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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举子 第1节

作者:爆炒小黄瓜 字数:18410 更新:2022-01-01 07:40:37

    不举子

    作者爆炒小黄瓜

    一

    秋收。

    正是农忙时节。

    张婶搬了个交椅,悠哉游哉地坐在田坝上,一边磕着新炒的瓜子儿,一边在腿上纳着鞋垫,手忙脚乱,一派好不快活景象。

    户长家媳妇路过时,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这般偷懒,小心被当家主母瞧见,断了你的腿”

    张家当家主母余氏是出了名的泼辣,曾为争一口气跟十里八乡的牙侩吵了三天三夜,搞得四周叫得上名头的牙侩见了她便绕着走。

    张婶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呸”一声吐出瓜壳,说道“谁说我偷懒,我这不在干活儿么。”

    户长媳妇奇道“你在干甚么活儿”

    张婶煞有介事道“看六娘子割稻呢,我怕有闲汉为难她,特特搬了个椅子到这儿来坐镇。”她又“呸”出一粒瓜壳,“咱们六娘子长得白白净净,可不能让闲汉欺辱了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户长媳妇一哑,不知该如何接话。

    张六娘的事,她是知道一点的。

    这娘子生得颇为坎坷。田野乡人,多数只养得起二男一女,超出这个数,便要杀之。张家在生六娘子之前,已有二男三女,多生一个就多一张嘴,所以张六娘一落地,余氏便要将她按进盆里溺死。

    乡间“生子不举”已成风俗。张老爷虽心有不忍,但也知道养儿不易,何况还是个女儿,于是由着余氏去了。

    至于为何张六娘没死成,是因被张老太爷拦了下来。

    张老太爷年轻时曾在东京做了一段时间的翰林编修,最看不惯乡野小人的“不举”陋习,见余氏如此之为,当场气了个倒仰,险些撒手西去。

    张老爷吓得立马拦下余氏,装模作样地呵斥了她一番,令她跪着到张老太爷面前去认错。

    余氏心犯嘀咕,不情不愿地放下张六娘,到张老太爷面前去跪了一夜,求得了原谅。

    张六娘便这么留了下来。

    不过命虽留住了,活罪难逃。余氏记恨张六娘害她跪了一夜,从小到大就没给她好脸色过,吃穿住行一直是能短则短,不能短也要短,完全将她当畜生养着。

    但不知是不是上天与张家开了个玩笑,如此贱养着的丫头,竟出落成了整个村最水灵的,不说那俏生生的五官,单论白嫩嫩掐得出水的肌肤,就晃得人眼晕神迷。

    户长媳妇怜惜张六娘,却明白这是旁人的家事,她一外人不好插嘴,于是支支吾吾地跟张婶打了个诨,下地忙活去了。

    张婶看着户长媳妇的身影,不知怎么原本悠哉游哉的心情陡然阴暗了下来,连带着嘴里的瓜子都不知味起来。她“呸呸”几声,放下布巾裹着的瓜子,到地里找张六娘麻烦了。

    张六娘才收好了半亩田,累得汗流浃背,黑发几乎都被浸湿了。汗水顺着她测量滑下,在下巴尖儿汇聚成一颗水珠,衬得她轮廓愈发鲜明好看,险些晃瞎了张婶的狗眼。

    后者嘀咕了一句“狐媚子”,撑着腰,大摇大摆地行至张六娘身边,陡然出声骂道“个懒蹄子,叫你割稻呢,你在作甚耽误了过秤届时有你好看”

    张六娘骇了一跳。

    她偏过头,见是张婶,轻轻松了一口气,小声说“我在割啊。”

    张婶阴阳怪气道“你的意思是张婶年老眼花,错怪了你那我问你,打了几亩的谷子”

    张六娘如实道“半亩。”

    张婶叉腰“你不残不病的,怎会一下午才割半亩稻还说不是偷懒”

    张六娘心说自己又不是庄稼汉,能割半亩稻已很不错了,张婶分明是刻意为难她。

    这些话她不敢说出口,便垂了眼,妆了怯懦模样“我再也不敢了”

    张婶见她示弱,心里愈发来劲,正要继续骂,邻舍田家媳妇看不下去了,扔了簸箕赶过来,凶悍道“吵甚么吵”

    张婶更凶悍地顶回去“我吵自家娘子管你甚事”

