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写情书,也不会唱情歌,更不会送玫瑰。但是他喜欢跟着对方一起去图书馆,然后在排排书架中从狭小的书缝儿里看女孩低头翻书的样子尽管他看到最多的是对方光洁的额头。
这么消极的暗恋方式,以至于两个人只有过一次交集,那实在称得上狗血又老套。李仲云很凑巧的和女孩选了同一本书,两个人的手同时停在书上,一时间李仲云心里既慌乱又欣喜。
不过女孩马上反应过来,松开手对他礼貌的笑一笑,从书架下的备用书柜里拿出一本一摸一样的书。
后来,李仲云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刻意地去图书馆,也不再像卫星一样搜索穿长裙子的身影。他一向如此,平淡如水,对任何事都不会强求。
可以说,他对什么都看得很淡,唯一有过执念的便是对父母的渴求。
一个个建筑,都是他过往生活的缩影,更像是隔了岁月的旧照片,边边角角都泛了黄。
李仲云不禁困惑,他是怎么回来的他停下脚步,开始努力回想之前自己身在何处。
他的身前不知何时聚集了厚厚的雾,不得不层层拨开才能看到前方。李仲云觉得心头越来越明朗,前面的光也变得越发清晰
皇后将李仲云头上的帕子换下,递给身后的鸳儿。鸳儿立刻把帕子交给碧落,碧落再把它放入水盆中投湿。
“皇后娘娘,该用膳了。奴才给您端来了冰糖燕窝,您歇一下吧。”小顺提着食盒走进来,低声道。
“你们也都先休息一下。”皇后起身,音容中难掩日夜不休的疲惫。
小顺强笑“奴才们不饿。”
鸳儿和碧落走到床边,探视了一会儿仍在昏迷中的少年。几日来粒米未进的昏迷中,少年瘦了一大圈。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骨头支棱着几乎要穿破表皮。皮肤苍白,缓滞的呼吸间散发出浓重的倦怠气息。
鸳儿偏过头,眼圈憋得通红,却不敢掉下眼泪。
“碧落,你说七殿下还要多久才能醒”
碧落坐在床角,一下下给少年打扇。闻言眼神黯淡,摇了摇头。
鸳儿死死咬着嘴角,看了一眼屏风之外皇后的身影,然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殿下会不会醒不过来了”
最后一个字暗哑哑的消失在嗓子深处,眼泪成串滚落。
小顺冲上来捂住她的嘴,憔悴的脸上布满惊怒“掌嘴你胡说什么咱们爷福大命大”
“七殿下”
骤然暴发出惊叫打断小顺的话,两个人讶然看去,只见碧落丢了扇子扑倒在床边,神色凄惶又惊喜。
“怎么了”皇后闻声赶进来。
“七殿下动了”碧落扭过头,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皇后娘娘,七殿下他动了您说,殿下是不是要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过渡
29、孝亲王
大周洪圣九年秋,七皇子李明渊封孝亲王,时年十六岁,成为大周朝有史以来第一个未成年的亲王。
孝亲王府
“鸳儿,别等了,先过来吃饭吧。”
碧落寻到大门口,果然见到鸳儿坐在台阶上。她走过去,低声说道。
鸳儿抬起头,晴朗的夜空下女孩子脸上的担忧之色一览无余。她回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碧落,眼睛里流露出委屈。
“爷他又不回了么”
碧落心中叹息,面上微笑着对她点点头“放心吧,明儿一早爷就回来了。你干等一夜,反倒容易着凉。走吧。”
“可今儿是二十九,家家吃饺子。明天就是除夕了,大过年的爷却不回来”
“爷又不是一天两天如此,况且咱们做奴才的怎能过问。”拉起鸳儿,碧落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朱门,胸中抑郁难纾。
自那次劫难过后,七皇子李明渊性情大变。原本温润如玉、恭谦从容的性子已渐渐消失,尤其是封王之后,成了一个好风流、喜风月,每晚必流连于烟花巷勾栏院的纨绔子弟。
偌大的亲王府中,人丁冷淡,在寒冷的夜晚中更显萧瑟。而它的主人,此时正倒在某处温柔乡中,今朝有酒今朝醉,人不风流枉少年。
铺着华美桌布的圆桌上,七倒八歪尽是空了的酒壶。饶是喝了如此多的酒,饮者仍在往杯中蓄酒。他削瘦苍白的脸上微微沁着酡红,一双眼睛清明无比。
“公子,您来这儿半天功夫,酒倒是喝了不计其数,却不肯正眼看奴家一眼。”酥胸半抹的红妆女子倚到他身边,媚眼如丝的睨着自己的恩客,娇柔轻嗔,“莫非奴家的脸不堪入目到如此地步,公子宁可喝尽咱们春园的酒也不愿看奴家一眼”
