带着一种敲动心弦的磁性,他刚才听见“奴才”两个字,不由得有些动怒,语气严肃起来,尾音也带了几分颤抖。

    罗平吃惊道“你母亲买他来,不就是要他做这些事么”见罗铭脸色都变了,罗平赶紧把后面更难听的话咽回去,说道“好了,朕知道你重情义,他又是从小伺候你的,情分更不一般。”

    放下手里的猫,向流烟招了招手,“过来”

    流烟急忙走过去,跪下又行了礼。

    罗平让他起身,好好的打量了一番,流烟长得清秀,眉目柔和,并不是什么狐媚勾人的样子,罗平暗自松了口气,对刘俊说道“去准备一份赏赐给流烟”

    刘俊答应一声,吩咐小太监去办。

    罗平仔细问了流烟几句话,见他举止得体,说话有度,心里又添了几分好感,态度也亲近了些,连连安慰流烟,说他多年辛苦。

    罗铭这才缓和了脸色,要知道君权之下,人就是分了三六九等,罗平刚才说的话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他能赏脸跟流烟说几句安慰的话,已经是给了罗铭天大的面子,极为难得了。

    罗平与罗铭喝茶,流烟就在一旁添茶递水,罗平又看了流烟一眼,那小身板风吹就倒。

    他摇了摇头,勾起手指,轻轻在桌案上扣了三下,声音落处,房梁上已经跃下三个人来,齐刷刷跪倒在罗平脚边,“暗卫追风、逐月、奔雷参见皇上。”

    罗平指了指这三个人,对罗铭说道“这三个人就赏给你了,你身边连个贴身的护卫都没有,要是再遇到行刺之类的事,没个保护你的人怎么行这事我思量了许久了,虽然暗卫只有皇帝能设,可先祖也没说过不能赏赐给人。”

    罗铭现在正缺人手,看见人才就跟蒋念白一个毛病,两眼冒绿光,恨不得全拢到自己手底下。这三人暗伏在房梁上,却声息皆无,可见功夫了得,是万里挑一的高手。

    又看了看这三个人,都在二十左右的年纪,眉目精干利落,身体矫健有力,罗铭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多谢父皇。只是少了这三个人,父皇身边要怎么办”

    罗平取笑道“暗卫共有十人,这只是其中之三,你不必担心朕,如果有人能经过大内上千的禁卫军,进这康乾宫里杀我,那这些暗卫也保不住我了。”

    罗铭闻言倒踌躇起来,“可多一个人,父皇也多一分逃生的机会。我还是”

    罗平拍了拍罗铭的手背,欣慰地拦住罗铭的话“你能想着父亲的安危,已经难得了。朕软弱,朝堂上帮不了你。也只有把手里得力、能用的几个人交给你,算是尽点做父亲的心意。别推辞,你好好活着,朕才能把这江山交给你”

    这份信任与厚爱让罗铭心里沉重,他慢慢点了点头,躬身谢恩。

    罗平又摆了摆手,那三个暗卫果然是训练有素,多余的话一概不多问多说,只向罗平拜了三拜,算是辞别旧主,一翻身又跃上房梁,隐在暗处。

    天色转暗,时辰也快到了,罗平要更衣之后才能去饮宴,就让罗铭和流烟先去御花园里逛逛。

    罗铭二人告退出来,往御花园走。

    一路上已经掌起了宫灯,一盏一盏,远远的点点灯火,在还未彻底黑了的宫苑里,点缀起无数橙色的光晕。

    罗铭停下脚步,朝流烟笑了笑,歉疚道“刚才的话你别委屈。父亲的脾气就是如此,你别怪他。”

    流烟笑着摇摇头,“有什么委屈的,皇上没有说错,我也不过是太子的奴才。是你厚待我,才说什么共患难的话。奴才为了主子,就算是死了,也是应该尽的本分。”

    流烟的话里没有报怨,平静得罗铭都不知怎么开口安慰他。

    罗铭放慢脚步,和流烟一起并肩走在狭长的巷道里,心里暗暗许诺,他一定要尽快强大起来,挣出一份属于自己的天下,给流烟一个正式的身份,好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与自己并肩而立。

    、第23章 花朝会

    御花园里灯火通明,还没走过去,就看见各式的琉璃花灯高高地挑在树上,园中鲜花盛放,甜丝丝的花香汇聚在一起,味道却不腻人,清清淡淡、一缕一缕的随着夜晚的微风沁入心肺,薰人欲醉。

    就在御花园西边的回廊前,摆下一座高台,上面设立两张高几,一看就知道那是天庆帝罗平与皇后的御座。高台下面,两边一律是黑漆的雕花条案,按品阶高低依序摆列座次。再往后面,才是众位官家女眷的席位。

    此时还早,御花园里还没有什么人,零星有官员进来,小太监们负责将人引进来,然后悄悄退到暗处,请各位大人随喜。

    罗铭和流烟来得太早,就四处闲逛,看了看各种娇花,又绕到回廊后面的碧玉湖边。

    碧玉湖犹如一块青色美玉嵌在绿堤环绕的御花园中,晚风吹过,湖中起了层层涟漪,远处的喧闹都像被这涟漪吸收了,四周静了下来,要不是还能看见点点灯火,几乎让人以为天地间只剩下彼此。

    罗铭和流烟正想找个地方坐下,衬着水面儿看看满天星斗。湖面突然“扑通”一声巨响,溅起老高的水花,不知是谁踢了块石头进去。

    两个人急忙回头,找了半天,才在草窠里发现了几个禁卫营的兄弟,当值时不许随意交谈,赵猛瞪着大眼珠子,拿眼刀子剜了罗铭百十来下,他还嫌不解恨,又踢了一块石头进湖里,险些溅了罗铭一身水花。

    罗铭知道他是因为没看见米英杰生气,只好陪笑,不敢再多呆,回身拉着流烟飞快地跑了,暗叹明日要惨。

    赵猛对米英杰有意,是人人都看得出来的。可米英杰眼高于顶,又压根没那个心思,平时连正眼都不看他。罗铭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米英杰竟然是兵部尚书米德元家最小的儿子。

