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越然哭笑不得,有时看着圆圆发呆,这么可爱有灵气,哪怕它就一直是个白球自己也认了。然而让他欣喜的是,圆圆的胎膜正在一天天地变薄,有时感觉使劲儿戳一下都能戳破。
圆圆给他带来了很多乐趣,但虚桐却让他内心沉重。
生产的消耗实在超出了二人的想象,一连好几天虚桐仍是浑身僵硬无力,到最近才勉强能动,但还是虚弱得厉害,即使段越然尽可能地用各种方法给他补,效果却不大。
虚桐自己也没想到恢复的过程会这么艰难,他原以为只是法力尽失,可如今看来,说不定还会发生些他意料不到的事。但他现在很乐观,既然预料不到,他便什么都不想,跟段越然和圆圆在一起,哪怕多一刻都是好的。
两人虽然暂时没交流,但段越然也是这个想法,对虚桐现在的身体他常常感到无能为力,可他从没气馁过。可以说,他也是个执着的人,只要自己一直努力下去,不相信会没有结果。
到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有一天虚桐突然对段越然说圆圆该出来了,然后把手掌覆在白球上面来来回回地轻轻抚摸。段越然很奇怪,问他在干什么,答曰要助圆圆一臂之力。段越然问不是说过要自己出来才行的吗,虚桐说时机到了,只是怕圆圆力量太小冲不破,这才帮它。
胎膜破的一瞬间段越然眨了下眼,紧接着那层白膜就消失不见,但他顾不上这些,因为水盆里有一个小小肉肉的东西正睁眼看着他。
段越然凑过头去,真的很小啊虽然没上称,但感觉比他在论坛上看的一般大小的初生婴儿要小一些。不过让他安心的是,这孩子看起来确实是个人,而且
圆圆冲着段越然和虚桐咯咯地笑起来,小手小脚在水里扑腾,身子扭动,还会翻身
段越然吃惊了,将小肉团抱起来,用柔软的棉布浴巾给他擦身上的水,然后拿出小被褥准备裹。被仙气笼罩过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虽然体型小,但会笑会翻身,跟三四个月的宝宝一样
虚桐却突然失落地说“若不是我法力低微,圆圆如今肯定会的更多”
段越然一愣,揽住他的肩安慰道“别这么想,只要你没事宝宝健康,我就心满意足了。”
虚桐勉强笑笑,“不过圆圆在婴孩时期学东西会比一般的孩子学得快”
“是吗,”段越然应着,手法熟练地把圆圆裹好,指头点点那胖胖的脸蛋,嗯圆脸大眼睛撅嘴胖脸蛋,很像虚桐,“圆圆看,我是爸爸,这是妈妈。”
段越然一指虚桐,虚桐连忙纠正,趴过去看着圆圆很认真地说“圆圆听我的,我是爹爹。”
看着这场景,段越然突然觉得虚桐是在照镜子,只不过照过去比例缩小了。
他们给圆圆取的大名叫段天赐,因为段越然说,得到虚桐得到孩子,得到现在的一切都是上天赐给他的,他虽然不信鬼神,但是由衷地感激。
段越然笑着打趣问虚桐有没有母乳,说得虚桐脸红得简直要滴血。其实在这种时候段越然总会突然患得患失哀伤起来,因为他很怕,这家伙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圆圆一出生段位就高,虽然活泼闹腾,但也很乖巧,段越然一边在母婴论坛上取经一边摸索着照顾,渐渐有了很多心得,也不算太辛苦。
他不知道虚桐心里的担忧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总之有一天,虚桐突然拉起他的手,说起了自从孩子出生后他一直避而不谈的话题。
“越然兄,我不是神仙了,以后也再没办法做神仙了。”
段越然一愣,虚桐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少难过,但他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我不是神仙,就没办法把你拍坏的照片变好看,也没办法想你了就立刻能见到,你有危险了我也不能过去帮你,想躺在床上挥挥手就关灯关门也不行了”
“桐桐”段越然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才说,“也许我说这些话很自私,但我要告诉你,你是什么我真的不在乎,我只想能跟你一直在一起就好。”
