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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天 第26节

作者:亡沙漏 字数:9991 更新:2022-01-01 05:10:36

    到了夜晚清点战利品,众人一共猎得麋鹿、丽角羊、黄羊、狐狸一百五十余头,几个虎臣还猎得一头大虫。姜扬十分高兴,遂设下流水席,在营地中央点起篝火烤肉,众人席地而坐,切肉而食。期间,乐师鼓瑟吹笙,众人闻歌起舞,气氛十分热烈。姜扬一板一眼请高长卿跳了一支舞,终于了了夙愿,一不小心就喝多了。高长卿也被这气氛感染,难得有些醉意。这醉意点燃了那让他一整天都无法忽视的欲望,他只好悄悄退席,一头撞进最近的营帐中,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任久违的欲望流窜到四肢百骸。在飘渺的笙歌中,他迫切需要一个女人来发泄。

    第章

    说来也巧,正这样思忖着,外头就传来熙熙攘攘的喧哗声,都是世妇们的温柔巧笑。高长卿心中大喜,一等帘帐掀开,就揽过一把纤腰压在身下,将女子的腿根掐得火热。那女子先是惊叫一声,然后“啪”地狠狠给了他一耳光。高长卿大怒,却没想到女子愈发凶悍,揪住他的耳朵将他拖到灯火下“高子玉!你喝饱了老酒就变成畜生了么!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高长卿被吓醒了醉意,眯着眼睛挡住那刺眼的光线“阿姊我错了……阿姊饶了我……”

    “幸亏今日是我!”高妍恨铁不成钢,“你若是碰到了旁人,一千次都不够你死的!能在这里出入的女子,都是姜扬的女人,你若是与他的宫妃通奸,那可是凌迟的死罪!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高长卿接过她递过来的冰水,贴在脸上,感觉头重脚轻,不过经过这一场好打,情欲倒是减轻了不少。他坦言“今日喝了鹿血,又喝了不少酒,一不留神就精虫上脑,没有想太多。只不过我听说姜扬还不曾有……有特别宠爱的女子,所以起了侥幸的心思。姐姐教训得是,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高妍嗤笑一声“姜扬何止是没有特别宠爱的女子。大婚以来,他不曾临幸后宫半步,搞得后宫佳丽怨声载道。我怕再这样下去,后宫通奸者不可胜数,我成日只要帮着他捉奸就好了。”说着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高长卿大窘“阿姊,你还不懂我么?”

    “现在懂了。”高妍替他换了一杯水,“你比谁都贪好女色。”她见高长卿睡意朦胧,将一帮女伴都驱退了,“这里安静得很,也没有谁会来,你且睡上一遭。阿姊出门办事,你不要声张。”高长卿就着她的手饮了几口凉水,昏昏沉沉地陷在锦绣堆里睡去。

    高妍出帐,与黑伯、御子柴三人绕过大堆篝火,徒步行走在河谷两岸的缓坡上。皓月当空,水面澄澈,正是良辰美景,三人却默不作声。不多时,眼前出现了一座粗粝石块垒就的猎人小屋。高妍走到跟前,将一枚玉佩按在门旁的凹凼中一转,权当作房门的一整块巨石就凌空开启,升腾一股烟灰。高妍走进房里,露天的晒台上还有没来得及收的鹿皮,野猪肉挂在廊下早已风干,静静的石阶上一个人也没有,这一副凄凉的场景让她不禁伤心地哭泣起来。黑伯安慰她“小姐啊,总会好起来的。”御子柴抓抓头,找了片干净的地坐下,上下打量着。这是高家的一处别业,用来拾掇狩得的猎物,看起来这许多年来都没有人维护。

    “我在宫里请人查了一下父亲的遗产,似乎没有被人占取的也只有这一处庄园了。今日路过,特意来看一看,心里真是难过。”高妍说着,让黑伯点起火折子,进到主屋里转了一圈,与他一道收拾起高文公留下来的遗物,睹物思人,泪流不止。御子柴就守在外头替他们放风。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高妍心事重重地拿着一张薄纸出来,黑伯跟在她身后,捧着几件毛皮大氅。御子柴迎上去,“怎么了?”