    禁卫营中有许多官家子弟,一般他们进营来都是为了走个过场,很快就会升迁调离。可米小公子天生有颗血染沙场的从戎之心,他一心想向往军营,想要去戍卫边关,要不是米老夫人爱子心切,不惜以命相逼,米英杰此时恐怕已经到了黄沙遍地的玉龙关,每天和北莽的马队死磕了。

    那时米家闹得天翻地覆,全家都劝不住这个倔脾气的小儿子。米尚书气得家法也动了,板子也打了,米英杰还是雄心不改,这才退而求其次,两边都让了一步,由米尚书舍着老脸,去求徐潜,把米英杰安排进了禁卫营。

    罗铭和流烟转回了会场,这会儿人已经渐渐多了,官员们陆续到场,一群的聚在一起谈笑。从这些三三两两站在一起交谈的官员们,就可以看出朝中的政见格局和党系分派。

    罗铭看了一会儿,就见蒋念白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多日不见,蒋念白的脸色越发不好,不时用袍袖掩嘴咳嗽几声,他精神倒是还不错,唇边挂着一抹谈笑,从容地和身边的官员打着招呼。

    罗铭皱了皱眉头,和流烟迎了上去,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让蒋念白坐下,流烟给他倒了碗茶来。

    “谁是一口吃成胖子的,你也不要太拼命了,咳疾犯了就好好歇着,我听流烟说,你常常半夜不睡,这么下去,事还没成,你倒先躺下了。”

    蒋念白正咳得心烦,听罗铭语中带怒,不由得心头火起,“我倒想歇着,那么多事谁去做你手里又没有十万八万的金子、银子砸给我,要想拉拢羽翼,不全得凭我一张嘴去四处游说”

    罗铭本来是一番好心,倒得来蒋念白一顿抢白,他前世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谁敢跟他这么明嘲暗讽的说话,当即忍不得,也怒了,“明日我就去太平候府里给你偷出十万八万的银子,看你还说什么”

    流烟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说话不善,马上就要吵起来了,忙向左右看了一遍,还好他们坐的这个地方偏僻,没有什么人注意。

    流烟放下茶碗,加重了语气,悄声道“你们俩都是明白人,这里也是斗口的地方”

    罗铭心里一惊,蒋念白也忙看了看四周,两人回头,目光碰在一处,全都好笑起来。

    罗铭笑道“是我不好,总是我过去的名声太差,让蒋大人受累了。”

    蒋念白也见好就收,拿手指敲敲桌面,取笑道“日后你不给我封个一等公,我就天天站在城门楼上骂你”

    说笑几句,罗铭问起燕君虞去向。

    蒋念白奇道“我以为他早跟着你们进来了”

    “燕公子几天前就说要来花朝会凑热闹,怎么这会儿还没看见他人”

    正奇怪,边角处的榕树旁边,一个小太监垂首慢慢走了过来。三个都住了口,暗想这人要做什么。

    那小太监走至三人跟前,猛一抬头,三人都是一愣,眼前这个穿了太监服饰的人正是燕君虞。

    燕君虞抬头迅速地冲三个人眨了眨眼,跟着又低下头,站在三个人身后不远处,立刻恢复了一副老实听话的样子,垂首而立。

    三人都好笑起来“也不知是哪个小太监倒了楣,被这位燕大侠扒了衣裳。”

    四个人都聚齐了,蒋念白站起身来,笑眯眯地对罗铭说道“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一趟,二皇子,你跟我来,我与你引见几个人。”

    罗铭和流烟跟着蒋念白,在众位京中官员里转了一圈,见了十几位大人,说了一顿山高不知水远的场面话。罗铭对站在自己这边儿的官员也算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花朝会是年轻男女的天下,位居高位的官员们,是顾不上这样风雅的活动的,他们来这里更多的是同僚之间的互通有无,或是相同政见的群体之间的暗自角逐,硝烟无风自起,有嗅觉敏感的,已经闻到了变天前暗藏汹涌的躁动空气。

    罗铭转了一圈,也见到了几个他早就想见的人。

    大皇子罗钧,他从来了就紧紧跟在丞相刘裴的身后,笑容恬谈,一派谦谦君子的温润气质。有人和他见礼,罗钧也以礼相还,态度十分谦恭,和罗铭耳闻已久的一样,这个人,果然给人一种温顺无害的感觉。

    罗铭走上前去,用比罗钧更为谨慎的态度向他行了礼,口中称道“见过大皇兄。”

    罗钧明显一愣,为了罗铭的态度,也为了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皇,皇弟多礼了。”别怪他紧张。从前的太子见了罗钧,从来都是拿眼角看他,恨不得用眼皮夹死他一样的小瞧模样,这样亲切微笑的罗铭,让这位大皇子心里觉得瘆得慌。

    一旁有人重重咳了一声,罗铭笑容可掬,转身挺直了腰板,摆出一副皇家气派,说道“丞相大人。”

    丞相刘裴哼了一声,肉乎乎的鼻尖划出一道向上的弧线,语气轻蔑,“二皇子。”

    罗铭轻笑,此时的自己的确还没有和这位丞相大人一较高下的资本,难怪人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蒋念白向刘裴见礼,刘裴的表情倒是变了变。他对蒋念白这个人头疼之极,言语癫狂,行事无章法,可你偏偏却抓不住这个人的把柄,他又极有才华,当年三元及第,也算是举朝轰动,刘裴曾多次想把蒋念白招为门生,却屡次被其所拒,真真是对他又爱又恨,心情复杂得很。

    几个人正在不咸不谈的说话,从一簇芍药花后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随着笑声,几个年轻男女从花丛后转了出来,边说笑边往罗铭他们这边走来。

    为首的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和其他女孩不同,她并未穿百褶罗裙,而是穿了一身紧衬利索的银红撒花箭袖,身后披着一件大红满绣云纹的披风,腰中挎着一把宝剑,步履敏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女子身后跟着五、六个青年男女,个个相貌不凡,其中一个,罗铭还是认识的走在他们最后面的一个,正是米英杰。