    田家媳妇不比得户长媳妇,是个不吃亏的,闻言轻蔑扫了一眼张婶,咂舌道“自家娘子你一下人也好称自家,我这是在替主子教训你哩。”

    张婶被噎得哑口无言。

    虽是在乡下,但也遵循“主下有别”,她呵斥张六娘确实是逾矩了。

    想了想,张婶悻悻瞪了一眼张六娘,拎着鞋垫走到田埂上,夹着交椅回家了。

    张六娘苦笑道“多谢田嫂相助,只不过一会儿等我回去,日子恐怕更难过了。”

    田家媳妇道“总比你一直受她欺凌好。”

    张六娘心道也是,便又朝田家媳妇道了声谢,低下头继续割稻。

    田家媳妇心疼她,见她的手被镰刀勒出一道道红痕,主动说“需不需我助你”

    张六娘微笑道“不用,田嫂自家还有农活哩。”

    田家媳妇哂道“家里男人多,活计分不到我头上。”见张六娘沉默不答话,她连忙换个话题,“听说昨儿个有官爷寻到你们家了”

    张六娘迟疑了一下,道“是知州老爷的人。”

    “知州”在乡里可是个稀罕人物,田家媳妇好一阵咂舌,半晌道“来做甚么”

    张六娘道“听娘说,是来议婚。”

    这下,田家媳妇是真惊住了“议、议婚”

    她眼珠一转,盯着张六娘片刻,许久突然福身道“那我可先在这儿恭喜六娘了”

    张六娘骇了一跳“你这是作甚”

    田家媳妇道“六娘出落得如此水灵,要议的,定然是你的婚。”

    张六娘可没想过这个,连忙摆摆手,央道“田嫂别瞎说我上头还有三个姐姐,娘怎么也不会先把我嫁出去的。”

    田家媳妇满不在乎道“乡间哪里来这些规矩”

    张六娘跟她说不通,余氏平日里管她甚严,一直把她当下人养着,别说嫁人,饥荒之时将她宰来吃都有可能。但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便是不孝,于是她唯有苦笑着摆摆手,低眉道“田嫂莫要再取笑我。”

    田家媳妇见她心情不振,内心生了悔意,正要好言安慰一番,谁知在这时,先前不甘不愿离去的张婶陡然返了回来。

    这次她却没了之前的无礼态度,整个人几乎笑成一朵黄金花,褶皱一层盖过一层,声音高昂得近乎尖锐“恭喜六娘子,贺喜六娘子,李家索的是你的名帖”

    “李”是那位知州老爷的姓。

    张六娘闻言有些茫然,到后来渐渐反应过来,手上一松,镰刀顿时“哐当”砸在地上。

    张婶忙殷勤地捡起来,一叠声道“这种粗活怎能让六娘子做呢,夫人正在找你呢,快回去罢。”

    二

    张六娘被张婶推回了家。

    她不敢确定张婶是不是在诓她若是诓她,她这般早早地回家,指不定被余氏骂成什么样。

    她心存迟疑,走路便慢了好几拍,一直到日落山头,才蹭回家中。

    余氏见她姗姗来迟,竟不生气,笑吟吟地抓了她的手,将她拉至屋里好一阵唠叨,大致内容不过夸她“福气厚”、“生了个好八字”。

    余氏向来喜骂她“福气薄”,是个“倒霉催”,张六娘见她如此打自己脸,忍不住疑惑起来,听她夸了好半晌,才慢慢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知州家的三少爷,缺个冲喜的娘子。

    说是“三少爷”,实际上却为正室所出的唯一嫡子,李大人稀罕得紧,从小到大钟鸣鼎食地养着,生怕哪里没惯到位,委屈了这衔玉穿金的娇贵少爷。

    此时大宋已禁了销金衣,李大人嫌其他衣衫配不上自家亲子,顶着被同僚举报的危险,买了几个织娘,专门安置在家中为三少爷做衣,称“只要不是紫服,甚么衣都做得”。

    不知是不是宠过头的缘故,及冠那日李三少爷生了场大病,从此只能靠参汤吊命。

    李大人为此是愁白了须发,寻遍名医,甚至远赴东京高价请来当地神医,但依然不见效。

    正途寻不着法子,李家便开始考虑邪魔外道起来。

    他先是找来了几个巫医在家里作法,无效;又叫了个茅山道士在坝中驱鬼,依旧无效;到最后拉了好几位瞎眼神算,一起为李三少爷算命,别说,还跟给算出了名堂需寻一位五月生的农家娘子为三少冲喜。

