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吧,问题是我们出不去了。”李仲云极度郁闷地抬起头,“这些刺客想把我们射死在马车里慕容恪呢”
“在外面,不过他们人太多,慕容恐怕应付不过来。”李曜边说边将一只穿进来的箭抓住折断,暗夜里他的声音冷酷低沉,“到底是谁,算得这么准朕会出宫”
“我们还是先想怎么逃命的好。”李仲云环视一周已经千疮百孔的车厢,紧攥的手心里都是汗水。
空气里逐渐弥漫开一股被腐蚀过的酸味,李曜紧紧皱着眉“箭有毒。”
“太绝了吧”李仲云想要挣开男人的手,反而被搂得更紧。耳边的声音被对方的心跳代替,李仲云别过脸,“你先放手啊”
原本紧搂着自己的手突然将他推了出去,李仲云一个措手不及直接从车里滚了出去。而他在落地之前,看见男人胸口上赫然冒出来的带着血的箭头
李仲云的头重重磕在地上,没等眼前的盲白过去他就抓着车辕站了起来
“滚”
皇帝愤怒的嘶吼从里面响起,阻止住想要上车的李仲云。
“你赶紧下来”李仲云也吼回去,他伸手过去,却迎上了一道灼烈的剧痛。
不知从何处袭来的软钢鞭狠狠击中了他的手背。李仲云条件反射地缩回手,那条鞭子便紧追而至。一声巨响过后,车厢的顶部竟然被整个掀飞
李仲云眼睁睁看着十几个黑衣人朝车厢中飞来。
武器的寒光晃过眼睛,带着凛冽的杀气直取目标首级。
李仲云瞪大眼睛,冲出喉咙的喊声不知为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住手皇帝的人头是我们的”
一声呼喝在头顶响起,李仲云心中大震,循声看去又见几个黑衣人从对面冲过来,却是对着那帮刺客杀过去的。
兵器相撞的声音霎时接连不断的炸起,李仲云看着厮杀到一起的刺客,不禁有些迷惑。
“王爷,快走”
耳边一声轻喝,李仲云腰上一紧便被人带着往远处跑去。
“等等皇上还在车里”李仲云回过神,看见带着自己的人正是慕容恪。他的身上沾满了不知是他自己还是刺客的血,肩上有一道极明显的伤口,皮肉外翻狰狞可怖。李仲云对他喊道,“慕容恪,你去救皇上”
慕容恪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皇上有令,命属下保护好王爷。”
李仲云愣住,随即破口大骂“放屁我能有什么事你赶紧去保护皇上”
“属下已经向巡卫兵发出信号,援兵马上就到。”慕容恪的速度不减反增。
“那你也去救皇上皇上若有事,我这个王爷你也保护不了了”李仲云用肘部狠击慕容恪的侧肋,厉声道。
慕容恪霍然停下,看了李仲云一眼后转身朝来的方向飞身掠去。
李仲云望着慕容恪的背影,忽然就没了力气般跌倒在地上。心跳快得已经要超过他人体的负荷,大脑中还在一遍遍回放着李曜为救他而中箭的那一瞬间。
“啪”
劈开空气的一记响鞭,李仲云躲闪不及,半条胳膊的袖子被抽烂,血长的伤口赫然浮现。
“你是孝亲王,”宛如鬼魅悄然出现的黑衣刺客冷冷盯着他,如同逮到猎物的毒蛇,“我要取你人头交差。”说完手腕翻转再度挥下鞭子。
这个刺客身形纤瘦,虽然蒙着脸又压着嗓子说话,但仍能隐约看出是个女人。
李仲云行动快于理智,掉头便跑。虽然逃跑很丢人,但总比丢命强。
无奈的是对方是个杀人专家,兼备杀人利器,软钢鞭带着死亡气息的呼啸直奔李仲云而来。
双腿上骤然一道剧痛,李仲云双腿一软,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刚想站起来,背上又挨了一下。
刺客在后面看着挣扎的少年,眼里隐现一抹笑意。她拖着长鞭,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钢韧的鞭子擦在地上,留下细长的拖痕。
李仲云艰难地翻过身,看着刺客走近“杀我之前,告诉我你是谁派来的。”
刺客扬起鞭子,声音恢复成女人的尖细“你没有知道的权利”话音未落直取李仲云的咽喉。
然而凌空落下一道如闪电般的刀光,让刺客的动作瞬间停滞,她的头随着冲天的鲜血滚落下来。
李仲云被温热的血落了满脸满身,一时懵了。
女刺客尸身载倒下来时,三个黑衣刺客也稳稳落地。他们背对着李仲云,背上是长弓,手里握着长刀,应该是一开始出现的射箭的刺客。
“你为什么杀她就算是敌人,她不是也要杀掉这个王爷”左边一人粗声粗气的质问。
“这个王爷没必要杀。”中间那人冷冷回答。
“可也没必要救吧。”右边的人低声说。
“那老子杀了他”左边的人低吼,“狗皇帝的头拿不到,就杀他一个儿子泄愤”
