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疼了。
祁连苦笑着想到，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顾檬在他的心中到底占了怎样一个位置，他一直以为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就是细水流长，却没想到那份感情早在日积月累中堆积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
就像是扎在他心中的一根针，即使是动一下，也是刻骨铭心的疼，即使是这样，他也是无怨无悔的，甚至是隐隐有些庆幸。那孩子在他心中的地位是那样高，让他心中罪恶的想法被死死地压在角落，不露出半分半毫。
此时此刻，祁连那陷入爱恋中发热的大脑，反而一点点地冷却下来，他想了很多，他与顾檬间的点点滴滴，往日里一些被他下意识忽略过去的小细节，一点点地重又回到他的脑海。比如每次他抱顾檬，小孩下意识地放在他胸前的手；团在他的怀里，看上去很乖巧，却是个十分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祁连只觉得心底像是有冷风吹进来，空荡冰冷得让他皱眉，他垂眸伸手从抽屉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这才发现那双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恍惚间，手机铃声响起，他猛地抽回了手。
祁连看向那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宝贝两个字，从曾经的萌萌到现在的宝贝，他输入这两个字的时候都是满心的甜蜜，看着屏幕忽明忽暗，最终彻底暗了下去，祁连终究是没有接起电话。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檬，他想听那孩子的声音想得都快发疯，但是他又怕自己会忍不住走上那条不归路。一点一点抹平那张被他捏得皱起的纸张，如果顾檬并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心中的黑暗一点点的滋生，他断然不会允许他与他分离，抓住他，折断他的翅膀恍惚间，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顾檬在阳光下，转头对他灿烂一笑的场景，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他沸腾的心绪上。
他舍不得的，也不会舍得。
祁连怆然一笑，他早该料到的。
这天晚上，在顾檬的殷切期盼中，祁连终于回来了，不过祁连回来的时间颇晚，顾檬早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走进卧室，身上还带着外边未尽的寒意，墙上的壁灯散着微黄的亮光，屋内一派温馨的场景。屋外寒风凛冽，似乎还夹杂着些细雨，时空就像是在这一刻割裂，祁连的心瞬间就安静下来，像是倦鸟回到了温暖的巢。
顾檬整个人都蜷在被子里，软软暖暖地睡着，睫毛柔顺地贴在面颊上，看上去乖巧极了。
祁连坐在他的身边，床上的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眉间微微皱起，祁连轻拍着被子那鼓起来的一块，顾檬像是瞬间安下心来，呼吸慢慢变得均匀起来。
祁连这才伸出手指，轻轻抚上了小孩的面颊，在那细嫩的肌肤上慢慢的下滑，像是在眷恋这样亲昵的感觉。或许是他的动作太过温柔，床上的顾檬一点都没有惊到，反而蹭了蹭他的手指。
一瞬间，祁连的心甜的发疼。
他终于没有抵抗住这样的诱惑，解开外套趟进了被子里，他的身上带着点寒气，尽管他很注意不要让自己不要碰到顾檬，但是动作有点大，还是惊醒了本来就睡得不是很熟的小孩。
一旁的身影带着熟悉的感觉，顾檬虽然还有点睡醒的迷蒙，但是却感到十分安心“舅舅”
祁连应了一声。
听到有人回应，顾檬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多日不见人影的委屈猛地泛上心头“你好多天都没有回来。”
声音带着丝刚睡醒的软糯，满满的委屈中却带着十足的信任，祁连听得的心都化了“抱歉。”
顾檬对祁连干巴巴地道歉很不满，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祁连离自己很远，便主动把自己挪进了他的怀里，淡淡的寒气让他打了个小小的哆嗦。
其实这几天，他在电视上也看到了宜檬遭遇困境的消息，现在正确认识了自己的感情，不想做一个无理取闹的恋人，虽然不满，也只说了声“下次别这样了。”
“不会的。”就算只有几年，我也会陪你长大，直到你足够强大，可以自己走下去又或者有一个人能够取代我，陪你走下去。
顾檬无意间碰到了祁连的手，发现冰凉一片“怎么会这么冷”说完便将那手搂进了怀里，双腿也交缠上祁连的腿。
祁连垂眸，根本就不敢去看小孩的眼睛，手掌所覆之处温软一片，似乎还能感觉到小孩扑通扑通地心跳，顾檬平时有多怕冷他是知道的，但是现在
祁连动了一下，想要抽出手臂，顾檬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乖，我去冲个澡。”
顾檬稍微一想就能明白祁连的用意，心中甜丝丝的，乖巧地松了手。
祁连起身走向浴室，他似乎能够感受到身后那小孩那满眼满心都是他的眼神，但是他不敢回头。