    五月生子可不是甚么吉利事,李大人有些迟疑,神算却道“就是要五月生的哩。不知大人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李大人起了兴致,道“说。”

    “否极泰来。”神算深沉道,“三少就是因过得太好了,才会生此大病,正需一个命不好的女子来压压他的福气。”

    这说法讨人欢喜,将厄运颠倒成了福气,李大人心中高兴,立即吩咐下去,在农家寻五月生的女子。

    然而五月生的女子,多半被弃了或是溺了。李家寻了整整大半年也没找着合适人选,内心正憋着气,来李家寻人只是走走过场,谁知还真给找着了一个五月生的女子。

    李大人顿时大悦,吩咐媒人赶紧去交换草帖,即日便要迎张六娘过门,又见张家贫穷,竟主动备上百亩良田、珠翠首饰、缎匹花髻,以“兜裹”之名赠给张六娘作嫁妆。

    大宋嫁女厚嫁成风,嫁资没有三十贯一般是嫁不了的,即便是在乡下,亦是如此。

    余氏省了好大一笔钱,家中又少了张嘴,还当上了官少爷的岳母,内心自然欢喜非常,连带着待张六娘都和气起来,柔声与她絮叨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叫她回房歇息去了。

    张六娘不用干活,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惶惶。

    她以为她一直会在张家过下人的生活,便没怎么在意自己下身的问题,谁知如今

    她暗暗叹了口气,心说千万不能被他人发现她是个“阴阳人”,自古阴阳有序,乾坤当道,若是被别人发现她竟阴阳合一,指不定会被怎样对待。

    她不,应是他,发愁地摸了摸下体,那物事越来越大了,素日里的裤子开裆,已是遮不住,张六娘只好取了针线自个儿缝上。

    不过缝上之后,他更觉得别扭了。张家不富,用的衣料皆是麻布缝制的,给张六娘的衣物更是最下等的麻布,粗糙得不行,磨蹭在上很是难受。

    但他自幼过的是女人生活,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实在太龌龊,便不敢再想,强忍着不适入眠。

    翌日清晨,张六娘被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唤醒。

    张婶在外喜气洋洋地叫道“六娘子,快来看哩李家的定礼来啦”

    说罢,不等张六娘回应,自作主张地开了门,径直走进来,扶他起来洗漱更衣。

    见张六娘仍要穿那麻布衫,张婶忙拦下道“如今六娘子身份非比寻常,哪能再穿这样的衣裳,我已备上罗衣,即刻为六娘子拿来。”

    张六娘从未受过如此待遇,愣了一愣道“你去罢。”

    张婶风风火火地去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捧起一件十幅罗裙走进来,讨好道“这罗裙虽旧了些,料子却是顶好,样式也不过时,六娘子将就着穿罢。”

    “将就”二字又骇得张六娘一怔,他赶紧摆了摆手,想说甚么,张婶却不等他接话,二话不说给他套上裙子。

    套的时候,张婶见他裤子有裆,便伸手摸了一把,疑惑道“怎地将裆缝上了”

    张六娘“”

    他脸唰的就红了,连忙推开张婶,支支吾吾片刻,语焉不详地糊弄了过去。

    又见张婶仍要接着为他更衣,张六娘立即起身,胡乱地拉起罗裙,挑了根络子系上,等一切都做好后,才磕磕巴巴地说“咱们去看定礼罢。”

    张婶顿时被转移了视线,欢欢喜喜地带张六娘出去,一边走,一边夸赞道“李家不愧为官宦人家,定礼丰厚实为我平生未见。”

    张六娘不由自主微笑道“应是如此。”

    出了门,只见余氏站在晒谷的大坝上,正低头把玩着一只红绿销金鱼袋。张婶见了又是一阵咂舌,道“竟是销金的物事”

    余氏也觉得稀罕,不过她不喜张婶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便斥道“我娘出嫁时,夫家下定礼亦是用的销金鱼袋,有甚么好稀奇的。”

    张婶自知说错了话,不再吱声。

    余氏打开鱼袋,从里面掏出一张烫金笺。她横看竖看,硬是没瞧出上面写了甚么,又不愿在下人与张六娘面前失了脸面,对张婶道“去寻老爷来,叫他来读礼物状。”

