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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风流听无声 第19节

作者:薇诺拉 字数:8953 更新:2022-01-01 06:13:34

    三十一

    1

    棋尚过半,便有下人来报郝阁老和郝老夫人要来府内探望女儿。

    宽额方腮的郝玉菡,穿一身精工细绢的花钗礼衣(她大概没有见过火鸡),脸蛋抹得锭青奼紫厚而不匀,像在脖子上顶了一个脱了瓷的面盆。蹉着碎步到我们身前,一股浓艳的麝香气味也随之翩翩降临,熏得人要得鼻窦炎。听她小心翼翼咿咿唔唔“王爷,妾身去了。不知这般打扮,可还规整?”

    颇似“问郎花好侬颜好”的打情骂俏。王妃郝玉菡此时正努力摆正她那天生有些歪斜的五官,就像个砸碎花瓶的孩子在等待大人的惩罚眼眶噙泪,低头摆弄衣角——若她手里有得一方帕子,她定要把它绞烂;若她手里有得一柄铁棍,她也要把它绞烂。

    世人对小王爷的评价除了“国色天香,笑倾天下”,也有什么“能休尘镜为真镜,末了僧家是俗家”。对此,水准更高的说法是——滚远点,老子打坐呢!自打郝玉菡进府,倪珂几乎再不曾挑灯于书案,归房就寝按部就班,许是怕新妇独守空房会生出被冷落的心。

    无论何人来看,王爷王妃的相敬如宾已堪典范,但无论何人也都心知肚明这桩皇后(也就是我娘)懿旨亲赐的亲事,小王爷显然被缺了秤。

    倪珂微微眯起眼眸,眉头也有些打紧——尽管他的唇边还是流着一丝很好看很温和的笑容。“艳了些。”他说,“当然,只要夫人喜欢,也并非看不得。”

    回答得太过工整客气,简直像在寒暄。以至于我完全想象不出眼前二人会如寻常夫妻那般“执手对镜、描眉贴花”,并且这与是否“佳偶天成”全然无关。

    郝玉菡羞羞怯怯地转身去了,拖裙盛冠压得矮小的她一步一晃,几乎抬不起头来。我慢慢对这个女人生出些许同情之心看得出她正竭尽所能想要取悦自己的夫君,即使用了一种最难奏效最为笨拙的方式。

    “王爷,郝阁老于外庭求见。”又一个下人来报。

    倪珂似是完全没有听见,只是平静看我,待我落棋。

    “王爷,郝阁老他……”

    “棋还未完,先晾他一晾。”他抬眼一笑,对我说,“简森,我的宅子真有这么不堪么?”

    “这话从何而来?”

    “你回府不过数日便时时想着要走,而郝家人亦是争先恐后来讨一纸休书,岂不正是在说,这玉王府藏污纳垢,难堪一住么。”

    “你知道他所来为何?”我略吃一惊。这年代的女子未嫁从父既嫁从夫,活得比较憋屈,可做不到“好聚好散,再嫁不难”。

    倪珂淡淡点了点头,“我还知道,他会先瞠目叱舌大骂于我,再伏地长哭感念先皇,最后三跪九叩谢我大恩。”

    见我一脸存疑的不信,他又笑了笑说,“你若不信,先匿于假山之后。待我唤你出来,自见分晓。”

    2

    郝阁老年过七旬,面容清癯,青衫便服下的身形干瘦似一捆柴。虽一脸泥黄满头花白,不愧是朝中首辅,“气质”二字明明白白端在那里。

    “方才故友作陪,言谈甚欢,一时竟忘了今日岳丈将登门造访。”倪珂屈身赔礼道,“还请岳丈海量包涵。”

    “内子老不堪用,稀里糊涂间竟不自掂量允诺了娘娘的赐婚。王爷龙凤之姿旷世之杰,郝氏一门不敢高攀。望王爷高抬贵手赐一纸休书,老夫自当携女而去,感激涕零。”郝阁老开门见山,虽字字句句皆是奉迎,但形容神色里对倪珂的鄙薄不屑却是满的。

