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吧!”“独眼龙”下马,缓缓走到我身边,“这破玩意,大爷不稀罕要!还你吧!”小巧的玩意放到我手心,我费力地抬起头,狠狠地冲他笑了笑,终于松开了手里的鞭子。
“小子!是个爷们儿!老子,对你另眼相看了!”“独眼龙”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临走前,我只听见他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
这个世道,且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以为刑天那样的人是好人,可谁知,自始至终,他都只是在尽心尽力地演好他卧底的角色。马贼头头“独眼龙”是坏人,可偏偏那凌厉的鞭笞下,那策马扬鞭的拖拽下,将我了那荒芜的草地,带到了一片生机盎然的地方。
绵亘的青山,跟大徐突兀的高山相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此处一片青翠幽幽,潺潺的水声传进我的耳朵,爬起来,便可以看见身子不远处,一条宽阔的大河,河水奔涌直流,清澈无边。河的这端,是一片平坦的草地,许多蒙古包一般的帐篷坐落在一起,俨然形成了一个村子一般的部落。
“水。”我盯着那奔涌的水流,费力地挪动身子,缓缓像河边挪动过去。
“哗啦!”清冽的水拍在脑门上,我顿时清醒了许多,又大把大把地捧起那水,通通灌进嘴来。
“甜。”我抹抹干裂的嘴唇,直接将身子趴下去,将整张脸都浸在了水里。
“哗!”再露出水面,我已经泪流成河,冰凉的河水刺激着我的感官,也刺激着我那颗早已经疲惫不堪的心。
为了那不起眼的戒指,为了宇文诚,为了一段不可能再有交集的爱情,我再一次,将自己折腾的遍体鳞伤,扪心自问,值么?真的值么?
铃铛脆响,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和谐的铃声,伴着那脚步声,一点一点接近了,我一抹眼泪,悠悠回转过头去。
一个年龄十六七左右的少女,手执一个木制的水桶,正一脸诧异地看着我,淡淡的眉毛如上弦新月,明亮的眸子要泛出水来,挺俏的鼻子下,是一张宛若花瓣似的小嘴,那“叮叮当当”的铃铛的声响,就是从她的身上发出来的,几个细小的金色铃铛,正系在她纤不可耐的柳腰上,跟着风吹微微摇摆。
“你是谁?为什么要哭?”少女蓝色的水眸盯着我,忽然放下手中的水桶,“你是流浪的人么?你有伤心的事么?阿爸说,男儿是不可以流眼泪的呢!为什么,你要哭得这么伤心?”
我盯着她那清澈的眸子,眉目微怔,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忽然觉得,一个大男生,在女生面前哭得一塌糊涂,样子一定很囧,就禁不住觉得好笑,于是我便破涕为笑,鼻涕眼泪险些喷了出来。
“咦?你怎么又笑了?”她更加瞪起如水的大眼睛,忽然,她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双手忽然捂住了花瓣似的小嘴,然后探上我的脸,“你受伤了?”视线下移,到我的脖颈,身上,“哎呀,这里也有,这里也是!天呐,你全身上下,怎么都是伤?天呐!”
眼前的人儿不由分说,拉起我的手便向那阔达的帐篷处跑去。
“阿妈!阿妈!”纤弱的素手抓着我的衣衫,对着帐篷里喊着,“阿妈,我捡到了一个人!一个受伤的人!他伤的好严重啊,阿妈,你快来看看啊!”
穿过一排木制的篱笆,越过一个简陋的马圈,我们来到一个巨大的帐篷前,刚刚近前,帐篷的帘子,便被一个脸容矍铄的中年女子拉开,错愕地将我们看了几眼。
“影儿,阿爸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的么?你怎么,还可以带陌生人回来?”
“嗯!是啊!”叫影儿的女孩点了点头,“可他不像坏人,影儿刚才还看见他哭呢!”