    米英杰身穿团花锦袍,头上束着紫玉冠,真真是玉雕一般的人儿。只可惜他满脸的不耐烦,一张脸板得平展展的,见谁都不笑,和那群欢乐的人群真是格格不入,也因此特别显眼。

    米英杰猛地抬头,看见前面的罗铭,他蹦了起来,一个高儿就蹿到了罗铭跟前,“罗二皇子”

    在军营中罗铭从不摆架子,军中人等都是直呼罗铭的名字,只有开玩笑时,才调侃的叫罗铭“二皇子”。米英杰一声罗铭差点脱口而出,可他看周围气氛不对,才急忙改了口。

    罗铭十分喜欢这个倔脾气的小子,心里早拿他当了自家的小兄弟,伸手拍了拍他脑袋,亲昵地问道“玩得好么”

    米英杰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上面只有三个姐姐,也是家里的独子,他从小就想有个哥哥,自从罗铭那日出手救他,他心里就对这个成熟、稳重的人有了几分兄长般的憧憬,一见了罗铭说话时也不自觉的带了撒娇般的口吻。

    “不好”米英杰揪了揪身上的锦袍,“还不如当值有趣”

    罗铭好笑,“小子,等你再大几岁,就知道花朝会的好处了。”言下之意,是米英杰还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半大小孩,还不知道找老婆的妙处。

    周围许多人听在耳中,都偷偷笑了起来,米英杰半天才明白罗铭的意思,红了脸,嘟哝道“女人有什么好的”

    众人听见这话,又是一阵笑。

    女子那群人听到笑声,全都好奇地看向这边。那红衣女子也看了罗铭两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第24章 生变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太监的高声呼喝,天庆帝罗平和皇后白婉先后走上高台,落座已毕,所有人跪倒山呼“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众卿平身”罗平轻轻抬手。

    “谢万岁”

    皇帝驾到,花朝会也正式开始。宴会就办在御花园中的一片空地上,以丞相为首的众位大人纷纷入席,年轻的公子、小姐们也有入席饮宴的,但更多的,是在花丛中呼朋引伴,观花赏景。

    花朝会气氛轻松,谈笑声不绝,连严肃刻板的马士詹也与丞相刘裴共饮了一杯。以敬花期。

    罗铭与流烟坐在高台左边第二个位置,他上首是大皇子罗钧,下首的位置空着,那里是三皇子的席位。

    蒋念白坐在右边,按官阶高低,他的席位比较靠后,和罗铭正好是斜对角。而燕君虞,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默默站在罗铭身后,老实得罗铭都有点不习惯。

    罗铭向高台上望去,远远地只看见罗平身边有个华服美妇端正地坐着,神情冷淡。她旁边还立着一张杌子,四皇子罗铮就坐在那儿,不时与皇后轻轻交谈几句。

    罗铮站起身,想为罗平把盏,手还没握住酒壶,刘俊已经先他一步拿起壶来,“奴才们在此伺候着,怎么敢劳三皇子动手”说话间为罗平斟满了酒杯。

    罗铮的手探在半空,想收回来又觉得被一个奴才驳了脸面实在难堪,他一甩袍袖,眼中划过一抹杀意,到底还是不敢在罗平面前发作,只冷冷地骂了一句“狗奴才”

    罗平闻言脸色骤变,可此时此景又不能因为这个跟罗铮翻脸,狠狠地瞪了皇后一眼,对罗铮斥道“退下蹿上跳下的成何体统谁叫你坐在这儿的去你兄弟们那里坐去”

    罗铮不敢与罗平犟嘴,眼含委屈,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立刻伸出手去,拉住儿子的手柔声安慰。

    罗铭收回目光,回头又看了一眼旁边空着的座位,问流烟道“这位三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流烟想了想,“我跟了太子这么久,也只见过三皇子五、六次面。三皇子的母妃贵妃徐氏,是个特别低调平和的人,三皇子的性子就随了母亲,他又十分喜欢道家的清净、无为,整日都在他宫里修习道家典藉。除了祭祀,一般的宫宴他们母子俩都是不参加的。”

    罗铭点点头,许久才笑道“修道、无为也许他们才是这宫里真正的聪明人”

    园中不时传来笑语,女孩们的声音娇嫩,如同刚刚发芽的嫩青柳枝,听在耳中就觉得可爱。她们个个穿得鲜艳漂亮,全都拿出自己拿手的才艺,想吸引意中人的注意。

    有人吹起一管洞箫,声音呜咽婉转,此时月亮也升了上来,皎洁明月就着箫声,更加显得明月清润,箫声动听。

    席间众人都不自觉地停下了说话的声音,静静地聆听,耳边只闻泠泠声入耳,心神都为之所荡。

    “不好啦有人跳湖”

    突然有人尖声大喝,声音划破了宁静,箫声也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这里可是戒备森严的皇宫,有谁会在百官聚会的花朝会上跳湖

    众人一阵骚乱,议论声此起彼伏。胆子小的女眷们都聚在一起,慌张的询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罗平稍稍抬高了声音,安抚道“众卿莫要惊慌。”

    众人听见皇帝的声音,这才收敛了一些,乱嘈嘈的议论声渐渐止了。

    刘俊早在刚才有人喊叫时就已经派了人下去查看,不一时派出去的人回来,脸色惊惶,似乎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罗平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盯着那个说话的人。

    那人咽了口唾沫,沉了沉心神,“有个女人跳进了碧玉湖里,刚才是她的贴身宫女喊叫,才惊了圣驾”

    罗平只觉得扫兴,好好的宫宴出了这样的事,“救上来了吗”

    “羽林卫已经下湖里去捞了。”

    片刻,回廊后边一阵脚步声响,赵猛领着两个禁卫营的人,搭上来一个浑身水淋淋的女子。

    女眷们惊呼“死了”

    “好像没有,我看着还喘气呢”