    “宋相秦桧,应时顺天择高而栖,纳贡称臣于敌金;李氏之鸩,不投新主不易其心,绝食哀鸣以告归。”院内的红花洋槐挨不过秋寒,落英缤纷,枝头已剩不下一抹艳色。倪珂指白如玉,信手拈玩落于掌心的红絮,不浓不淡沁着一笑,“左相口悬忠义,权倾两朝;齐名先贤,不若拙禽。能人所不能、忍人所不忍,当是倪珂配不上才是。”

    “老夫在朝为官四十余载,进得皇宫内院亦如入无人之境。便是费帝,也毕恭毕敬尊我一声‘阁老’。”郝阁老猛一声喝叱“黄毛竖孺狂妄无知,竟敢出言辱于老夫?!”若他脑袋是个灶,此刻就能立马冒出烟来。好小子,骂人也骈散结合折曲九弯,我暗暗一笑其实还是“一砖撂倒”简而实用。

    “小婿倒有个不情之请。”倪珂不顺水接话,仅是轻轻笑道,“故友居于王府多有不便,我想问岳丈借一间相府内室,不知可否?”

    “相府并非驿馆,岂容闲杂人等说来便来?!王爷此言,当真笑话!”

    “可此人身份特殊,小婿思来想去,唯有托付给岳丈方能安心。”倪珂轻咳一声,扬声对我道,“虽说时隔多年江山已改,可这六尺之孤与昔日臣父,也该见上一见了。”

    郝阁老浑身打颤,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抚摸我的脸颊——我稍倾下身子,好叫他摸得爽些。他边摸边叽歪,“老臣万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再见殿下一面!老臣一直以为……以为殿下……”言未毕,竟已扑倒在地。恸哭号啕,口中念念有词“老臣权时苟从,屈身事贼,愧对先皇!”

    果不其然。我与倪珂彼此对望一眼,都竭力忍着不笑出声来。

    见老头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倪珂以几声清咳掩尽眼底的笑意,说道,“岳丈以为殿下两年前遭我毒手,已不在人世了,对吗?”

    郝阁老听此一言,转过身来,涕泪涟涟地对着倪珂叩了几叩“老夫叩谢王爷大恩,若非王爷保得殿下周全,护得先皇唯一骨血,老夫纵死亦无颜面再见先皇!幸得列祖列宗圣灵庇佑,而我简氏王朝后继有人,匡复有望啊!”

    他这一说让我再难笑出,心头只道不妙荒腔走板,话不对味了。

    “岳丈毋须如此。殿下安然无恙,实乃皇祚天授,吉人天相。”倪珂单膝点地,伸手去扶郝阁老。几番推让,翁婿情谊显然大进。闲话家常不多时,他单刀直入,挑话题于漠北兵乱“太子长存武功之心,举兵出塞,已成定局。只不过,漠北虽不比我朝地大物博,然兵骁民勇,地利人和,可谓一可击十;而我倾兵压境,千里运粮;劳师动众,恐失民心。此消彼长,犹似狡兔殊死也能搏鹰,胜负确是难料。太子与我素有龃龉,只怕未肯兼听一言。因此小婿想烦请岳丈代为进谏此番出征虽不可因噎废食,也不可不未雨绸缪。”

    郝阁老头点不迭,凝眉思索道“若此时有一张漠北地图,你我三人倒可好好探究一番。”

    倪珂似乎早已了然于胸,正了正石桌上的棋盘,微微展了个笑,“我已将地图备好多时,只待岳丈一鉴。”

    3

    “老夫眼拙,不知这……”

    “现在呢?”倪珂指划棋盘,稍动几子,我再仔细落目端详,竟发现方才我们对弈的棋局近看黑白交错互成犬牙,远看却是赫然一幅我朝边境与漠北诸国交界的地图,简而不陋。他看似颇知我心中所想,只道,你心不在焉,自然看不出来。