虚桐摇摇头,“你不是自私,其实我现在也想通了,不能做神仙,是我没这个缘分,我也不执着了。可现在我担心的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陪着你和圆圆多久”
段越然心里一滞,手猛地抖了一下。
“生圆圆的时候,我力量不够,所以动用了体内最强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仙气,它们本来寄宿在头发上,但是用完了,头发就成了这样,”扯了扯自己干枯的长发,拉起段越然的手放在胸口继续说“神仙之所以存在,靠的就是元神,我的元神就在这里。但前后两次受了损伤,如今只能靠体内仅存的一丝微弱仙气勉强支撑着,可最近我发现那微弱的仙气也在慢慢流失,虽然预料不到具体的时间,但总有一天它会消失殆尽,到时元神被毁,我就不存在了”
前后两次受损一次是刀伤,一次是生圆圆,但仔细一想,整个怀孕的过程对他来说也是巨大的折损。段越然发现自己这时候什么也说不出,只是心痛,心痛得厉害。
当时那刀真插在自己身上就好了,那点儿皮肉之痛跟现在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只要跟虚桐在一起,哪怕遭报应也不怕,可当这些报应都应在虚桐身上的时候,他哪儿还有底气说出这种豪迈万丈的话
都是放屁吧,事情不发生,怎么说还不是图一时痛快
可当事情摆在眼前,尤其是你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就会发觉,其实自己比孙子还孙子。
虚桐突然笑了,戳戳旁边熟睡的圆圆的脸,“我本不想说,只是怕真有那么一天,来不及跟你说明情况,让你没有心理准备。其实我早想好了,跟着你和圆圆,能多留一分一秒我都很高兴的。”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神仙生病受伤当然要神仙来医治,只可惜”
段越然低下头,总觉得是自己害了他,当初那不染纤尘无拘无束的虚桐,还能回来吗
“嘿嘿,”虚桐又笑起来,抓了抓脑袋,“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当初我从荷叶中幻化而成,苦心修行,不见天日不见人烟,一坐就是百年;修个劫数就有资格做最低阶的仙君,我便跳入修劫池中,投入人间战场,七日七夜不眠不休,粒米未沾,只进过几口水,最后落得万箭穿心被战马辎重碾过的下场。因为是历劫,我精神尚存,便要生生扛过那些煎熬和痛楚。可五百年一晃而过,我究竟得到了什么如今才知道长生不老、羽化登仙,其实比不上你对我的一个笑容、一句爱语。”
段越然鼻子一酸,眼眶湿了,他偏过头,只是将虚桐的手掌握得更紧。
“你我的相遇,在这广阔的三界之中,不过是万千尘埃中的一粒,但对我们来说,却是最重最大的事。这种最珍贵的感情,尚有许多人未曾找到,所以,比起千年孤寂,一瞬的幸福就好似可遇不可求的赏赐。给圆圆取名天赐,不正是此意吗有他延续生命,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段越然一直沉默着,跟一个神仙讲时间讲空间讲生命,他的理解自然很狭隘,关于感情的论断,也无法那么豁达。爱一个人,就是想一辈子跟他在一起,这究竟是正常的要求,还是贪心
虚桐说这些话,是真地看通透了,还是仅仅为了让他放宽心
这天晚上段越然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跟虚桐交待了一声,说临时有事就出了门。段越然很久没去上班,虚桐也没多问,虽然他很虚弱,但照顾自己和圆圆还是没问题的。
段越然出门就开上小蓝去了城郊的旅游景点,一个佛教道场,一个道教到场,他不知道虚桐究竟归哪个口儿管,所以决定都去拜一拜。心诚则灵,佛祖神仙一定会原谅他这个走投无路的人。
昨天虚桐说了那么多,目的不过是劝他顺其自然,但他做不到。
