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什么”
“我想,等你杀了我之后,可不可以把我烧掉,”李仲云目光平静,神色温缓,“然后把我这身体的骨灰洒到草原上”
蒙太的神情稍稍扭曲了一下,随即冷冷道“你想得太远了。”
“不远不远,”李仲云笑起来,“很快了。救了皇帝,我就再也不欠他什么了,他也好把这具身体给我。”
蒙太听着他话语虽然豪爽,却隐含了无尽的悲切在里面,不由也觉得不舒服起来。
“别说了。”他伸手拉开门,风雨侵入。
李仲云看向外面灰暗的景色,沉默下来。
傍晚时雨势再度渐收,李仲云穿上晾干的衣服,谨慎的将解药装好。
“我先去了。”他走到门口,回头对蒙太说。
蒙太靠坐在角落中,整个人都浸在阴影中。
“嗯。”他低低回应一声,再无他话。
李仲云撑开伞,走入雨中。
“真是傻,我哪会想要你死”待人走后,破屋内回响起男人带着笑意的叹息,“我不过是”
最后几个字模模糊糊,散进风雨之中,飘飘洒洒不知落入何方。
李仲云一路狂奔,截了辆马车赶往皇宫。
皇宫里一片惨淡,比这悲凉的雨更加凄惨。李仲云跨进大昭宫的门,见到满地跪的都是人。几乎所有人都在低声哭泣,似乎预示着昏迷中的帝王再无醒来之日。
“都别哭了太医呢”李仲云难得声色俱厉了一回,也不管他人怎样震惊地看他,直接捉住一个太医的手。
“微臣无能,皇上”太医簌簌发抖,声音绝望地响起。
“这是解药,赶紧给皇上吃了。”李仲云揪住他的领子把纸包塞进他的手里,“快”
38、苏醒
原本李仲云是应该松口气的,但不久太医就连滚带爬地跑出来。
“王爷,皇上服下药,高烧不止”
李仲云一下子从椅子上窜起来“不可能”
太医磕头“微臣不敢骗王爷。”
蒙太没理由会骗自己。李仲云绝不相信蒙太会拿假的解药给他,他几步冲进房间内,伸手探上皇帝的额头。一片烫手的灼热温度,贴着手背瞬间就烧到了李仲云的心里。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闻讯赶过来,看见这个情况连忙问道。
“没事的”李仲云喃喃着,也不知是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一定会没事的。”
“王爷,这该如何是好”太医六神无主,战战兢兢问道。
“我也跟你一起守着,解药是我给的,责任全是我一个人担。”李仲云不再看他,直接往屋里走,“准备冰袋,给皇上冷敷。”
天将明时,皇帝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开始大量出汗。李仲云怕他脱水,忙叫太医给他喂淡盐水。
这一忙就到了下午,李仲云连口水都没喝上,身上伤口不时疼痛跟着添乱不说,他自己发的烧好像也没完全退下去。
“王爷,”落雪端上参茶,“您喝口茶吧。”
“皇后呢”李仲云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手支着侧脸,声音里透出深深的疲倦。
“皇后娘娘已经被奴婢劝着回去休息了。”
“那就好。”李仲云微乎其微地点点头。
“要不,奴婢在这儿守着,您下去躺一会儿吧。”
“不用,皇上烧退下去了,估计就快好了。”李仲云看了眼摆在一旁的茶,“落雪,你累了就去歇着。别等皇上醒过来身边连个能召唤的人都没有。”
这两天宫里上上下下都为皇帝的事情忙飞了,无时不刻不提心吊胆,生怕皇帝这边儿一咽气,自己这儿就得准备殉葬了。
李曜在一片明媚的阳光中醒过来,他好像做了一个极度漫长的梦。梦里他一直想捉住某个人的手,却被迎面而来的一支箭阻隔住了。他被困在黑暗的梦靥里,挣扎良久,此时终得重见天日。