    郝阁老俯身来看,已是啧啧称奇。

    “樊凉雄踞漠北,蛰居天险,陡不可上。难攻易守亦可屯粮。然其间有一狭仄小道,名曰‘鬼岭’,面阔可通一人一骑,”指点上一片黑子间徒留一线的几枚白子,倪珂玉面含笑,朱唇轻启。棋上谈兵,胜似临阵对敌,从容不迫间决胜千里。“假天子之名休书于樊凉左右,或许之重金,或交以姻亲,捭阖周旋。布数十万大军佯攻敌前,置一支轻甲骑兵借道‘鬼岭’,日夜奔袭,断取敌后。待时樊凉已为瓮中之鳖,困陷于地网天罗,插翅难飞。而我军以其为据,前后相应,挥师北进,成就王业指日可待。”

    “自古英雄多年少!王爷此言无异于打蛇七寸、扼敌咽喉,竟远胜那久经戎行的沙场老将!”

    “两兵相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筹措军粮一事,还须劳请岳丈费心。”一张半侧着的脸,像敷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一种难以描述的诡丽笑容绽在唇边,“小婿愿解囊黄金五十万两,用以犒赏三军。”

    怕是芣苡楼内的红娘湘女都晓得,在朝堂上与费铎针锋相对力阻出兵的人,也是他。

    由小自大,此人的叵测与日俱增。

    郝阁老又连连夸赞了自己的乘龙快婿——再多得一声下巴就要脱臼。见我半晌无话,转而对我躬身行礼道“老臣看殿下兀自皱眉,久不置言,不知有何见教?”

    倪珂轻轻瞟过翡翠眸子看了看我,似是虑我一言偾事,先我一步作答,“殿下师承少林,超凡入圣素有佛心,自然见不得兵戈扰攘之时民坠涂炭。”

    “见教不敢当,超凡入圣更谈不上。倒是王爷处处远虑深谋,事事料于人先……”我敛了敛凝重的面色回望倪珂,强作一笑道,“简某五体投地,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缘于“不可说”。这些日子我总会梦见我与季米一年前纵马于大漠的情景。大漠地广人稀,时常纵马千里不见人烟,唯见一半乱石戈壁,一半如火艳霞。牧民几簇,商肆几家。不止有丝绸香茗、瓷活铜器,也有膻热带血的羊皮和削铁如泥的宝刀。

    我与季米兴之所致,便会对剑切磋。难耐技痒之时,难免就要手把手地教他一教——自然也是借指点之名,行揩油之实。

    并剑相近,他一张脸无甚喜色,冷冷一声,“我想问你,每回你我比剑,你到底尽力几分?”

    “我若说十分,你定不信;我若说一分,你又要恼。少侠非要‘好肉里找疮’无事觅有,叫人如何回答?”我劈手夺了他的剑,又紧紧揽住他的腰——偶尔会挨几下肘击,ell,那是一种生活情趣——于身后俯向他耳边轻轻笑谑,“人皆言‘女儿家的心事难猜’,我看便是了。”

    “……当吟嗜血,你小心了!”

    剑破长空,白雁秋风。

    季米说他的师父于他尚在襁褓之时,便已将八个字送他作了一生的箴言报仇雪恨,名扬天下。

    “报仇雪恨……当年我尚未出生,而今也早已忘了……至于‘名扬天下’,我不稀罕。”

    那个地方见沙见雁不见鱼,无花无柳自春光。斜阳酣醉,似飞虹暴下,一泻千里;皎月当头,若琅尴荆挚傻谩<久资逅曛埃胨萜菹喙孛懿豢煞郑皇逅曛螅愠闪艘豢旁趋兰橙⊙旱纳梆耄恳幌摺八寄睢逼渖希胨谖惶濉6遥泊游炊运龌牧怪校痪跛腥瞬幌墼a觳幌巯桑勰鞘诨粕骋坝勿埃●肯枳栽谔臁?

    引剑高歌,把袂共饮;去留在我,好不逍遥!