    罗平急命“传太医来”

    太医很快来了,向罗平行了礼,诊治半天,说道“所幸救得及时,这位娘娘性命无虞,只是呛了几口水,又受了惊吓,晕过去了。一会儿就能苏醒。”

    罗平传命道“抬下去吧,让太医好好救治。”

    太医正要答应,皇后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慢着”

    白婉站起身来,走下高台,百官急忙跟着起身,躬身相迎。

    白婉步履轻盈,走至那女子跟前,细细瞧了瞧她的面貌,“好生眼熟。许太医,她多久能醒”

    “回娘娘,一顿饭的工夫。”

    “不必抬走了,就在这儿救醒她,既然是后宫命妇里出了这样的事,本宫就有责任查问到底。”

    “是”许太医不敢违命,立刻打开随身带着的包袱,为那跳水的女子施针。

    “皇后”罗平声音不快,“今日是花朝会,不要扫了众位大人的兴致。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改日再问不迟。”

    白婉用眼角扫了罗平一眼,“臣妾是后宫之主,做不出枉顾人命的事。”略略放低了声调,凄凉说道“皇上哪里懂得后宫女子的苦处,今日要不问明白了,难保她回去之后还要再寻短见。”

    “你”罗平无话可辩,只得由她。

    白婉重新回到高台上坐下,高声问道“不是还有一个呼救的宫女吗带上来”

    “是”

    赵猛正在碧玉湖边当值,今晚的事他也算当事人,被一同留下问话。有人下去,不多时带上一个抖衣而颤的小宫女,她吓得不轻,浑身哆嗦,被人推到高台前面,扑通跪下,声若蚊嘤,“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后宫中的内命妇,皆归皇后管辖,罗平也实在想不出什么阻拦的理由,只好闭口不语。

    白婉出声安慰,“你不要怕。你叫什么名字,是在哪个宫里当值那跳水的人是谁一一说来。”

    这花朝会是开不成了,一场宫宴顷刻就变成了审案的公堂。在场众人都有点转不过弯来,可是皇后要问,谁不也不能说不让问,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离席,整个御花园静得可怕,人人都瞪着眼睛,看着这个小宫女。

    小宫女更害怕了,声音抖得厉害,字都咬不清了,努力半晌,人们才听清了她说的是什么,“奴婢叫,叫小亭,原本是在秀屏院当值。刚刚跳水的,是,是奴婢的主子赵婕妤。”

    小亭的话一出口,不亚于在会场上响起了一个炸雷

    众人轰的一声,又开始交头接耳,翁翁的说话声响遍了整个会场。

    “赵婕妤不就是被太子强掳至宣政殿里,欲行奸污的那个”

    “是,是,是,太子因此才被废了”

    “那个赵婕妤不是被关在冷宫里吗唉,说来我们女人就是可怜”

    人们传八卦的能力是特别可怕的,何况还是像这样的宫闱丑闻,更是像辛辣刺激的佐料一样,刺激着人们传播它的,虽然当时天庆帝也正在气头上,但顾及皇家颜面,在写废太子诏时,并没有提这件事。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早就在人与人之间口耳相传,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得天下皆知。

    因此,小亭一说起赵婕妤,所有人的眼睛,全都齐齐看向了罗铭。为他担心的,目光里含着焦虑;想看罗铭笑话的,眼中全是轻蔑。连大皇子这样目光永远湿润如水的人,眼神里也露出些期待的快意,更何况像罗铮那样性急的,早在听到赵婕妤三个字时,就冲罗铭重重的“呸”了一声。

    罗铭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轻轻放下手里的酒杯,他没有半点慌张,甚至于还想对那个想算计他的人说一声来得好

    罗铭早想就赵婕妤这件事好好说道说道了,就算过去的太子是个千不好万不好的混蛋,但是辱淫庶母这样的罪过,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污陷的。

    对不起了,太子不背这口黑锅我罗铭更不会背

    罗铭向后摆了摆手,燕君虞立刻退了下去,流烟不安地看了罗铭一眼,咬了咬牙,也飞快的跑下去做他们早就安排好的事。坐在罗铭对面的蒋念白,甚至还忙里偷闲的跟罗铭挤了挤眼睛,那意思是看好戏吧

    罗铭笑了笑,又执起壶来满上一杯酒,送到口边呷着,看皇后要怎么演这场戏。

    倒不是罗铭他们早就知道了今天要出这样的事,才有所准备。而是因为赵婕妤这件事,是罗铭回朝堂后的第一块绊脚石,一定会有人借此发难。他们早在还没有去见马士詹之前,就开始着手调查、分析了此事,因此才算是胸有成竹。

    罗铭在没有遇到蒋念白之前,就听流烟说起过这事,去年的九月重阳,宫里办宫宴,太子在喝了几杯酒后,精神就有些恍惚,当时流烟只以为太子是喝醉了,就想带他去偏殿休息。太子那天的脾气格外暴躁,一把推开了流烟,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流烟知道太子的脾气,不敢跟得太近,只在离他二十几步的地方远远的跟着。

    太子那日好像热得厉害,边走边脱外面穿的长袍,罩衣,流烟一边蹲下身子拣衣服,一边跟着太子乱走。亲眼看见一个女子突然衣衫不整的从宣政殿里跑了出来,一头扎进了太子怀里。太子似乎挣扎了一下,跟着就和那女子进了宣政殿,但绝不是太子强拽那女子进去的。

    流烟说因为当时有花树挡着,他也不敢确认,但事后想起来,那女子的神情动作,分明就是挑逗,一点也没害怕或想反抗的样子,反而一副欲语还羞的娇媚。

    流烟也是未经人事,没和女子做过,所经过见过的,都是看着太子折磨男人,自然也分不清那动作、表情是不是勾引。只是在隔了许久之后,才觉得总是哪里不对劲。

    太子和赵婕妤前脚刚进了宣政殿,赵婕妤就大声喊叫起来,说来也巧,那日正好有一队禁卫正在巡查,路过时听见动静赶了过来,就看见太子上身赤裸,已经昏死,而赵婕妤衣衫零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禁卫们不敢隐瞒,直接报给天庆帝。天庆帝到宣政殿里一看,当时连问都没问,直接气得撅了过去,众人一顿手忙脚乱,救醒了罗平。罗平醒后哭成了泪人,连说,“孽障”下旨拟招,即刻废了太子之位,将他赶出了皇城。