少年闻言总算稍稍放下举下酒杯的手,然后低头看着半倒在自己怀里的女子,粲然一笑“你要不要来点”
他蓦然绽放的笑容在满室酒香中如同昙花一现,美到了似真似幻的境界。
女子呆愣住,一时间竟然忘了作何反应。
“你不喝吗,那就给我唱首歌吧。”少年支着额头想了一下,“唱个吴侬软语江南小调。”
“奴家了然。”女子回过神,巧笑妍兮。
“红衣何在王某求见”
女子正欲起调歌唱,忽闻外面响起一个粗鲁的男人声音。
“王公子稍安勿躁,红衣有客了,您挑别的姑娘伺候可好”
老鸨讨好的笑声随即而至。
“少废话,爷今儿就奔着红衣来的。”男子拂袖,颇是不耐,“放着银子不赚,你这老鸨岂非不知好歹”
“王公子哪里的话,并不是奴家不做您的生意,实是红衣正在接客,无法再来伺候您呐。”老鸨慌忙解释。
“爷管你那么多鸟事你不把人交出来,爷自己去找”
少年听了几句觉得无趣,端起酒杯欲饮,却见身边女子面露忧色。他试探问道“你便是红衣”
女子一怔,拿帕子挥了一下少年“公子来了许久连奴家的芳名都不知,真叫奴家伤心。”
外面男人的叫声临近,想是人已走上楼来。
少年淡淡一笑“你若不便,就去伺候那位姓王的公子吧。”
“奴家不想伺候别人,”红衣秋水般的双眸里盛满深情,娇红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他洁白的领口,“奴家想陪着公子。”
“好,那我便去叫他住嘴。”少年扶住她的肩膀,拍案而起。
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房门口,听着男人声音到了门外就推开了门。
“这位兄台,红衣姑娘被我包下了。还请兄台给个面子,另觅红颜吧。”
那姓王的男子见眼前这位懒洋洋靠着门框边的少年,原本就不爽的心情更加糟糕,怒骂道“放你老子的屁不想挨打就乖乖把红衣送出来,否则爷叫你有去无回”
少年还是懒散的模样,在对方一番耍狠宣言之后慢慢换了另一条腿屈着“你可以试试看。”
他的态度落在男子眼里无异于挑衅,于是男子一阵磨牙后挥手一招“给爷上”
眨眼间男子身后钻出三个面露凶相的家丁,捏着“喀喀”作响的指骨朝李仲云围过来。
“呦,三打一你们以多欺少,”少年挺苦恼的皱了下眉,嘴角倒是勾起笑容,“忒不厚道啊。”
“哪来那么多废话,若是怕了就跪下磕三个响头叫声爷爷。”男子站在家丁身后,气焰嚣张地说。
少年低低笑着摇摇头,突然当胸一脚踹开自己正面的一人,接着手扶住门框,飞身又踹倒了另一人
“哎呀快来人,这儿动起手来啦”老鸨一嗓子尖叫起来,立刻引来许多看热闹的人。
第一个被踹倒的人始料未及,仰面跌倒,不想自己身后就是主子爷。只听一声惨叫,两个人狼狈地沿着后面的楼梯滚了下去。
第二个被踹的人已有防备,所以横起手臂挡住少年的攻击后出拳击向他的小腹。少年拧身躲过,一个翻飞抓着此人肩膀在着地的瞬间将他背摔在地。
剩下一人趁着少年无暇顾及自己,矮身偷袭,横腿扫过去。少年躲避不及,在跌倒之际堪堪抓住楼梯扶手,却又迎来两个人的攻击。他仰头避过一拳,肋骨处却不慎挨了一脚,钻心的疼痛让他手一松,和刚才的人一样狼狈地跌落到了楼下
小顺一如既往在大清早就起来打扫院落。他提着扫帚想要先把府门口打扫干净,哪知一开门一个人便软绵绵地倒了进来。
“谁”
严冬的大清早,天气雾潮潮的湿冷难耐,模模糊糊的情况下小顺吓了一跳。他原处等了一阵儿看倒下的人毫无动静,方才蹭过去细看。这一看不要紧,他的心“咯噔”一下提到嗓子眼。
“爷爷快来个人,爷昏倒了”
李曜听到消息不管不顾立即奔到孝亲王府,一推门就闻到一股子刺鼻的酒气,其中还夹杂着丝丝媚俗的脂粉味。
“这怎么回事”李曜皱起眉。
“回皇上,王爷昨儿个一夜未归,奴才今早开门发现王爷倒在门外。”小顺战战兢兢的回答。
李曜走过去,昏睡中的少年脸色苍白异常,于是越发突显的脸上那些青紫明显非常。他心下一紧,赶忙拉起少年的手,不想触到一片冰冷。
“皇上不必担心,王爷已叫大夫看过,除了些皮外伤并无伤筋动骨,加上在门口受了风才如此的。”鸳儿观察到皇帝脸色阴云密布,连忙说道,“王爷只要卧床休养几日便好了。”
身后跟出来的福东海也是笑着搭言“是啊,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他昨晚去哪儿了”李曜不置可否,转而问道。
“奴才们不知,王爷从不让奴才们跟着。”小顺嗫嚅着回答。
李曜没说什么,抬手给少年掖了掖被角。正要收回手,眼角余光却瞥到一抹嫣红。他伸出手指从少年的领口处拈了一下,放到鼻端轻闻,立即辨认出是女子唇上的胭脂。