即使现在这仓促行为也不见得有效,或者说也是自私的表现,但是他不想,他真的不想让虚桐让那个有些自以为是,看起来却笨笨傻傻喜欢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脸唧唧喳喳看电视的家伙就这样消失,仿佛他从没有来过。
他怎么会没来过那天他明明就蹲在桌子底下,越然兄越然兄地叫着,说一定要给自己寻个好娘子。只是娘子找到了,为什么却留不住呢
作者有话要说桐桐呜,让越然兄感动死了
40、结发
“天庭上有个送子大仙叫虚桐,一年多以前他穿越到我家,后来我们相爱,还有了孩子。为了生孩子,他耗尽了自己的仙气,他说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最后元神无法支持,他就要消失了。佛祖,其实从我们相遇开始他就一直很被动,有今天的结果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很爱他,想要跟他相守一辈子,现在看来大概不可能了。我已经没有奢求,只希望他不要死不要消失,哪怕以后不能跟他在一起,哪怕他要回天庭也无所谓,希望佛祖救救他只要,只要能让他活着,那么我自己这后半辈子都交由佛祖处置,怎么样都可以。”
段越然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却是第一次诚心诚意地跪在这里。现在是旅游淡季,游客不多,他一直跪着,也不妨碍别人。闭着眼睛心中默念这段不伦不类的词。佛祖宽容慈悲,一定不会跟他这个可怜的门外汉计较。
大殿里几个扫地上香油的和尚来来往往,布鞋在地板上发出不易觉察的轻响。或有几个人看看挺直身板跪着一动不动的他,眼神中既有不解,也有赞叹。
一天跑了两个地方,上了柱高香,回家的路上他还在想,以后每月初一十五都要来,这回是第一次没经验,下次该备的香果贡品一定不能少。
按日子算虚桐已经出月了,但段越然每天还是好菜好饭补着。虚桐觉得浪费,因为无论他怎么吃都是杯水车薪,根本补不回来。可这是唯一能让段越然稍微安心的方法,所以他一直照办。
今天段越然不在,他一个人在家看孩子也挺自在的。按时喂奶喂水,看圆圆抱着奶瓶喝得咕咚咕咚他就很有成就感。这么大的孩子还是以睡觉为主,虚桐一手摇摇篮,一手晃拨浪鼓,叮咚叮咚的,嘴里还哼着歌,婉婉转转的调子,是曾经在天庭时听小莲唱过的,他学了好几天,只记下几句。
圆圆睡着了,他就自己摆弄拨浪鼓,这花花绿绿绿的玩意儿他也很喜欢。还有刚才唱的那首歌,等段越然回来不如也给他唱唱,当初小莲还夸自己唱歌好听呢。
他扭头看看窗外有些灰蒙蒙的天色,看着看着就忘记了眨眼,然后眼睛又痛又酸,赶紧低头揉揉,手背上似乎有些湿热的液体。哎这样的日子,他还能再过多久
又晃了晃小摇篮,孩子正在里面睡得忘乎所以。圆圆啊,真想看着你长大
一定要比爹爹我聪明,知不知道
虚桐突然站起来,把段越然买给他的衣服找出来穿上,又把头上的银簪子拔了,一头长发散落下来,不似当初那般柔软黑亮。他在镜子前坐着,及腰的长发拢到身前,手上拿着剪刀,比划了半天,却始终舍不得下手。
他一直觉得长发比短发好看,可如今顶着这头头发,除了伤感还能怎样
“你在做什么”段越然正好回来,看他手上握着剪子,吓了一跳。
“越然兄回来了,”虚桐回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想把头发剪了。”
“你不是喜欢长头发么怎么突然要剪”段越然走到他身边坐下,看了看摇篮里熟睡的圆圆,抬手抚摸那一头长发,开始后悔刚才不经过考虑的问话。
虚桐故作无所谓地耸肩,“反正留着也没用了,麻烦。”
沉默了一会儿,段越然拿来他手里的剪子,淡笑道“那我帮你,后面你看不到。”
他不会剪头发,但这么长的头发剪成短的,从脖子根那儿先来一剪子肯定没错。剪子很快,咔嚓一声下去,虚桐的头发断成两截,抓在段越然手里的那把很长,活像一根马尾。
看着镜中忽然变样的自己,虚桐笑了笑,刚到耳垂下的齐短发,看起来像个小姑娘。段越然又按男士的普遍发型修剪了一下,再后面他就不会了,说是要带虚桐去美发店弄弄。
虚桐同意了,但临走之前,他将那身象征着送子大仙身份的三层水绿色轻纱袍子认真地叠好,和自己那大把头发一起,放进大衣柜的最下层。
