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严浩啊！”凌妃那不可一世的眼睛，忽然失去了神采，那霸气凌人的脸蛋，也再没了以往的那凌傲之色，她那纤弱白皙的素手，忽然抚摸上人妖老板的脸，往日那熠熠焕发的神采，此时也已经宛如死灰，鲜血，染红了凌妃的双手，染红了她与人妖老板身上华丽的丝绣长袍，也染红了，脚下那一方干净的毯子，然后缓缓渗漏下去，再染红一片黝黑的泥土。
“严浩，严浩你醒醒，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凌妃的眼神，忽然变得暗淡起来，怀抱着人妖老板，她将他紧紧搂住，“你醒来吧！嘉丽知错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最爱的人，是弟弟一帆，一直以来，都以为只要杀了郑一帆，让他记恨我，让他永永远远记住我，才是这这辈子，到死也最想要追求的事情。可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抽泣声不断从凌妃口中传出来，眼泪，宛若断了线的珠子，没命地掉下来，“严浩！你醒一醒啊！那么多年了，不论是在哪，都只有你一个人，时时刻刻想着我，念着我，护着我，只有你一个人，我病了，会帮我煎药，我冷了，会帮我披上衣裳，严浩，你还记得么？你说过的啊，要生生世世守候在我身边的啊！你还记得么，你曾经说过，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的啊！”
“姐！”
“你别过来！”郑一帆想要上前，却被凌妃一声厉喝镇在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哀大莫过于心死，凌妃眼角的泪，忽然由清变浊，由透明，变为了含有血色的血泪，那一双用来吸引人的妩媚大眼睛，此时除了蓄满泪水，除了紧盯着身前的人儿，再没有了其他眼神，“严浩！严浩！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一意孤行，我不该执意只身走了那么远，以至于完全迷失了回来的路！严浩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知错了，嘉丽知错了！只要你睁开眼睛，我一定抛除所有的纷扰，用我的后半生去弥补你，好么？所以，求你睁开眼睛，睁开眼吧！”
“嘉丽，严浩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刑天凑了上去，想要分开凌妃跟人妖老板。却听凌妃一声“你给我滚开！”紧接着，手执人妖老板的剑挥了出去，刑天猝不及防，转瞬间，人已经被凌妃的利剑划破了脖颈，伤口之深，竟然足以切断他脖颈的动脉，刑天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然后重重倒了下去。
“严浩！你醒醒啊！啊！”声嘶力竭的大喊响彻整个草原，她抱着他的身子，在他耳边喃喃地说道，“我爱你！我爱你啊！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是真的爱你的！醒来吧，好么？我真的不会再骗你了！不会了！”
“姐。”郑一帆哽咽出声，眼角也已经噙住了泪花，好不容易，可以化解他们姐弟之间的情怨了，可化解这情怨的代价，却是巨大的。
凌妃摇头，眼睛忽然盯着人妖老板发直，“严浩，你曾经，为我死过一次，只因为我不想活了，你便要跟着殉情。那么，现在轮到我了。既然你可以为我而死，那我，又何尝不应该像你一样呢？”凤眸流转，她忽然看向了郑一帆，“弟，姐姐这一辈子，最大的憾事就是对不起你，并且，因为那错误的感情，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请容我在这里，郑重地道歉吧！”她深深地弯下身子，不等郑一帆有所反应，又忽然转过头来，目光直视向我，“戴健，也许，因为一帆的缘故，让你受了好多委屈好多牵连，此时能说的，也只有‘对不起’了，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是，我可以保证，以后我真的，不会再为难你，不会再骚扰你了！”
“姐！你要干什么？”郑一帆眼看着凌妃端起人妖老板的身体，脸上显现出了不安。
“对不起，一帆，如果有来世，我们还做姐弟吧！姐一定，不会再那样对你了！”哽咽声声，凌妃又转头看向怀中玉人，“严浩，也许是我罪孽深重，非要等你走了，我才可以忏悔，才可以醒悟，可是，既然生，不能让我与你相依，那就让我与你，死可以相随吧！严浩！我爱你！追到地下，我也要跟你做一对鬼夫妻！”
“姐！不要！”郑一帆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凌妃一手抱着人妖老板，一手握起他胸前的剑，随着郑一帆喊声的响起，那把带着人妖老板鲜血的银色宝剑，一并刺穿了凌妃的胸膛。
她笑了，终于笑了，那笑仿佛一簇雪白色的狼毒花，带着狂风呼啸过后，只留下惨淡的花瓣，以及，那害人不浅的毒液。然后，她抱紧了人妖老板的身子，倒在了血泊当中。
“姐！严浩！”郑一帆扑到他们身边，人，俨然已经泣不成声，身旁的影儿也跟着捂住了嘴，如水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
人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天各一边，也不是分隔在地球两端，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凌妃，到死才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惜，为时已晚了。
身体，又传来了剧烈的疼痛，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流失了那么多的血，我想，我应该也抗不住了吧！真好，至少，还见到了郑一帆一面，至少，我总算知道，大家都平安无事了。眼前一黑，我终于失去了知觉。
……
炉火上咕噜咕噜的煮着奶茶，淡淡的药草的味道和浓郁的小米粥的香味同时刺激着我的嗅觉，所以，当肚子跟那奶茶一样，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时，我睁开了眼睛。
