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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风流听无声 第15节

作者:薇诺拉 字数:8608 更新:2022-01-01 06:13:31

    通往少室山下的小径,无限旖旎的霞光跃然天边,转眼傍地而行。

    一个手持玉扇的年轻男子立于过道中央,听得背后匆匆行路之声,慢慢转过身来。定眸打量着身前一个手提食屉的小厮,幽幽笑道,“这位兄台,好生面熟。”

    略吃一惊的小厮不敢搭话,将头埋得更低,疾步欲走。就此同时,数名手持兵刃的大汉从两旁的树木之后杀出,截于他的身前。小厮眼见情形不妙,赶忙掉头。

    “一朝太子竟乔装打扮在少林寺里端茶送水,传将出去,岂不贻笑大方?”克郦安冷冷一笑,又从天而降十数甲胄,个个歪瓜裂枣,凶神恶煞,将前后去路俱堵了个水泄不通。

    那小厮见退无可退,反倒站直站定。爽朗一声大笑后,抬手揭下了盖脸的毡帽。只见他肤色如麦,眉宇深重,眼眸湛亮。在这夕阳西下的荒郊野外,恰如东升的红日一般俊朗非凡,气宇超群。不是那当朝太子费铎,还会是谁?

    “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敢近我?!”费铎毫无惧色,单是一声厉喝,已吓得排首的几人唯唯诺诺,踯躅不前。

    “当然,当然。纵是向天借胆,这群无用的衣架饭囊也万不敢向太子殿下动手。可是……”为首的克郦安阴阳怪气地笑出了声音,一张甚为清秀俊俏的脸面,却因一口无遮无拦的白牙显得扭曲可怖。“可是,今日将横尸于这荒山野岭的,不过是一个端茶送饭的小厮罢了。”

    听得克郦安一言,先前噤声后退之人纷纷摩拳擦掌,复欲横刀向前。正当那二十余相貌怪异的武林高手要向太子发难,林内忽然漾起了一阵清朗的笑声。笑声不重,仅凭来人极深极厚的内力,便如同来自四面八方,遍响了旷野——

    “哈哈哈,真是笑痛我了。”

    4

    “来,来人是谁?!笑得什么?!”

    在那阵阵清越的笑声间,一条身影疏忽而来又疏忽而去。二十余武林高手面面相觑,竟无一人能看清方才近若咫尺的来人长相。

    “古人早有训示,李在道边而多子,必苦。”一个年轻男子仰躺在树杈上,二郎腿翘得冲天,手里掷上掷下地把玩着几个野果子。侧过脸,一双意若桃花的眼眸,似醉非醉不胜隽俏,正脉脉含笑地看着地上的众人。“想我虚度二十余载,竟不如七岁小儿。白尝一嘴酸涩,岂非可哂?”

    “简森!你!”克公子的标致脸蛋蓦地涨成了猪腰子色,极像给内急憋的,“你,你跟了我一路?!”

    “‘一夜北风寒,天公吐大痰’。我本信步闲庭,岂知妖风骤起,竟被吐到了这荒山野径。我不怪你一路尾随其心不轨,你却倒打一耙?”同行一路,那群王府死士俱知此人的油嘴滑舌、厚皮臊脸绝对童叟无欺。然而无论如何了然,终究料想不到一朝太子竟会脱口自比“大痰”,几个定力未够的早免不了嗤嗤生笑。

    “你轻功了得,我一时失察无话可说,可……”

    我翻身而下落到小克身前,伸出两指夹住他的鼻子,笑道,“这鼻子如今只闻得见铜钱的腥臭,哪里还能闻见别的?”

    “慢着,简森!”小克扬扇将我的手打开,面作威慑之色,“你今日出手相拦,可是有心昭告,从此将与小王爷为敌?”

    “非也非也。太子玉王,我两不相帮。”我后撤几步,站于费铎身边,喜眉笑脸中又作正色,“只不过你我皆是少林弟子,如何能放任刀枪剑戟扰此佛门清静。”

    小克左顾右盼,不正面答话,却问,“季米何在?”