看虚桐的举动,段越然突然想起了什么,把自己头发也剪下来一撮,和地上虚桐的头发混在一起,找了根毛线缠好,递给虚桐看,“这样,我们就是结发夫妻了。”
虚桐脸色微红,小声道“是结发夫夫。”
两人把圆圆裹严实抱着一起出去,发型师不住地赞叹虚桐的脸型比圆规画得还圆,说得他一阵羞涩。后来就按着圆脸剪了个清爽的碎发,段越然看看他,跟古装版完全是两个感觉。
发型师又说虚桐发质不好,应该定期做护理改善一下。虚桐本来想做的,无奈段越然说今天还有事没时间,下次再来。虚桐抓抓脑袋觉得奇怪,今天还有什么事
出门结账时他才知道随随便便剪一个头就要三十块钱,好贵记得段越然脚骨折时,他去超市买菜,三十块能买好多呢。想到这里不禁庆幸没做那个护理,否则一定更贵。
路上虚桐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也没注意,车子停下的时候,才发现面前的是个金店。他抱着圆圆,段越然拉着他,走进店里只觉得满眼金灿灿白花花的。
“越然兄,来这里干什么”
“等下你就知道了。”
段越然在一个柜台坐下,售货小姐立刻笑盈盈地上来问他需要什么。
“想看看婚戒,白金镶钻的,先拿个男款的看一下。”
售货小姐立刻推荐了好几款,很专业很细心地介绍每款的长处和区别,分别让段越然试戴。段越然对首饰并不热衷,觉得简单大方就可以,大概挑了挑,然后把手伸到一脸茫然的虚桐面前。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喜欢吗”
虚桐怔了一下,“啊,很好看的。”其实在他眼里,这里所有的都好看。
段越然点点头,“小姐,这款戒指有小一号的吗”他记得,虚桐的手指挺细。
“有的,您稍等。”售货小姐有些疑惑,买的是婚戒,男款的必有搭配的女款,这个人不要女戒偏偏要小一号的是什么意思但她仍是很职业地微笑着,将盒子放在段越然面前打开。
段越然捏住那枚戒指,对虚桐说“手伸出来。”
虚桐正左手拖着孩子,右手护着,此时很自然地就伸出了右手。
“伸左手。”
虚桐一愣,将圆圆倒了个手,左手摆在段越然面前。
段越然很满意,抓起他的手掌,把小号戒指从无名指套了上去。
虚桐顿时怔住,好像明白了什么;售货小姐的脸色变了,恍然大悟。
“不错,刚刚好,那就它吧。”段越然自言自语,把两人的戒指都卸下来,交给售货小姐,“就这一对,帮我包起来开票吧。”
售货小姐在震惊中办完了购买手续,最后装袋交给段越然说欢迎下次光临的时候舌头还有些打结。虚桐更是震惊,抱着圆圆跟在段越然屁股后面,想问一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上了车段越然笑着揉他的头发,虚桐的疑惑,他早看出来了。
“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结发是古代礼节,买戒指是现代礼节,以后戒指要一直戴着知道吗”
虚桐点点头,半晌嘟囔起来,“可是好贵啊。”
“这是大事,一辈子只有一次,贵是应该的。”
虚桐撇撇嘴,心想越然兄说得也有道理。
“明天我就要开始上班了,你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小心点儿。”
“噢,我知道。”虚桐点头,段越然确实该上班了。
他看得出来,自从宝宝出生后,宝宝和他的吃喝用度,段越然从来不手软,什么好买什么。家里的一切开销都归他,车子要养,好像每个月还要给父母寄回去一些钱。以前这些事他从不关心,但现在渐渐知道了。他还听说养一个孩子特别费钱,尤其是以后上了学更是大头。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口“越然兄,以后我们还是节省一些吧,毕竟需要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了,尤其是我,其实我怎么都过得去。要不等我身体好一些,我也出去寻个活计。”
说是这么说,他自己知道,身体好一些,怕是不可能了。
段越然笑,“瞎说什么呢,我上班,你就好好待家里,孩子现在离不了人。等我再奋斗上几年,以后混个总编主任什么的,就比现在赚得多了。就算是现在,我养你们也绰绰有余。”