直到热水从头顶浇下，祁连着才感觉有什么抑制不住地从眼眶滑落，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祁连洗澡的时间有点长，等他出来，顾檬已经有了点朦胧睡意，强撑着没有睡去。
两人说着话，顾檬昏昏欲睡，但是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做，快要睡着前，他终于想起来了，他还没有和舅舅表明心意
睡意一股股地袭上来，他努力凑到祁连的耳边。
祁连也没想到小孩都困成这样了，还想和他说话，也垂头靠近小孩，那微张的唇间吐出一些破碎的词语。
“喜欢喜欢舅舅”
一瞬间，祁连的眼中写满复杂，巨大的惊喜后是无尽的空虚，他不知道顾檬口中的喜欢到底是哪种喜欢，就算是他所以一直期待的那种喜欢那又能怎么样呢
也让他喜欢吗
为了几年，赌上一辈子
祁连在此刻心如刀割，他知道的，他舍不得。
这一夜，祁连无眠，他一直看着怀里的小孩，一笔一笔描摹他的轮廓，像是要把他刻进他的心里
这个晚上，顾檬倒是睡得很好，祁连的归来，让他有了满满的安全感，安心无比，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未亮，但是他惊讶地发现，祁连也是醒着的。
顾檬露出一个大大微笑“舅舅，早上好。”
祁连看着顾檬一点一点地醒过来，却是不露分毫，摸了摸他的脑袋“早上好。”
早饭时间，顾檬吃一口就要偷偷看祁连一眼，每一眼都带着跃动着的欣喜，还以为没被发现，自己一个人开心得不得了。
祁连怎么会没有发现，那眼神躲闪间都带了甜蜜，就和他当初看顾檬时一模一样，他挖了一勺南瓜粥放进嘴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甜味，只感觉到满嘴的苦涩。
不一会，他的脸上挂起了熟悉的微笑，摸了摸顾檬的脑袋“乖乖吃饭。”
“好”那声音拖得老长，尾音缱绻间似乎都带上了甜味。
“最近在学校还好吗”见顾檬还是看着自己，祁连忍不住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顾檬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思考了一下，挑了几件高兴的事与祁连说。
“周末的时候，老师还带我们去看了画展满满都是画，每幅画都有自己的故事”
祁连若有所思“那你喜欢吗”不怪祁连会问，只因小孩连声音都带了满满的憧憬。
顾檬大大地点头“我们下次也去吧”水润的眼睛清澈见底，写满开心与期待。
祁连见状也笑了起来，小孩的世界很简单，不管是高兴还是伤心，从不掩饰，也不会掩饰，这是他最爱的地方，可是也是他如今最担心的事。
在小孩期待的眼神中，祁连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第四十九章
吃完早饭的顾檬总觉得今天早上好像缺了什么，就一直坐在位置上，看着对面的祁连喝粥。
祁连的一颗心都系在顾檬的身上，又怎么会没有发现他的视线，那目光裸地落在他的身上，祁连垂眸，努力维持镇定，喝着他的粥。
自从发现祁连对他有别的意思后，这是顾檬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面前这人。祁连的动作很慢，像是在为了遮掩什么，拖时间，但现在满心都是粉红泡泡的顾檬并没有发现。
他第一次发现自家舅舅是这么帅，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微敛的眼眸，俊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修长的指节这样一个人，居然是喜欢自己的，他居然喜欢自己，顾檬的脸蛋不禁有些微红。
他端起面前的牛奶，一口气咕嘟咕嘟喝了下去，试图掩饰自己那砰砰的心跳，但那飘忽不定的眼神一下子就暴露了他毫不平静的心绪。
祁连不抬头也能感觉到那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上，然后唰的一下挪开，接着又落在了他的身上，祁连的心也跟着忽起忽落，恨不得现在就把那孩子抱在怀里细细地亲吻，问一句有这么好看吗，然后看他满脸通红。
祁连默默捏紧了手指，终于遏制了心中的绮念，抬起头来，颇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顾檬。
顾檬一不小心就对上了祁连的双眼，明明那眼神只是带了点疑惑，他却觉得那眼中似有暗流翻涌，想要与他诉说什么，顾檬看着看着就痴了。
祁连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一下子就惊醒了顾檬，他猛地低下头来，不经意间看到了祁连隐隐有些发白的薄唇，心中升起些不安，但是那一丝不安的情绪很快被抛到了脑后。
因为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忘掉的事情，之前一段时间他在吃早饭的时候，祁连可总要过来亲亲他的，那时候顾檬被吻的时候可是万分紧张，生怕被祁连看出什么不对劲出来，现在回想起来可真是令人心潮澎湃。
对此，顾檬唯一的怨念是，他竟然只是亲了嘴角。
他捧着个脸看着祁连一点点的吃完早饭，就等着他来亲自己呢，可谁知到祁连放下碗筷就打算出门去公司，顾檬傻眼了，赶忙跑上前去，堵在了祁连的面前。
