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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谢良辰 第1节

作者:不二之臣 字数:16743 更新:2022-01-01 06:35:44

    不谢良辰作者不二之臣

    文案

    谢轻裘死了,死在他最爱的人手下。

    然后他重生了。

    本想同归于尽,谁知破镜重圆。

    重生复仇,本想同归于尽,谁知破镜重圆。

    温柔腹黑帝王攻 x 傲娇狠厉佞臣受

    分支巧合的误会忘不掉你

    第一章

    谢轻裘死在十月初七。

    那几日细雨连绵,他禁足在侯府里,心情复杂难言。皇帝昏聩,太子逼宫就在这几日,他是太子伴读,东宫首屈一指的重臣,在这件事上是主谋。

    前日里他在太子的授意下领了一桩不大不小的罪过,被罚禁足,整个侯府被严丝合缝地看管起来,外面一点风声都吹不进。他不知道事到当口有没有出什么变故,心里焦灼不安。

    起事前一日,他的门被人叩开。

    进来的是太子身边最忠心的太监曹宁。谢轻裘与他,都是东宫太子党里的骨干,彼此很熟络。

    谢轻裘知道周围有人注意着他们的动静,便向后退两步,拱了拱手,道“曹公公怎么有空过来”

    曹宁却避开他的目光,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松弛的肉抖了抖。

    谢轻裘看他神色,心里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安,还要问什么,被曹宁一挥手止住了。

    曹宁慢吞吞将拂尘一荡,搭在臂弯处,忽然厉声道“谢轻裘,你可知罪”

    谢轻裘道“什么罪前日的罪谢某不是已经领过了这几日闭门思过,今后必然不会再犯了。”

    曹宁“谢大人,你如今还要抵赖吗”

    谢轻裘冷下脸“曹公公,你讲话不妨讲得清楚些。”

    曹宁“清楚谢大人,奴婢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仗着自己身为太子伴读,受太子知遇可随意出入东宫,竟与太子妃犯下苟且如今太子妃已认罪自缢,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谢轻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晌,一字一顿道“太子妃,已认罪自缢”

    曹宁摇头“谢大人,事到如今,你竟还是只注意到这个。”

    谢轻裘冷笑“在下可当不起曹公公这句谢大人了。”

    太子妃的娘家是五皇子一派,一向视太子为眼中钉肉中刺。谢轻裘早就知道,太子妃是五皇子一派插进来的眼线。要不是她身份显贵动不了,早就死在谢轻裘手里了。

    同太子妃犯下苟且。

    这条罪名一说出来,谢轻裘就知道那人没打算留下他的命在。

    他突然想道。太子非要叫他领那个罪名,好叫这几日半点消息都传不进他的耳朵里,是否就为了今日这个荒唐而无可辩驳的指控呢

    曹宁和谢轻裘都无话,面对着站在并不宽敞的书房里。

    谢轻裘咬着牙根,手指捏了又捏,慢慢问道“是殿下让你来的”

    曹宁看着他,眼里怜悯的神色一闪而过。他缓声道“谢大人向来聪慧。”

    谢轻裘尝到了舌尖的血腥气,逼得自己直发晕。

    曹宁“殿下念谢大人长年随侍,心力劳碌,特意吩咐老奴来,赐大人加官进爵。”

    贴加官,是牢狱里见不得人的一种私刑。将桑皮纸蒙在犯人脸上,一口水喷上去,那纸就紧紧贴在面部,让犯人呼吸困难,窒息挣扎,一般贴到第五张纸,犯人就不动了。这时,将五张叠在一起的桑皮纸揭下来,凹凸分明,就像戏台上“跳加官”的面具。

    谢轻裘突然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曹宁深深注视着他,嘴唇动了动“谢大人请。”

    桑皮纸覆在脸上,谢轻裘恍惚想起了许多年前,他被点去做太子伴读。

    第一次去东宫,他迎面遇到一个少年,头低着,脚步略急。两人侧身时,那少年撞了他的肩头。

    谢轻裘一向是心高气傲、不好相与的脾气,当即拧眉叱道“你没长眼睛吗”

    那少年一愣,抬起脸,一副明月一般清和温雅的相貌。他俯身一礼,温声道“对不住。”