    高妍奇怪道“在箱箧底下见到一封奇怪的信,安排了这处房宅的去处,只是……被赐予这处房宅的,既不是长卿、栾儿,也不是我,是另外一个高家人,但看不清楚名字了。”她与黑伯对视一眼,十分困惑的模样。

    御子柴问她“会不会是别人拟造的?”

    “虽然印信跟名字都已经撕掉了,但上头的确是父亲的字迹,这个我可以确定。”

    御子柴安慰她“也许因为这处房宅实在太小,所以送给了旁人,也说不准。”

    高妍叹了口气,“希望是这样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把契信留在这里,也不知道那个亲戚是不是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这么多年来就让它这么荒弃着,太可惜了。如果他还不知道,我想了了父亲的心愿,将这处房宅送给他。”她凝视着漆黑的石质房屋,叹了口气,“今晚我想睡在这里。”

    “小姐!”

    高妍笑,“有你们在,我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呢?”三人遂在别居里过了一夜。

    话说当夜,姜扬还没喝得尽兴,就被卫阖送进了王后营帐里。姜扬一路大声争辩“我没醉!”卫阖闲闲地抽烟,“醉鬼都说自己没醉。”

    姜扬愤愤“我是真没醉!”

    卫阖眼风一厉“那正好对妻子尽一尽人伦。”

    姜扬被他吓得登时不再闹了,进到高妍营帐里,见高妍睡在榻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脚也不知道往哪儿放,三番四次叫“姐姐”都没有反应,大着胆子凑近一瞧,大喜竟然是长卿!姜扬心底立刻闪过一丝疑惑卫相这是什么意思?与长卿行人伦?姜扬也不管那么多,将高长卿拉起来“好兄弟,我们吃酒去!”

    高长卿头痛不已“我不行了,我喝不下去了……”软塌塌地抱着他的胳膊歪倒在榻上。这一闹他也睡不着,在昏灯下昏昏沉沉捧着脑袋胡思乱想,脑海中走马观花地闪过许多场景,不知怎么就悲从中来,哀不自经,拿袖子挡着脸嘤嘤哭泣,胡言乱语。姜扬吃了一惊,将他搂进怀里小声哄着“怎么了?怎么了长卿?谁欺负你了?”

    高长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着鼻子揪住他的襟口“我、我要,为你唱一首歌。”

    姜扬温柔地笑起来,忍不住轻轻刮了一下他哭红的鼻子“唱啊,我听着。”高长卿低着脑袋酝酿了一番,哽咽地说“不行。从前我唱歌的时候……父亲都会从旁为我击节。”

    姜扬低笑,抓过酒爵就在床榻边上敲上了。

    高长卿一听,哭得更是肝肠寸断,搂着他的脖子埋进他的怀里“父亲!父亲……”

    “儿啊,咱不哭!”姜扬失笑,用力搂着他重新躺倒,“乖,长卿喝醉了,先睡一觉,好不好?”

    高长卿眯着眼睛攥住他的手指“阿爹陪我么?”

    姜扬乐死了,握住他的手在灯光下翻来覆去地看,然后在意识过来之前,就已经低头亲吻了他的手心,“不是阿爹,是扬哥。”他发觉长卿手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忍不住把脸埋在他滚烫的手心,眯着眼睛仰视着他。

    高长卿思考了一阵,老实却又不太确定地嗯了一声“扬哥。扬哥陪我么?”

    姜扬的眼神变深了。明明帐中没有点着炭盆,他却觉得今夜热得让人难耐。他暴躁地拉开自己的襟口,伸出双臂按在他的肩头“长卿喜欢……我陪着你么?”