侧过脸他看见伏在自己手边已经睡着的少年,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李明渊。少年的手放在床褥上,随着呼吸偶尔轻轻动一下。李曜心里顿时五味陈杂。
他看了半晌都没动,可最后终还是没能忍住,轻轻地去摸少年的手。由手背到手指,一寸一寸像研磨似的摸过去,好像是在抚摸一件极其心爱的宝物。
李明渊的手指修长,筋骨分明而且清瘦,一眼看去就是一双书生的手。富贵人家中的公子哥,手指间根本没有茧子,指尖更是莹润光亮的。
他的动作还是惊扰到了睡梦中的人,他动了动,然后抬起一张苍白的脸。
李曜忽然很想把他搂进怀里狠狠地亲吻。
李仲云抬头就见男人晶亮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五分清醒立刻就变成了十分。他刚坐直身体扭头想叫人,男人便突然发力把他拽进怀里。
“别出声,”皇帝干裂的嘴唇贴着他的脖子,说话时呼出灼热的气息,“朕想跟你待一会儿。”
“父皇还是先叫太医来看看,以免留下余毒伤及身体。”李仲云脊背都僵掉了,一动不敢动。
“朕只是睡了一觉,没什么大不了的。”李曜声音发哑,却用安慰的语气对李仲云说话,“现下醒过来,只觉浑身清爽。让你担心了,嗯”
“担心,”李仲云板着脸,“父皇醒之前用过的解药是儿臣找来的。儿臣自然担忧父皇若是就此长眠不醒,儿臣岂不成了千古罪臣”
“还是一样不会说话,”皇帝叹息般地说道,并不影响自己心情的舒畅,“好像说半句谎话就会要了你的命似的。”
“儿臣据实相告而已。”
“你一直守着朕”皇帝用很肯定的语气问,接着不等李仲云回答又说,“朕要是死了你该怎么办,傻孩子。”
李仲云预感不好,正要说话,男人的吻就贴了上来。
不同于先前的暴虐,也可能是大病初愈让男人没有了暴虐的力气,他的吻变得极尽缠绵之态。这种感觉比干脆让李仲云没空呼吸来得更难过,他觉得自己胸口上压着巨大的石头让他大脑都跟着缺氧。
“父皇”李仲云在男人的嘴唇流连到自己下巴上时惊喊道,“请您自重一点”
“朕想你,”皇帝下巴上钻出了精短的胡茬,也不管不顾地蹭到李仲云的脸上,“朕也想知道,你为何要一直守着朕”
李仲云把手掌垫到自己和对方的下巴之间“我找来的解药,出了岔子自然全是我的责任。”
“哦,那你运气不错。”皇帝倒是没有深追究,他的双手开始研究起李仲云的身体,“这两天你是不是一口饭都没吃,怎么瘦得都硌手了”
“儿臣一直这样。”李仲云拨开他的手溜下床,扬声就喊,“皇上醒了,快来人”
紧接着无数的人鱼贯而入。李仲云知道自己已是无足轻重,趁机离开了皇宫。
李曜被众人围着嘘寒问暖,答应却心不在焉。他一直注视着少年削瘦的身影从众多人影中消失,眸子颜色越来越深。
李仲云前脚迈进王府大门,福东海带着一队人后脚就跟进来了。
“王爷,这都是皇上亲自挑选的,您看看。”福东海并没带圣旨过来,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李仲云一样样看过去,都是别国进贡来的精巧玩意儿。可是他不是三岁孩童,对这些东西并不上心。
“仲云谢皇上赏赐。”礼节还是不敢忘的,李仲云正经地行叩拜大礼。
福东海赶忙拦住他“皇上说了,只要王爷喜欢就好。还说王爷这次劳苦功高,准备明晚宴请王爷。”
“仲云接旨。”
福东海瞧着李仲云脸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不禁心里有点没底。他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皇上醒来后精神很好,还请王爷莫逆了皇上的意。”
“仲云明白,”李仲云还是淡淡的,“福公公若不忙,就请在府上歇一下,喝口茶再走吧。”
“不了不了,咱家等着回去复命呢。”福东海稍稍放心,重新绽开笑容“王爷留步吧。”
李仲云回到屋里,吩咐碧落几个把那些玩意儿都放好。