李仲云闻言扭头望去,只见远处一对人马正赶过来。想是慕容恪所说的救兵,他心里稍感安定。
不料一扭头,就看见锋利的刀刃横在距自己脖子很近的地方。而之所以那刀没能更进一步,是因为拿刀人的手被中间那人拦下了。
更让李仲云惊讶的是,那人是用手掌生生握住了刀锋。血顺着刀锋的痕迹流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你干什么”要杀李仲云的刺客对拦下自己的同伴怒目而视,杀气四溢,“想起内讧”
李仲云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两个人。
只听那人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回了句什么,对方听后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甘地收回了刀。
两个人直起身来,李仲云看到为自己拦刀的人飞快地瞥了一眼他。只一眼,便让他丧失了所有的语言和动作。
“快走吧,禁卫军马上就到了。”右边的人催促道。
那两人点下头,三人回身要走。
“站住”李仲云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忽然叫喊道。
三人脚步一顿。
“你叫住我们,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左边的人握紧刀柄,恶声道。
李仲云对他的威胁浑然不觉,只一心盯着中间的人。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倒映出那人高大英挺的身姿。他甚至不怕死的往前走了几步。
心里早已炸开了锅,欢喜的叫嚣着要以任何方式宣泄出来。李仲云全身都难以控制的微微颤抖着,他几乎要流下眼泪。
“我认识你我认识你”他喊道,不顾一切地跑过去,“你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于颈后锐痛带来的黑暗,李仲云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他说他认识你,”右边的人收起手刀,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中间的人,“杀不杀”
“不可能,我不认识他。”中间那人毫不犹豫地答道,声音里却隐藏着不易察觉到的一丝战栗,“他一定认错了。”
夜风卷起腥甜的血气,留下一个昏过去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jj抽得很销魂,想更文时竟然给我来了个“你不是本文作者或文章已删除”,哦买糕,崩溃啊
36、夜雨
李仲云迷迷糊糊中听到连续不断的嘈杂人声从不远处响起,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女人嘤嘤的哭泣声。
他被这些声音搅得心神不宁,一急之下醒了过来。睁眼看到陌生的床顶,金色的帘穗轻轻摆动。
“有人没有”李仲云坐起来,牵动到伤口顿时疼得他脸都白了。
“王爷有何吩咐”一个他没见过的宫女闻声走过来。
“这是哪儿”
“回王爷,您在大昭宫呢。”
“皇上呢”李仲云想起昏迷之前的事,紧接着问。
宫女眼圈泛了红,声音低如蚊呐“皇上还没醒过来,太医们正瞧着呢。”
“还有谁在这儿”侧耳听了一下果然听到许多人在说话,想来便是他之前听到的声音。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都在。”
李仲云掀开被下床“我去看看。”
宫女伸手想拦下他“王爷,您伤口还没好,太医嘱咐您要静养。”
“不用。”李仲云说着人已经走出去了。
宫阁内满屋子都是人,宫侍、太医、妃嫔
宫外风雨声摇曳不停,寒冷中透着凄切。李仲云急切的心慢慢下沉,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
“王爷,您身上还有伤,怎么就下床了”皇后第一个看见他,轻声询问。
立即所有目光都落到李仲云身上。
李仲云没空理会这些目光里饱含着怎样的意思,他越过重重人影想看见皇帝。但人实在太多,他什么都看不到。
“儿臣过来想看看父皇,”李仲云垂下眼睛,恭谨地说,“父皇伤势如何”