虚桐知道他说不过段越然,埋头想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在空中画了个圈,“如果说昨天我的元神有这么大,”段越然看看他,想了一下那个圈的大小,大概是个脸盘,“那么今天就只有这么大,”虚桐又画了一下,圈比刚才小了些,“所以,等过几年你做了总编主任,不知道我还”
段越然握方向盘的手一抖,车子猛地一震,虚桐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连忙抱紧圆圆。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段越然目视前方,表情镇定,只是觉得自己发声有些困难,“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要高兴。”
虚桐沉默,戳了戳圆圆的脸,睡梦中的圆圆不高兴地撅了撅嘴。虚桐笑,段越然总说圆圆很像他,如果他也有小的时候,应该就是这个样了吧。
晚上回家他们做了,在特殊的日子里做这件事也有着非凡的意义。段越然怕虚桐身体吃不消,动作很轻很柔,看到他因为自己的爱抚而浑身呈现粉红色便更是不能自已。
突然恨起自己曾经的游戏人生,虚桐给了他全部,而他,却不是百分之百地回报了。
那就把自己的整颗心给他,这辈子给他,下辈子也给他,这样的补偿,够不够
最后两个人酣畅淋漓地抱在一起,段越然咬着他的耳垂,动情地说“桐桐,我会尽我所能,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好好的,一定”
虚桐往段越然怀里缩了缩,伸出手描摹着窗外的天空,那句话给了他很大的震撼。那些星光背后,有另一个世界,原本是他的归宿,而如今,他有了更好的归宿。
修劫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这回他真有另一条出路
作者有话要说唔最近总是有种淡淡的忧伤望天
41、奇遇和偶遇
段越然和同事站在病房里,看着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人,不禁唏嘘感叹。报社每天要接很多新闻采访,但真正刊登在报纸上的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很多新闻因为各种客观原因不能公开发表。
比如眼前这个男同性恋,交往了一个男朋友,结果被骗钱骗身体骗感情,相依为命的母亲本来就有病,知道真相后心脏病突发去世,他简单料理完母亲的后事,自己也一病不起。当时是邻居好心送来的,说明情况后就走了。可能因为他性格内向,没朋友,住院期间一直没人来看他。
医院说他身体已经没问题了,但就是醒不过来,账户上为数不多的钱花光,医疗费没法支持,医院只好找来媒体,看能不能在保护当事人隐私的情况下想个募捐之类的办法帮他凑医疗费,毕竟这年轻人确实太可怜了。
跑社会新闻的记者几乎每天都要面对人生活中最凄苦最无助的一面,可偏偏大家都是感情动物,麻木不了,只能一遍遍承受,然后一次次让自己的心变得坚强。
而对段越然来说,这不仅是同不同情的问题,面前这个人让他足足愣了五分钟还没反应过来,因为他居然跟虚桐长得一摸一样就连名字都很像,他叫许桐。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应该是这个许桐因为久病的缘故,脸上很干很瘦,有些变形。
难道世上每个人在天上都有相对的一个人虚桐穿越而来是意外,眼前这个才是人间的虚桐为什么每一个他都这么命苦
同事跟院方的交涉他已经无心参与了,只是隐约听见说这个问题他们会一直关注,一定会想到最好的办法,希望院方继续给予积极治疗。回报社的路上他还在神游天外,看着相机里那个和虚桐长得一摸一样的家伙,越来越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这两个人,一定有联系。
随手拨了虚桐的电话,不久前他也是那样虚弱地躺在那里,好像随时都要闭上眼睛。所以现在哪怕一刻听不到他的声音都不放心。