温暖的被窝。我头上敷着湿毛巾，身上裹满了绷带。只要一动，全身上下，就不可遏止的疼，浓烈的药味，不仅从屋子里煨在炉子上的药罐子里传出来，也浓烈地从我身上传了出来。
影儿本是坐在我身旁，手里端着画夹子，不知道在用碳棒描着什么，听闻我这里有了动静，忽然停下手中的描画，看了过来。
“布日固德？你醒了？”大眼睛闪烁着光芒，止不住的激动和兴奋，我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她的人已经撒丫子似的跑了出去，然后我便听见她在帐篷外面的大喊，“阿妈！阿爸！你们快来！布日固德，他醒了！”
然后，前一秒钟，我还在听着影儿的呼唤，后一秒钟，巴特尔跟霞姨，已经一下子坐到我的塌前。
“小子！好些了没？”霞姨瞅着我，拿起身边的湿巾帮我擦了擦脸。
“我巴特尔的儿子，当然不会那么轻易死掉！”巴特尔大笑，“你看，这不是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么？”
“我…”我想说，我肚子好饿，我要吃东西，可是没有力气，我想要挣扎，可是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动弹了。
“咦？”霞姨看着我，忽然说道，“怕是该喝药了吧？你看戴健那痛苦的表情，定是那止疼的药已经过了药效了！快，快拿药来！”
“别胡说！”巴特尔看着我虚弱地冒着的冷汗，挡住霞姨的身子，“你看他出了这么多汗，定是热到了，快把他的被子掀开一些，透透气。”
“胡说，现在受伤，本就有些发烧，多出些汗是应该的！他一定是该吃药了！”霞姨挡住巴特尔，愤懑地大吼。
“你才胡说，他分明就是热到了！你没看见那汗止不住地流么？”
“饿！”我忍受不了面前的两个大人吵来吵去，终于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吼了一个字出来。
争得喋喋不休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再没了倔强劲儿。
还是影儿比较贴心，那丫头盛了粥，小心翼翼地端到我面前，一边樱唇微启，帮我将那粥吹凉，一边用勺子舀着，慢慢送到我嘴里。
“哎。”霞姨忽然叹了口气，似乎又想起了那晚的事情，“戴健啊，你也别太伤心了！你那大徐的太子哥哥，那晚就已经走了，带着那几个人的尸首，应该是回大徐去了。”
“嗯。”我应了一声，心里不禁有些难过。郑一帆，我的大哥，一夜之间，一下子失掉了失而复得的姐姐，以及两个本是关系如同钢铁一般坚硬的兄弟，他的心里，一定难受无比吧？
“你那哥哥还说了，”霞姨回想了一下，又开口道，“不论以后你在哪里，累了，就一定要回到他身边去！还说，不管以后你的归宿在哪里，他都要祝你幸福！”
“嗯。”我点头出声，影儿喂到嘴边的粥，却怎么，再也吃不下去，是思念？是哽咽？还是别的什么？
“行啦！别婆婆妈妈的了！”巴特尔忽然朗声大笑起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更何况，我儿子已经不死了好几次了！以后一定是洪福齐天呢！”
“嘿。”我咧嘴笑了出来，只觉得巴特尔一直都是那么慈祥，那么温和，大大咧咧中透着细心。只是这一笑，牵动了身子上下的伤口，疼痛感又袭了过来。
“所以，”他看了一眼正在狰狞的我，又接着说道，“我儿身子太弱了，又没有防身功夫，等过级天身子好一些了，我这个做阿爸的，多少也要给你教上一些防身的本领才是！”
“啊？”本来还有些伤感，想着郑一帆的事情的我，听到巴特尔这话，不知哪来了力气，忽然倏地一下坐了起来，然后禁不住一声惨叫，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在我的动弹之下牵扯起来。
我才不要学什么防身之术呢！犹记得，为了学剑，宇文敏把我搞得多惨，那把四十来斤重的剑，现在我还闻之丧胆呢！谁要学防身之术啊！我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学会脚底抹油就好了，遇到危险就两腿一蹬，逃之夭夭了。
“看我儿，多么有草原男儿的气魄！”巴特尔看见我此状，先是一怔，继而跟着大笑，“病还未好，听到阿爸说要教他武术，竟然能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了！好！不愧是我巴特尔家的孩子！哈哈哈哈！”
满脸黑线，又是黑线，冷汗，止不住地从我脸上流下来，为什么，他们会理解成这样？身旁的霞姨也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而影儿，眼睛里更是泛滥出了崇拜的眼神。妈呀，眼前一黑，我看我还是晕了好了！
……
日子悄悄过。被狼咬伤抓伤的地方，虽然伤口有些深，可结痂之后，在霞姨熬制的草药的外敷下，伤口好的还是蛮快，唯一好的慢的，便是那匕首插过的地方，好在没有戳到心脏，不然，早在那一晚，小命恐怕就已经丢掉了。
在我不能动的日子里，影儿总是寸步不离地呆在我身边，端水喂药，细心周到，无微不至。她时常看着我后背那寸余长的口子掉眼泪，时常责怪自己，若那时候不是她，我便不会挨上这一刀。
我能做的，自然就是傻笑，一笑带过，不然就是讲些别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只不过是一个伤而已，若是因为这，就让她每天都活在自责里，那我的心，也一定不会平静。
养伤的日子很是无聊，我甚至，开始有些期待，伤好之后巴特尔的教授，在这地方，应该没有人用剑吧？几时有，应该也不会像宇文敏那么变态，搞出一把几十斤重的剑来吧？在我印象里，他们，不是用弯刀就是用弓箭，要么，就是像苏赫巴鲁用的那种大砍刀，剑那种东西，也许真的只是中原文人佩戴的武器吧？
在塌上正正躺了半个多月，每天除了影儿跟我说话，我实在是找不出可以消遣的事来，或者说，影儿不让我做更贴切些，这期间，那个叫乌兰的女孩还来过几次，人家是好心来探病，可每次，都被影儿近乎咆哮的眼神吓回去，我不得不暗叹，这丫头有些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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