皇后一脸忧虑,闻言摇了摇头。
李仲云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太子。
太子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任何情绪,只用深冷的目光看着他。
“太医说,父皇被毒箭射中了心肺。”
“毒解了没有”
“还没有验出是什么毒。”
李仲云觉得整个身体都坠进了冰窖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隔着层玻璃传过来“那现在怎么办,父皇之前有没有醒过来”
一屋子人都用凝重的沉默来回答他。
李仲云一步一步走过去,看见躺在床上的皇帝。
一直以来,皇帝在李仲云的心里都是强悍霸道的存在。他就像一道永远都不会倒下的山峰,任风吹雨打只有他睥睨天地的份儿。但是此刻,这座山峰在他眼前倒下了。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毫无声息。平日里眉宇间的煞气消失殆尽,被无尽的疲惫代替。
“到底是谁要害皇上,一定叫人彻查、捉住刺客”
带着哭腔的女人声音突兀地从身侧响起,李仲云寻声看去,见到一个华丽宫装的贵妇,满脸泪痕。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忠云觉得女人看自己的目光很不善
“贵妃妹妹稍安勿躁,张阁老已着令刑部彻查此案,缉拿刺客。”皇后温言相劝,“妹妹身子弱,切莫哭伤了身体。”
贵妃半掩着泪痕,眼神幽幽扫过李仲云“臣妾听闻皇上遇刺时是和孝亲王在一起的,不知王爷有没有看清刺客的脸”
“他们人很多,而且好像不全是一伙的。”李仲云脑子里想起什么,嘴上却回道,“他们一开始用毒箭射过来,场面很乱,我没能看清。”
贵妃的眼神愈发哀怨。
“王爷也被刺客所伤,昏过去了。”皇后开口为李仲云解围,“这些刺客行动谨慎一击必中,想是经过周密的计划。”
“当务之急,是把父皇中的箭毒解了。”太子走到一个太医身边,“怎么样”
“微臣无能,皇上中的毒尚不知是什么毒。”太医跪在地上,“不过此毒似乎并非中原所有,毒性很烈。微臣担心若是不能尽早解毒,怕是皇上龙体堪忧。”
太子面色一沉,低喝道“那就快点验出它是什么毒父皇若有半点闪失,你们这些国手也都难辞其咎”
太医立即磕头“微臣明白,太子息怒。”
李仲云听着这些人的话,胸口一阵阵发闷,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忽然想立刻离开这儿,至少能到一个空气充足的地方。
大概他的脸色实在难看,皇后拍拍他的肩膀“王爷尚未痊愈,还是先去休息吧。这里有太医们守着呢。”
李仲云点点头“儿臣告退。”
但他没有再去隔间躺着,穿戴整齐后不等雨停便离开了皇宫。
小顺几个正在王府中心神不定地等着,就听见外头重重的敲门声。他连忙跑出去,开门就见浑身都被淋透的李仲云,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王爷,你可回来了”小顺喊了一声,赶紧把李仲云让进来,一路撑着伞随他进屋。
“爷”鸳儿见到他这副样子,慌忙扯了帕子给他擦,“碧落,快把火盆拿过来。”
李仲云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什么都不说。他留了一连串湿嗒嗒的脚印,径直往里屋走。
“爷,奴婢听说您和皇上遇刺了,您没事吧”鸳儿追上去问。
“我没什么事,只是皇上伤得很重。”李仲云走到床边,一边说一边脱衣服。
“那该如何是好”鸳儿下意识问。
“不知道,我现在有点累。”李仲云只剩下一条绸裤,把湿衣服都扔到了地上,“我想睡一会儿。”
“爷,您背上的伤”鸳儿看见少年背上斜斜横下来的伤口,简直到了皮开肉绽的地步。可能是因为上药后又在刚才淋了雨,此时伤口里的血肉泛出惨白的颜色,极为瘆人。
李仲云无力地一挥手,蒙上被子不再说任何话。
鸳儿知道他心情不好,拾起衣服无声地退了出去。刚关上门小顺和碧落就过来了,忙问她李仲云的情况。
“我看爷身上也受了伤,挺严重的。但是爷什么都不说,光躺床上不理人。”鸳儿叹口气,“听爷说,皇上也受了很重的伤。”
“那会不会连累到爷”小顺问。
“我哪知道呢,爷什么都不肯说。”
“爷淋了雨,好歹也洗个热水澡啊。”
“不行,爷有伤呢。”