    、第25章 清白

    整件事都太巧了点,摆明了是个设计好的圈套,还是个不甚高明的圈套。也怪过去的太子名声实在太差,只是被人简简单单地布了个局,局外人看见连怀疑都没有,就直接认定是太子欲行不轨。

    皇后在听到小亭说到赵婕妤时,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故意向罗铭那里看了一眼,才问道“赵婕妤怎么会去跳湖的”

    这明摆着是明知故问,罗铭不用听小亭的回答,都能猜到她要说什么,无非是赵婕妤因为不堪受辱,几次想寻短见,都是她机智勇敢,才给拦了下来。

    果然,小亭马上答道“婕妤娘娘自从被皇上关进冷宫里,就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精神也越发不好了,前些日子,她听说”

    小亭看了罗铭一眼,又说道“她听说二皇子回宫了,吓得整个人都疯了似的,又是上吊又是用刀抹脖子的,幸亏我发现的及时,都拦住了。今天,我就出来打水的工夫,回来就看见婕妤娘娘不见了,找了半天,才在碧玉湖边看见她。”

    皇后点了点头,奇怪道“真是怪了,本宫记得赵婕妤是因为冒犯圣驾,才被皇上打入了冷宫,她不在冷宫里静思已过,怎么倒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她怕二皇子她好端端的怕二皇子做什么”

    小亭道“婕妤娘娘是怕二皇子回宫后,会杀她”

    “胡说二皇子怎么会杀一个后宫命妇,婕妤的品阶虽然不高,但论身份也是他的庶母。”皇后故意提高了声调,呵斥道,还特意点明了“庶母”两个字。

    小亭往前跪爬两步,斗然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皇后娘娘圣明,请皇后娘娘做主,还我家婕妤一个清白”

    皇后等的就是这句话,欣然笑道“你慢慢说,说出来,我才好分辨。”

    小亭猛一转身,手指罗铭说道“婕妤她不是因为冒犯圣驾才被皇上关起来的,她是因为因为去年重阳时,被二皇子出言调戏,婕妤她骂了二皇子几句,二皇子恼羞成怒,就把婕妤强掳进宣正殿里,欲行奸污。婕妤为保清白,拼死反抗,竟遭二皇子毒打,幸亏那时有人经过,才撞破了二皇子的恶行,婕妤才侥幸逃脱。可谁知谁知皇上竟然误会婕妤,将她打入了冷宫”

    虽然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可是过去毕竟还披着一层传言的遮羞布,如今小亭声嘶力竭,在大厅广众下当场撕掉了这层遮羞布,将一个十恶不赦,辱淫庶母的罪名一下子扣在了罗铭的脑袋上。那效果可想而知。所有人一片哗然,再看罗铭时,眼中已不只是不屑、轻蔑那么简单,除了厌恶和愤怒,还有不愿与此人共处一室的羞愤。尤其是席位上还有这么多女眷,听了小亭的话,都恨不得冲上去对着罗铭啐上两口,才能消了心头的怒火。

    东离国以孝治天下,孝乃德之本,官员考核时孝字甚至要摆在廉字之前,可见国人重视。今天这个罪名如果坐实了,那明日罗铭连家门都出不去了,他会被天下人所唾弃,众人的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赵猛和几个禁卫营的人一直在旁边候着,等着皇后问他们话。此时听见小亭的这些话,全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有心不信,可小亭说得有鼻子有眼,罗铭又一语不发,也不辩驳,实在让人左右为难,心思也活动起来,想起从前听说过的那些太子的恶性,不免觉得罗铭心机深沉,恐怕他们这些日子都是被罗铭给骗了。

    有两个与罗铭要好的,已经蹲在地上哭了出来,心里不知是替自己委屈,还是实在不想相信眼前这些都是真的,难受的给了自己两巴掌,张嘴想让罗铭说话辩解几句,他们一准信他的话。可皇帝和皇后在上面坐着,实在不是他们这些小角色随便开口说话的地方,更加憋屈起来,高壮的汉子眼泪哗哗而下,止也止不住。

    赵猛也神色复杂,他虽然是个粗糙汉子,可自认看人一向很准。他实在不相信平日里和他们同吃同住的罗铭会是小亭口中所言的那种小人。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罗铭的神色,不知怎么心里就安定下来,暗自骂了一声娘,赵猛朝蹲在地上那两个人的屁股上踢了两脚,悄声骂道“嚎丧呢,都起来”

    而刚才与罗铭说过话的那几位朝中官员,显然已经对小亭的话深信不疑,正暗自后悔刚刚不该与罗铭走得太近,今日事后,这位二皇子在朝中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还想成什么大事能保住小命,做个闲散王爷就不错了。他们个个摇头叹气,后悔不迭。

    丞相刘裴则是神色轻松,一派逍遥的静观事态发展,他与大皇子罗钧是最为乐见其成的,无论今天是谁赢了,对他们都没有坏处。罗铭与皇后互相掐得越是利害,他们越是能渔翁得利。

    高台上的罗平已经坐不住了。他气得手足发抖,嘴唇都哆嗦了。要不是罗铭已经向他解释了整件事的原委,他这会儿恐怕也要跟台子底下那些人一样,把自己的孩子想得污糟不堪,恨不得打死了才好。

    可他的孩子是冤枉的,他根本就是被人冤枉的。罗平心疼得不行,几次想跳下高台,把罗铭搂进怀里,好生安慰他。

    刘俊悄悄拉住罗平的袍袖,低声说道“皇上别急二皇子已经有了对策,您只管看着就好。”

    罗平红着眼眶说道“你帮帮他朕回去好好谢你”