    张六娘轻轻咳了一声。

    余氏抬起眼,问道“怎么”

    张六娘迟疑片刻,道“我来读罢。”

    余氏高高扬起眉“你识字”

    张六娘道“认得一些。”

    余氏心里不悦,面上装出和颜悦色“我怎不知”

    张六娘小声道“悄悄学的”

    余氏心里更不悦了,心道一个女子学甚么字,简直是在作妖。但张六娘此刻身份不同以往,便强行抑下火气,将烫金笺扔给他,粗声道“你读罢。”

    张六娘又迟疑了片刻,道“不是应当去中堂”

    女方接受夫家定礼时,需至正厅告知天地祖宗后,才开启定礼盒,余氏这般行径已是不合规矩,若再在此处宣读礼物状

    余氏蛮不讲理道“正厅那是甚么地方,接见我父翁之时都没用那处,如今不过嫁个次女,用得着去正厅那般麻烦我说在这读,便在这读”

    张六娘不愿与她争执,心道随她去吧,正准备拆开烫金笺,突然被一声厉语喝止。

    原来,张老太爷也听闻了此事,日夜兼程从城中赶到乡下,谁知还未进门就听见余氏如此胆大妄为之言,整个人顿时气得毛孔通畅,呼吸粗重,二话不说拎起拐杖朝余氏扔来“村妇之见”

    余氏猝不及防,陡然被木杖砸了个正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傻了。

    张老爷闻讯赶来,虽跟余氏是一个想法,但为了自己“孝子”名声,亦跟着拎起了木杖,朝余氏狠狠砸去,怒骂道“无知妇人”

    余氏被砸了第二下,“唉哟”着回过神,泪流满面地窜逃。

    一时间坝中鸡飞狗跳,鬼哭狼嚎,好不热闹。

    三

    经此一役,余氏这才收敛了嚣张行径,服服帖帖地将定礼盒送到正厅,又服服帖帖地拜祭了天地祖宗,挑巾开启礼盒,叫张老爷解封诵读礼物状。

    张老爷咳嗽一声,肃容整装地拆开烫金笺,拖声唱起词来。

    起初他还有些漫不经心,毕竟张家祖上也有做官的,再加上大宋门第观念淡薄,农户做官并非甚么稀奇事,比起忌商清贫的官僚,他更爱家底丰厚的富贵人家。

    然而越读,他越是诧异,不知这李家是打肿脸撑胖子还是怎地,下的定礼竟意外的丰厚,虽比不得王侯世家,但在恭州一带,已可作为最好的定礼了。

    他不由带上了笑容。

    而余氏同样越听越欢喜,在心里飞快地打着算盘,默默算着进账了多少钱,等算完,她已满面笑容,抚掌赞道“真是个好夫家哩”

    张老太爷嫌弃她这副市侩模样,冷冷盯了她一眼。

    余氏霎时没了声。

    接受完定礼,接着便是回礼。余氏不舍到手的酒果菜肴又要送回一半,便吩咐下人随便仿制一份次的,以此滥竽充数,幸好被张老爷发现拦了下来。

    此时张老爷已对她彻底无言了,想呵斥但没词,沉思半晌,拎起灶下一根被烤得发烫的木柴,狠狠丢了过去,厉声斥道“蠢妇滚回去闭门思过”

    余氏哭号一声,跳脚躲开,哪知发髻太高被烫了个正着,顿时泛起一股焦糊味,她又手忙脚乱地摘下假髻,扔在地上用脚熄火。

    张老爷见她衣冠散乱尖声哭叫,倒尽了胃口,甩袖回房找通房不提。

    另一边,张六娘也很苦恼。

    李家为尽快迎娶新妇,顾不上脸面,将定聘三礼合为一礼下完定礼后,不等张家回礼,又接连下了聘礼、财礼,称过两日便派檐子来接张六娘。

    能嫁入这样的人家,张六娘自然很欢喜。

    但对方下了如此多的财力,迎他进门后要是发现他是个“阴阳人”