三个人说了一阵,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夜色熏染,雨势渐收,李仲云房间的门才被打开。
“小顺,我出去一趟。”李仲云虽是躺了一下午,脸色却没有丁点改善。他应该是根本就没睡着,眼睛下面的青色非常显眼。整个人看上去颓靡不振,单薄虚弱。
“爷,外头雨还没停,冷着呢。您身上带着伤,出去受了凉怕会生病。”小顺嗫嚅着,“要不,咱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你把伞给我拿来。”李仲云根本没听进去小顺的话,弯腰蹬着靴子。
小顺无奈,只得把伞拿过来。
李仲云接过伞,行色匆匆地走了。
笑春楼
红衣正在陪客,房门突然就被人推开了。
“哪个混蛋搅了老子的好兴致啊”中年男人张口怒骂,不想对方大步闯进来,二话不说酒壶便砸在了他的头上。他惨叫一声仰面摔倒,眼睛不期然对上少年冰冷的脸。
李仲云没空跟他废话“红衣归我了。”
男人被他吓到,也不敢再声张,爬起来便逃出去了。
门外的老鸨看了一会儿,见不是什么大事情也就没拦着,走时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公子找红衣有何要事”红衣拉了一下滑下肩头的衣领,柔声道。
李仲云神色稍缓,从袖中掏出两锭雪花银“想跟姑娘买个消息。”
青楼的客人来路广身份杂,是以青楼女子消息最为灵通。更有许多人专挑这种地方商议秘事。
红衣眼中闪过失落之色,但稍纵即逝。她重新勾起笑容,将银子轻轻推开一些“公子想知道什么只消问出来,拿银子买便显得见外了。”
“姑娘不必客气,我问的事关重大,还请姑娘如实相告。”
“公子先说来听听。”
“最近帝都可有外地人来”
“公子问得好生奇怪,帝都每天多少都是外地人进进出出,这可叫红衣如何回答”女人讶然笑道。
“我问的这些外地人是一起的,做事说话会很谨慎。而且他们其中有个人不是中原人的模样,”李仲云话语停住,似乎在挣扎什么,可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那个人的眼睛是淡金色的。”
红衣面色一变,霍然站了起来。
“你知道他。”李仲云几乎立刻就肯定地说,“他在哪儿”
红衣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悄声走到门口听着。好一会儿之后才回到李仲云面前,低声说“公子可知您口中的这群外地人是什么身份咱们的话倘若被别人听去,就麻烦大了。”
“我知道,不但知道,还要找到他们。”
“公子切莫说笑。这些人都是亡命徒,找他们的都是做些杀人越货的买卖。”大约是这些人的行径确实骇人,红衣话语里满是畏惧。
“别慌,我就是想知道他们还在不在帝都。”李仲云知她一个女子,对这种事本就忌讳。于是也不急于逼问,温和的说道。
“奴家只知道前两日他们来过一次,叫了很多姑娘。红衣有幸,见过公子说的那个金眼人一次。这帮人吃喝玩乐很不客气,唯独他独自喝酒,很不合群的样子。”红衣回忆道,“如今却不知这些人还在不在帝都。”
李仲云听后紧锁眉头。
红衣见他不作声,拉住他的手道“奴家也算阅人无数了,一见那些人就知道不是什么正道上的人物。这些人身上血腥味极重,看人的眼神跟狼一样”
“那你能不能想想,他们来这儿喝酒的时候有没有提到什么事情,或者提到什么地方”李仲云听她说了半天却没什么价值,便打断她的话问。
红衣话语一顿,认真回想起来。半晌后眼睛一亮“奴家记起来了,听那些人隐约说了句什么去西郊别苑。”
“西郊别苑”李仲云不解。
“此苑乃是一处荒废的园子,据说是某个朝廷的官员卸任回乡之后留下的。”
李仲云觉得隐隐有了希望,心里一喜,当下对红衣行了个礼“多谢姑娘。”
“公子莫非要去那儿找他们”红衣拉着他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
“姑娘有事”李仲云不置可否。
“奴家只想劝诫公子不要和那帮人扯上关系的好。”
“你放心,我有分寸。谢姑娘关心了。”李仲云不容置疑地抽出手,折身离开。
红衣脸上的担忧褪下去,在房门关上后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里。
“你做得不错,这是酬金,拿去吧。”年轻男人走出屏风,将银票放到了红衣面前。
红衣闭上眼睛不去看,两行泪流下来。
男人轻轻笑起来,怜爱地抹去她脸上的眼泪“哭什么,你不是马上就能筹到赎身的钱了你该高兴才是。”