    那少年就是太子。

    第二章

    池家的二公子得了大病,这几日才勉强能开口。

    这个池二公子应该是死了的,倒是便宜了谢轻裘的魂魄,叫他不知不觉沉进去。

    原主姓池,名衣,字轻裘。看起来确实和他有点缘分。

    池衣的母亲身份低贱,他虽说是二公子,可活得十分窝囊,地位大概还不如老太太陪房养的那只小京巴。府里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都能吼得他唯唯诺诺。

    这次也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有人故意下黑手,池衣失足掉进了荷花池子里,好一阵扑腾才被人捞上来,但头磕破了,又发起高热。

    谢轻裘被原主兜头罩过来的记忆弄得昏昏沉沉,总觉得睡不踏实,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推他。

    他勉强睁开眼,冷冷道“谁”

    心道这池衣活得也忒不受待见。要是以往在谢家侯府,哪个下人这样不长眼色,没轻没重推搡主子,手剁了都是轻的。

    推他的是个三角眼的年轻妇人,柳眉描得细而又高,颧骨凸起,一副庸俗又刻薄的相貌。

    谢轻裘深觉倒人胃口,紧紧把眼闭上,绝不肯再多看她一眼。

    那妇人见他醒着,便尖着嗓子道“你做什么死相哦夫人给你吃,给你穿,给你屋子住,你哦,一点也不知道好歹就罢了,还总是给人惹事情哦”

    谢轻裘眉心狠狠跳了跳。

    他深为池衣觉得不值。自己命都没了,不过是别人眼中的一桩讨嫌的麻烦。

    那妇人一面细碎地骂人,一面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腕,继续道“你哦,命不金贵,身子倒是娇气的很哦掉进池塘里多大点事情呀,就病的要死要活,还要我来天天给你诊脉”

    她是医师

    谢轻裘眉心又跳了跳。

    那妇人气哼哼地将手收回去,从一旁的医箱里端出一碗药汁,把碗递到谢轻裘嘴边,恶狠狠地道“你是不是烧傻了脑子倒是伸手接着啊”

    她的动作很用力,药碗把谢轻裘的嘴抵得歪向一边。

    谢轻裘终于睁开眼,手一挥就把那碗摔在地上。他的眼含义不明地扫过那妇人,又重新闭上。像是累日高烧神智昏沉下一个不小心的手误。

    那妇人被他刚才那一眼看得浑身一抖,本来到嘴边的喝骂竟又咽回肚子,只怏怏然地道“你怎么将药给洒了”一面说,一面小心看谢轻裘的动静。

    谢轻裘如她所愿,安静无比,好像又昏睡过去了。

    妇人站在床边,不甘又犹豫,眼珠绕着谢轻裘打转,等看到谢轻裘的眼睛,却浑身一抖,连碎瓷渣都没来得及收拾,飞快地退了出去。

    那药有问题。

    谢轻裘昔日做太子伴读,对食膳药理研究颇透。那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趁他落水被救高烧不退身体虚弱的当口服下去,日后即使好了,身体里的骨头也不会好用。

    好在那个池衣没病几天就一命呜呼,吃的药还不算多,还能补救。

    谢轻裘简直想不明白,池衣那样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窝囊废,究竟碍了谁的眼,非要千方百计送他归西。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呕心沥血要把付良沉送上皇位,怎么就换来了那人加官进爵的封赏。

    一想到付良沉,谢轻裘方才被那妇人惹上来的烦躁、鄙薄、冷意,都纷纷退下去,变成一片空茫。

    他面无表情地想无论如何,付良沉的这条命,他是铁定要拿过来,祭一祭自己的。

    这样想着,他眼里露出狠厉的神色,瞳仁上像是结了一层带血的寒霜。

    又过了几日,谢轻裘能下地了。他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凡事都要自己动手,过得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那三角眼的妇人倒是一直送药过来,但举止规矩了很多。

    药,谢轻裘自然是不会喝的,却也从妇人那张聒噪的嘴里听到了很多事情。

    除却毫无意义的东家长西家短王家孩子摔个碗,有一桩事确实叫谢轻裘很挂心。

    老皇帝驾崩。

    新皇登基了。

    谢轻裘试探着问“新皇,是先前的太子爷吗”