    张六娘很忧虑。

    大宋女子若无一定身家,是办不到户籍的,没有户籍,官府自然不会考虑他的生死,所以夫家若因他是“阴阳人”而杀了他的话,官府多半不会管。

    如此一想,张六娘更忧虑了,整日愁眉不展,一直到亲迎之日,容色方舒展了些。

    迎亲那天,余氏尽管头上砸了个大包,假髻也被烫糊了,但丝毫不影响她全身上下的喜悦之情。

    她一边拎着巾帕假哭,一边暗自算着财礼,真是越算越开心,到最后险些笑出声还好被张老爷瞪了回去。

    不同余氏的兴奋,张六娘则颇为伤感,同时又有些庆幸,心情就如打翻了五味瓶,十分难言。他沉思片刻,忽地朝余氏跪下,垂头道“女孩儿不孝。”

    他本想说“女儿”,但想了想,觉得自己此时已不能算作女子,便改称“孩儿”。

    余氏没觉察到他的异样。

    她有些发愣。

    虽这十七年来,她从未给过张六娘好脸色看过,但心里依旧是把她当女儿看待的。为人父母,哪有不疼惜子女的余氏只是迁怒张老爷让她在老太爷面前跪了一夜而已,真要论起来,她并没有多厌恶张六娘当然,也不喜欢便是了。

    思及此处,余氏叹了一口气,弯腰扶起张六娘。

    张六娘从未被她扶过,条件反射地就想后退,余氏见他如此惊惶,心里愈发怜惜起来,连带着语气也软了下来“过去之后,千万勿忤逆婆家,官宦家里繁文缛节甚多,比不得乡下,不可再像在家这般无规无矩了。”

    张六娘心说自己何曾无规无矩过,但他念在这是余氏有且仅有的一次关心,默默点头记下。

    女子一旦惆怅是很可怕的。余氏越想越伤心,垂泪道“娘亏欠你不少,幸好你嫁了个好夫家。”

    张六娘沉默着,摇了摇头。

    余氏不知想到了甚么,又破涕为笑,冲张六娘道“过去后记得生个儿子,有了子嗣你的地位便保住了。”

    子嗣

    张六娘一愣,随即猛地惊惶起来他一“阴阳人”,何谈子嗣

    余氏见他手突然间冷津津的,还道他要出嫁内心紧张,于是又笑着嘱咐了几句,一直到媒人轿夫上前,方才作罢。

    讨要完利市酒钱后,迎亲队伍飞快抬起檐子,朝李家方向行去。

    一路上,媒人尽心尽责地给张六娘讲解娶亲规矩,以防他一会儿闹了笑话。

    回到李家门首,迎亲队伍过了“拦门”,撒完谷豆,媒人请张六娘下轿,后者在两名靓丽丫头的扶持下,踏上青锦褥,跨过马鞍,进入中门。

    因李家急着给自家儿子冲喜,便省去了新妇“坐虚帐”这一节,直接行参拜撒帐之礼。

    等一切礼毕,便是新人结发合卺时。

    李三少喜静,整个娶亲过程便非常的安静,尤其是现在,等舅姑媒氏皆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他二人,就愈发静了起来。

    张六娘见他不动,他也不好动,只好低着头,默默等着。

    好半晌,只听那李三少道“抬起头。”

    张六娘闻言一顿,半晌微蹙着眉,慢慢掀开眼皮,抬起了头。

    一切便如时光放慢一般,李三少与张六娘对视的那一刹那,整个房间顷刻间静谧到落针可闻的地步。

    李三少怔怔盯了他半晌,忽地偏过头,低低笑了一声,拎起一旁用彩丝相连的酒杯,递给他。

    张六娘吃不准他这笑声是为哪般,纳闷地接下酒杯,正要一口囫囵饮下,李三少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凉凉的,不带一丝温度,仿佛久被病气浸淫,张六娘骇了一跳,还未说话,李三少骤然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合卺酒可不是如此喝的。”

    他的声音也凉凉的,如同一泓冰清清的水,缓而无声地浸入张六娘的耳畔,后者的脸陡然红了起来,磕巴了一句,说道“那、那应当怎样喝”

    李三少微微笑了笑,柔声道“我教你。”