在祁连的目光下，他有些无措地缴了缴手指，甚至有了一种想要逃跑的感觉，但是想要亲昵的感觉压过了害怕的感觉，顾檬仰起头直视着祁连的眼睛“舅舅，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忘了一件事”
祁连只觉得这个早晨实在是太过考验他的意志，顾檬的眼神，其实让他隐隐有些察觉到顾檬想要干什么了，声音不自觉中带了些危险“哦是什么事”
祁连的声音暗哑低沉，顾檬听得寒毛都要炸起，但是这样退缩又觉得不甘心，艰难地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蛋。
顾檬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想让他亲他
祁连神色复杂，心中似有猛兽要挣脱出笼。
顾檬见祁连不动，想着反正已经够丢脸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闭起眼睛，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祁连靠去。
祁连比顾檬高出一截，从他这个角度可以将顾檬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他闭着双眼，眼睫微颤，阳光之下，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现在却带着点点红晕，红唇微微嘟起，像是在面对着心爱之人邀吻。
祁连几乎是毫无抵抗力地俯身，想要贴上那唇，却在即将碰上的时候突然惊醒，微微错开脑袋，轻轻贴上了他的嘴角。
谁知顾檬也随着他偏了偏脑袋，两人的唇准准地贴在了一起，祁连的眼神陡然一凝，顾檬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带着干了坏事后的小忐忑，还有点点期待与欣喜。祁连对这种眼神毫无抵抗力，伸出舌尖碰了碰那唇，然后轻轻推开了他。
“乖，时间不早了，去上学吧。”
顾檬被他这样平淡语气弄得有些不安，一下一下地瞄着祁连，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是他看了半天，愣是没有看出他是高兴还是生气，想到刚刚他还伸出舌尖碰了碰自己的唇，而且之前还偷偷亲过自己，应该不会生气吧，想了会，还是无解，便只能乖乖地坐车去了学校。
在车上，顾檬越想越激动，虽然有点小小的羞耻，但还是在心里给自己刚才的小动作悄悄地竖了个大拇指，他捧着脸蛋，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其实他早就想到舅舅不会真的亲自己，所以在他的吻落下来的瞬间，悄悄地挪了挪脖子，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心中雀跃不已的同时，脸蛋腾的一下红了彻底。
与顾檬完全相反方向的另一辆车里，祁连面无表情地坐在后座。
他的心中，欣喜与悲伤各站两端，而后相互交缠，似甜又苦，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就在甜蜜快要盖过悲伤的时候，巨大的绝望感淹没了所有，祁连被那浓重的黑暗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檬的表现太明显了，让他想要曲解都曲解不了，那孩子喜欢他，那种喜欢或许还不成熟，还不深刻，但是绝对是超越了外甥对舅舅的喜欢。如果是一周前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或许会兴奋得睡不着觉，但是现在，他只觉得老天爷和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从前他认为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求而不得，现在他认识了另一种痛苦，爱情就在触手可及的前方，而他却要亲手斩断它，就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劈成两半，那滋味
痛彻心扉。
理智在这一刻濒临崩溃，他有些抑制不住地想要落泪，但眼眶却干涩得厉害，流不出一滴眼泪，却又像是已经流尽了眼泪。
你是我的，应该是我的，已经是我的。
可是，你又不能属于我。
手指狠狠地捏紧，指甲戳进肉里，留下丝丝血痕，祁连却像是分毫感觉不到。
公司外边，邹涛已经在等着了，看见车子驶过来，马上迎了上去。
祁连今天只穿了西装，连大衣都没套，在这冬日里，看上去十分单薄。
“天这么冷，怎么穿得这么少”
祁连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身体再冷，哪有心冷。
邹涛依旧絮絮叨叨，就像是个老妈子一样，似乎要把祁连从头到脚念叨个遍。
祁连很无奈“邹先生，你是我的特助，可不是生活助理。”
邹涛闻言瞪了他一眼，然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说他的，忽然间看见祁连的手上有红色的东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发现几道深深地指印，都破了皮，一看就是自己弄出来的。
邹涛眉头皱起，看着祁连，一言不发。
祁连抽回自己的手臂，像是被人发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淡定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到了办公室，邹涛无声地看着他，一点要提公事的意思都没有。