    那妇人翘着兰花指在他面前点来点去“不是太子爷,还能是谁哦”

    谢轻裘低下头,掩去唇边的一丝冷笑。

    当初商量逼宫大计的时候,他是力主送老皇帝一路好走的。那皇帝实在昏庸,后宫前朝一团乌烟瘴气,根本不堪为帝,可偏偏坐在龙椅上,他不死,总有人贼心不死。

    更何况,要不是老皇帝屡屡流露出废太子的意图,将太子的地位搞得岌岌可危,朝野党争人心浮动,他们东宫的太子党又何至于被逼无奈,只能走了逼宫这条不成功便成仁的路。

    谢轻裘无数次被老皇帝怄得要死不活,故而十分想把事做绝。

    可付良沉不同意,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后来只得谢轻裘让步,说软禁即可。

    然而现在呢

    老皇帝驾崩。

    新皇登基。

    谢轻裘有点恍惚地想,原来付良沉防备他,从那么早的时候便开始了。

    他这么想着,忽然觉得有些荒诞,便哈哈大笑起来。

    那妇人被惊得一跳“你做什么笑得这么大声吓死我了哦”

    谢轻裘敛了笑容,淡淡道“你在冲我吼叫么”

    那妇人想发抖,强行忍住了,抖着嗓子撒泼骂道“老娘还吼不得你了哦顶着少爷的名头就真当自己是主子,也不瞧瞧自己那副扣扣索索不上台面的”

    谢轻裘“你在药里放了什么”

    那妇人的骂声戛然而止。

    谢轻裘轻声道“我顶着少爷的名头,你知道有什么用吗”他缓缓将一把匕首贴在那妇人的脖颈一侧“用处就是,我可以杀了你没有人能救你,也没有人敢叫我偿命。懂吗”

    那妇人觉得脖颈一阵凉意,寒毛都炸起来,吓得不敢乱动,只呜呜哭起来。

    谢轻裘继续道“我猜,你在药里放了刺苓,白归,还有风槐果”

    妇人猛然瞪大眼睛。

    谢轻裘“我要是把这几样药材告诉那个大夫人,你觉得,她会以为是谁告诉我的”

    妇人胭脂顺着眼泪流了满脸,跪下来扯着谢轻裘的衣角便重重磕头。

    谢轻裘拿匕首拍拍她的脸,柔声道“记着,管好你的嘴。”

    说罢,站起身施施然离开了。

    走到小石桥上,印象里,池衣就是从这里落水的。

    谢轻裘撑着脸,微微笑道“登基了又怎么样。龙椅你坐得稳么”

    第三章

    谢轻裘从石桥走下去,心里打着盘算。他要取付良沉的性命,最好还是能入朝为官,做个天子近臣。要做官,有几个法子,一是老老实实考取功名,二是家里拿钱捐个功名,三是给朝中大员或者达官贵人们递谒帖,叫人家提携一下自己。

    当初,谢侯府就常收到谒帖。谢轻裘也暗中拔擢了不少人,收进东宫为太子储才。

    按规矩去考,考完部试只算拿了做官资格,耗时又麻烦,谢轻裘不想走这条路。

    叫家里捐个功名就更不可能。

    那就只剩第三条,递个谒帖去拜一拜山头了。

    谢轻裘想了想,真想出来一个人夺嫡时太子最大的对手,五皇子。

    这次虽然叫新皇顺利登基,五皇子明面上是斗败的一方,但凭他的了解,五皇子的势力在朝中纵横交错,短期绝不可能根除。他若投进五皇子麾下,想给付良沉找麻烦就易如反掌。

    谢轻裘正在这样想着,突然感觉衣袖被一个人拉扯住。

    那人扯着他跌跌撞撞跑下石桥,轻车熟路摸进一个廊洞里。

    这廊洞两侧都是凸起的石块,四周被葱茏的绿柳遮蔽着,水流的分支从中穿过,是个避人的好场所。

    谢轻裘惊了一惊,厉声道“你是谁”