“哭?”中年女子将我上下打量了一下,我连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对不起,我,我只是过路的,”我低下头,想要抽回被影儿拉住衣袖的手。
“先进来治伤吧!”中年女子不再看我,转身进了帐篷。
“太好了!阿妈同意了哎!”影儿高兴得像只小云雀,身上的铃铛跟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尾随着中年女子,将那帘子掀开,将我带了进去。
好宽敞的帐篷!一进帐篷里,我眼前立刻一亮。脚边处我们进来的地方,是烧水做饭等需要安置炊具的地方,旁边摆着一堆瓶瓶罐罐。再往里,是摆放生活用具的地方,一个方方正正的桌子摆在地上,旁边是一些坐垫,在它旁边,则是一些存放东西用的箱子,柜子,再往里,应该是睡觉的地方了吧,一条又长又宽大的毯子铺在地上,毯子尽头的墙角处,对方着叠得整齐的被褥。
这便是游牧民族的生活么?如此简单的布置,却又不失干净整洁,我不禁砸了砸舌,心中暗生敬佩。
“坐下!陌生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影儿的阿妈唤我过去,影儿带着我,乖乖地走到那桌子前坐下来。
“影儿,去拿金疮药。”
“嗯!阿妈!”影儿又像个小云雀一般跑开了。却听面前的中年女子道,“叫我霞姨就行,那是我女儿影儿,你叫什么名字,陌生人?”
“我,我叫戴健。‘爱戴’的‘戴’,‘健康’的‘健’。可不是‘待见’啊!”麻烦地介绍一便名字,我便忽然又想起了第一次,宇文诚听到我名字时的表情。
真讨厌,总是在不自觉的时候想起他!眼神暗淡,我不禁又低下头去,为什么,总要不自觉地想起他?为什么,一想到他,心脏就会不可抑止地疼痛?
“戴健,名字还不错!”霞姨点了点头,“你从哪来?身上又怎么会受了伤?”
“我,”看见一脸好奇的影儿和有些戒备心里的霞姨,我还是决定将情况如实说出来,“我本是从大徐逃荒出来的,路上和村人走散了,已经在草甸子里转了两天两宿了。昨天忽然看见了奔跑的人马,还以为得救了,谁知道,是遇上了马贼,他们不仅抢了我的东西,还用鞭子抽我,这不,就负了伤。”只不过,有些情况,还是被我虚化了,毕竟,他们对我来说也是陌生人,“不过也不知是命好还是运气好,被马贼拿着鞭子一路拖拽,倒是将我拖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出了那片草甸子呢!”
我怕霞姨不信,还可以将脸上的伤指给她看。
“不用指,”她睨了我一眼,“看你那衣服就知道了!”
“啊?”我低下头去,才发现,身前的衣服已经被磨得破烂不堪,更有甚的,甚至都露出了皮肉,还伴着剧烈的擦伤,还好,还好最至关重要的部位,没有被磨去衣裳,“嘿嘿,”我尴尬地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去遮掩那露了皮肤的地方。
“遮什么遮!”霞姨上前,一把撕开我上半身的衣裳,“像个女孩子一样扭扭捏捏,还不如我家影儿大方哩!”
“嘿嘿。”影儿露出两颗小虎牙,发出了有如天籁般的笑。赤条条的上半身露出来,尽是斑驳的伤痕,当她看见我身上满是青紫的伤痕的时候,却禁不住捂住了嘴,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这些马贼还真是狠!”霞姨不禁皱起眉头,扳过我的脑袋,还未等我有所动作,金疮药的粉末,已经纷纷倒在了伤口上。
“啊!”我禁不住惨叫出声。
“叫什么叫!”霞姨给了我一个重重的暴栗子,“挨打的时候都挺过来了,被马拖拽了那么久都没有死,现在开始叫了?憋着!”
“哈哈哈!”影儿终于又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只要咬住嘴唇,默默感受那药沫与伤口接触,所带来的沙沙的疼痛感。
如果此时有镜子,我一定可以看见自己的表情,要多狰狞有多狰狞,要多白痴,有多白痴。
“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直感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经被电得麻木了,疼都不疼了,终于听见了霞姨说“好”。
“呃。”我颤抖着身子坐起来,只感觉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在“跳舞”,起初被影儿发现的时候,也不觉得有这么疼,可是上了那金疮药之后,反而都像被刀割被针扎一样,又痒又疼。
“忍忍吧!年轻人!”霞姨一副长者姿态,“上了药,伤口才能好得快!”
“呃!”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听见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脸一红,我揉着肚子缩了下去。说起来,自从与那些村民分开以来,我就再没吃过东西,草丛里只有虫子爬行类和两栖类,我不敢尝试,所以到现在,五脏庙已经是四敞大开了。
“呵呵。”这次不禁是影儿,连霞姨也跟着发出笑声,“小伙子怕是几天没吃了吧?还真是够可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