祁连被他看得没法，只得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不小心会弄成这样的伤口，祁先生你是在开玩笑吗”
祁连并没有说话，看上去，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能让祁连这样的邹涛的脑海中闪现一个人的身影“是不是萌萌”虽然是问句，但是语气俨然将其当成了真正的答案。
祁连沉默半晌，终于说出了口“他说他喜欢我。”
邹涛也跟着沉默了，接着问了句“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你的身体情况”
“还没有。”
“萌萌是个好孩子，他不会介意的。”
祁连轻笑了一声，起身走到了窗前“是啊，他是个好孩子，这就是我能害他一生的理由吗”
“怎么会是害呢，医生说你可能还有十多年”
“好了，”见邹涛越说越激动，祁连轻轻地打断了他，“胃癌中期，你见过几个活过十年的，而且”
窗外寒风阵阵，太阳似乎都被这样糟糕的天气掩去了光芒，祁连看着那个团暗淡的亮光，光线之下，他的眼中像是附了一层水膜。
“而且，就算我还有十年那又怎样，十年之后，那孩子不过才二十六就这样留他一人在这世上吗”
邹涛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祁连，像是退下了所有的保护壳，保护色，显得脆弱无比“谁有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祁连转身打断了邹涛的话，瞬间又恢复了他温柔可亲的好上司模样“所以，以后的事以后说，现在是上班时间，邹涛同志你该工作了。”
邹涛被他这样快速地变脸，惊得目瞪口呆，好一会缓不过神来。
祁连走到他的面前“现在，帮我联系一下f大的梁教授。”
邹涛收回惊讶的表情，一瞬间在脑海里翻出了梁教授的资料，梁教授，原名梁秋华，f大的资深教授，也是美术界的大家，桃李满天下。这人和他们的圈子完全不搭界，但是由于梁教授的名声很大，邹涛还是有些了解的。
“你找他做什么”
“最近，公司要忙起来了，我家萌萌也要找点事做了。”
第五十章
其实帮顾檬找老师也不是祁连的心血来潮，原因有两个一来，萌萌确实需要一个老师；二来，他也希望那小孩最近能变得忙一点。
祁连垂下眼眸，如果可以，他希望萌萌一辈子都生活在他的庇佑下，但是这已经成为了不可能，所以他只能换一种方式，看着小孩一点点的成长，长大到不需要他，那时候他会一个人悄悄地离开。
而这段时光会成为他心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时不时拿出来翻一翻，或许他会坦然面对离别。
邹涛听到祁连说要让顾檬变得忙起来，吓了一跳。
“你那么宝贝他，会舍得”
“谈不上什么舍不舍得，孩子总要学着长大。”
邹涛看他一脸淡定，嘀咕道“那人家教授也不一定会收下萌萌吧”
祁连淡淡瞥了他一眼“最近宜檬资助了梁老的一个项目，而且我也只是想让他和萌萌见个面。”
这天下午，天色颇为阴沉，空中还飘起了小雪，顾檬没有出门，披了件小毛毯，窝在沙发上看书。
看了会又觉得无聊，便起身去了阳台，却发觉空中小雪片已经变成大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顾檬惊喜地瞪大了双眼，将脸蛋贴在了玻璃上，呼吸间，玻璃上染上了一大片水雾，他伸出手指在上面按了一下，画出一个爱心来，在中间写上了连、萌二字。
然后看着那两个字，发起了呆，这是他在电视上看到的，刚才不知怎的了，下意识地就这样做了，看着看着，顾檬的脸就变红了，觉得刚刚的自己太幼稚，想要擦掉，却怎么也下不了手，只能将其放在一旁，不去管它。
顾檬来s市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雪，那雪花在空中飞舞缠绕，最后落在地上，在上面附了层白霜，顾檬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外边的一切，像是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拖着棉拖鞋，翻出了他的小画板和画笔，也顾不得别的，坐在地上就开始动手。
于是，当梁秋华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少年抱着画板就这么席地而坐，因为太过专心连房间里进了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顾檬是面对着阳台而坐，背对着房门，头发散乱，穿着一个毛茸茸的小外套，帽子都是歪的，坐姿也是怎么舒服怎么来，韩叔见他这样，虽然心中一暖，可到底是有客人在。
见一旁的管家就要敲门，梁秋华阻止了他，走到了顾檬的身后。梁秋华来这里，本来只是应付一下祁连的要求，毕竟自己手头上的项目能顺利进项下去全靠他的帮助，现在看到顾檬一副醉心画画的小模样，兴中到有些欣慰。
顾檬并没有画什么天马行空的话，只是画了一幅雪景，整副画是暗色的基调，全画的亮点只在街道上一对牵手的小情侣，梁秋华心中笑笑到底还是个孩子。
但随着顾檬一笔一笔勾勒出全部景象，梁秋实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光是这笔法技巧就可以看出这孩子平时是有多刻苦练习，而且并不拘泥于着笔法，有时候随手一笔便是一道新的风景，梁秋实在心中点了点头，是个可塑之才。