    边说,边将手伸进袖内,捏住匕首。

    拉扯他的是个黑瘦的小孩儿,皮包骨头,被他一吼,哆嗦了一下,脸上慢慢露出委屈的神色。

    谢轻裘意识到他没有恶意,手松开匕首。

    小孩儿“呜呜”叫着,咧开嘴,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

    谢轻裘想原来是个哑巴。大概跟池衣认识他想说什么他在街上撞到了一个人,那人摸摸他的头还给了个什么东西是这个意思吗

    小孩看他没反应,有些着急,抓耳挠腮一阵,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

    谢轻裘看了一眼,脸色就僵住了。

    那是付良沉的钱袋。

    他还曾经讨来过一个。

    那一次,他跟付良沉扮成平民在街上游逛。

    他身边一贯有小厮跟着,不习惯自己付钱。逛街时,他看上什么玩意,点一点,便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等付良沉拿出钱袋来付账。

    逛完回府,他打着呵欠说“今日叫殿下破费不少。殿下就从臣下个月的俸禄里扣吧。”

    付良沉看着他,很无奈地笑了笑。

    谢轻裘道“殿下的钱袋能给臣看一看吗”

    付良沉从怀里拿出钱袋,递给他。

    谢轻裘弯一弯眼,笑道“还真是平民的样式,料子却不错。殿下出来逛一趟街,准备得真是齐全。”他说完,也不把钱袋还回去,拿在手里捏来捏去,一会揉揉布料,一会拉拉抽绳。

    付良沉道“你要不要我送给你好吗”

    谢轻裘慢吞吞道“哦。”说完,便把那看着很简陋的钱袋收进怀里。

    小孩“呜呜”叫着,把那钱袋往谢轻裘手里塞。

    谢轻裘半垂着脸,手指不断抽搐,咬牙切齿道“带我过去”

    他把钱袋捏得变形,手伸进袖子里,手指握住匕首的刀柄,紧紧的,好像要把它捏断。

    小孩应该听懂了,但看谢轻裘神色很不对劲,口内“呜呜”叫了两声,怯怯地打量着他。

    谢轻裘定下心神,捏着钱袋,想道这个小哑巴大概今天意外得了钱,连忙拿来给他那个池衣混得什么玩意竟然还要叫小孩子来接济。

    他把钱袋塞回去,冷冷道“我不要。你拿回去。”

    小孩看他冰霜般的神色,委屈地瘪瘪嘴,头低下去,默默接过钱袋,往前走了两步,示意谢轻裘跟上他。

    小哑巴沉默地在前面带路,拐来拐去,终于停在一条大街中。

    来往都是行人,却并没有那人的影子了。

    谢轻裘嘲弄地勾起唇角,冲小哑巴道“你走吧,我想自己逛一逛。”

    那小孩偷偷看了他一眼,像是很难过,却还是依言走开了。

    谢轻裘漫无边际地四处走着,走过一家茶铺,脚步却忽然顿下来。

    铺子里坐着许多人。

    他却只看得见那一个。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人的半张面容。墨发束在脑后,长睫卷曲,嘴唇抿着,目光微拢,修长白净的手指撑着瘦削的下巴。他皮肤极白,衬得那双眸子格外黑,点点微芒细碎闪过,又转瞬即逝。

    好啊。

    付良沉。

    谢轻裘几乎要从这个名字里碾出血来。

    他手攥住茶铺的帘子,终于吸了口气,一把掀开,径直走到付良沉的桌子旁坐下。

    付良沉垂目饮茶,并未看他。站在他身边的男子倒是扫过来一眼。

    又是熟人。

    那个男子是付良沉手下最得力的侍卫,曾替还是太子的付良沉挡下数十次暗杀,名叫曾豹。

    茶馆的伙计走过来问“客官想喝点什么”

    谢轻裘心念一转,故意道“火青。”

    付良沉忽然抬起眼,朝他看过来。

    谢轻裘以前最爱火青。

    下面上贡到东宫的火青,几乎都进了谢侯府。

    谢轻裘迎着付良沉的目光,弯了弯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见付良沉的眼珠颤了颤。

    谢轻裘道“兄台是哪里人”

    他这么说,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因为以往都是别人腆着脸来跟他搭话,他还没这样搭话别人。

    付良沉缓缓道“我是京城人内陵一带的。”

    谢轻裘“哦”了一声“那就是老皇城根底下了。”又问“兄台高姓大名”