吃晚饭的时候,他的筷子一点一点在米饭上,也不吃。
“爷,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今日是碧落做的饭菜,她不由担忧。
“啊啊,没有,我不饿而已。”李仲云干脆放下筷子,“碧落,我到宫里的时候,有没有谁来找过我”
“没有,怎么”
“没什么。”李仲云站起来,“你们吃吧,我出去走走。”
本来李仲云想去找蒙太,但一出府门他就感觉到有人跟着他没办法,经历过生死关头人就变得一惊一乍了。
“王爷不必担忧,属下奉皇上之命跟随王爷身边,保护王爷安全。”
这次倒是没等着李仲云满世界的找,慕容恪自己就主动现身了。
“我有什么不安全的”
然而李仲云此刻巴不得他赶紧走开,一分好脸色都不给他。
“属下也是奉命行事。”
“我不需要你保护,上次的事情也是因为跟着皇上吃了挂落,你又不是不清楚。”李仲云挥手一副赶紧打发了他了事的样子,“慕容大人还是回宫保护皇上吧。”
“皇上身边安排了十八银翼护卫,不缺属下一个了。”岂料慕容恪是个死脑筋,一板一眼回答道。
“难道我想去逛窑子你也跟着”李仲云没好气。
慕容恪不说话,沉默即默认。
“好,好得很”李仲云一气之下干脆折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既然王爷想去宫里,属下备有马车。”慕容恪在身后说道。
李仲云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返校了,忙得脚不沾地,所以文章质量数量都有点对不住各位看官。有什么毛病您就说,鄙人一定改正
39、争吵
李仲云带着个闷葫芦般的尾巴到了皇宫。天色甚晚,李仲云生着气走路便脚下生风,到了宫门口扶着墙直喘气。
“都要进皇宫了,应该没什么危险了吧”李仲云本想学一下李明麒的傲慢,无奈此刻气喘如牛,毫无气势可言。
慕容恪脸不红心不跳面色如常“属下奉皇上之命随时保护王爷。”
李曜此时正靠着软榻吃贵妃给自己煮的燕窝,一旁美娇人陪着,倒也惬意。
“皇上,孝亲王来了。”福东海走过来低声禀报,“可宣王爷进来”
李曜有些意外,然后拍拍贵妃的手“行了,爱妃忙了一天尽早回去休息吧。”
秦楚瑶内心妒恨,面上却无比温顺“是。皇上伤口尚未痊愈,勿因国事累了身子。”
李曜点点头,秦楚瑶恭瑾地退了出去。
李仲云没料到贵妃也在大昭宫内,见她从里面出来连忙行礼“贵妃娘娘。”
“孝亲王深夜赶到皇上的寝宫来,是为国事呢还是家事”秦楚瑶恶气难抒,面对着他娇媚的笑容里透露出好不忌讳的恶嘲。
李仲云知道贵妃对李明渊厌恶至极,所以对于这种夹枪带棒的问话也不生气,微微一笑“家事国事不都是父皇要管的事么,还请贵妃娘娘慢走。”
贵妃笑容不变,微一点头转身优雅的离去。
但李仲云的笑容却僵住了女人擦着他身边走过,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娈童贱种,有何国事”
福东海在一边站着,看见李仲云脸色骤变,便走上前“王爷”
“我没事。”李仲云低头绕开他,走了进去。
“怎么这么晚来,有急事”看见少年走进来,皇帝嘴角不由自主挂上笑意。
“想跟父皇说一下,不要让慕容恪跟着我了。”李仲云站在门口,他还低着头,耳边还在嗡嗡地回响着贵妃的话,“儿臣从不参与朝政,不会与人结仇,所以不会有危险。”
“听你的语气倒是朕在多管闲事,”李曜听着少年声音平板,心中难免不快,“以前你不是还跟朕提过让慕容教你功夫”
“此一时彼一时。”
“怎么个此时彼时法”
“当时需要,现在不想要了。”李仲云觉得皇帝跟自己绕圈子,没好气道,“父皇看在儿臣为您寻来解药的份上,答应了吧。”
“你不说朕还忘了,”李曜笑了一下,随机目光凌厉地看着他,“你从何处得来的解药”
