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不惊的平板声音。
“慕容恪!”李仲云脱口而出,接着又是惊呼,“我怎么又能说话了?!”
而这时,他便看见慕容恪那张铁面具一样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笑容!尽管很微小,但李仲云肯定那一定是笑。慕容恪容貌俊逸,笑起来煞气尽消。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轻易不让自己笑。
“你来做什么?”尽管很惊讶,但李仲云并没忘了该问的问题。
“不做什么。”慕容恪的回答出乎李仲云的意料。
李仲云愣了一下,然后问“你也相信我是妖怪?”
慕容恪道“你不是李明渊。”
“我从没说过我是。”李仲云不知为何很气愤,“你强行把我带回来,然后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这次终于要死了,也终于能安生了。”
慕容恪平静的看着他,没做任何表示。
“不管你信不信,那个道士根本不是好人。他想用我炼丹不错,但他并不能保证炼出的丹一定是长生不老仙丹,若是有毒,皇上性命堪忧。”李仲云说的时候本不是为了救皇帝,他再好脾气也不会原谅那个道士借用自己炼丹药,他要在临死前把那道士的话转告给慕容恪,说不定日后皇帝真的出什么事了,那道士的死期也就到了。
慕容恪没有回答,悄无声息的倏然消失。李仲云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他是为何而来。
屋内的光线愈发暗下来,最后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中只有远远几点香火的红芯儿微微发亮。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李仲云听得烦躁,就摆动手臂弄出些声响来。
“仲云?”
忽然响在耳边的男人话语,吓了李仲云一跳。
“谁?”他在心跳如鼓的躁动声中问道。
他没有得到回答,只感受到一只布满茧子的手摸上了他的脸,然后滑到他的肩上,一直到手腕处的铁镣才停下。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下。”来人低声说,他扣住铁镣,接着只听“铿!”一声巨大的铁器撞击声,火花四溅,那震动感带起的麻痛从李仲云的手腕上一直传到耳朵里。
不等李仲云缓过劲儿,又是两声巨响,他身上一轻,束缚住他的铁镣已被除去。那只手将他拉起来,转而扶住他的肩。
“我们走吧。”
李仲云的耳鸣还没消失,但他却已经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他死死攥住对方的衣服,开口。
“蒙太……”
52、医馆
蒙太。
李仲云从没像现在这样想哭过,他从来没有付出过什么,却总是得到这个青年的保护。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蒙太要忽然消失,原来他从不曾离开。
蒙太感觉到温热的水渍在自己衣服上蔓延开,他紧了紧搂在李仲云肩膀上的手,柔声道“我们走。”
跟着蒙太在黑暗里快速地行走,李仲云无比安心。不一会儿蒙太停下脚步,伸手朝前一推,门向两边朝外打开,漫天匝地的银色月光随之弥漫进来,李仲云不由闭了一下眼睛缓缓。
蒙太看到身边人那一头跟月色一样的头发,心里一酸。
“大胆贼子,竟敢擅闯贫道炼丹之地,夺我炼丹宝物?!”一声呼喝响起,那个姓王的道士满面怒容地站在庭院中。
蒙太的眼神一凛,握紧了手里的刀柄。
“这道士会用毒药,你要小心。”知道蒙太必然会杀了这道士,李仲云低声道。
蒙太点点头,松开搂着他的手将他往后一挡,挺身直面那道士。泛着幽蓝流光的锋利刀刃似乎在呼啸着自己想要嗜血的欲、望,横在高大的青年面前时,更添三分肃煞。
那道士虽擅长使阴招害人,但若论正派的武功却一点不会。他看到蒙太这样子,心里也先畏惧了几分。然而他又不想就这样放走李仲云,于是硬着头皮对视蒙太。
“这小妖物祸害人间,你若将他劫走不啻于放虎归山。我看这位少侠也不像是轻易为妖色迷惑心智之人,若为百姓大业着想,还是将这妖物留下吧。”
“他是不是妖怪我不知道,你是个害人的妖道我倒清楚。替天行道,我就先把你杀了以免为害百姓!”说完持刀飞身抢到前面,欲将那道士手刃。
“咄!”
一支破空而出的箭羽却阻住了蒙太前去的路,擦着他的身体牢牢钉进了脚下的石板中。蒙太折身疾躲,眼睛看向箭射来的方向。想不到这偏僻的炼丹房周围,竟也会埋伏着卫兵。不及多想,数十只箭再次从四面八方袭来,那些在月光下泛着幽幽深蓝光芒的箭头,显示着上面沾着见血封喉的毒。
道士本以为自己命丧于此,谁想千钧一发之际来了援兵,他原本吓得惨白的面孔霎时洋溢出碍眼的得色,趁乱贴着墙壁施施然来抓李仲云。
“妖道休想逃!”蒙太长刀挥舞,交织出来的圆形光网罩住自己所有空门,将射来的箭统统挡回去。目光触及走开的道士,不由又急又怒。
道士全然不理他,直往李仲云这儿走来。李仲云苦于无法帮上一把蒙太的忙,见道士朝自己走来,心下一沉,盯着他的手以防他对自己暗施毒手。
蒙太心下焦急,眼看道士已经到了李仲云跟前,骤然长啸一声,一手从腰间抽出一物朝那道士凌厉地甩去。
银光飞朔间,就听那道士忽的一声惨叫,肩上已被长鞭尾巴上的倒勾勾住,鲜血崩流。
然而这一个分神间,便有更多的箭射过来。蒙太眼底染上了可怖的红色,他猛然提力冲破箭的包围,跃上房顶,直取其中一名卫兵首级!