随着顾檬一点一点地填上色彩，梁秋华变得认真起来，黑暗的天空，灰白的雪花，林立的高楼，稀疏几乎不可见的树木，本该是一派萧瑟的场景，但是暖黄色的灯光，相爱的情侣，等待丈夫归的妇人这一切却是像希望席卷全画，明明是冲突的色彩，却奇异地相容，这样的城市图景，诡异地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温暖、希望
当顾檬落下最后一笔，梁秋华从他所勾勒的世界中惊醒，发现自己是笑着的，有些复杂地看了眼那孩子，天才
顾檬一口气画完，扭了扭酸疼的脖子，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后站了一个人，他还以为是韩叔，问他有什么事。等了会，发现身后并没有动静，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不认识的老爷爷，看上去有些眼熟。
梁秋华一直在想能画出这样画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等到顾檬转过身来，反而一愣，一会在心里点了点头，是了，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画出这样的画。
见那孩子看到自己有些惊讶，梁秋华走上前，指了画中一处，笑着问道“这里你为什么要这样画”
顾檬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他画这幅画的时候，心思有点飘，什么绘画技巧，构图都被他抛到了脑后，现在被那人指着问还颇有点心虚，难道他要说他上辈子就是这样画的吗
呐呐地说了句“感觉应该这样画。”
梁秋华点了点头“这幅画构图与意境都很完美，只是有些还未能充分表现出来，我见你下笔的时候有些犹豫，心中是否有些迟疑，当然，你还小，受阅历所限，这也是正常”
顾檬见那人说他下笔迟疑，不由得一顿，然后脸蛋一红，他那时候想着舅舅，心中当然就迟疑了。如果祁连在的话，就会发现，画中那对情侣就是他和顾檬了，只不过顾檬的身形较小，所以梁秋华并没有看出来这对情侣其实是两个男的。
随着梁秋华的分析越来越深入，顾檬哪一点小羞耻很快就抛到了脑后，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眼前这个笑起来十分和蔼的老爷爷在他心中的形象很快就变得老高，并且觉得眼前之人越看越眼熟。
梁秋华见那小孩睁着双干净水润的大眼睛看向自己，眼中写满钦佩，小脸微仰，脸上也满是孺慕，他忍不住就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见他像小狗一样还拱了拱自己的手，心中软成一团。
顾檬在他手落下来的那一瞬间，就想起来了面前之人是谁，梁教授，美术界的大家，他一下子就被这个消息给砸晕了，眼中都冒起了小星星，感觉到他摸了摸自己的头，还讨好般地拱了拱他。
梁秋华看着眼前的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欢，手下的触感好极了，他有些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顾檬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直直地看向自己，眼睛亮晶晶的
“您是梁教授吧”
梁秋华笑道“如果你说的是梁秋华，那就是我了。”
顾檬一瞬间激动不已，虽然他听说过不少美术界的大家，也观摩过他们的画作，祁连甚至还带着他见过几位，但是顾檬一直最为欣赏的也就是这位了。
国内多的是国画界的大家，而且多数一生只醉心于此，顾檬虽然佩服他们，但是他更向往的是包容并兼。这位梁教授早年在外留学，画意深邃，章法新颖，善于把水、墨、彩融于一体，长于静物画，顾檬最爱的便是他的那副盛荷。
他有些磕磕盼盼地说“梁教授，我特别喜欢你的画，从小”
“别急，慢慢说。”
顾檬这才发现自己的坐姿有多不雅，赶忙站起身来。
这时候韩叔体贴地将两人引到了客厅处，让人在沙发上坐下，并为他们倒了茶水。见梁教授对顾檬一副满意的模样，韩叔欣慰地离开了客厅。
晚上，祁连一进家门，迎接他的是一个软乎乎、热腾腾地拥抱，他身上的寒气还未散尽，怕冻着小孩，祁连拍拍他的背心，示意他松松手。
谁知顾檬抱得更紧了，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祁连无奈“好了，这么大个人了，还撒娇。”
顾檬闷闷的声音传来“你怎么这么好。”他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事后还不能想明白，就是个傻的了，梁教授肯定是祁连特地帮他请的。
祁连闻言推开顾檬，托起他的小下巴“现在才想起舅舅的好啊。”
顾檬抬爪子挥开他的手，瞪眼“我认真的”
祁连又捏了捏他的脸蛋“好好好，舅舅知道了，那你是打算来谢谢舅舅吗”
“那我怎么谢你呢”顾檬心中想得是一些亲亲抱抱的场景，还有点小小的期待。
“嗯，舅舅现在饿了。”
顾檬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又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他面上有点憔悴，立刻把祁连拉到客厅里，想了想，到底还是哒哒哒地跑到了厨房里。