    还有,马上白衣人。

    夫复何求。

    那个地方,便是漠北诸国的咽喉重塞。

    那个地方,名唤樊凉。

    第章

    三十二

    1

    “若殿下不让老臣聊表臣子之心,老臣宁愿长跪不起。”我怕郝阁老将那一把老骨头跪散了架,只得答应去相府住些时日。山珍海味自不必言,几乎要将我吃胖。我虽不愿天天跟着倪珂在王府吃斋念佛,也不愿在相府白吃不干尽养膘。何况郝阁老三句未够,便要提及我那作了古的父皇,老泪纵横,“精忠报国”的褶子打了满脸。想来想去还是搬回芣苡楼自在。再怎么说,如花美眷也比糟老头子养眼。

    玉王府每日派人来送药,可我再没见到他。

    有时觉得,倪珂便如那蜜沾刀刃,近之有就戮之患,远之又颇割舍不下。

    听说他病得不轻,玉王府连月来闭门谢客。除去那些前朝旧臣蠢蠢欲动,日日去相府报道,京中倾轧勾斗、暗流汹涌的局势似乎也随小王爷的一病不起稍缓了几分。表面看来,此时的朝堂君臣同心,只待开春挥师北伐。担念在心间徘徊多时,最终想起随左相出府那日我对他说“王爷画地为牢邀我同住,简某心领了。”

    许是说得重了。

    “哟!这位公子好俊的相貌!”若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独苗的费铎便像集了天地之灵于一身,皓朗双眸、入鬓重眉,面如陡峭山壁一般英挺犀利,神情倨傲不怒自威。明黄的衬袍、皂黑的官靴,昂首挺胸一进得芣苡楼,端的是弹眼落睛引人注目。湘女目不转睛盯了费铎半晌,斜过眼梢对我一瞟,意思了然你的朋友都比你有人样!

    “美人如玉、莺燕相围,宫外如此逍遥自在,难怪皇兄不愿随我入宫了。”费铎撩开湘女不知轻重来勾搭自己的手,面上的笑容尚算温和,寡漠的神色里已生出了“避之若浼”的意思。“红娘擅画、湘女擅舞。而这位十指娉婷的解语花,应当就是皇兄的红颜知己花半坼了。”弦内之音是我身边三位名动京师、直叫一票王孙公子魂牵梦绕的画舫娇娘,他从头至尾却只正眼看了我一人。

    “我昨个儿上街,见了一桩奇闻。端的太子爷也在,便说来给你们开眼。”芣苡楼的姑娘中湘女最为恨嫁,却也最为佻薄放浪、尖牙利嘴。当年我扮戏子,全赖于红娘的一双巧手。谁知妆才上了一半,湘女就啐我瞧你这样子多难看啊!最后非往我怀里揣进一把珠扇遮一遮吧遮一遮,你这人也就一双眼睛好看些!她被费铎轻轻推开也不羞恼,扭腰提胯手舞足蹈地说了起来“有此二人,出门撞鬼,互生口角打将起来。一个是杀猪卖肉的屠户,八尺有余,只手也可扛鼎屠牛;另一个是屡试不中的秀才,六尺不足,胳膊如柴腰如蒲柳。你们猜胜负如何?”

    “自然是屠户胜了。”一众丫头齐声附和。

    “这岔子事儿奇就奇在这里,先里确是屠户占得上风,打得那秀才满脸锦绣,红的靛的五色俱全。谁知秀才挨打不过,解开发带,拿头死命朝那屠户一磕,竟生生将一八尺壮汉给磕死了!”

    “湘女,你莫胡言!一个身如莽牛的壮汉子,如何能让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给一下磕死了?”红娘一惊一乍地问。

    “这年头插上鸡毛就充雁的腌臜玩意儿可不少!前几日我接了一个镖头,瞅他身高马大一身膘,结果外强中干,[入肉]不了三寸就睡死过去,还不如点根蜡烛来得痛快——”我咳了几声,湘女吊梢的凤眼一荡,又说,“你们不知,那秀才一件灰布开襟袍又酸又臭,当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看邻里屠户有钱有粮,便偶尔偷些碎肉打打牙祭,倒也未存歹心。可那屠户死咬不放,见他一回便打一回。那秀才饿得前胸贴后背,又被打得七荤加八素,自然豁出命去殊死相搏。这叫破瓦敢碰瓷器活儿!”末了她左看右觑,一屁股坐于地上,入戏颇深地蹬腿大哭起来,将一个落魄书生犯事儿后闹啼啼的失态模样演得惟妙惟肖。“我若也如你这般有钱买粮、有衣蔽体、有娇妻孺子、还有闲情娶一房小,也犯不上作奸犯科。相反还愿与你缔结邻里之欢,恭恭敬敬叫你一声‘兄长’……”