    高长卿笑。他闭上眼睛,在姜扬身下蜷起了身体,故意挡住了脸,只狡猾地偷偷眯缝着眼睛看他。姜扬笑着在他脸上刮了一下,“真狡猾啊,坏孩子。你还没有唱歌给我听呢,怎么办?”

    高长卿对他傻笑。姜扬的神色黯淡下来,盯着他凝视了很久,而后低下头,吻住了那像是花瓣一样的唇。高长卿似乎觉得有些疑惑,但因为接吻的滋味实在太让他快慰,很愉快地就接受了长驱直入的唇舌,纳入口中玩耍起来,双手也松松垮垮地搂住了姜扬的脖颈。

    “喜欢么?”姜扬退出,一边品味着带着酒香的味道,一边含着他水淋淋的唇瓣低哑地问。高长卿不答话,只在他身下不听话地扭动着,轻轻按着他的脑后啃噬他的嘴唇,索取更多。姜扬忽然觉得卫阖说得对,他是醉了,还醉得不清,否则他的身体怎么会那么重,重到无法控制,无法把他推开……

    姜扬闭上眼睛,指尖颤抖着解开衣衫,再度俯下身去与他肌肤相贴。身体的每一寸都紧紧相吸的感觉美妙至极,两人都情不自禁地低呼一声,然后像是天雷勾动了地火,激烈地搂抱着在榻上翻滚,互相爱抚炽热的欲望。两人不知道借着这醉意拥吻了多久,最后在软和的锦绣堆里头颈交缠着睡去,一夜好梦。

    待到高长卿醒来的时候,他的身体疲懒,却充斥着不知名的餍足。周身都极暖和,紧贴着的胸膛光滑又富有韧性,舒服得他一辈子都不想动弹了,连今夕何夕都不晓得。美中不足是口干舌燥,嘴唇四周都火辣辣的,他闭着眼睛得意地想,一定是遇上了一位极其饥渴的美人儿。

    他又迷糊了一阵,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猛地抬头。姜扬正好与他抵着额头相抵,揉了揉眼睛朝他笑道“早啊……”

    高长卿先是一身冷汗,他们这是做了什么!随后发觉应该是没做什么,那种痛得要死的事情应该没有发生。他强作镇定,“扬哥,这……”

    “长卿啊,你说再睡一刻钟怎么样?”姜扬打了个哈欠,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趴得更舒服一些。高长卿枕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摇摆不定如果肆意拒绝的话会不会显得很奇怪,很不把他当兄弟?唔……果然与人同榻是件舒服得难以拒绝的事……这样想来从前过的日子是何等的寂寞与空虚。

    姜扬打了个哈欠,环着他的手在他腰上若有若无地撩了一把,喜滋滋地搂着他补了一觉,后来踏出营帐的时候无比地神清气爽,雄赳赳气昂昂。卫阖则看着清晨从外驾车而来的高妍,烟杆啪嗒落在地上,指指她又指指姜扬,看到跟在姜扬背后钻出营帐的高长卿一拍脑袋,赶紧背过身去当做不是自己干的。

    第章

    几个人还没尴尬完,有快马从辕门处疾驰而来,传令兵从背上抽出铜管,单膝跪地交给姜扬。姜扬面色凝重地展开羊皮纸扫了一眼,轻舒了一口气,面带微笑道“齐国内乱,与我们无关。”遂与高妍一道跳上格车,例行巡视虎臣。

    高长卿和卫阖对视一眼,高长卿看完,递给卫阖。“田威拥兵自重,前几日调兵突入,包围临淄三日。消息传到的时候已经破城而入,齐侯生死不明。”

    “死了倒也罢了,活着,可是个大麻烦。”

    高长卿难得同意他。“不过纵是齐侯还活着,要进到我国境内,也不容易。退一万步讲,万一他真的寻求我国的庇护,倒不失为一个好时机。齐国富甲天下,兵刃精良却民风纤软,与田威一战,卖齐侯一个面子,对我们来说利大于弊。”