李仲云心里咯噔一下,表情还算镇定“父皇放心,若是儿臣想弑君,绝不会半途反悔。”
男人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审视着他。那种目光如同沉淀下来的生铁,让人心冷。一会儿之后他不带任何感情地命令“过来。”
李仲云反感男人这种唯我独尊的命令,不过介于男人还没答应自己的要求,他只能选择遵从。
李曜脸上渐渐浮起一种志在必得的表情,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李仲云在男人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立即停住脚步,警惕地盯着他。
“明渊,朕告诉你,如果不让慕容跟着你也可以,”李曜一字一顿,“但你从此要永远留在朕身边,寸步不离。”
“这不可能,”李仲云心一凉,脸色也冷下来,“就算没有参政的权利,我好歹是您御封的王爷。抛开血缘关系,难道您不怕天下耻笑而且,您这么对我太不公平了。”
李曜挑挑眉。
“那天父皇为了救儿臣中箭,儿臣感激不尽。所以儿臣想尽办法要把解药找来,算是还父皇的人情。”李仲云想到自己命不久矣,语调一转愈显悲痛,“可说句不好听的,从父皇把我当娈童养着的事情上来说,我就是不给您找解药也不会遭天谴。”
“娈童”皇帝慢慢吐出这两个字,仿佛要将其在牙齿间撕扯碾碎,“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有区别吗,父皇看在我还叫您一声父皇的份上,您放过我吧。”说到这里李仲云忽然跪了下去,磕下头,“您是皇帝,大周整个江山都是您的。您想要什么都会有,比我好看比我心气好的男孩子也比比皆是”
“够了”李曜低喝一声打断他的话,他几步跨到李仲云跟前,一手将他揪起来,“朕对你如何只怕没教天下人评论,唯独你是个没有心的人你和你的母亲做了什么事情,论罪名怕是凌迟都不够分量”
“那当初父皇为何不凌迟处死我”李仲云欲掰开他的手,力气之大连指甲都抠到对方的皮肉里,“与其当个娈童玩物受尽屈辱,我宁肯死了落个干净”
李曜看他这副恨极的模样,长笑一声“想不到你还是个有骨气的人,可惜有得太晚了。朕不找别的男子,想干这种营生的,除了优伶就是小倌,朕嫌他们不干净”
李仲云目眦欲裂,他搞不清楚为什么和男人的相处模式除了提心吊胆便是相刺相伤“你这么说简直和禽兽无异”
李曜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可巴掌落下去后他脸上又有疼惜的表情闪过。
“我再也不想跟你说话”李仲云怒火难抑,甩开男人揪着自己的手转身就跑出去。他心中的悲愤无处发泄,暗骂自己犯贱,大半夜跑到这儿来找骂找打。随便慕容恪跟着他好了,反正他死了之后也能远离这些破事了。
眼看着李仲云已经打开了门即将冲出去,李曜大喊“给朕拦下他”
门口的侍卫不负帝望地拦住了李仲云。
“放开”李仲云挣动着吼道。
“把他给朕押过来。”李曜看着气急败坏的少年,自己的气倒是莫名其妙的消下去了。再说话时,语气也平和了很多。
“放开我”李仲云被押着返回到宫殿内,扭头冲着往外退的两个侍卫,骂道,“为虎作伥”
“朕从上次就发现你比之前牙尖嘴利了许多,还有什么骂人的词儿,统统骂出来给朕听听。”
都说帝王的脾气深不可测,此时却应该说是变化莫测。皇帝扣住少年的肩膀,悠然问道。
李仲云根本不想再理他,只一味叫道“放了我,放了我”
“别叫了,还想象上次一样把嗓子喊破了”李曜皱起眉,外头去看他给少年侧脸上留下的指印,“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假仁假义人面兽心
李仲云暗骂两声,拧过头不看他。