电话里的虚桐心情不错,笑嘻嘻地说圆圆醒了,正哄他玩气球呢。随后段越然便听见听筒里圆圆那独有的甜美的叫喊声,想起那一大一小十分肖像的两张圆脸,不禁微笑出来。
“圆圆乖,不许跟爹爹抢电话哦,是爸爸打来的,你要不要跟爸爸说话”
听到这句,段越然脸上笑容更胜。
停了几秒钟虚桐又说“他玩气球玩得高兴呢,顾不上你。”
“没关系,我没什么事儿,就问问你干嘛呢。我挂了,你小心点儿。”
“噢,那你上班也小心。”即使段越然看不见,虚桐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还有啊,晚上吃什么呢我先把菜洗好切好,你回来炒一下就行了。”
“我记着冰箱里有香菇青菜,还有西葫芦吧,正好做两个菜。”
“知道了,那你继续忙,再见。”
挂掉电话,段越然笑意还没退,旁边同事就凑了上来,笑得诡异“小段,跟女朋友通电话”
段越然愣了一下,随即晃晃无名指的戒指,“不是女朋友,是媳妇儿。”
“媳妇儿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前一阵,没办仪式。”
这话一出来整辆车都躁动了,怪不得他之前请了那么长时间的假,紧接着又纷纷责备他太低调太不够意思居然连结婚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说,他们又不是掏不起礼钱,一定是他太抠口连个像样的仪式都不给女方办,实在不像话。
段越然从无数怨声载道中爬出来,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淡笑说“他们家父母都不在了,就他一个,他也是个简单的人,太复杂的受不了,所以主动要求不要仪式,就前阵子去旅了下游。”
这话说的七真三假,却也让同事们恍然大悟。段越然又说确实是他疏忽了,改天一定请同事们好好吃一顿。同事们连连叫好,还说让他把媳妇儿也叫上大家见见,段越然想起虚桐那总是茫然的眼神,便说他是个很腼腆的人,不喜欢出门,到时候再看吧。
同事们有的失望,有的忍不住猜测起段越然到底捡到了个什么样的宝。
只有段越然一人一路上莫名的笑着,有媳妇儿的感觉,真好。
晚上回家抱了一会儿圆圆就开始张罗着炒菜,但圆圆很黏他,使劲儿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小腿踢着还不停地点头努嘴,意思是要跟段越然一起去厨房炒菜。段越然哄他,说厨房油烟味太重,你进去会被呛得不停打喷嚏,说着还夸张地做了几个打喷嚏的动作。
圆圆有些紧张,虚桐便趁机把他抱回来,说我们俩就站在外面看爸爸炒菜,还能闻见饭菜的香香,可好可好了。几乎没有人能对虚桐那笃定而认真的眉眼有抵抗力,圆圆也一样。虚桐又给他塞了个奶嘴,他便吧唧吧唧地咬着,看段越然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时不时咯咯笑几声。
吃饭时段越然问虚桐今天感觉怎么样,因为他发现他稍微累一点儿就会有头昏无力的症状,虚桐说没事儿,还说圆圆特别听他的话,只有在段越然面前喜欢撒娇闹脾气。
段越然不再说什么,低头吃饭,一边吃一边想,难道虚桐和那个许桐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之前一直都好好的,许桐病了昏迷不醒,虚桐的身体也跟着受连累
虽然这想法天马行空,但现在的他对大千世界无奇不又实在是体会太深。
吃完饭哄着圆圆睡了才把今天的奇遇告诉虚桐,还拿出照片让他看,虚桐也很震惊,认认真真看了好一会儿,又托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说那个人应该就是自己,可能是自己的前世或者后世,或者是自己历的一个劫。本来他们应该处于两个平行空间,因为意外穿越,居然遇见了。
虚桐说想见见这个人,段越然同意了,就挑了最近的一个休息日,一家三口一起去。