    付良沉默然一瞬“我叫谢沉。”

    谢轻裘盯着他,声音古怪“这名字是触到谢兄的什么伤心事了吗怎么讲得这样勉强要是真叫谢兄不快,倒是小弟的罪过了。还请谢兄恕罪。”

    付良沉睫毛动了动“无妨。”他似乎很不愿谈这个话题,道“还未问过小兄弟的名字。”

    谢轻裘微微一笑“我叫池衣。”

    付良沉“表字是什么”

    谢轻裘看着他,一字一字柔声道“轻裘。”

    付良沉嘴唇哆嗦了一下。

    曾豹目光如电,迅疾地刺过来。

    谢轻裘讶然道“这位兄台,怎么了”

    曾豹扭开脸,硬邦邦地道“无事”

    谢轻裘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刚才他说出自己的名字,除了付良沉和曾豹,周围人都没什么反应。他本来还在想,这茶楼里不知真的喝茶人有多少现在看来,付良沉当真胆大,刚登基,微服私访竟然只带了曾豹一个。都不怕有哪个贼心不死的,埋伏人来给他一刀。

    他想到这里,恨恨地磨了磨牙,心道这人他是觉得自己命很大吗

    火青上来,谢轻裘沾了沾嘴唇就放下了。

    这个茶馆就是来往闲话喝水的地方,自然没有好东西。他的舌头被贡茶养得娇气,吃不惯这样不伦不类的味道。

    谢轻裘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便故意举起茶盏,朝付良沉刺道“谢兄要不要尝尝”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付良沉骤然发白的脸色。

    付良沉缓缓道“不用了。”

    谢轻裘扬眉一笑“也是。这茶的滋味不过尔尔,谢兄不尝也罢。”

    他站起身,朝付良沉拱了拱手“小弟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付良沉“等等。”

    谢轻裘“怎么,谢兄还有事么”

    付良沉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很勉强地冲他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起来,我身上还带着一包火青,倒是不错的。小兄弟若不嫌弃,我便将它赠给你。好么轻裘”

    谢轻裘笑道“谢兄这话说得太客气,我明明是在占便宜,怎么还像是谢兄在承我的情”

    他的性子高傲,以前看上什么东西,也不说,只拿来翻来覆去地把玩,等着别人意会了送来。

    不过很多人并不能意会。

    他有时忍不住跟付良沉抱怨“那些人脑筋都不好使吗送个东西都送不对还能指望他们干成个什么事”

    算起来,次次都能意会的,只有付良沉一个。

    付良沉每次送东西都道“轻裘,我送给你好么”姿态放得很低,好像生怕他不收。谢轻裘就慢吞吞地“哦”一声,然后很给他面子地收下。

    谢轻裘接过茶包,茶香隐隐透出来,他赞道“真是好茶。”又道“包得这样精致,谢兄原是准备拿去送人”

    付良沉嘴唇动了动“嗯。我的一个朋友,他,很喜欢火青。”

    谢轻裘明知故问“哦那怎么不送了”

    废话。人都死了,送进坟里吗

    付良沉涩声道“今日是他的三七。”

    谢轻裘“抱歉。”

    付良沉黯然道“无妨。他如今只怕也不愿再收我的东西了。”

    谢轻裘将茶包收起来,客气道谢,然后走出茶铺。

    阳光太烈,刺得他闭了闭眼。

    五皇子的府邸在五陵道,离这里不近。但他听说,新皇登基后,五皇子就迁去了偏宅里这也是当初定逼宫大计时就定好的,五皇子一下子除不掉,就钝刀子割肉,慢慢收拾。

    第一步,就是把他从皇亲国戚朝廷重臣遍布的五陵道迁出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

    那个偏宅,离这里只有三条街。

    第四章

    五皇子原来是个讨饭的。

    老皇帝一辈子于政绩上毫无建树,倒是因为风流成性,给后代的戏本画册留了很多素材。五皇子的母亲,据说是个青楼里唱曲的女子。皇帝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体察到她头上,一夜之后拍拍屁股回宫,却在那女子的肚子里留下了龙种。