    说罢,他低头一口饮下酒,张六娘正困惑他不也是这般喝的,嘴蓦地被堵上了。

    冷丝丝的酒水一点一点地滑入喉中,张六娘脸涨得通红,想推开他,却又不舍,这一去一来便成了欲拒还迎,李三少见状唇边笑意愈发地深,喂得也愈发地动情。

    等到酒水全部喂完之时,张六娘已被他推至了榻上。

    四

    李三少久病缠身,身子骨早就虚成了一具空壳,一口气推到张六娘已是超常发挥,叫他接着便提枪上阵,着实有点为难人。

    他不愿在张六娘跟前失了面,闷头一阵毫无意义地亲亲蹭蹭,好半晌,竟这么在张六娘身上泄了出来。

    李三少虽未收过通房,却也知道男人这般草率了事极没面子。他内心不愉快,面上装出一副温柔模样,故作轻佻地勾了勾张六娘的下巴,柔声说“睡罢。”

    张六娘哪里睡得着。

    他全身被李三少磨得燥热至极,热汗顺着鬓角缓而又缓地滑下,浸入有些发红的眼睛。

    李三少见此艳色亦是不想睡,但他深知,再这么下去,恐怕自己要交待在榻上了,便很有自知之明地说“今日太晚,明早再弄。”说罢,他自觉这句话损了男子气概,想了想,又勾了下张六娘的下巴,坏笑道,“届时滋味定让你难忘。”

    张六娘眼神一深。

    他喘着粗气,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李三少,漆黑眸里深深的沉沉的,仿佛望不尽头的茫茫夜色。

    李三少猛觉不对。

    然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自个儿肩胛已被张六娘伸手擒住。只见那白嫩嫩的、惹人垂怜的手,没怎么用力地一推,两人姿势便倏然颠倒了过来。

    李三少愈觉不对。

    他皱起眉,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张六娘,低声道“都说了明早再弄,你”

    张六娘死死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唇,好半晌身体猛地绷直,紧接着毫无征兆地低下头,吻了上来。

    四唇相接的那一刹那,李三少爷被亲得颇为躁动。他情不自禁地揽住张六娘的腰身,低笑一声,自嘲自己有些多虑了,不过是行个周公之礼么怕甚么怕

    这么一想,他有了些底气,费力撑起身,正要一鼓作气将张六娘压倒,对方的手已探入他衣襟,急不可耐地上下挪动。

    李三少轻笑道“娘子真热情”话到一半,他目光突然冷了下来,“动作这般熟练,不会经常与人如此弄罢”

    张六娘没答他的话,闷头弄得很是起劲,而李三少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连带着身上的欲火都消下去不少。

    他神色不悦地拽住张六娘的手,想跟他谈个明白,然而在这时,他下半身骤然一烫,像是有甚么物事顶了上去。

    李三少低头一看,便见张六娘柔嫩又白腻的双腿间,突兀地现出了小六娘精神抖擞的面孔。

    李三少“”

    他平生头一次,傻了。

    翌日清晨。

    李三少自碎骨般的疼痛中醒来。

    他费力睁开眼,艰难无比地撑起身,然而还未彻底坐起身,喉中便一阵难以忍受的瘙痒,剧烈地咳嗽起来与此同时,昨夜活色生香的场景猛地蹦入脑海。

    李三少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兀自在榻上生了会儿闷气,等人来服侍他洗漱,谁知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都无人前来,李三少的脸顿时更难看了。

    他何曾被人这般怠慢过

    李三少越想越生气,不顾腰腿刚经过一番“势如破竹”般的洗礼,冷着脸掀开锦褥,准备去找张六娘算账。

    因他初经人事,父翁一辈又自诩书香世家,不愿为他普及床笫之事,所以李三少并未觉得张六娘下身有甚么不对劲,只感觉心里怪怪的。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镜台前,拎起一件锦蓝背子“哗啦”一抖,沉着脸预备披上,就在这时,一双手突然环绕过他腰间,只听身后有一人轻声道“我来服侍官人罢。”

    那声音又清又柔,略带低沉之意,分不清是少女还是少年的嗓音,李三少却知这是张六娘的声线,闻言顿了一顿,将背子扔给他,硬邦邦道“你来罢。”

    张六娘低低地应了一声,垂下眼帘牵开背子。

    李三少见他如此乖巧柔顺,内心闷气去了不少,想了想问道“你方才去做什么了”

    张六娘一顿。

    他刚去奉了茶,虽受了李家姑婆的刁难,但她们的刁难跟余氏相比简直如垂髫之顽,因此没怎么在意,反而有些高兴,再加上昨晚初尝人事,他大胆要了李三少,内心滋味美不可言,一路上都是微笑着回来的。