祁连随着他来到了厨房门口，就这样看着顾檬在厨房里忙来忙去，一会儿纠结放葱还是放蒜，一会儿又是被窜起的火苗吓了一跳，他不可抑制地闷笑出声。顾檬听到声音，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祁连做了一个捂嘴的姿势。
靠在一旁的墙上，看着顾檬的身影，祁连心中温暖一片，可真是好哄，这样就满足得不得了。
他曾经在心中给两人做了一个规划，他想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捧到小孩的面前，做一切情侣间会做的事，看世上所有的美丽风景。
每天都生活在梦中，每一天都是惊喜，那样的生活真是想想都不由得让人扯起嘴角。现在，他还是想让他的宝贝过上那样的生活，即使那种生活中并没有他。祁连想，爱情可真是个伟大的东西，让他这样自私的人都变得伟大起来。
厨房里的顾檬并不知道自家舅舅在想着什么，他的全副身心都放在面前的锅里，然而最终还是只捧出来一碗烂烂的面条来。
看着吃得很香的祁连，顾檬的心中有点复杂，有点小纠结，还有点小小的开心。但为了自家舅舅的胃着想，顾檬还是糯糯地开了口“舅舅，还是别吃了吧。”
祁连端起碗，躲过顾檬伸过来的爪子“这可是我家萌萌第一次下的面，怎么能不吃。”
顾檬听得心花怒放，信誓旦旦道“我下次会努力的。”
祁连闻言笑了笑“难道萌萌想和舅舅抢工作”
顾檬纠结了会，还是摇了摇头，他还是很期待舅舅的菜的。
祁连摸了摸他的脑袋，让他煮面，只是自己的一点私心，这份记忆已经被他藏在了心底，时不时地回想起，已经够了。
第五十一章
饭后，顾檬立刻变得欢快起来，絮絮叨叨地和祁连说着今天梁教授过来的事情，顺便还表达了他的尊敬之情。
祁连一开始还能面带微笑地听着他叽叽喳喳，但是在顾檬第三次细数梁教授的生平的时候，终于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眯了眯眼眸，捏着顾檬的脸蛋问道
“这么喜欢梁教授以前见别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激动”
顾檬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嗯，梁教授人好，画画好，还和我理念相投。”
一听这话，祁连的心中生出点小复杂，松开手，揉了揉一把他的脑袋“既然喜欢，那就跟着他好好学。”
“我就是觉得”说着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你说跟他好好学”
祁连满足地看着他的小兔子在这一刻，慌了、傻了、愣了，颇有些愉悦地开口“今天梁教授发短信来说要收你为他的小弟子。”
顾檬反映了半天，想到梁教授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来自己家，有些惊疑地看着祁连“不会是你和他说了什么吧”
“怎么会，我本来只是想让他指点指点你，谁知道我们家萌萌这么棒，一眼就被梁教授看中了。”
顾檬听到这话，脸蛋上的笑意止不住地露了出来，在祁连调笑地眼光中，恼羞成怒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祁连将顾檬抱了个满怀，心中有些满足得不可思议，怀里是软绵绵的一团，即使是隔着一层衣服，祁连也知道那肌肤的触感是多么细腻温软，腰肢纤细，双腿白嫩笔直，但是往日似乎要时时刻刻焚烧他理智的欲念，却在此刻烟消云散，心理上的满足大于一切上的，祁连将唇贴在顾檬的额间，他甚至是有些迷恋此时的感觉。
次日，祁连带着顾檬亲自去拜访了梁教授，梁老也正式收下了顾檬这个关门小弟子，升级为萌萌的老师。
从此，顾檬请假有了更加理直气壮的理由，且几乎每日都要在梁老家待上一会儿。梁秋华妻子去的早，只留下一个小女儿，女儿现在在国外生活，平时偶尔会有几个学生前来，但大多数时候是独自一人。顾檬每天去他家，梁秋华对他的教育不只限于作画这一块，更多的是讲述一些中国、西方的画史，或者早些年他的人生经历。
顾檬几乎没有接触过这些，听得如痴如醉，就算是知道，也只了解个皮毛，梁老在他心中的地位节节攀升的同时，也颇有点乐不思蜀。
梁秋华本来就喜欢这个白嫩嫩的小孩，加上他的天赋又好，每天来自己家里，还总喜欢带一些小零食与他分享，梁秋华哭笑不得的同时也颇为受用，就像多了一个小孙子一样，待顾檬更是亲近。
师徒两人很是高兴，作为极力促进两人的中间人，祁连他后悔了。本来他为萌萌找老师，确实存着让他稍微忙一点的心思在里面，但是现在
祁连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黑了脸，那小孩居然敢夜不归宿，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让司机把顾檬带了回来。
顾檬被司机带回来的时候，还有点小小的不高兴，毕竟今天他跟着老师去听了f大的课，所以回来得有些晚，老师就想着让他在他家休息一晚，他当然是答应了，刚想打电话给舅舅，司机就来接他了，一副不接回去就不罢休的模样，这让顾檬的叛逆之心蠢蠢欲动。
但是这一切在看到祁连的时候就全部抛到了脑后，祁连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可，连唇色都有点发白，顾檬担忧地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抚上他的额间“舅舅，你怎么了”
祁连眸色有些深沉地看着顾檬，正想要说什么，却感到胃间一阵翻滚，忙起身跑向了卫生间，对着马桶就是一阵狂吐，缓了缓，却突然瞥到丝丝鲜红，回过头来，在看到里面点点血丝后，瞳孔一缩，愣在了原地。