    “我们向来默契得很。听我说尚有要事在身,他便先行去了。”

    见小克身旁的一班死士闻我所言似有动作,我亦不敢怠慢,赶忙丹田凝气。谁知刚一运功,胸口猝尔一阵跟炸了锅似的恶疼。以手掩口,咳个不止。待好容易疼痛稍减缓过劲来,竟见手心卧着一口紫黑的血。

    “你……”

    “我早将王府的药给调了包,”小克嘴角绽出一个冷笑,恢复了一身气定神闲的倪珂做派,“表面看来,此药对你身中之毒颇有治效;可你一旦动怒运功,它便不仅能叫你体内的剧毒发作于一瞬,更能让你毒发的痛苦胜于往日十倍。”

    “为何……”当年我在少林,便觉得这小痞子与那一寺木讷老实的秃驴相较,实是精炼猪油里掺上的白开水、细馅大包中卧底的窝窝头。但不管如何也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馊得这么彻底。

    “这还要多谢那个‘心无旁骛’的季少侠。亏他提醒,这盘踞我心头多时的疑团总算解了。你可记得,你我同行这路,我曾多次劝你随我回府。而你不在之时,那季少侠对我说了一句话——‘你的眉眼依稀与某人有些相似。’我问他是何意思。他浅浅一笑,又送我四字——李代桃僵。并说,‘我若是你,便会从此绝口不再劝他回府。’”

    “那么……小戴也是你杀的了?”

    “我没有杀他!我只是劝他与我一同替王爷效命罢了,可他……他冥顽不灵……”浅褐瞳仁里的难过与不舍如隐痛发作,一晃而逝,复又归于冷漠狠毒。只听小克的声音阴气沉沉,“我劝你切莫再动怒,否则这撕心裂肺的痛楚将翻山倒海,连绵不休。”

    我低下头思索片刻,忽而笑出了声音,“多谢了。”

    “你谢什么?”小克满面狐疑,后退大步,暗暗握紧了手中的玉扇。似是怕我困兽犹斗,殊死一搏。

    “我虽无纷争之心,可纷争总爱找上我。”四肢沉如灌铅,视线漫漶不清。以残存的内力强行支撑,才不至于立刻倒下。嘴边的话却已时断时续,有气无力,“我心无大志、身无所长……独好为朋友赴汤蹈火……如今少了一个朋友……便是多了几天太平和乐的日子。此番恩德,难道不该道一声‘谢’吗?”

    “皇兄,你既有伤在身,还是先行一步为好。”山后的秋阳百般富饶,几只寒鸦跃上了树梢,嘶声叫唤。费铎扶我靠于树旁,转身正对小克那行人。面容坚毅如铁,黑发于风中劲飞,听他一声冷笑,“区区鼠辈能耐我何?!”

    若非我们二人命在旦夕,定要夸他几夸这小子帅薨了!

    然而——

    “小铎,你还没明白吗?”我唇边划过一个苦笑,黯黯道,“今日你我二人,是一个也走不得了。”

    第章

    二十五

    1

    我向来认为自己是多福之人——只因所需不多,唯“偃鼠饮河”尔。随着陆厨娘的从天而降,此理论便被验证无疑了。

    “老娘白疼了你这个下流胚子!”身形虽臃肿,轻功却一点不差。须臾落在了小克身前,几个耳光甩得清脆铿锵、振聋发聩。听得人好不舒爽——我一贯主张得饶人处且饶人,但狗嘴里太吐不出象牙的,便该叫他吐一吐白沫。

    “你们三人共度六载,情逾骨肉如手如足。哪回惹祸不是小戴替你抗下的,又哪回生事不是简森替你摆平的?”陆厨娘左右两手各提一柄短刀,怒目而视眼前的青年。“你若还有一点良知,又怎可对他们下此毒手?!”

    “与我同行的这二十余人,无一不是名震江湖的能人异士。莫说简森重伤未愈、身中剧毒,他便是无痛无扰——”小克转过指印赫然其上的脸来看我,冷笑道,“也不敢说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对吗?”

    我轻咳了几声,坦诚地点了点头,“确实。”

    “陆厨娘的‘凌霄刀’虽使得出神入化,今日恐怕也难全身而退。”鼻子嗡了一嗡,小克换上一副稍软和些的口吻道,“厨娘,你待我如娘亲,我真不愿你落得‘横尸荒野’的下场。”

    “呸!你娘亲若知自己怀胎十月竟生出一只猪狗不如的东西,九泉之下,岂肯瞑目?!”

    “这么多年来我萍梗飘流,无依无靠,如今终有出头之日,任是谁来也拦我不得!”小克眼含泪光,对陆厨娘深深作了一揖,道,“厨娘但管放心,待你死后,我必为你的尸身重殓厚葬。携酒带馔,焚纸烧钱;年年祭扫,不敢有忘。”

    满口雌黄,这小子真是愈说愈不像话!我原以为自己的脸皮就非电钻不可洞穿,而克郦安的无耻之尤,实是叫我大开眼界,自愧弗如。

    “为了我的女儿,拼上这把老骨头又何妨?!”陆厨娘冷冷一笑,往地上狠啐一口,“若是苍天有眼,老娘死后便该叫野狗吃个干净!让你这种畜生为我殓葬,还不如永堕阿鼻地狱!”