媒体做了一定的努力,考虑到当事人还在昏迷,没有首肯,因此并没有完全公开信息,照片也隐去了,事情的真实程度也做了一定修改,短期内募捐的款项虽然有限,但也能勉强支撑许桐的住院费和日常治疗。段越然这次去的时候特意带了些钱,毕竟,一个跟虚桐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甚至就是另一个时空中的虚桐,他不能放任不管。
临走前还特别给虚桐改了装,毕竟相貌问题让别人看出来就不好了。车上虚桐坐在后座抱着圆圆,一直蔫蔫的。其实自打段越然跟他说了这个人的事他心情就不好,太可怜了。
比他更孤独更寂寞,被喜欢的人伤害,如今一无所有,不愿醒来,也是应该的。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其实就是自己。
在天庭时,听说但凡修满三个情劫,修行便能再提高一个层次。算上段越然和昏迷不醒的这个,已经是两次了,只是想来他修情劫也没用,反正已经做不了神仙。
想着想着就到了地方,走进消毒水味道浓重的走廊,越来越紧接那个门的时候,虚桐竟紧张起来,手心冒汗,牙齿也打颤。努力抱紧圆圆,紧跟跟段越然,仿佛这样就有了依靠。
把立领和帽子又拉了拉,大墨镜也戴好,感觉自己很像电视上的明星,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进门时,虚桐浑身不自觉地颤了一下,这个感觉跟看照片不一样。躺在那里的明明就是自己,心跟着他痛,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此时好像正在自己身上重演,感官的融合是不会错的。可如果那个就是自己,那么站在这里抱着圆圆的又是谁呢
就那么睡下去,永远不会醒来,永远也不会
紧贴着圆圆小身体的心脏怦怦跳得厉害,也闷得要命。眼前一黑,人就站不住了。
“嗯”忍不住呻吟一声,虚桐连退几步,一手支着头,身体摇摇欲坠。
“怎么了”段越然连忙扶住他,再一看,圆圆那家伙正睡得美呢。
“唔,没事儿,有点儿头晕。”虚桐靠在段越然身上,眼睛似睁非睁。
“那我们走吧,去车上休息一会儿。”看虚桐脸色很差,段越然担心起来。
虚桐点头,他抱着圆圆,段越然搂着他,三个人往外走。最后隔着病房门上的小玻璃看了里面昏睡的人一眼,感觉很奇怪很奇怪。
段越然没着急走,让虚桐喝了点儿水,在车上给他按太阳穴,按上一会儿,脸色总算红润起来。
“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嗯”虚桐撅着嘴想,“按理来说,不同时空中的同一个人是无法相见的,那么意外相见后有些不适反应,也很正常。”
“那这件事你怎么看”
“他就是另一个我,没错的,可是究竟要怎么做,我一时之间还想不到。”
段越然笑着揉他的头发,“别着急慢慢来,现在很多人都捐款,我也会努力帮他治病,希望他尽快醒过来。其实我一直怀疑,是不是他好了,你也就跟着好了”
“唔,有这个可能。”
得到这个论断的段越然心情好了一些,换言之,只要那个许桐还活着,虚桐就不会消失,这就好了,单单是时间问题,不管多久他都愿意耗。
“越然兄,还有一个事情,我最近一直觉得不妥。”
“什么”
“圆圆是你的长子,这件事,你是应该告知你父亲母亲大人的吧”
“啊,是,”段越然愣了一下,应道,“我也想过,但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也对,是不好说”虚桐自言自语,单单相处的是个男人就很登不上台面了,更别说这孩子还是一个神仙以那样古怪的方式生下来的,“想必老人家们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不过越然兄你不用顾及我,我什么都不在意,你看怎样好说,有了适当的时机就说吧。”
段越然沉默一会儿,轻声道“其实我很想让我妈看看你这个媳妇,她会喜欢你的。”
虚桐的脸顿时红扑扑的,低下头小声说“越然兄放心,我也一定会孝敬长辈。”
临到家时段越然看油表,说车子快没油了,打算把虚桐放在小区门口,让他先回去休息顺便给圆圆喂奶,自己再多开一个路口去加油。