房门被拍打的声音传来，一下子就惊醒了愣住的祁连，他抬手按下了按钮，将秽物冲洗干净。
“舅舅，你怎么了，开开门啊。”
祁连打开水龙头，让手指穿过水流，他这才发现手指是微微颤抖的，顾檬的话一句一句地传入他耳朵，听上去急得不得了，祁连苦笑着庆幸自己进来前还记得关上门，他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声音
“我没事，今天酒喝得有点多，反胃。”
顾檬应了一声，然后外面安静了一会，就在祁连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小孩闷闷地声音传来“那你能不能开下门”
祁连快速捧了一把水浇在脸上，让自己变得清醒点，然后推开了房门，果不其然，直直站在外面的小孩，已经红了眼眶。
顾檬见祁连出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却发现这衣服里面空得厉害，他抬起头来，看向祁连有些苍白的脸颊。不是他的错觉，刚刚他就觉得奇怪，从他记事以来，祁连就从未在他的面前表露过半分憔悴，那样的脸色肯定是他自己当时都没有意识到。
顾檬下意识就捏紧了手下的衣服，发现祁连平日里贴身的衣服现在大出了许多，怪不得他最近都不抱自己，原来是怕自己发现他的异常，顾檬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中的不安，抬起头来，踮起脚尖，与祁连头靠头
“你生病了吗”
祁连笑了笑“没有，只是今天晚上应酬时喝多了酒，有点反胃，吐了舒服多了。”
“可是你瘦了好多。”
或许是灯光的原因，祁连只觉得小孩的眼睛像是看进了自己的心底，他不由自主地挪开了眼睛“公司最近太忙了，萌萌也应该在电视上见过。”
以前也忙，你不会瘦成这样。
见祁连都不肯与自己对视，顾檬沉默了一会，扯出一抹微笑“那舅舅快去好好休息吧，别太忙了，公司事再重要也比不上身体。”
小孩笑得像哭一样，祁连捏了捏他的脸蛋“过了这段时间，舅舅会好好休息的，萌萌别担心了。”
顾檬也没有说话，拉着祁连的手就往床上拖，自顾自地给他
热了杯牛奶，祁连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家小孩，喝完牛奶，摸了摸他的脑袋，就躺下了。
顾檬就这么看着躺在床上的舅舅，祁连平日里多骄傲的一个人啊，再苦也是往肚子里咽，就这样躺再床上，面上毫无血色，倒像是一个重病垂危的人，顾檬的心蓦的就揪起来了。
直到祁连的呼吸变得平稳，顾檬才轻轻走出了卧室，临走前想了想，还是带走了祁连放在桌上的手机。
但顾檬并不知道的是，祁连在他一出去就睁开了眼，房门只是被顾檬轻轻地带上，并没有关紧，所以祁连走到门口就可以隐约听到小孩在外面说话的声音。
“他去了医院”
“胃不好好，我会留心的”
“谢谢你，邹叔叔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舅舅最近太累了，麻烦你们帮帮忙”
虽然话语间有些断断续续，但是祁连还是很轻易地就推测出了他们的谈话内容，他有些复杂地垂下眼眸，他并不想让萌萌这么早地知道他的病情，因为这除了让小孩伤心一场，根本没有其他用。
幸好邹涛并没有说出他的病症
第二天早晨，当顾檬醒来的时候，祁连已经离开了，他慢吞吞地收拾完毕，去了学校。
正好在吃午饭的时候碰到了韩璟，看着他一脸皱着一张小脸，韩璟主动坐到了他的身边。
“怎么了，好像谁欠了你八百万一样。”
顾檬挖了一勺饭放进嘴里，只觉得味同嚼蜡“你说为什么有人生病了，却不愿意告诉别人呢”
“这还不简单，不希望别人和他一起担心呗，”话说到一半，韩璟突然楞了一下，然后苦着脸问道“不会是上次那个人吧。”
顾檬点点头。
“要不你还是带人去医院看看吧”
“他不会和我一起去医院的，而且之前他也去过了。”顾檬戳着盘里的米粒，对于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哎，不是，我说，人家都去过医院了，有什么肯定自己心里清楚，不和你说肯定是觉得这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他最近瘦了好多。”
韩璟挠了挠头，颇有些纠结地说“你就直接问她呗，让她把单子给你看一看不就好了。”
听到这话，顾檬突然眼前一亮，抬头看向韩璟“单子”
对啊，医院肯定会给单子，以舅舅的性格，不会轻易扔掉的，而放在办公室不合适，肯定是放在家里的某处。
顾檬一把拿起座位上的“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说完便快速离开了。
一系列的变动，让韩璟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挽留，顾檬就消失得连背影都不见了。
想了一会，韩璟还是默默放弃了将这件事弄清的打算，让顾檬自个去操心吧。
不过韩璟低笑出声。
可真是心急，这两人能在祁叔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交往这么长时间，也算是一种能力了。
第五十二章
晚上，祁连回来的时候，发现餐桌上全部都是清淡的菜色，主食都成了熬得烂烂的小米粥，他带着点疑惑看向一旁的小孩。
顾檬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蛋“你看我都胖成这样了，连韩璟都笑话我了，我要减肥。”说完还信誓旦旦地捏紧了小拳头。
祁连眯起眼睛把眼前的小孩上下打量了遍。