李仲云踢开倒在地上疼得唉唉直叫的道士,跑到院中寻找蒙太的身影。不绝于耳的兵器相击声中,他却只看到数十人混战在屋顶上的情景,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快,叫他根本无法分辨出哪个是蒙太。
淅淅沥沥的血水从半空中撒落下来,不断有人受伤死亡,李仲云不敢出声叫喊,怕扰乱蒙太的心神害他受伤。所幸落下来的尸首中并无蒙太,皆是穿着夜行衣的卫兵。
“走!”
李仲云正为自己只能干着急而恼恨,突然一个排开了所有杂声的声音从上面落下来,他尚未反应过来,腰上一紧,眼前的景色一变,人已在蒙太身边了。
与其说是身边,准确的说是被蒙太半搂半抱着飞速奔跑在屋顶上。
“……蒙太?”
飞奔时迎面而来的夜风灌了满嘴,李仲云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唤道。
有淡淡的血腥味冲进鼻腔,身边的蒙太微重的喘息声渐渐响起。
“到了地方再说。”
李仲云便不再言语。
也不知奔出了多远,李仲云被带着最后在一处极隐蔽的地方悄然跃下。
“……你受伤了?!”李仲云这才发现蒙太浑身浴血,落下地时已是消耗了所有的力气,若没有身边李仲云支撑着,早就不支倒地了。
“敲门。”蒙太倚着李仲云,虚弱地说。
李仲云大力地拍门,那看上去本就被潮气腐蚀得千疮百孔的木板门眼看就要被他拍散。
半晌后,门终于从里面被慢吞吞地打开。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年轻脸孔探了出来,满脸的不耐烦。
李仲云愣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此人冷漠的目光在李仲云脸上扫过,在落到蒙太身上时,不耐烦就变成了焦躁。
“妈的又给老子惹麻烦!你怎么不死在外头?!”
此人破口大骂中简直气到跳脚,让李仲云只以为蒙太欠了他的钱。
蒙太原本低垂着的头缓缓抬起了一点“少罗嗦,赶紧让开。”
“他妈的!”此人啐了一声,侧身让开道。
进入内堂之后,这人接过浑身是伤的蒙太将他平放到一张铺了毯子的旧床铺上。然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熟练地为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李仲云被晾在一边更加帮不上忙,他站在角落中看着这个瘦弱却粗暴的年轻人,暗想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削瘦脸庞,年轻但并不显健康,烛光下仍能看出他脸色中透出的苍青,似乎是有什么隐疾在身。五官细看之下很柔丽,一双眼睛黑亮有神,隐隐透出些犀利的光。
“你是李先生?!”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影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李仲云惊呼。
对方百忙之中抽出眼来瞟了他一眼“正是不才区区在下。”
李仲云磕磕巴巴“可、可是李先生的……样子?”
“你没听说过隐士高人一般都会易容吗?”对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呃,是我孤陋寡闻了。”李仲云深知这位大夫医术高明更兼脾气古怪,所以老实承认错误。不过他还是很好奇的,“怎么李先生已经和我这位朋友认识了吗?”
“嘁!说起来何止是认识,这歹命鬼三天两头就拖着只剩半条命的烂样儿过来,倒在门口儿赶也赶不走,污我地方挡我生意!”青年皱着眉头,厌恶地看着手下躺着的蒙太,“妈的,搬了地方也能找来,纯粹属狗的!”
李仲云看他下手愈发重,不由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个不爽就在药末里撒毒药进去。不过既然此人说蒙太受伤就来找他,那么说明蒙太还在做什么危险的事儿。
“他经常受伤吗?”李仲云担忧,“他是不是还在做杀手?”
“不错,就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最好哪天他能被所有仇家找上门直接做了他,我顺便也能落个清静。”青年冷声道。
“……还未曾请教先生姓名。”这个显然是有点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李仲云还是挺感兴趣的。
“你问这干什么?”青年戒备道。
“在下李仲云,和先生一见如故又感激先生救我朋友性命之义举,是以想和先生认识一下。”
“少来,这混蛋欠了我老多银子不还,他死了我找谁要去?”青年对此嗤之以鼻,“看你才一年多不见就顶上一脑袋白毛儿,也不像什么好东西!”
李仲云被他噎得好生无趣,只得默然。
“我叫李隐禅。”忽听青年说道。
“李先生。”李仲云恭敬地行了个礼。
“你那头发恐怕是中了一种古怪的毒所致,虽然对人性命无所大害,但能让人一生白头永无黑发之日。”李隐禅道,“我无能为力,只听闻此毒乃是西域所产,你要是有闲空可以去找找解药。”
“算了,头发而已,早晚都要白的。”
“你倒想得开。”李隐禅半阴半阳感叹了一句,手下包扎完最后一个伤口,反手就抽了蒙太一个嘴巴,“睁眼,别装死!”
李仲云无语。
“银子先欠着……”蒙太果真慢慢睁开眼,虚弱地说道。
李隐禅冷哼“你已经欠了很多次了,多欠一次多涨一分的利息。”
蒙太朝外看看“有没有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