    卫阖笑“不是现在。君侯想要西征,大将军还在征楚,如果现下再与齐国开战,我们就是三面出击,难保魏国不会乘机横插一脚,领兵南下。你以为凭我们的国力吃得消?回去再议吧。”

    高长卿站在原地思忖半刻,突然自言自语道“听说齐侯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生得相当貌美,不知道可不可以乘内乱之时求娶她,与齐侯结为翁婿。这样一来,即使齐侯兵败身死,我也可以借着公主的名义入主齐国,将她立为女主。”他望着卫阖的背影,已经更远处姜扬飞扬矫健的身姿,轻轻一哂。人总是往高处走的。若是此计能成,不要怪他不守臣子的道义。

    “小高!”姜扬一声叫唤,惊醒了他的神智。姜扬驱车行到他跟前,“怎么傻傻站在这里!一起来!”

    高长卿笑着点了点头,正欲回身驾车,突然听到背后一声箭啸,杀气破空!他心里埋怨御子柴做事连个招呼也不打,转身劈手推开姜扬,只见一道白色的箭光直直朝他射来,他的瞳孔瞬间紧缩,下一刻,箭簇就没进了他的胸口!高长卿被箭劲带退了几步,踉跄着靠在格车的轮辐上,然后才感觉到被射中的地方疼痛像潮水一样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痛苦地呻吟一声,双膝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旁的姜扬全程都瞪着眼睛看他,只不过几呼吸间,对他来说却像是从未有过的漫长。他看到自己伸手,揽住长卿的腰,然后扶着他仰天摔倒在地上。他只看得见血,只感受到他浑身的冷汗,还有他微弱的呼痛声,听不见周遭尖叫起来的妇人,看不见刀剑出鞘的虎卫。一切喧哗都因为那放慢的时间被屏蔽了。姜扬只想听他的心跳。

    百步远的地方,御子柴手一抖,惊异地望着自己的弓箭“鸟!老子还没射呢!哪个贼胚坏的事!”

    卫阖听到高妍的尖叫,赶到他们身边按住姜扬的肩膀,连喊他三声,“君侯!箭上有毒!快放开他让御医看一看!”

    姜扬喘着粗气,从被魇住的状态挣脱出来,浑身都是冷汗。他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抱着高长卿,将他埋在怀里,一点都不想让他示人。他的眼眶湿润,鼻子发酸,手忙脚乱地将高长卿放平,看着那随着怀中人的呼吸不停颤动着的箭羽,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他劈手握住箭杆,卫阖大喊“不要”,让他懦弱地放开手。但是没等来御医,姜扬又握上箭杆,一边哭一边用力往外拔。箭簇卡在了胸骨里,高长卿跟着他的手势一挺腰,发出痛苦的喊叫。

    “你在做什么!”卫阖用力推开他,“箭簇深入三寸,一拔就死了!削去箭杆!”

    “可是箭上有毒!”姜扬扒开他的衣服,指着上头的黑血,“拔也是死,不拔也是死!”他红着眼圈,轻轻捻着箭杆转动,从卡着的骨头里挣脱,然后让卫阖脱下衣服盖在伤口上,一咬牙就将箭枝拔了出来。黑血一瞬间溅在他的脸上。姜扬到这个时候反倒格外冷静,也顾不上擦一下,剥掉他的衣服就凑上去对着伤口吮血。高长卿仰躺在草地上,脸色都是雪白的,揪着他的衣襟皱着眉头,一点反应都没有。高妍被婢子弄醒,只看了一眼就又晕了过去。