    刘俊心神一愰,暗自说道“你不说我也会帮他”

    下面突然嘤咛一声,赵婕妤醒了过来,美人就是美人,即使浑身的,也掩不住她天生的风流妖娆。

    许太医在她醒后就急忙退出去老远,面目红胀,像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似的。

    赵婕妤一醒,人们的目光自然全转向了她。

    只见一位体态苗条,身段玲珑有致的女子缓缓坐了起来,她张开一双杏眼,左右四顾,抬头看见罗平坐在上面,慌忙颤悠悠地站了起来,行礼道“皇上万岁”

    好娇柔的一把声音,听得人耳软筋酥,有几位大人把持不住,脖子伸得老长,偷偷斜眼觑着这位美人。

    罗平重重哼了一声,侧过脸去。

    赵婕妤面露伤心之色,以手掩面,嘤嘤而泣。

    皇后等她哭了一阵,才出声止道“赵婕妤,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你不说,皇上怎么知道你的苦处。”戏唱到如今也该收场了,不然让这个小蹄子入了皇帝的眼,岂不是自找麻烦。

    赵婕妤收住悲声,哽咽道“臣妾不敢委屈,只求一死,以表清白”

    众人的心都为之一颤,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更显得一语不发,坦然坐着的罗铭冷漠、可恨

    皇后假意为难起来,转头问罗平道“这事臣妾倒做不得主了,本来以为只是后宫中的事,可现在还牵扯到了二皇子,这事,还是要交给皇上明断”

    好一个以退为进,皇后的话虽说得谦恭,可分明是扔给了罗平一个烫手的山芋。小亭言之凿凿,说罗铭淫辱庶母,赵婕妤哭得楚楚可怜,说要以死明志。而罗铭,至今没有一点能证明自己清白的举动,证据几乎是一边倒的对罗铭不利,罗平就算再偏心,也没办法在这么多人证面前替罗铭开脱,只有严惩,才能堵得住百官的悠悠之口。

    罗平恨得牙痒痒,偏偏皇后还是一副温婉的模样,微微侧过头来,问罗平的意见,让人想发火都找不着由头。

    罗铮性急,已抢先一步说道“还明断什么有这样枉顾伦常的兄长真真让人恶心,我要有这样的儿子,早就拖出去杖毙了”

    大皇子罗钧面露不忍,摇头道“二皇弟也是一时糊涂,杖毙也太过了,人死万事休,还是给他个改过的机会,我看寺庙就好。京城外的大悲院就是个思过的好地方。”这是一杆子把罗铭支到了庙里,让他剃了头发,修身养性去。

    百官们也有同意罗铮说的话的,也有同意大皇子罗钧的话的,一时难以决断,又一阵窃窃私语。

    “放屁她放屁罗大哥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你这个女人长得妖里妖气的,说话就扭腰晃屁股,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米英杰一声大喝,震得人们耳朵都疼。

    “英哥儿,快住嘴,这儿也是你个小孩子撒野的地方”

    米德元吓得面目发白,冷汗直淌,他一生谨小慎微,胆子小得像针眼儿似的,也因此才能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稳稳当当地坐了二十余年。也不知是哪路香没烧对,四处求神求来的老来子,居然和自己的脾气、秉性差了十万八千里。

    米英杰从刚才小亭说话时就想跳起来反驳,幸亏米老大人眼疾手快,和他的夫人、女儿,三个人一起才把米英杰摁住,这会儿情势明朗,才一分神的工夫,米英杰就拣了个空子蹿了起来,吓得他们三个魂都跑了。

    “本来就是”

    话都说了,米英杰干脆要说个痛快,他一把甩开米大人捂他嘴的手,直言道“我和罗铭大哥朝夕相处了三个月,这中间我们几乎同吃同住,他哪里像那个女人说的那样急色鬼似的了他这三个月连妓院都没去过连徐潜徐将军还去过两趟胭脂院呢”

    本来挺严肃的事,让米英杰两句妓院就给搅和了。

    女眷们纷纷皱眉,徐潜的夫人郑氏也坐在后面,闻言绞紧了手里的罗帕,心道好你个徐潜,背着我逛妓院,我说你怎么总不回家呢回去非要扒了你的皮不可

    男人们有憋不住的早就笑出声来,还有些刚刚去过心里发虚的,脸上变颜变色,气氛一时有点不对头。

    皇后皱眉瞟了米英杰一眼,拣起方才的话头,要罗平给赵婕妤一个公道。

    她尚未开口,马士詹终于忍不住了。他重重咳嗽一声,瞪了一眼罗铭,气鼓鼓说道“你还等什么”

    罗铭真有点怕马士詹,本来看戏看得正有趣,歪斜着身子坐着,手里捏着酒杯,快活着呢。听见马士詹语气不善,他急忙坐直了身子,讨好的朝他笑了笑。

    老头生气了,后果很可怕。

    马士詹自然也知道赵婕妤的事情是有人故意设套儿冤枉罗铭,不然以他的品性,怎么会再认一个德行有亏的人为徒呢。

    他想着今日这也算是件好事,能够在百官聚会的时候为罗铭洗清冤枉,也算给他正名,以后罗铭行事,就会事半功倍。因此一直就没言语,想等着罗铭自己解决。可马士詹等了又等,人家的屎盆子都扣到他脑袋上了,罗铭还不着急,马士詹再也忍不了了,才怒了,出声问罗铭要等到几时

    罗铭和流烟、蒋念白、燕君虞三人对了对眼色,三人都露出些终于来了兴奋。

    是,终于来了,我们四个人的第一场战斗

    、第26章 拨云见日上

    马士詹的话,不异于又掀起了一层巨浪,百官对马士詹这位当世鸿儒一向尊敬,听了他的话,也不免有人说他太过护短,这样明摆着的事了,还要说话替罗铭狡辩,真是老糊涂了。把马大人气得老脸胀红,又狠狠瞪了罗铭一眼。