    进门又见李三少一脸不悦地穿着衣,他心中柔情顿生,立时走上前服侍他。

    此时听李三少如此问,张六娘还道对方是关心他,唇边笑意更深,轻声道“去给婆母奉了茶。”

    李三少点头道“应是如此。”

    他略一停顿,板着脸偏过头,想斥责张六娘没有留下人服侍他自个儿先走了,然而一转眼,张六娘白皙而清瘦的脸颊便蓦地映入了眼底。

    对方微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替他系着丝绦。李三少这么望过去,只能瞧见他尖得能刺伤人的下颌,以及一双漆黑而幽深的眼睛。

    想起这双眼睛昨晚是如何专注而温情地盯着他的,李三少内心一热,所有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十分温柔地握住他系丝绦的手,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拉。

    张六娘疑惑抬起头,望向李三少。

    后者凑到他耳边,轻而又轻地咬了下他的耳垂,柔声道“距离午饭还有些时辰,娘子想不想再来一次”

    张六娘目光霎时一暗,但他念及李三少的身体,克制地摇了摇头。

    李三少低低一笑,认定他是欲拒还迎,便一把握住了小六娘,眼梢微挑斜看他,挑衅道“真不来”

    张六娘“”

    他脸一红,压低喘息了片刻,全身上下情潮在对方手中陡然翻滚起来,捣腾得他非常难受,又见李三少一直不停地撩拨他,终于“叮”一下欲望冲破了理智,反手将李三少横抱起来,送入了帐内。

    五

    转眼间,大半年过去。

    已入深冬。

    年关将至。

    半年里,李三少的身体越来越好,人也越发的神气精神,可把生母刘氏高兴坏了,将天地祖宗佛道俱谢了个遍,连带着对张六娘都和蔼可亲起来。

    然而这种“和蔼”只是暂时的。

    初始的新鲜劲儿一过去,刘氏便开始念叨起子嗣来,每隔两天就要在李三少耳边提一回,把后者弄得很不耐烦,回屋冲张六娘抱怨道“娘真是”为人子女,不好言父母之过,对刘氏的抱怨他只在嘴里支吾滚了一圈,重音全放在后面,“子嗣之事,怎可强求。”

    张六娘听见“子嗣”二字,目光茫然片刻,紧接着明白过来,抿了抿唇,低下头没吱声。

    李三少见他这副模样,还道他是在愧疚没能生出个一子半女,内心怜惜骤生,上前柔声安慰道“没事,我不是说了么,子嗣之事不可强求,咱们慢慢来便是。”

    一直以来,皆是张六娘在上李三少在下,这样猎奇的床笫位置,怎么能愉快地生出孩子

    张六娘听他如此讲,嘴角不禁提了一提,很快又平缓下去。

    李三少则直勾勾地盯着张六娘的脸。

    他家六娘子,真是越生越好看了,唇红齿白,眉目乌黑不说,光是一抬头一颔首,就能将人魂勾了去。

    他喉头抑制不住地一滑,凑上前,微偏过头,在张六娘脸上亲了一口,压低声音道“娘子,我们”

    张六娘别开头,目光迅速危险了下去,声音却很恭顺“书上说,不可白日宣淫。”

    李三少一愣,随即一秒变脸,一本正经道“谁说我这是宣淫先人有云,夫妇当以生子传嗣为重,贤子更要有继后世之能,我是在为李家的名声着想。”

    张六娘“”

    李三少凑得更近,头埋在张六娘颈窝,声音带了一点鼻音“娘子”

    张六娘推开他,闷闷道“我听不懂你在说甚么。”

    李三少难得见他如此风情,心里更痒痒,嘴上不要脸地直白道“生儿子。”

    这三个字简明扼要,一矢中的,张六娘明白后心情更闷,没留神说出了实话“我哪里生得出儿子”

    话一出口,张六娘便浑身冷汗地反应过来,正要开口弥补,李三少却满不在乎,以为他是害羞说的反话,顺水推舟地接道“生不出便生不出罢。”他在张六娘唇上啃了一口,黏黏糊糊道,“我只要你”

    张六娘一呆,眨眨眼,有些回不过神。

    李三少已开始对他上下其手。

    好半晌,张六娘眼睫一动,低下头攥住李三少不安分的手,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你真只要我”