    高栾这个时候才拨开人群跑过来。他连滚到爬跪倒在高长卿身边“哥哥!哥哥你不要丢下我!哥哥!”卫阖心下不忍,搂住哭得要晕过去的小孩,挡住他的眼睛。

    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御医试图劝开姜扬,但是姜扬红着眼,怎么都不肯将高长卿放开。御医只好让他扶稳,当场处理伤口。高长卿大概是被疼醒了,呻吟一声之后睁开了眼睛,高栾大喜,膝行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哥哥!哥哥我以后都听话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高长卿却用最后一点力气,将他的手交到姜扬手里,他的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姜扬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三人交叠的手上,打乱了那些狰狞的血色。他听到自己用从未有过的狰狞语调说“高长卿!你想都别想!你若是敢走,我不但不会提携你的弟弟,我还会废去你姐姐的后位!我说到做到!你大可以试试看!”

    高长卿朝他笑了一下,手松开,滑落在地上。他闭上了眼睛,眼角溢出不甘心的泪水。

    那天,姜扬受伤的咆哮传遍了涑水河谷。

    当天,姜扬带着高长卿和高妍回宫,勒令景家公子带着虎臣封锁涑水河谷,不许任何人出入。“给我把人找出来!”虎臣发誓从来没有见过君侯这么狰狞的神色。高栾心有不甘,自请留在涑水谷地,捉拿刺客。

    姜扬一行人前脚刚走,燕白鹿就押着御子柴到高栾面前“就是他!”

    高栾大骂“燕白鹿!这种时候你胡闹什么!他是我家门客!”

    燕白鹿梗着脖子“那个时候,我亲眼看到他搭弓引箭的!要不是我腿快,还给他跑了呢!”

    “是么?”高栾冷笑,围着讪笑的御子柴走了一圈,突然取下燕白鹿的佩剑捅在他的膝盖,“笑!谁跟你笑!谁指使你的!”

    御子柴痛得一个激灵,跪倒在地。想不到这娃娃手劲恁大,他就听到骨头喀拉一声,想来是敲碎了膝盖骨。他一边呲牙咧嘴一边拖着伤腿往后躲,“等等!等等!我招!”遂把来龙去脉与他一说,“我自负箭术,这次为你哥哥准备的箭枝,都拗去了箭头!一片赤诚忠心苍天可见!你这个坏小子……”眼见剑柄朝他下巴颏袭来,御子柴赶忙往后一仰,“最重要的是!当时我还没来得及射!”

    “刺客另有他人?”高栾思忖,“可见我哥哥并不是杞人忧天,可惜还是被他人先下手为强!他若不帮君侯挡一把,今日我们都要服丧了!”他比了个眼色,让燕白鹿拎起御子柴的领口,“我哥哥当时想要嫁祸于谁!他这么心急想要铲除的人,就应当是这一次行刺的幕后黑手!”

    “这个我不知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问过他,他没有说!”

    高栾让燕白鹿把他带下去让御医看一看。因为早上高长卿遇刺的事情,整个营地里欢乐的气氛一扫而光,随之而来的是压抑,恐慌,除了在营帐的空隙中按班巡逻的虎卫,再没有人敢从各自的营帐中出门。只有经过卫阖的营帐,还能听到鼓琴高歌。

    再说姜扬一回宫,就一头扎进了渐台,再也没有出过殿门。御医清理了高长卿的创口,对他道生死由天,姜扬就算砍尽他们的脑袋,都不能使高长卿有多一点活下来的可能,他就只能日日夜夜陪伴在他床前,握着他的手等待他醒来。高妍和太后听说姜扬这个样子,都去看过他几次,但是他都不理不睬,不言不语。高妍头一次对他动了恻隐之心,对黑伯道,“两个人拉着手,哭得脸上都是擦不掉的红痕,真是可怜。”

    宫人也看不下去“君侯,你好歹吃一点东西、喝一点汤水吧。”

    姜扬把脸埋在高长卿手中“长卿也没有吃喝,他比我还难受,我怎么可以独食?”

    宫人默默退出大殿,心想,我果然不如他,罢了罢了。

    三日后,高栾进宫,姜扬勉强许他觐见。他坐在殿中形容枯槁,低垂着头,很没有神气“你寻到刺客了?”