    罗铭站起身,慢慢走出席位,在座众人一下安静下来,全都盯着他看。

    罗铭闲庭信步一般,来到会场正中,正对高台的位置,他先向左右两边坐着的众位大人拱了拱手,朗声说道“罗铭不才,痴长二十一岁,幼虽顽劣,也粗粗念过几年圣贤书,六岁开蒙,师从马大人门下,不敢说尽得老师真传,但也时时不忘老师的教讳,每日三省吾身,只怕行差踏错,丢了老师的脸面。罗铭自认无才、无德,但也绝不是世人口中所言的那般,一味亲小人、远志士,行止荒唐的无耻之人。”

    罗铭向前一步,翻身冲天庆帝罗平跪倒行礼,字字铿锵,“父皇,今日百官齐集,正是大好的机会。请让儿臣问赵婕妤几句话,将事情还原明白,不可听一面之词,就将儿臣诬做淫奔无耻、枉顾人伦的小人。”

    罗铭此时语中已经有些哽咽、委屈“儿臣八岁死了母亲,日日惊吓啼哭,是父亲寸步不离的带着我,儿臣才渐渐好了,如此种种,不胜枚举,儿臣深感于心,从未忘过。父皇待我天高地厚之恩,罗铭岂能做下对庶母无礼的畜生之事。请父皇明鉴儿臣冤枉儿臣担不起这涛天的罪过,请父皇答允”

    罗铭一番话说完,就用袍袖掩面,胸膛起伏不定,一副隐忍难泣,竭力忍耐的样子。真是险些让在场的众位大人惊掉了下巴。

    这,这就是那个不学无术,为人暴躁的前太子

    刚刚那一番话,虽然说的谦和有理,可却像把软刀子,带出了几个事实。这其中,既说明了罗铭与天庆帝之间父子情笃,不可能为了一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女人去破坏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又说明他罗铭不像传言中传的那样,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混帐小子。他这位皇子,也是自幼学礼,饱读诗书的有识之士。再加上罗铭声情并茂,堂堂七尺男儿被挤兑得想哭不敢哭,有理还说不清,真真是委屈极了。

    席间一阵低语,刚刚铁证如山的表面,隐约出现了一条细小裂纹。

    罗平更是淌下泪来,原来这些事孩子都还记得,过去他对儿子的好总算没有白费。罗平一个劲儿说道“铭儿,快起来,有什么话你尽管去问这个女人就交给你了”

    罗铭答应一声,又拜了一拜,才站起身。

    四皇子罗铮急道“还问什么人证俱全,你还想抵赖不成”

    皇后安抚的拍了拍罗铮的手背,让他不要妄动。随后语气森然,冷冷向天庆帝言道“皇上也太心软了,这样的事还有错的难道有哪个女人会拿自己的清白去诬陷于人”

    罗铭向皇后施礼,“儿臣无罪,何谈抵赖一说。赵婕妤之事,有许多地方儿臣至今想不通,今日既然当事人都聚齐了,也算三头对面,当着众位大人,正好有个公断。母后不准儿臣问她,难道是其中真有隐情”

    皇后大怒“我什么时候不准你问她了这其中哪有隐情”

    罗铭淡淡一笑,“谢母后”

    罗铭态度恭谨,又一口一个母后叫得亲热,皇后心里再厌烦,无奈抓不住他话里的把柄,又不能当众失仪,翻脸说不许问。只好勉强笑了笑,讽刺道“二皇子好厚的脸皮,这样难堪的事也要翻开了好好问问,也不怕丑”

    罗铭不理会皇后话里的恶意,又施一礼,才转身往赵婕妤跪着地方走去。

    赵婕妤和小亭离得很近,三步的距离,两人之间仅隔了一人穿行的空隙。

    罗铭走到她二人跟前,没有说话,先是上上下下的打量起她二人的衣着打扮。

    赵婕妤身穿荲色褙子,纱罗堆叠而成的罩衣披在外面,刚刚又是落水,又是施救的一通折腾,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散开,从敞开的衣领里隐隐可以见雪白丰满的酥胸。头上的鬓发也散了,堕马髻变得不伦不类,几缕头发湿嗒嗒的贴在脸侧,却不损她半分娇媚,反而更添了些别致的风情。她头上手上的簪环饰物带得也齐全,难为那样折腾,这些手饰竟一样不缺,头上一支赤金的簪子,上嵌一支彩凤,彩凤口里缀着一颗龙眼大的珠子,光滑圆润;腕子上戴着一对翠玉镯,纤细、白嫩的手指上还用凤仙花涂的蔻丹。

    转身再看小亭,同样的衣饰整齐,面白唇红,显然曾经好好修饰过一番,才出来的。她手腕上一支水头儿十足的玉镯,罗铭细细看了看,竟然还是上好的冰种。

    罗铭也不问话,只盯着两个女人看,周围又响起一阵私语,“二皇子这是想做什么”

    “谁知道,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也说不定”

    “不是,我看准是气糊涂了”

    “”

    罗铭打量多时,才问道“你叫小亭”

    小亭一个激灵,答道“是是”

    罗铭又看她一眼,十七八岁的女孩,鹅蛋脸上长得细眉细眼的五官,并不出挑,只略有几分水秀,但从她刚才说话的神色间可以看得出,这是个不安分的。

    罗铭心里更加有底,柔声问道“小亭,冷宫中的日子过得如何”

    众人闻言全都愣住了,这个二皇子莫不是气疯了这样事关生死的时刻,他不说抓紧时间问清案情,反而是唠家常似的问了小亭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小亭显然也没料到,她对罗铭心怀戒备,一心等着他的打骂、质问,没想到罗铭言语温柔,问的还是这样知冷知热的话,心防一松,想都未想就答道“还好”

    罗铭点点头,“我看着也是还好。瞧你和赵婕妤身上的穿戴,金银不缺,绫罗不少,你说话中气十足,显然饮食方面也是不错。”

    罗铭笑了笑,“我倒不知道,冷宫中的日子原来这样逍遥,你和赵婕妤在冷宫里住了半年多,精神倒比住锦屏院时,更加的好了”