“是,我该高兴才是”红衣睁开眼睛,无神地喃喃着重复道。
李仲云离开笑春楼后直奔西郊别苑。
正如红衣所言,这是处荒园。杂草丛生一丝人烟都没有。朦胧细雨中弥漫起冰凉的雾,平添着三分鬼气森森。
李仲云看那院门早被腐蚀得不成样子,正歪歪扭扭朝两边开敞着。他站在门口听里面并没动静,便小心翼翼迈出了步子。
衣衫被草藤勾住,雨水打湿鞋面,李仲云身上越来越冷。他眯着眼睛努力分辨眼前的事物,渐渐越走越深。
就在李仲云的希望即将破灭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前面的回廊下站着一个人。那人的身形像极了当日他所见之人,不禁一时激动难当。
李仲云握着伞柄的手紧了又紧,才有勇气继续往前走。直到能清楚地看见对方后背,他方停下脚步,颤巍巍的声音沾了雨水的湿气。
“蒙太。”他说。
那人后背挺直,然后慢慢转过身来。
然而转过来时却是一张宁笑着的陌生脸孔,在暗淡的夜色里恐怖异常。
男人一手刺出长剑,恶毒地叫“要你的命”
李仲云悚然大惊,意料之外的结果让他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眼看着利剑朝自己次来,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电石火光间,一股力量猛地将他推到了一边。倒在湿冷的土地上时他才回过了神儿,抬头见那两个人影已经缠斗在一起。
伞早就掉到一边,细细的雨水淋到脸上,李仲云抹了一把,却觉得鼻端有点血腥味。
而他一站起来,那边一个人已经倒下了。剩下的那人提着剑兀自喘气。
李仲云摸不准这人是谁,好一会儿才凑上去。
“你”他刚一开口,那人就回过了身。
“是我,”他说,声音冷冷清清一如这落下的雨水,“蒙太。”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拿评论砸死我吧
37、交易
时间在这一刹那仿佛停止了,雨水落下的速度变慢,呼吸声、心跳声变得绵长而清晰。眼前的人,一点一点在眼前呈现出他的容貌。
李仲云用力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唯恐眨眼间就变成幻梦一场。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刚好把一个男人所有的锐气都磨得发了光。如果说两年前的蒙太像一头凶猛的野兽,那么两年后的蒙太就变成了一个懂得收敛光芒的完美捕猎者。
“蒙太”李仲云一开口才惊觉自己除了唤出对方的名字之外,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暗夜中男人标志性的淡金色眼眸流动着魅惑内敛的光华,绝世珠宝般摄人心魄。他下巴上的雨珠随着嘴巴的开合而坠落。
“孝亲王,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我听说你和自己哥哥内战,朝廷那儿来的消息,说”李仲云艰难地选择着措辞,“说你战败”
“我知道。”蒙太淡漠地打断他的话,“我的确是个死人了,没人知道我还活着。不过现在,你知道了。”
李仲云难过不已“这么说,乌兹内战的事情是真的了”
“这难道不正是你希望的”蒙太冷冷反问,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不是。”李仲云深吸一口气,放稳了声音说道,“我一直都想跟你解释当年的事情,如果你肯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让你消除对我的误解。”
蒙太短促的笑了一声,透出很轻很淡的不屑“如今任何解释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李仲云被他堵回来,更加难受“蒙太,你不要这样。”
“你费尽心力找我就是想跟我解释么那你可以走了。”
“不是,不只为了解释。”李仲云想到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连忙说,“我想请你把箭毒的解药给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仲云确定自己感受到了从蒙太身上散发出来凌厉的杀气,但它被蒙太很快的抑制住了。