“明渊,别惹朕生气。”李曜的目光顺着他的眼角徐徐滑到下巴,声音渐低“朕从那次之后一直都没碰过你。”
“变态”李仲云还是忍不住骂出声了,他瞪着男人,“对男人、尤其是自己儿子还能做这种下作事儿,你就是个变态”
“哼,不识好歹。”李曜反常的没有动怒,手指倒是抚过他的伤痕,“还疼吗混账”
李仲云反手就要给男人一巴掌,结果被他攥住手腕。
“让你知道一下还疼不疼。”李仲云冷冷说,抽回自己的手。
“你还反了不成”皇帝的眼睛眯起来,“当心朕把你绑起来”
李仲云知他手段歹毒,大理寺那种地方他再也不想去,听了男人这话也不说什么。
李曜便认为他是服软,长臂一展想将他揽进怀里。结果李仲云回手一挡,手肘正戳到他胸口处的伤口上,瞬间钻心的疼痛让皇帝脸色都变了,一口血涌到了嗓子眼。
李仲云自然也看到男人的异样,尤其是唇缝间溢出来的血沫,吓了他一跳。
“你怎么了”他下意识问。
李曜花了很大力气才把血咽下去,他艰难地吐出一口气“没事。”
“我碰到你伤口了”李仲云腾然起身,“我去叫太医”
“回来”李曜拉住他的手将他拽进怀中,血腥气浓郁的吻就这么覆盖上去。
40、变故
被劈头盖脸这么吻下来,事实上一点也不浪漫。
李仲云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对这血腥味十足的亲吻十分反感。他紧皱着眉推开男人,拿袖子狠狠擦着嘴。
“你做什么”李仲云的拳头实打实打到了男人的下巴。
皇帝躲也未躲,舔了一下濡湿的嘴唇“你就这么讨厌朕”
“你自己心里清楚。”
“以后你就知道朕对你有多好了。”李曜低低笑道。
李仲云白他一眼,只当他是神经病。
皇帝无声地叹息,俨然由怒火暴龙变成了悲春伤秋的诗人样子。他无力地抬手朝门的方向一指“要么现在就走,要么留下来陪朕。慕容的事情,没得商量。”
李仲云站起来就走,他此时倒把慕容恪的事抛到脑后,只想快点离开。他走得非常快,也没有回头,所以根本没看见身后男人口中涌出的大量鲜血
出了宫门,李仲云才扭头回望。深深的夜色中寂静无比的皇宫如同一头蛰伏着的巨兽,即使是闭着眼睛的也能让人闻到它恐怖的鼻息。
半晌后他回过头,低声问“你还要跟着我吗”
慕容恪走过来,夜风带起他的头发遮住半张脸,更加看不见他的表情。
“王爷不要为难属下。”
“你跟着我,我该死时还是要死的。”李仲云苦笑道,“我本来已是个死人,勉强苟活几年也挺赚的了。”
“属下会保护王爷周全。”
“我自己都不想活了,你还拼什么命”李仲云瞧着他身后还牵来一匹马,夺过他手中的缰绳跃上马背,道句多谢便拍马而去。
慕容恪目送他身影消失,人影一晃也消失不见。
“蒙太”李仲云跳下马,闯进荒园寻找起来。他的突然而至惊起几只栖息在此处的乌鸦,怪叫着扑扇起翅膀飞走了。
荒谧的宅院,野草横生。李仲云里里外外寻个便,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蒙太,你出来”他大喊,“我把我的命送过来了,你拿去吧”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瑟瑟夜风。
李仲云从没这么绝望过,他开始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蒙太了。他还记得自己回头看那个青年时的情景,昏暗的光线和淅沥的雨声渐渐模糊。坐在墙角垂着头的高大青年,此时回想起来他的样子是如此孤寂。
寻人无果的李仲云带着懊悔无精打采回到王府,却在离着好远望见自己王府被无数手举火把的士兵团团围住。看他们戎装持剑的模样,似乎来者不善。
“小顺,”等走得近些,李仲云看见门口站着的小顺,正伸着脖子往外探。他扬声喊道,“怎么回事”
“王爷”小顺看到他眼睛一亮,声音里带着哭腔,“王爷您可回来啦,宫里边出大事儿了”