    “湘女姑娘,莫要闹了,起身吧。”费铎微微一笑,朝坐地撒泼的湘女递出了手掌。“有人借你之口说的,我听明白了。”

    2

    隆冬腊八,长安落尽繁华。费铎难得出宫,便要我随他一游。

    “皇兄在相府住得还惯吗?”我们并肩而行,他目不看我,自问自答,“我原以为皇兄打算醉卧东山耕南野、一生逍遥快活,怎料还是回了京来。皇兄这一回京不打紧,以左相为首的前朝仕子们便如秋虫回春,心不安分了。”

    “殿下,今日好气色!”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妪见我走近,驻下卖鞋的担子。

    “大娘气色也好。若是大娘云英未嫁,皇城内外哪儿还有坐得住的男儿汉!”

    “殿下何日继位,可别忘了接我去当皇后呀!”老妪咧嘴一笑,冲我挥了挥手。我与费铎同行一路,只言片语之间,时时会被这般善意的问候打断。

    “时至今日,京师里的百姓仍念念不忘皇兄灾年相助,迫我父皇开仓赈民。”

    我看了费铎一眼,只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多了,难保不让人疑心是‘有心为之’。”费铎转过话锋,“听说我的手下裴少颉为了半坼姑娘,屡向皇兄寻事?”

    想到那个年少轻狂血性方刚的裴少颉,不免会心一笑“我久未见到裴大人了。”

    “那个裴少颉,屡屡借酒使性,惹出要我善后的是非来。我再三命他戒骄戒躁修身养性,他面上应承得爽快,没几日便又旧疾复发。可近些日子,他竟研文习武闭门不出裴府。”费铎顿了顿道,“他不惧我太子之威,倒对你言听计从。这世上能让裴少颉心服口服认一声输的,除却皇兄,别无二人。”

    “裴大人嘴上不说,心里对你这太子可是敬若天神的。”

    “皇兄反对出兵却不与小弟直言,这是为何?须知我对皇兄,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细溯起来,纵是你我年少之时,皇兄也始终不肯与人肺腑相见。时时拒人一尺、处处留有余地,难道对小王爷也是如此?”他微微仰头,似是恍然大悟地说,“倪珂亦是先朝遗胄,不仅与皇兄连枝而生,你二人间的羁绊更是一言难尽、非比寻常。”

    “你们皆为我的手足,并无孰轻孰重之分。”话已至此。除却勉强招架,仅有一声长叹徒然存于我心。

    “但愿皇兄能长记今日之言。”别过眼眸,浅浅笑道,“葵儿也劝我毋要兴兵北伐。她说漠北诸国屡扰我境,实乃他们田亩萧疏有马无粮。若我们遣使出塞,先以粮易马助其过冬;再授以桑耕之技,安其居乐其业,则兵灾自消匪祸自弥。此一来可彰显我朝恩威,化干戈为玉帛;二来更可免生灵于涂炭,救百姓于水火。”

    “太子妃真知灼见,实是巾帼不让须眉。”我面露一笑,心道巧了。我想说的,竟都被陆姑娘说了去。

    “可是——弟弟也不瞒你,兵权不在我手,始终如鲠如芒,叫我夜不成寐坐立难安。此乃天赐良机,兴兵北伐为名收缴兵权为实,内斩国贼、外御强寇,得成千秋霸业!”费铎兀地一笑,道,“皇兄不知小王爷病重几何,就不想去看他一看?不过战事未开兵马未行,皇兄含沙射影先挫我军威,其罪——”他径自前行几步,忽然又回头看我,只见笑容骤敛,听得铿锵一声——“当斩!”

    3

    “王爷身子不适,王府谢客,太子请回!”

    费铎抬起一脚将拦于门外的家奴踹翻在地,他十分鄙薄地冷哼一声狗仗人势的东西!我倒要瞧瞧,你主子陈尸之日拉不拉你一块儿落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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