    高栾对姜扬摇了摇头“但是我知道是谁是幕后黑手。”

    姜扬抬头,眼里亮起了光。

    “是公子歇、公子胜。”

    姜扬走到他跟前“三公子,四公子都是先王的血脉。你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

    高栾摇头“君侯只要想一想,君侯一死,谁受益最大,就明白这回事了。请君侯不要让我哥哥……白白挨了这一箭。”

    姜扬踱了几步,望着殿外的清风明月。依旧是一样的美景,但只剩下他一双眼睛看着。

    “传令下去,让公子歇、公子胜,为先王结庐守陵,不得踏出三丈外。”

    高栾激动“谢君侯!”

    第章

    姜扬的手谕传到涑水河谷,担任虎贲中郎将的景成立刻将两位公子押往王陵。王陵坐落在涑水河谷以北的连绵山岗宿青山上,抱山向水,景色怡人,让容国逝去的君王可以尽揽大好河山。在山脚下,有一座石块垒就的粗粝小屋,顶上盖着茅草,这便是守陵之人居住的地方。本来,守陵就是为了考研一个人的忠孝之心,因此这类草庐都建得极其简陋,以示对墓主的诚意。

    公子歇与公子胜见到草庐都愤愤不平“无根无据,君侯为何迁怒我二人?我们都是先君的子嗣,君侯的手足同胞,他只因为伤到了一个幸臣,就责令我二人守陵反思,这真是太荒唐了!”

    景成朝他们一拱手“二位公子请息怒。”他看上去少年老成,能够令人依靠。“守陵本也是对先君的一点孝心,由二位公子来做本不为过。而且此时局势动荡,两位公子正在风口浪尖上,幽居于此,也是君侯对公子的一点保护。”

    姜胜道“有道理。三哥,我们还是等上一等。待水落石出,君侯自会还我们一个清白。”

    姜歇冷哼一声,等景成走后,拍案而起“这个景成!竟然帮着姜扬说好话!景家是打算做他的走狗么!”姜胜劝他小声,姜歇劈手打翻了吊在火塘上的茶水,指着窗外蜿蜒到山脚下的灯火,“如果他真心只是让我们守陵,又为何留下那么多虎臣在外看守!”

    姜胜叹气。他们本都有望继承大宝,内里争相攻讦,到头来便宜了一个外人,这一段时日以来,本就心有不甘,但又没有丝毫办法。从来都不相对付的兄弟二人不得不结成同盟,以求自保。此时遭受这样的待遇,姜胜心下悲凉“成王败寇,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要想我们死只不过动动手指罢了,能活一天,就算一天吧。”

    姜歇呵斥他“没出息!”

    当晚,高长卿醒转,姜扬看了他一眼就饿晕过去,消息传到高妍那里,又是一通忙乱。高妍看着被御医救回来的两人,叹了口气,“现在长卿也醒了,君侯请不要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你们都是很多人的主心骨,千万不能倒下。”说着为他两人捧上一鼎鲜汤,然后带着宫人告退,留他二人说些体己话。高长卿身体虚弱,浑身都痛,特别是胸口,痛得他未语泪先流。姜扬心中百般温柔缱绻,按住他的干涩的唇瓣让他不要说话,低头轻轻吻干他的眼泪。本来高长卿也不过是因为疼痛,这么一来,心中不由得愈加委屈自伤。偏偏姜扬吃他这一套,他一作,姜扬更是温柔体贴。正在这个时候,虎臣来报,公子歇出逃十余里,强渡涑水河意欲向南,幸亏燕白鹿当晚值夜,将他擒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据说水流湍急,公子歇差点溺毙在里头,但是就算这样,他也不肯乖乖就范。

    “乖谬!”高长卿哑着嗓子道。他大概猜到在他晕厥的时候姜扬对二位公子做了什么,却故意问,“他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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