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簿由谁来誊抄本无所谓,只是想给他找点事情做,不要闲得生锈。这缘由苍墨不说明白,苏思宁也自然知道,当然也领了他的情。
然后这事便又使得后院的上上下下暗中议论。因为苍墨是向来不会让后院那些红粉蓝颜接触银松堡的公事的。更多的人看出了少年的与众不同,也有更多的人按捺不住自李清清那事之后便压抑心中的妒恨之情。
下人们更是三三两两讨论,毕竟堡主现在的态度如何,将是他们以后对待少年的态度的标示。即使他们对少年无情分,但若真是不同的,就要适当地表示尊重。
有人向麦子姐妹打听,麦子姐妹对视笑笑,指指天“不可说。”
亦有人拐弯抹角问管家,管家冷冷说“人做天看,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作恶自有抱,为善自有得。”
“哎哟管家,您什么时候一心为善起来了?”下人哂笑着问。
管家瞥他一眼“我不为善,只是不作恶罢了。你们也从来没有做过恶,所以不用担心。”
“那管家您是说,我们做下人的,仍旧是只管尽好自己的本分就得了?”那人又问。
“何为下人本分?”管家问。
那人答“听管家大人明示。”
“你无非是要问我,要不要对那位公子表示尊重之意,”管家说,“我从来没有对堡里任何客人不尊重过。这就是下人的本分。”
那人听了,便不再答话。
这几日,苏思宁都是在书房里度过,一天天练下来,提笔的力气终究是稳了许多,心也渐渐地静下来。
苍墨自然是陪在书房的,自己看着簿子或者书信,或者一本书,并不去打扰苏思宁。
这日,当苏思宁终于抄完最后一个字后,抬起脸,轻舒了一口气。
苍墨便过去,拿起那墨迹未干的簿子看看,点头道“你心细,这几日来一笔未错。”
苏思宁点头说“那是因为我慢。”
“慢点不好吗?”苍墨问。
“有时好,有时不好。”苏思宁答。
苍墨便放下簿子“晚上想吃什么?”
“清淡一点的就可以了。”
“好,去你那里吃。”
苏思宁轻轻歪了歪头,才点头说“好。”
清粥小菜被送到了小筑,还有一壶上好的酒。
席间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融洽。苍墨一壶酒喝完了仍觉不够,就又叫下人送来一壶。
苏思宁替他斟酒,刚要拿起酒壶却被苍墨用手挡住。
“嗯?”苏思宁疑惑地抬头。
苍墨笑而不语,直接拿过酒壶,对着壶嘴喝了一口,然后说“你会喝酒吗?”
不问喝不喝,而问会不会,苏思宁露出一点难色“小时候……喝过药酒。”
苍墨挑眉,然后往桌上那个他刚才用的酒杯里倒了点儿酒,推到苏思宁面前“那就喝一点,暖暖身子。”
苏思宁摆摆手“这酒闻着就烈……我不行的。”
“尝一下也不行?”苍墨看着他。
“……不行。”苏思宁轻轻的说。
下一刻便被大力却温柔地扯进了苍墨的怀中,苍墨的手扣住他的下巴,然后那一小口酒就被灌进了张开的嘴里。
“咳咳咳……咳咳……”一口酒辣得苏思宁脸通红,眼睛里都出着珠光,使劲咳了好几下,又羞又急。
苍墨大笑,看苏思宁无辜失措略带怯意的表情,觉得少年看来委实生动,又楚楚可怜。待苏思宁好不容易顺过来气,便又顷刻被剥夺了呼吸。
苍墨的吻温柔而热烈,火热的与略显冰凉的唇契合得很好,感觉到怀中少年的身体由僵硬渐渐变得柔软,苍墨扶住少年后脑勺的手收了收紧,然后探出了自己的舌头。
刚被灌了一口酒的少年嘴里还有酒香,柔软而稚嫩的舌抵挡不住似的,被他挑起逗弄。无力的手攥着他胸前的衣领,仿佛似有若无的挑逗。
终于,被放开,苏思宁狠狠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被呛着了。
苍墨便不知是笑还是无奈,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少年才终于缓过来,但是满脸通红,怎么也降不下来温度。
苍墨便深深地看着他,看得他低了头,不知做什么,便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苍墨便也收回那灼人的目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接下来,两人没有再多交谈,待到那一壶酒也被苍墨喝光后,苍墨便起身“不早了,我回去了。”
“嗯。”苏思宁也起身。
送到门口,苍墨转身,抬手轻抚苏思宁的脸颊“你早点休息。”
“嗯。”苏思宁点头,轻声回答。
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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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主一去,半月不曾再踏入小筑。
管家偶尔会来,问问衣食住行。
倒是麦红麦青有点疑惑,堡主前一阵子和苏公子感情还好好的,怎么来去如风似的便又不见人影。问苏思宁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莫不是真如那些人所猜测,苏思宁终于“失宠”了?
管家背着手,看她们一眼“未有得宠,何来失宠?”
麦红学他背着手“得宠没得宠你又知道了?”
麦青笑笑“得宠还是失宠我们是不知道,还是那句话,堡主的心思谁能猜得懂?”
“无论如何,你们也不会怠慢苏公子的不是?”管家问。
麦红笑道“那可不一定。”
苏思宁看这几个人就在自己面前说这些,颇觉无奈,半晌才轻轻拍打了一下麦红“你们……”
“我们怎么了?”麦红看他,“还请苏公子明示呢。”
苏思宁不看他,转向管家“苍墨他这两天,在做什么呢?”