“怎么回事,我刚从宫里回来。”李仲云一头雾水,下了马刚要走过去,只见离他最近的几名侍卫拔出佩刀压住了他。李仲云看了眼脖子上横着的刀刃,“这是干什么”
“七弟,对不住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锦衣玉冠模样俊美,不是李明河是谁
“荣亲王亲自带兵到我府上,捉我”李仲云听到他的声音,心知必没好事,“我犯了什么罪”
李明河虚握着拳头放在鼻下,颇为优雅的一笑“没想到七弟还是个急性子,做事便是干净利落。三哥我佩服啊佩服。”
“荣亲王的阳奉阴违仲云早已领教过,不用特意再表现一回了。”李仲云没空跟他磨嘴皮子,“有话直说。”
“话不是这么说的,七弟。你要是早就存了弑君的心,当初何必推拒我的好意呢”李明河假装给李仲云整理领口,借机在他耳边轻声道,“如果有我帮你的话,你也不会被再送进大理寺查办。”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何时弑君了”
“听不懂没关系,我这儿有圣旨。”李明河展开明黄的绸卷,朗声念道,“孝亲王李明渊,目无国法恃宠而骄,竟生谋反之心妄图弑君而代之。今命大理寺彻查,钦此。”
“一派胡言”李仲云随之怒道,“你假传圣旨”
“我哪敢啊。”李明河慢悠悠收起圣旨,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斜挑起眼角,“父皇现在吐血不止命在旦夕,七弟好手段呐”
“怎么可能”李仲云愣住,接着要推开压着自己的侍卫,“让我进宫面圣”
“带走”李明河下令,退后看着李仲云被押走时眼睛里全是笑意。
“王爷”小顺欲追过去,反被李明河一脚踹倒。
“把王府中的下人都赶出来,搜王府。”李明河站在小顺面前,俯视着地上的人对身后的侍卫说。
“求荣亲王行行好,我们家王爷一定是冤枉的。”小顺抓住青年的裤角哭着求道。
“不长眼的东西,滚”李明河嫌恶地甩开衣摆,转头看到碧落和鸳儿被侍卫赶出来,嘴角才渐渐勾起。
“这是什么”审讯官员从旁边拿起一物朝李仲云兜头扔去,“分明是你想谋反的罪证”
落在地上的东西是件做工精细的龙袍,本是无上权利的象征,此时被地上黑泥污了颜色,也只是普通的一件衣服罢了。
李仲云被拖到大理寺的牢中,审讯时也没有上公堂,直接在牢房中的刑讯室中。虽然是坐在面前的审讯官员在问话,但真正掌握全局的乃是坐在一旁听审的李明河。
“本官在问你话。”审讯官没得到回答,脸上挂上怒容。
“大人或许该把这件衣服让荣亲王试一试,我保证合适得很。”李仲云讥讽。
“大胆你现在是阶下囚,还敢侮辱荣亲王”审讯官怒喝,好像李仲云说的人是他。
李仲云冷哼一声。
“王大人息怒,我这七弟向来脾气不好,还请大人多包涵。”李明河将翘起的腿放下,俯身抬起眼皮对着李仲云,“七弟,你是皇室,可受不得大理寺的刑罚。我劝你有什么就招什么,到时候我看看能不能帮你说几句话。”
“上次是绝情蛊,这次是什么”李仲云反问,“荣亲王事情做得好,话也说得漂亮。可这圣旨只有你一个人见过,龙袍也是你带的人搜出来的,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私藏龙袍”
“我可没你那么大的胆子,不过你要证据的话我还是可以给你的。”李明河诡笑着对审讯官说道,“还请王大人把证据带上来,好让王爷心服口服。”
“是,下官遵命。”审讯官连忙点头,吩咐,“把证人带上来。”
李仲云抬着头,很清楚的看见女孩子纤瘦的身影从外面一点点走进来。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来人。
“碧落”
碧落垂头走进来,在审讯官面前跪下磕头“奴婢见过王爷,见过大人。”
李仲云眼角余光瞥到李明河,心中的震惊逐渐被冰冷的绝望代替。
“你做何证”