    李三少含糊应了一声。

    张六娘盯着他的脸,心想能得此言,就算是即刻死去,也值了。

    他松开手,缓缓环住李三少的腰,低声道“我来伺候官人罢。”

    当天,李三少被伺候得很舒服,险些误了晚膳时辰。

    李家用膳一向男女有别,女眷有个专屋进餐。张六娘匆忙赶过去时,刘氏已吃完了,正坐在交椅上跟旁边一位官夫人闲谈。

    张六娘眼一扫,知那是邻县的知县夫人林氏,与刘氏关系甚好,今日来不知为何事。

    此时刘氏故意没瞧见他,他也不好坐下用膳,只能站在一边听她们交谈。

    只听刘氏问道“听说你们家又添了一儿”

    林氏道“庶子而已,算不得甚么大事。”

    刘氏羡慕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家妾已生了三子。”

    林氏闻言目光扭曲了一下,暗暗恨道就是因这骚蹄子生了三子,才让老爷极为看重她,平日里多留在她房,反而让她这个正室独守空闺。

    她心里恨意横生,面上却显得云淡风轻“乡下贱妇好生养罢了。”

    说完,她想起李家的三少夫人是乡下人,正想改口糊弄过去,刘氏叹了一声“若真是如此便好了,我家那个不争气的,进门都半年了,肚子里仍是无动静,看样子是个福气薄的,还比不上你家妾哩。”

    这是在暗讽张六娘连“乡下贱妇”都不如了,林氏不好接口,讪笑一下。

    张六娘目光骤然一黯。

    刘氏兀自感叹了一会儿,心里忽生一计,和和气气道“四娘,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

    “四娘”是林氏的小名,见知州夫人这么屈尊纡贵地问,林氏忙道“夫人请讲。”

    刘氏道“你家妾如此能干,不知能不能借给我们家三郎使使。”

    “借妾”、“换妾”在大宋是常有的事,且被文人墨客视为风雅之举。知州夫人发话,林氏莫敢不从,又心想,如此一来家里便除去了个大患,顿时喜不自胜,一叠声欢喜道“使得使得”

    两人各去了心头大患,又高高兴兴地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入夜,刘氏才驱人送林氏回去。

    林氏一走,房内刹那间静了下来。刘氏神色淡淡地饮了盅茶,方不急不慢地问一旁站得腰酸背痛的张六娘“我如此行径,你可有异议”

    张六娘低着头,没吱声。

    刘氏晓之以理“我晓得你为李家立了大功,将三郎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传宗接代乃是人之根本,我是迫不得已之举。”

    说到这里,她又动之以情“我也是女人,懂你的感受,所以没有纳妾,只是借了个妾来,届时那妾生的子,还得唤你为娘哩。”

    张六娘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说“六娘知道该以大局为重。”

    刘氏听他如此说,容色舒展开来,吩咐一旁的媳妇子去灶房热了热菜,叫张六娘吃了才放他回去。

    因白天累狠了,李三少回房等了一会儿张六娘,便等不下去,上榻睡了。

    张六娘进了门,骤然纳入眼底的,便是李三少的睡姿。

    他内心黯然,无可言说,掌了灯坐在榻边,一声不吭地望着李三少。

    昏黄灯火下,只见李三少肤色白皙,轮廓鲜明,眉眼秀致又俊朗,身段笔直而修长对方常道他好看,却不知自己最具风情。

    张六娘看着看着,呼吸便乱了,他低下眼帘吹了灯,随手将灯盏置一边,翻身上去抱住李三少,闷头亲他。

    后者睡得迷迷糊糊,陡然被压住,还道是鬼压床,勉强睁眼一看,却见是张六娘,心下一松,顿时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张六娘有些落寞地亲了片刻,内心忽生悲意。

    他垂头,伸出手指压了压对方的嘴唇,心里简直五味杂陈。

    对方终究不是他的。

    就算说了只要他,也不会只有他。

    张六娘沉默了一会儿,茫茫然间,他觉察到自己内心于无尽悲伤之中,突然破开了一小口,钻出了一缕幽暗的火苗,无声炙烤着他。

    他低下头,没有声息地盯着李三少,脑海里不着边际地飘出一个想法若是杀了他会如何

    杀了他,他便不会有妾,也只能有他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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