    那女子发现时已经迟了,只好生下来,偷偷养着。过了几年青楼开不下去,那孩子就流落街头,成了乞丐。

    第一次遇到五皇子时,谢轻裘正在茶楼上听评书,推开窗,下面临着一条僻静狭窄的小巷子。他看见一个讨饭的小孩,黑瘦伶仃,衣服破烂,脸脏得看不清模样,唯独一双眼又黑又狠,正在跟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厮打着,抢一块白面馒头。边打,嘴里边“操你婊子妈”地大骂。

    谢轻裘听了一会,弄明白了。原来馒头是那小孩捡到的,白面馒头是个稀罕物,另外几个大孩子看他长得瘦弱,便来要,小孩不给,他们就一哄而上动起手来。

    小孩虽然嘴皮子厉害,但根本打不过那群人。不多时就被按在地上,被人踢得滚来滚去。他竟也不服软,依旧骂骂咧咧不停,腾出空当还手,专门阴人下三路。

    自然是被打得更惨了。

    大孩子们出了气,拿脚狠狠踩在他背上,朝伤口碾了碾。小孩浑身一搐。那些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得意洋洋地握着白面馍馍,勾肩搭背走了。有几个人走掉前,还不忘再多踹上几脚。

    小孩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大约是被打得狠,他爬了半天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了几步,又跌坐到地上。

    他呆呆坐在地上,突然发狠地拼命捶打自己那条使不上力气的腿,整个身体抵在一起,像是在用力压制着什么,但渐渐在呼吸声里带出刺耳的哭腔。终于抑制不住,从喉咙里发出类似干呕一样含混破碎的呜咽声,痉挛一样浑身发抖“我馒头呜我馒头,我馒头”

    谢轻裘走到他面前,蹲下来,递给他一方手帕。又递过去一把匕首。

    小孩愣愣地看着他,脸上还满是眼泪,狼狈地抹了一把。

    谢轻裘带着嗤笑,语气却很赞赏“小小年纪,手段倒毒。”

    他起了心思,想把这小乞丐捡回家去,栽培一番。

    小孩身上的衣服本就破烂,刚经历了一番厮打,更烂了。谢轻裘透过破洞,看见他在肩胛骨的位置,长着一颗殷红的小痣。

    他的目光顿了顿,刚想说出口的话也停住了。

    这个小痣的位置真是太巧了。颜色也真是太巧了。

    竟跟付良沉一模一样。

    谢轻裘记得,付良沉曾说过,这颗痣老皇帝也是有的。

    他皱了皱眉,心里感到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至于真那么离谱。但把这乞丐收到身边的心思就淡了。

    两三年后,传出消息,皇家有颗遗珠落在民间。

    阖宫大宴,谢轻裘第一次见着那位五皇子。第一眼他自然没认出,只觉得那双眼又黑又狠,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直到后来,他看见五皇子阖目在亭子里纳凉,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一把匕首。谢轻裘愣了一下,立刻就回想起来。

    这桩事被谢轻裘引为平生第一恨事。尤其在五皇子和付良沉争太子之位,争得最激烈的那一阵,他时常恨恨不已地想“当初怎么就没一刀捅了那个小要饭”

    谢轻裘写了一封谒帖,和那包火青放在一起,交给五皇子偏宅的门房。这茶是贡品,有市无价,一年统共也就能出那么一点,他不信五皇子瞧不出来。

    果然第二天,再去偏宅,门房客气地把他请了进去。

    这偏宅虽小,外面看着不起眼,进来却觉得不错。宅院布局开阔,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的园景布置,也颇得苏杭韵味。

    谢轻裘拧着眉,不大爽快地想这五皇子,日子过得倒是很滋润么。

    他跟着人慢慢走,终于走到一方庭院,上面悬了个牌匾,题着“等闲居”三字。

    领路的人停下步子,冲他恭敬地一揖,和气笑道“王爷就在里面等着公子。老奴就不进去了。”说罢又是一揖,待谢轻裘还礼后,方才步子稳稳地离开。

    这老奴的礼数风度,多数正经四书五经浇出来的士子们见了,只怕都要自惭形秽。

    谢轻裘瞧着那人的背影,心里更不畅快了,想道“这五皇子手下随便一个奴才都是这样的么哼。”

    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池公子怎么对着一个老奴皱眉头,是他伺候得不周吗”