顾檬在他的目光下，有点紧张。
“不胖，好好吃饭，下次别胡闹了。”说着还找来祁叔，告诉他以后的菜色和往常一样。
眼见这计划才刚刚迈出去一步，就要被扼杀在摇篮中，顾檬急了“也不仅是为了减肥，我之前油腻的东西吃太多了，最近想要吃点清淡的。”
祁连听到这话，也没有多说什么，捏了捏小孩的脸蛋，让他多吃点。
顾檬乖乖地埋头喝粥，不时偷偷抬头看上祁连一眼，见舅舅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在心中偷偷地松了口气。
饭后祁连去了书房，坐在椅子上，但是并没有第一时间打桌上的文件，而是拉开了一旁的抽屉，然后轻轻地叹口气，将那个抽屉又关了起来。
他就知道小孩会来找东西，所以提前放了一份病历在这里，当然，这病历不可能是真的，那上面只是很普通的胃病。想到今天小孩的作态，好笑地摇了摇头，心中翻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滋味。
顾檬在外边磨蹭着，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坐着，一会儿又走来走去。
韩叔见他这番坐立不安的样子，安慰道“你也是为了少爷好，就算少爷知道，也不会怪你的。”
听到这话，顾檬心中宽慰不少，其实他也知道舅舅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但是祁连骨子里的骄傲半分都不会少，被人同情大概是祁连最讨厌的滋味，可他只是在关心他啊。
心思急转间，顾檬突然还意识到，韩叔的话中还有另一层意思，愣愣地问道“舅舅他知道了”
韩叔笑着点了点头，在他的心中两个小主人相亲相爱实在是一件很好的事。
顾檬拍着自己的脑袋，突然之间就想到了之前在餐桌上情景，简直是太傻了，这样舅舅根本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有事瞒着他，而且一猜一个准好吗，顾檬在心里默默捂脸。
看了眼楼上半掩着的书房门，顾檬觉得自己还是先做一个鸵鸟吧。
这晚，顾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想之前在舅舅书房看到的病历单，就放在他打开的第一个抽屉里，明明是很普通的胃病，他也打了电话给平时来家里的医生，医生说只要平时注意点饮食，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他却怎么也安不下心来。
一旁的祁连也没有睡着，感觉到一旁的小孩在不停地翻来翻去，想了想还是把他搂进了怀里
“怎么了”
顾檬犹犹豫豫道“今天我去了舅舅的书房。”
“嗯。”
顾檬有点摸不准祁连的意思，纠结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我私自翻了你的东西，对不起。”
祁连沉默了会，道“没事，家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翻。”
顾檬抬眼看着他，想问他身体的事情，但是却不知从何问起，他无法形容自己的这种不安，也不想让自己的坏情绪影响到舅舅。
祁连垂眸看向缩在自己怀里的小孩，像一只惊惶的小兔子，却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亲那双眸子。
没想到顾檬主动撅起嘴巴向他求吻，或许是这氛围太好，或许心底的渴望压抑太久，祁连不由自主地向前探去，与他的唇相触，没有更进一步，就这么贴着，像是耗尽了他毕生的温柔。
片刻后，他主动拉开了距离，在顾檬不解的眼神中，再次吻了吻他，柔声道“不早了，快睡吧。”
顾檬眨了眨眼睛，然后乖巧地闭眼，不久后便沉沉睡去。
祁连一直看着他，他感觉有心中像是有一把火，要从内而外把他燃成灰烬，但是身体却像是浸在冰水之中，他把怀里的小孩抱得很紧，生怕他会消失不见，又不敢拘着他，祁连苦笑，即使这样，他却是没有分毫后悔，甘之如饴，他已经陷得太深。
家中一连喝了几天的清粥小菜，顾檬居然适应良好，看上去还圆润了点，期间韩叔还一直用很欣慰地眼神看着他，看得顾檬悲愤不已，偷偷捏自己的小肉肉，恨不得捏下来扔掉才好。
他的心里一直是担心舅舅来着的，真不是活的很舒坦。
不过他很快就没有了时间去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梁教授帮他报名了一项全国性的青少年绘画赛事，全因为他发现了自家弟子的成绩居然完全够不上f大分数线，这让想把小弟子带在身边的梁教授如何能忍。
因为f大是承认这项赛事成绩的，甚至梁教授所在的学院还对前几名进项特招，所以，什么教学啦，艺术啦，都以后再说，把大学先搞定了再说。
这些天顾檬的心里只有一个字累，他从来不知道画画学要有这么多的讲究，要研究主题，要研究评委老师的偏好，要琢磨绘画技巧，既要中规中矩，又要别出心裁。
但是为了在f大上学，留在s市，顾檬心中捏起了小拳头。
就在顾檬为着他即将到来的比赛而焦急忙碌的时候，祁连也并不轻松，公司熬过了最窘迫的时候，但是还有一个对赌协议时刻悬在公司的上方，所有的管理层都不希望自己辛苦经营公司，最后反而被赶出家门。
而且宜檬公司这段时间以来遇到的看似偶然的事件，其幕后指使人在邹涛等人的大力追查下也渐渐露出了苗头。
“是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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