问得直接,管家便也答得直接“前天去了牧场看马崽子,昨天去了商铺和掌柜的开会,今天在书房里整理资料。”大前天他来过,所以在那之前的都已经向苏思宁“禀报”过。
苏思宁垂了垂睫毛“哦。”
是真没有人知道堡主的心思,但是少年的心思也不好猜测。所以三人看着他,面色与往常无异,语气也恬淡适宜,不见半分失落。但每次管家前来他又都会询问苍墨的近况。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或者这样疑惑,堡主和少年之间,是有关系,还是没有关系?
苏思宁没有露出半点情绪来,只是又问管家“我听苍墨说过,这里有个大的藏书阁?”
管家点头“是的,在西南角,离这里倒不是很远。”
“那我可以去借阅书籍来看吗?”苏思宁问。
“当然可以。”管家回答。
“谢谢。”苏思宁笑道。
接下来几日,苏思宁便喜欢上往藏书阁跑,前两日还有管家和麦红带路,熟了后就自己去。有时候呆在里面半日不出来,有时候挑了喜欢的拿回小筑里慢慢看。
小筑里依旧没见到苍墨的身影,但既然少年如此淡然,做下人们的便也就如平常一般,少有再打趣。
“苏公子好。”藏书阁负责收拾打理的老奴仆垂手恭敬道。
“您好,今日又来打扰了。”苏思宁垂手回礼。
“哪里,这阁里的书都闲得快要发霉,多亏了苏公子这几日来看看它们。”老奴笑说。
苏思宁便浅浅地笑,点了点头“我今天想找一本经书。”
“哦,阁里的经书都在最里面了,里面黑,看不清的。”老奴说。
“那可以借我一盏油灯或者蜡烛吗?”苏思宁问。
“油灯倒是有,”老奴说,“但那里着实偏,我今日有些要事,或者你明日再来我好跟你一起进去?”
“不用麻烦您了。”苏思宁说,“找一本书而已。”
老奴想了想“好吧。”
苏思宁右手拿着一盏油灯,按照老奴所指,进到了藏书阁的最里面。
银松堡很大,这里的藏书阁也很大。天上地下的书,无奇不有。最里面放经书的地方果然很暗,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掺着霉味的书香。苏思宁一手拿着灯一手轻轻抚过那些书壳,找着自己要的那本。
身后忽而传来脚步声,很轻,一步一步的,苏思宁心觉疑惑,回头看了看,又没有人。穿过几个大书架看了看,确实没有人影,刚要回头继续去寻找经书,就听到一阵风从背后袭来。他猛的回身,堪堪避过直袭心口的匕首,却没有完全避开,那一刀划在了他的左手臂上。
苏思宁感觉一阵剧痛,油灯应声落地。看清来人,却是一个身高和他相差不多的柔弱女子。
苏思宁右手紧紧按着左手臂上的伤口,疼得说不出话来。
女子看着他,黝黑的眼睛深邃得看不清,即使拿着一把沾血的匕首,面容也沉静得宛若无事发生。
她看着他,说,声音也是柔柔的“你别怪我,谁叫你拿走了堡主的真心。”
苏思宁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听女子继续说“我们都以为堡主没有心,所以大家都是一样的,所以大家都在一种平衡中等着他偶尔的眷顾。你打破了这种平衡,却一副不自知的表情。堡主不爱生xi,ng柔弱之人,偏偏你是;堡主不喜病多麻烦之人,偏偏你是;堡主不交涉世未深之人,偏偏你是……那么多人想要的堡主的心,却被你一个先天病弱之人拿去,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在我们愤恨不平之时,你倒闲静,日日到这无人问津的藏书阁来消遣。偏也是这里僻静,又你独自一人,在明处都不好下手的,大概都会来这里索命吧。”
苏思宁没有回答,或者说来不及,女子话一说完,便又举着匕首刺过来,苏思宁费力闪过,突然脚下炸了一下,火光一下四s,he开来——刚才掉落的油灯在他们对峙之时,已经点燃了书架最底层的书。
天干物燥,火苗顺势很快爬上了半人高,女子似乎也被惊了,但是仍然不放弃刺杀他。苏思宁转身奔跑,无奈受伤的左臂涣散了他的神智,使得本来就没有过多体力的他,连个弱女子都跑不赢,更不用说呼啸起来的火势。终于,吸入过多浓烟呛个不停的他停下来,扶着一个书架喘息,回首,女子已经逼近,也已经是体弱无力呛个不停。
“咳……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咳咳……你却要杀我……”苏思宁断断续续地说,“你……自己都快要……烧死,还要杀我……咳咳……”
女子一步步逼近“我叫冉云……如果你想做个明白鬼……就记住吧……”
苏思宁又扶着书架再向前走了几步,走出了藏书区,便再无力气,只能背靠着一根柱子缓缓跌坐下,看着女子一步步走近他,她手里的匕首印着火光,竟显得妖冶……
女子的匕首最终没有刺下来,或者说女子最终没有靠近苏思宁。她被一排倒塌下来的书架没住了。
苏思宁背靠着柱子,看着那烧得热烈的火,听到外面传来的嘈杂声音,缓缓而安静地闭上眼睛。
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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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带着人来救了火,也救了已经昏迷过去的苏思宁。左臂被刺流血过多,又吸入浓烟,连发丝都被烧焦了末端,加上受惊吓过度,苏思宁这次硬是在床上昏了七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