    众人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皇后更是脸色大变。

    冷宫,顾名思义,是被皇宫所遗弃的地方,是被贬的宫妃居住的所在,一旦进了冷宫,就意味着从此不见天日,后宫繁华再与你无关。那里不会有固定奉养,也不会有什么品阶高低,更加不该有什么宫女跟进去伺候

    罗铭一语点醒众人,是啊,冷宫里的情形可想而之,那里住的都是可怜的后宫嫔妃,他们失去了原有的地位尊崇,不再享受原来品阶该有的俸禄,在后宫这个一惯踩低捧高的吃人地方,两个无钱无势的女子,是怎么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还活得如此光鲜水灵的。

    除非除非是有人给她们了足够的物资、银钱,那这些东西的人又会是谁是好心可怜她们,还是别有用心呢

    小亭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想要反悔,罗铭却止住她,又问了一句“小亭,我问你。冷宫中平日可有人把守”

    小亭使劲点头,“自然有人把守,有一个老太监,和四个小太监。”

    罗铭点点头,朝下挥了挥手。

    燕君虞一身太监服饰,一路低着头,手里像拖死狗一样拎着一个人走了上来,到罗铭跟前把手里的人往地上一掼,摔得那人哀嚎了一声。

    燕君虞趁给罗铭行礼的工夫,悄声道“皇后派来的人跑了”

    罗铭暗自说了一声,“可惜。”本来想来个一勺烩的,看来今日是拿不住皇后的把柄了。悄悄问了一声“那人救下了吗”

    燕君虞瞪了他一眼,“我是那么没用的杀手抓不着就算了,连人都救不下来”

    罗铭忙笑“好,好,你武艺高强,天下第一,先把眼前的事了了,回去我请你喝酒”

    燕君虞不屑地撇了撇嘴,“没那么好打发”

    罗铭陪笑告饶,燕君虞这才退到一边,老老实实的站着。

    被燕君虞拎上来的是个老太监,年纪有五十多了,一身酒气,这一路上他被燕君虞拎着,蹿上跳下,翻墙越脊,酒劲儿上涌,吐了一路。燕君虞忍着恶心,把罗铭骂得底儿掉,临到御花园前,先把那老太监扔进湖里浸了浸,才带过来的。

    老太监又惊又吓,酒劲儿早就下去了,他才从冷水里出来,打了好几个喷嚏,朝罗平施了礼,就安安静静跪着,等罗铭问话。

    罗铭问道“你就是掌管冷宫的太监”

    老太监心中凄凉,什么掌管冷宫,被贬到冷宫等死还差不多,他在冷宫里呆了十多年,半死不活的,半点油水都捞不着,早憋一肚子火了。

    “老奴是冷宫的总管太监,姓崔。”

    “崔总管”

    “不敢”

    罗铭客气笑道“今日请崔总管来,是有话要问你”

    “请二皇子尽管问。”

    “冷宫中平日可有人把守宫门是否落锁”

    “回二皇子,冷宫里只有老奴和杂役的小太监,冷宫宽大,若说把守老奴等人可看管不过来。至于宫门,倒是锁的。冷宫的宫门从来不开,一年四季都是锁着的。您也知道,那里边的那些位娘娘们,大多神志都不清楚,万一跑了哪个,出来惊了圣驾,老奴可吃罪不起”

    “哦,那你往那边看看,那位赵婕妤,可是冷宫里边的人”

    老太监歪斜着身子,细细看了一回,故意吃了一惊,“哎呀,可不是。这位赵婕妤,是去年重阳时被贬至冷宫的怎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个,这个老奴死罪、死罪”

    老滑头事到临头想撇清哪有那么容易。

    罗铭冷哼一声,沉了脸,“崔总管演得好双簧。我听刚才带你来的小太监说,你今日与冷宫中的四个小太监喝得酩酊大醉,他带你来时,你还醉得说胡话呢好巧你早不醉晚不醉,偏要在赵婕妤私自外逃的这会儿醉了”

    崔太监吓得一哆嗦,再不敢隐瞒,急道“赵婕妤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老奴实在不知道。今日花朝会,那酒是宫里御赐下来的,据说宫宫有份,是内务府总管太监亲自派人送过来的,老奴感激万岁的隆恩,才多饮了几杯。其余的,老奴实在不知,不知”

    “我再问你。赵婕妤在冷宫中,过得如何”

    崔太监思量半晌,扭头看见燕君虞,心道说不说都是个死,倒不如拼了。一咬牙,干脆实话实说道“赵婕妤自进冷宫,就有专门的人伺候,每月按例有人给她送月例用度,吃穿一切都是另外的,那人不许我们插手,也不许我们多管多问。”

    罗铭追问道“你说的那人是谁”

    崔太监眼神瞟了瞟,向上努嘴,“就是皇后宫里的大总管,丽坤宫总管孙长福”

    、第27章 拨云见日中

    崔太监眼神瞟了瞟,向上努嘴,“就是皇后宫里的大总管,丽坤宫总管孙长福”

    百官大惊,蒋念白趁机煽动,大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皇后娘娘今日非要替这位打入冷宫的赵婕妤诉委屈,原来她们二人早就相识,还相交甚密。这事好查得很,丽坤宫的总管呢把他叫来一问便知”

    皇后心思百转,想着对策。她今日突然发难,料想罗铭一定没有防备。从丽坤宫出来时,便已经派人将此事相关人等一律关的关、杀的杀,应该万无一失才对,没想到罗铭的动作竟这么快

    其实哪里是罗铭的动作快,也怪皇后一时大意,竟忘了宫里还有刘俊这个内廷总管在,她的一举一动早受监视,要不是刘俊提前有所警惕,罗铭他们今日要想洗清冤枉,恐怕也没这么顺利。

    皇后皱眉无语,四皇子罗铮急得跳脚,叫了母亲几声,皇后只是深思,罗铮终于忍耐不住,大喝一声,“叫你胡说”一个箭步从高台上冲了下来,挥动手里的鞭子,狠狠朝崔太监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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