    谢轻裘一回头,看见五皇子站在他身后,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睛又黑又狠,紧紧盯着他。

    谢轻裘“并不。只是我看他的风姿气度,不像是个做杂役的奴仆,便多看了两眼。”

    他心道那老奴说你在院子里,你却在我身后原本是打算冷眼看我进院的举动吗不过一包火青,也值得这样小心翼翼的动作呵。

    他这么想着,刚才心里郁结的赌气都松开了,面上不由露出些许微笑。

    五皇子瞧着他,温声道“池公子,请吧。”

    两人走进庭院。

    五皇子随意地坐在石凳上,含笑道“池公子真是慧眼,那老奴的确不是个杂役奴仆,而是本王花大力栽培的手下。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看到他,没一个敢抬头的。”

    谢轻裘“还是王爷御下有方。”说完便在心里啐了一口。

    五皇子看着他,忽然笑出声“你这话叫我想起一个故人。”

    谢轻裘“哦那人也夸过王爷御下有方吗”

    五皇子笑得愈发开怀了“那人,只怕是宁愿舌头被人割下来,也不愿说本王一个好的。”

    谢轻裘冷冷地想这是自然

    五皇子却将脸转过来,笑眯眯看着他“说来也巧,我那故人的表字,同池公子是一样的。”

    谢轻裘“轻裘”

    五皇子点点头。

    谢轻裘“那真是有缘了。”

    五皇子突然柔声道“轻裘。”

    谢轻裘“王爷是在喊在下吗”

    五皇子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半撑着脸,口气悠然地追忆道“我那故人,把自己的表字看得很重,天底下除了一个人,别的谁喊一喊就像要了他的命。大约在他眼里,世人舌头都污浊不堪,唯有那一个干净吧。”

    他忽然又柔声道“轻裘”

    谢轻裘手指捏了捏,有些想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五皇子却好像觉得很有意思,含着笑翻来覆去地唤,语气极其轻柔。谢轻裘被他唤得又是嫌弃,又是心里发毛。

    五皇子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浮在上面的茶叶子,又道“对了,他最爱的茶就是火青。”

    谢轻裘“是吗,竟然这样巧。”

    五皇子嘴角一挑“是啊。这样巧。”

    谢轻裘看着他“不知王爷能不能替在下引荐一二”

    五皇子笑了笑“本王可引荐不了。本王那故人,现在归到阎王爷的手底下啦。”

    谢轻裘“真是遗憾”

    五皇子却摇头,轻声细语地道“遗憾吗别的不说,他要是活着,这火青贡茶铁定到不了本王嘴边。是不是。”他轻声问“池公子。这茶,你是从哪里得的呢”

    谢轻裘在心里吁了口气,想道可算是问了。刚才拉七扯八,我还以为你不想知道心里怀疑就直说,在那里装模作样,别扭个什么呢。

    他微笑道“说来也巧,这茶是一位过路的兄台赠给我的。”

    五皇子脸上笑容不变“过路的兄台池公子可知道他的名字”

    谢轻裘“姓谢,名沉。表字却是不知。”

    这名字好像砸到了五皇子的痛脚,他手指忽然捏紧了杯盖,脸皮微微抽搐,怎么看怎么有些狰狞,咬牙切齿地道“谢沉”

    谢轻裘讶然“谢兄和王爷原来是旧识吗”

    五皇子嗤笑了一声,忽然发狠把茶盏往地上一砸。

    瓷片乍裂,清脆地一响,光听声音就知道该是极好的东西。

    谢轻裘连忙道歉。

    五皇子却收起阴沉的脸色,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着他,脸上忽然挂上笑。慢慢的,笑容越来越深“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哈哈哈。”

    谢轻裘想你这口气,真不像是觉得有意思。

    他看五皇子自顾自放声大笑,心里不免有些焦躁,不知道五皇子能不能如他所愿,想出那个阴毒无比的法子。

    五皇子忽然开口“池公子,你递来的那篇赋文,写得极好。本王很欣赏。”

    谢轻裘露出微笑“王爷谬赞了。”

    心中却冷冷想道你就睁着眼说瞎话吧我这辈子没写过比那更臭的文章。要不是想叫你以为我是个不堪大用的草包,我犯得着写那些阴阳怪气的词句来恶心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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