蒙太声音沉得如同冷铁“你觉得可能吗”
“我是求你,”李仲云低声说,“我不能让皇上因为救我而死。”
蒙太几乎是要吼出来了“我就是要让大周的皇帝死的,解药不会给你我只后悔没能亲手把他的人头砍下来”
“你想杀他大可以去动手,我只想救他。”李仲云也喊出来,全然不觉自己的话十分矛盾,“皇帝当时若不是为我中的箭,我自然不会想救他。蒙太,你要相信我,我也是不得已的”
“你不得以什么你是大周的七皇子,身份尊贵家世显赫,所以才乐于玩弄人于鼓掌之间不是吗”蒙太死死握着手中的刀,咬牙逼问,“你还嫌把我害得不够惨吗”
李仲云被问得如遇当头一棒,愣愣地反问“我害你什么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蒙太眼睛里进了雨水,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却给人一种他想哭泣的感觉,“我本来是乌兹人,是草原神的儿女。我一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忧无虑。可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成了死人每天活在没阳光的地界,做着杀人越货的勾当你以为,这些是无缘无故就变成这样的吗”
李仲云胸口一阵闷痛,几乎无法呼吸。他惊惶地看着蒙太,哆哆嗦嗦地张开嘴唇“不是因为内战么”
“内战就是因为你,我成了私通外敌的叛国奸细,乌兹再没我容身之地。我逃到了大周,隐姓埋名。后来才知道当年让我们乌兹惨败而归的,正是你孝亲王如果不是你,乌兹不会屈居大周之下。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当上乌兹的王主,挥兵攻打大周”
男人不甘的嘶吼盘旋在深夜的上空,久久回荡。
李仲云脑袋里一炸,随即一口腥甜冲上喉咙。他感觉身上的力气正在飞快的流失,意识也跟着飞远。于是他伸出手想去捉蒙太的手臂,然而没等他触碰到蒙太的衣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蒙太下意识接住软体的少年,抬手碰到他滚烫的额头时蒙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的手松松紧紧许多次,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把将少年箍在自己怀中,用力到几乎全身颤抖的地步
雨仍没有停的迹象,到了天明的时候,反而下得更大了些。
李仲云背上腿上都是火烧火燎的疼,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处破败的屋舍内。
“别乱动,你身上的伤口已经有化脓的迹象,我刚给你上了药。”蒙太按住李仲云的肩膀,让他继续趴着。
粗粝温热的手掌接触到冰冷的肌肤,引起李仲云一阵战栗。
白日里他终于能看清楚年轻男人的模样,更加成熟英俊。五官深邃眉目英挺。只是因为脸色寒冷如冰,李仲云无法感受到当年那种暖到心里的友好。
他看了看晾在一边的衣服,有点恳求地看着蒙太“有没有干草什么的,我有些冷。”
蒙太干脆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盖在身上。
“你不冷吗”李仲云看到蒙太上身露出来的无数伤疤,又想到昨晚他的话,愧疚地移开目光。
“习惯了。”蒙太生硬地回答。
“谢谢。”李仲云下巴抵在相交的手臂上,轻声说。
蒙太脸上有疑似尴尬的神情一闪而过,他稍嫌不自在地冷声说“想不到堂堂大周王爷身上也会有那么严重的伤,莫非王爷自幼就随军征战”
“不是,”李仲云听他明尊暗贬地称自己王爷,很不好受,强作淡然,“我以前想杀太子,结果反被太子的暗卫所伤。”
蒙太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给他这样的答案,顿时怔住。
李仲云苦笑了一下“其实我之所以能到北疆,全是阴差阳错。此事说来话长,我得好好整理思绪,再告诉你。”
“我已说过,你没必要解释。”蒙太僵硬地撇过脸。
“那你就当我自言自语好了。”李仲云轻轻笑道,想了一阵后将他所知道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并且,他对自己灵魂穿越的事情也不做隐瞒,一并如实相告。