“奴婢是孝亲王的贴身丫鬟,那日偶然听到王爷在房中不知和谁说话”碧落的肩膀还在微微发抖,显得她无比柔弱。
“继续说。”
“王爷说皇上中毒箭并未驾崩,还需一剂猛药”碧落轻声却肯定地说道,继而重重磕头,“奴婢知道近日说了这番话已是惹怒了王爷,还请大人给奴婢一条活路”
“碧落”李仲云只觉如鲠在喉,脑袋里嗡嗡作响根本没办法思考。他仿佛第一次见到对方似的那样盯着碧落,变故来得太快让他措手不及,除了叫她的名字什么都说不出来。
碧落却不去看他,她的脸上布满仓惶惊惧,大概是真的害怕自己说完话遭灭口。
审讯官捋着短须“你且放心,本官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多谢大人。”碧落面色稍安。
“还有龙袍的事,你可知晓”
“奴婢知道一些,”碧落总算飞快的看了一眼李仲云这边,虽然并没把目光真正落到他脸上,“王爷说皇上驾崩,龙位空悬,必有一个人要当皇帝的。所以不如趁早做打算”
“什么打算”
“让、让太子殿下继位。”碧落哆哆嗦嗦地回答。
李明河意味深长地摸着下巴“哦,原来还有太子殿下。”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太子了,如何与他密谋”李仲云不想把太子也牵连进来,开口问道。
“大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狡辩”审讯官又是一声呼喝。
“大人若是个好官,就不要听信他人一面之词。”李仲云争辩。
“证据都摆在眼前,非但拒不认罪,还侮辱朝廷命官,真是胆大包天”
“我没有做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
“大人,依本王之见擒贼擒王。孝亲王并非主谋,也许是受人胁迫不一定,他自然不会轻易招供。”李明河对审讯官“提议”,“咱们可以先去问问”
审讯官当即露出了然的笑容“下官了然。”
李明河满意地点点头。
“如此来人呐,先将罪犯收押候审。”审讯官转而看向碧落,“将证人带下去。”
“谢大人。”碧落起身随着官差往外走。
“碧落,”李仲云忽然叫她,“小顺和鸳儿呢”
碧落脚步稍顿,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仲云被拖着朝牢房走,他回头去看,对上李明河送他进牢房的玩味目光。
“七弟,牢里不比自家府宅,你可要自个保重身体啊。”李明河冷冰冰地笑了笑,最后一个离开。
清晨时,牢狱中一片寂静。李仲云彻夜未眠,虽不是第一次入狱,但这次情况远比上次严重。他再笨也能看出李明河要趁机造反,若是皇帝真的驾崩,太子受牵连,那不是要天下大乱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都是源于他给皇帝的解药。
李明河说他的解药是毒药,难道蒙太真的骗了他李仲云几乎马上就否决掉,他万分的不愿意相信蒙太会骗自己。但心底却还是有个声音在怀疑,蒙太本来就是要杀皇帝的,万一他的雇主正是李明河,那不是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他一直想到天明,仍没有一个头绪。
正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渐渐朝他这边走来。这脚步声太过熟悉,李仲云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蒙着脸,但他那双眼睛骗不了李仲云。他看了身穿囚服的李仲云一会儿,压低嗓子开口“我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