虚桐说好啊,也没让他开到小区,就在离小区很近又能直接去加油站的岔路口停下来,免得再绕路。这里离小区也就是一百米的距离,虚桐小心翼翼地抱着圆圆,两手轻轻摇晃,嘴里还低低地哼着儿歌,是他最近上网学到的,据说好多小婴儿都喜欢听这个。之梦 雪儿整理
墨镜和帽子掩盖了他的表情,否则这孩子认真哄孩子的情景一定会引得路人驻足观看。
其实虚桐这会儿心里可高兴了,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抱着圆圆他就没由来的踏实。虽然段越然说圆圆像他,他却总能在圆圆脸上身上找到段越然的影子,所以一个人带孩子也从不寂寞。
有些人天生眼神好,看了一遍东西就是化成灰也能记得,当然,这也必须是那东西值得记忆。就如现在,本来抱着圆圆走得正高兴的虚桐无意间瞥见不远处那个一脸五味杂陈但总的来说是欣喜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人像这边走过来时,本能地就想逃跑。
只是他反应慢了,那个人快步过来,长臂一伸攥住他的手腕,正是黄靖。
“桐桐,好久没见你了,我很想你。”
啊一上来就是这句话,虚桐觉得自己脑袋都快裂了。在这儿遇到黄靖并不奇怪,毕竟他们两个小区紧挨着。要不是他天天足不出户,估计早遇上百八十回了。
但问题是前阵子把他电话拉进黑名单才杜绝骚扰,可为什么要在自己几乎忘记他的时候再遇到只这么一眼,曾经对自己愚蠢的痛恨和所受的伤害又原封不动地袭击回来,好像从未消退过。
更加重要的是,现在自己不是神仙了,对付他恐怕有些吃力。
虚桐什么也没说,猛地甩了他的胳膊走掉。
可黄靖又执着地把他拽了回来,“桐桐你听我解释,那件事真的是误会,这些日子我都快恨死我自己了,相信我,我是真心对你好的,我真的喜欢你,我爱你。”
心里狠狠“呸”了一口,这些话他只喜欢听越然兄说,从黄靖嘴里说出来简直恶心人。
“你放开我,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要是不认识我就不会一直逃避你心里还有我”黄靖怒吼。
这话把虚桐惹毛了,他停下步子,嘴微微撅起,抬眼恶狠狠地看着黄靖,只是因为墨镜挡着,那眼神无法完全传递过去。
“我心里还有你你放屁当初被你骗是我笨是我傻,但我绝不会第二次上当受骗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夜里在小巷袭击越然兄的人就是你指使的我有证据你再纠缠不休我就报警一定让你坐牢”
虚桐喊得很大声,他着实生气了。
仔细一想,没有黄靖段越然就不会被埋伏,他也不会受伤,他不受伤就不至于现在数着天数过日子,时刻担心跟段越然分开。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的蠢笨,但看到这个人就是恨得牙痒痒
“不论你相不相信,我最爱只有越然兄这是我们俩的孩子,我给他生的,这就是我爱他的铁证”虚桐双手往外一伸,露出圆圆的脸。胸膛鼓鼓的,在气头上大声吼他,脑袋都被震得嗡嗡响。
黄靖愣了一下,并不相信这孩子是虚桐生的,以为只是他们领养或者亲戚的孩子。只是他还不肯罢休,这回不抓手腕,直接双手按住虚桐的肩,“我知道你生气,但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滚开你滚开你滚开”
虚桐拼命地喊,想往后撤,但黄靖手劲儿很大。他一着急,只觉得眼前很花,身体晃得更厉害了,紧接着双眼一黑,他便跌坐在地上,头也很重,不自觉地歪了下去。
只是下意识记得要把圆圆抱紧,他要是摔坏了可不得了。
黄靖见他突
41、奇遇和偶遇
然昏倒,本能地松了手。然后虚桐便躺在地上,墨镜从脸上滑了下来。孩子仰在他肚子上,倒是没受伤,不过突然一震,哇哇大哭起来。
整个脸露出来,真是看一眼就叫人按捺不住的家伙黄靖这么想着,不知道是良心未泯还是另有所图,在身旁蹲下,抱起圆圆,伸手又要去抓虚桐。
作者有话要说唔,最近忙各种毕业事宜,明天要照相聚会散伙饭啥的,实在没时间更新了,所以今天的字数比较多,明天停更下
已经开始不忧伤了,是不是啊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