    小克闻其所言,抬起一手拭泪,也拭出一个阴冷的笑来。随他挥下了手里的翡翠桃花扇,二十余粗壮大汉便如得了号令一般,狼扑了过来。

    刀光寒、剑影重,一瞬间费铎与陆厨娘便陷入了重围苦斗之中。他们既要与敌周旋,也要保我周全,不过少顷,便落了下风。一个怪模怪样的大汉一刀向我劈来,陆厨娘竟生生用她的肩头替我抗了去,登时血溅如梅。那大汉拔刀而出,转眼对着陆厨娘的头颅又劈了下去。

    雷霆万钧一刹那,山野骤起一阵风。一条身影如遇雨而化的龙,穿进了厮打一团的人群里。不待风息叶定,便听得乒乓乒乓几个声响。

    “陆姑娘,方才这些你可都瞧见了?”我畅怀笑、放声言,直叫一个精气神俱佳。

    2

    季米倚在树边冷眼旁观,黑发白衣如墨染宣纸,风中翻飞。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清丽绝伦的美人,毋庸置疑正是鼎鼎大名的江南歌姬,陆葵儿。那二十余只裂枣歪瓜此时各个觉得手臂酸麻不已,动弹不得。徒自盯着空空的双手发呆,似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刚才乒乓数响,恰是兵器落地的声音。

    “你明明……你刚才都吐血了……”眼见情势急转直下,小克终于失了那副顾盼自雄的讨厌姿态。眼角眉梢俱是震愕与不解,像是怎么也想不通先前还半死不活的我,为何如今能这般精神抖擞地站在他的身前,笑得满脸开了花。

    “这个嘛……‘树在道边’固然不错,可惜它结的不是李子,却是桑果。”我拈了拈手指,笑道,“若非你们以为我重伤未愈而掉以轻心,我又如何能做到兵不血刃、一招制敌?”

    “你没有服用王府的药?!你是何时识破的?”

    “我居于王府四年,尝药无数。正所谓‘久病成医’,你偷梁换柱,我岂会不知。”何止尝药无数,不夸张地讲绝对是遍览医书。倪珂自个儿是个紫毫使得比筷子还勤的模范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不过瘾,非要迫我一块儿深造。那段日子的苦难之深,委实不堪回首。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在算计我?!”小克瞪大眼睛,惊愕之色已被满面的忿怨不甘所替代。他今日所为必是谄媚邀功自作主张,现今竹篮打水徒劳无获,堪称乐极生悲。

    我不由得苦笑,附上轻轻一声叹息“直到你向陆厨娘动手前,我仍希望自己是错的。”

    “你们的穴道一个时辰后便自行解了。”我伸出一手按上当吟的剑柄,定定看着季米,摇了摇头。当吟发出的一声声令人心悸的颤鸣渐渐弱了,直至消散无声。我在小克怨愤交加的注视下,转身对那班王府死士说,“佛门圣地,不造杀孽。你们去吧。”

    3

    陆葵儿依旧素颜朝天,不着华服、不施粉黛。唯独身姿较之两年前清减了几分,愈加清雅如柳。

    “姑娘身处江湖,太子必然悬心不下;而今日之事便将去而复始,永无终结。”我走向她的面前,笑了笑,“陆姑娘深明大义,毋须在下多言,定已知晓其中利害。”

    陆葵儿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解下系在裙钗上的一只同心结,双手奉于我道,“家姐唤名‘艺思’,自幼漂泊江湖,不得已以刺客杀手为业。而今她受雇于宫中之人,欲取殿下性命。此同心结原是葵儿父母的定情之物,家姐与我各自携有一只。她见此结便知殿下与我有厚恩,必不复纠缠。”她向我深深施了一礼,只道,“殿下,葵儿就此拜别。此恩此德,永记于心。”

    “宫门多崎岖,我也不知这是帮你还是害你。”我摇了摇头,接过那个娟巧独特的同心结,还礼于陆葵儿。“陆姑娘,好自珍重。”

    “世人若知一朝太子于如此紧要关头,尚能为佳人偷得一夕清闲,倒算佳话一桩。”我笑对费铎说。

    “这须得感谢皇兄作了那首《美人笺》。我原只打算亲自确认她的周全后,就马不停蹄地回京。”费铎轻笑了笑,道,“那段时日京城遍地乞丐,摩肩接踵,喧闹不堪。以至人言难以互达、车马难以畅行,足见皇兄于百姓心中威望甚深。无论朝中一品还是江湖庶民,提及皇兄,谁人不羡?谁人不夸?这几日我于少林谛听佛经,倒有所悟莫不如就将这太子之位归还于你,也省得战祸一开,生灵涂炭。”