“你所谓的解释,就是编这么个离奇的故事来骗我”听完李仲云的讲述,蒙太半是讥嘲半是失望地问。
“的确太过匪夷所思,不过我对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李仲云认真道。
“你的言行举止和这儿的人没有丝毫相差,如何叫我相信你是另一个时空的人”蒙太尚未明白时空的意思,照他的理解就是不同地方的人而已。
“因为我不想被当做疯子,只得隐瞒。现在我问你,你知道什么叫汽车飞机,电脑电视吗”李仲云问他,见后者一脸茫然,继续道,“还有更多的东西,这里没有,只有我生活的地方才有。你们打仗用冷兵器、靠人堆,我们那儿打仗都是热兵器,机枪大炮还有生化武器。”
“你说的都是什么”蒙太完全搞不懂面前的人口中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相信我没有骗你。”
“我只相信你是大周的孝亲王。”
李仲云叹口气,将脸埋进胳膊中。
他完全能理解,作为一个古人要他相信这些事难于登天,毕竟自己只凭一张嘴说,根本没有什么切实的有力证据。但心里某个地方,他还是抱有幻想的。他是真的把蒙太当成朋友,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遭遇。
而蒙太心里也不见得有多好受,他不知道李仲云作出这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是为了什么。自己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大部分都是拜他所赐,结果他一番话便把自己拎得干净,好像他真的很无辜。
越想越烦,蒙太一下子站起来,提着刀往外走。
李仲云听到动静,立刻抬头“你到哪儿去”
蒙太背对着他“随便走走。”
“那你能不能把解药给我”
“锵”一声,蒙太的刀狠厉地戳进了身边的墙壁他猛地转过身,提起李仲云,怒声低吼。
“还说你不是大周的王爷,不是的话你为何如此担忧皇帝的生死你是不是看我没对你怎样,就觉得怎么骗我也无所谓”蒙太眼睛里布杂着骇人的血丝,捉着李仲云肩胛的手不断用力,“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蠢吗”
李仲云疼得一个劲倒抽冷气“没有,蒙太你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你不是要救皇帝吗,可以但是一命换一命,你把自己的命给我吧”蒙太脑子里一团乱,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等他回过味儿来时,话早已说出了口。
李仲云一开始有点不敢相信蒙太会这么说,可对方后来也没有改口。他使劲咽下涌上来的心酸难过,重重点头“成交”
蒙太的眼睛一点点睁大,更多复杂的情绪浮现出来。他忽然将李仲云搂进怀里,悠长沉缓地喘息。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脖颈间,李仲云抬手拍拍他的背“你放心,我救了皇帝之后,我的命便是你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蒙太的手不自觉用力,许是按到了怀中人的伤口,他听到对方一声隐忍的闷哼。
“皇帝只中了一箭,毒性不深,四天之内得到解药就无妨。”许久之后,蒙太放开李仲云,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递给他,“你等自己伤口上的药全渗进去了再给他送过去也不迟。”
李仲云捏着薄薄的纸包,内心不知该作何滋味才合适,只得胡乱点点头“我知道了。”
蒙太看到他满脸落寞孤寂,心里莫名竟有些慌乱。他解上的水囊“喝些水吧。”
李仲云接过去却不喝,只拿在手中。
“没有毒。”蒙太见他这样,顿感生气。
“倒不是怕有毒,”李仲云冲他勾了勾唇角,“我是在想以前的事。”
蒙太沉默地看着他。
“以前我什么都不知道,却比这个时候开心千万倍。我在草原上跟着珠娜学骑马,跟着牧马人学吹马哨”李仲云摇了摇水囊,里面晃荡出水响,“我从没到过那么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