    我敛起笑容注视眼前的费铎——浓眉紧蹙,朗朗双眸中,怀疑试探之色倏忽而逝。他这话有些昧心,太子之位又不是孔融之梨,说让就能让的。

    皇宫确凿不是个好地方。就像无论什么样的华服藻饰一旦沤在泔水里,永远只能甄陶出蚤虱而不是蜂蝶。耳濡目染、潜移暗化那么多年,再深情厚谊的胚子也难免要变质。

    “费铎,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正色作答,严厉的语气中透了几分无奈。

    “小弟失言了。皇兄心怀坦荡,我却出言相试,何其失礼。”费铎含上一个愧赧的笑容,又道,“不知皇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别过眼,看向季米,但笑无语。

    窸窸窣窣散落的星光铺满河面,头顶的长天黑得很迅速,也很均匀。置身其下的陆葵儿,一席青花长衣,一如西子转世,丽质绝伦。与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的费铎并肩立于扁舟之上,实乃天造地设,壁人一对。

    因为陆葵儿临别前唤了一声“娘”,陆厨娘肩胛挨上的一刀看来还是赚了。她老人家与我话别之时,连生了几叹。叹息的内容大约是我这人从头到脚都算奇货,就是性取向太糟蛋,否则还有一个女婿的位置定然非我莫属。

    水声四起,船行渐远。远山浑如入睡,河面复归平静,似是在漫天星辰下,等待与翌日的阳光相逢。

    4

    季米对于我的手痒嘴贱一向是不太高兴的——那总惹得麻烦迭起。他不发一言,十余步外站于一边。见人俱已散尽,才来到我的身边,冷冷道,“人都走远了,还死撑什么?”

    季米话音刚落,一口血就从我口里吐了出来。这回是如假包换。一味耍帅的下场就是最后只能被帅耍。

    他瞟完我一个“不值同情”的白眼,又强行按我坐下。盘腿于我的身后,将真气输入我的后心。然而与几日前的情形大不相同,那一阵一阵的暖流,此时却只如泥牛入海,全无作用。我摇了摇头,轻声对他说,“总会有别的办法,罢了吧。”

    真气泻了太多,季米的额头沁满了薄汗,脸色益发苍白。看了看我,硬生生捺下眼里的十分焦虑。似乎是刻意回避我的伤势,只说,“今日这折戏唱的是‘母女相认’,倒是好看。可你怎么知道陆厨娘会择哪条路下山?”

    “季少侠说笑了……”我强忍穿心一般的疼,艰难浮出一个笑,“我又非能掐会算的江湖术士,哪里知道?”

    “那你为何让我将陆姑娘带上山来,候于路边?”

    “什么也瞒不过你。下山的路虽多,可无论是提着食屉急于见心上人的情郎还是心怀愧疚担念女儿的母亲,总是会拣最近的那条走。”我笑了笑,实说了自己不过在离寺前对陆厨娘道了一句“厨娘何不以黄昏为幌,于门外偷瞧一眼陆姑娘,以慰相思。”

    “若这世上的人都如你一般聪明,金銮殿内的那张龙椅,只怕比针毡还叫人一刻难以安坐。”季米闻言,寻思一晌道,“不过,智者千虑,终有一失。”

    “何意?”耳聪目明的百姓与未阉割的牛一样不好管理。然而有时,未尝不是耳聋目瞎的人比较开心。

    “你想,若是小王爷知道今日克郦安向你动手,会如何?”季米自问自答,“只怕不单是受罚那么简单,性命亦将难保。为了不泄露今日之事,回京途中,克郦安定会将那群死士杀个干净。而你点了他们臂上的几处大穴,岂不正如他所愿?当然,他这样心狠手辣之人,即便你不如此,也总能寻出法子。”

    “我疏忽了。”我冲季米一笑,突然注意到他的右手满是鲜血,淋漓不尽。握过他的手,只见一道开皮绽肉的深长剑痕贯穿了他的掌心,“哪里伤的?”

    “你既不让我插手,我也不知你伤势如何、是真是假。”他面不作色,仅是随意一句,“方才情势危急,不知不觉间手握于剑刃,竟毫不自察。”

    听其所言,侧眸看了看插于地上的当吟,一股涓细的血流正顺着那黧黑的剑刃缓缓而下。扯下一片衣襟,我埋下头替他包扎,淡淡道,“不可惜吗?”

    “什么意思?”

    “斩指立誓,真的不可惜吗?”季米的手指漂亮非常,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别说直接剁了,把这样的手指拶成萝卜条,都是犯罪。

    他稍稍一愣,任唇边展了一个淡笑,不复多言。

    “走吧。”

    “去哪里?”

    “京城娘子多俊俏。待回京后,郎君断不可嫌弃奴家梗老花残,负心而去。”我抬眼看他,有意打趣,可脱口而出的声音却再也落不下笑。

    “简森……你不是不愿……”季米一脸震愕,一贯冷淡的水蓝眼眸此时波涛万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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