如此一来,李曜便知道小儿子去了何处。他心底不由冒出一股忿然之气,恨不得现在就摇醒床上的人大声质问他呵斥他。但目光所及之处,瞧见少年脸上的瘀伤,又不忍心这么做。
除夕夜,外面鞭炮声不绝于耳,墨色的夜空被大片大片绚丽的烟花照得五彩缤纷的通透。
李仲云披着外衣坐在廊下,仰头看着烟花,手指勾着酒壶柄轻轻晃荡着。冷风吹过,王府中萧瑟冷寂。空荡荡的院落中只有他一个人,烟花落下时,徒留给他无尽的孤寂。
“爷,别在风口坐着了,您伤还没好,当心再着凉。”
李仲云回过头,对来人笑道“碧落,你怎么不和小顺他们出去玩”
“爷好不容易在府里过夜,奴婢理应好好伺候着。”碧落温婉的回答,夜风吹起她的衣裙,带起一阵淡淡的梅香。
“若不嫌弃,就坐吧。”李仲云拍拍身旁,“咱们可以聊聊天。”
碧落垫着帕子坐下,石板的冰凉温度刺透衣服,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侧过脸,看到微仰着下颌的少年,他嘴角的青紫随着微笑扬起的弧度,显得很刺眼。
“爷,您是不是一直没解开心里的疙瘩”不知怎么的,她就问出了口。
李仲云扭头看她,并不回答。
碧落脑袋一热,嘴巴也管不住了“您现在酒不离手,晚上也不回来。是不是因为没地方发泄心里的苦闷那天的事,您还没忘”
李仲云抬手打断她的话“我就是觉得自己挺窝囊的,原来猫嫌狗不待见,到了这儿更成了人家手里边的玩物,任人搓圆捏扁半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原来”碧落不解地问道,“爷说得是什么时候的原来”
“现在四周没人,皇帝在宫里大摆夜宴庆贺新年。所以我此刻说什么都不打紧,我实在想回去。”李仲云没有答她的话,只是兀自说下去。
“回哪儿去”碧落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回我来的地方。”一壶酒见了底,晃荡着空响。李仲云放下酒壶,拉住碧落的手,“我跟你说,碧落。我不是什么七皇子李明渊,我就是李仲云。”
少年的手指冰凉,唯有手心留点余温。碧落听了这话莫名其妙中又觉得有些诡异,她任对方握着自己的手“爷,您醉了。”
“我没有喝醉,以前没有,到现在更是喝不醉了。”李仲云眼神无比清醒,像是结了冰的湖面波澜全无,“我得了这身体,便受了李明渊的罪。但我终究不是这里的人,所以我想我既然能过来,也是能回去的。”
“爷,奴婢知道您心里憋屈得慌,可是您不能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吓奴婢啊。”碧落反握住他的手,蹙眉劝道。
“你不信么”李仲云和她对视了一会儿,耸下肩膀,“罢了,这种事情不管跟谁说都没人相信的。”
“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求爷不要想不开。”少年失落的表情不禁让人心疼,碧落柔声说。
“我哪敢想不开,当时我醒过来后皇帝就跟我说,要是我有什么事的话,”李仲云缓缓吸气,“就让你们三个给我陪葬他是拿准了我现在唯一的弱点。”
碧落心里五味陈杂,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是没有权力怎样的。如果我回去了把这身体还给皇帝,那你们也就没事了吧。”李仲云低声说道,与其说他在和碧落说话,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皇上也是爱之切”碧落张张嘴,话语艰涩。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这句话说出来根本没有说服力。
李仲云摇摇头“我不是没见过同性恋,但还真没见过把自己儿子往死里弄的爱法皇帝坐拥后宫佳丽三千,根本不缺爱人。他只是缺点刺激而已,李明渊的生母身份卑微,皇子之名大概连幌子都够不上。这样的出身,正好成了皇帝的狩猎目标。”
“可皇上不是给您封了王您还未成年就受此殊荣,是大周开国以来第一个”李仲云的话叫碧落浑身发冷,她哆嗦着嘴唇说。
“这是我要来的,我随秦将军攻打乌兹的时候为其出谋划策,大败乌兹。当时太子也在,他的封赏我没要,如今便要回来了。”李仲云顿了一下,怅然若失道,“我的封地是蕲州,如果能去那儿也算远离是非了。不过还是那句话,皇帝不答应。”
“其实,今早皇上曾来过。”碧落忍了又忍,还是没有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皇上听闻您昏倒在王府门口,就赶过来了。看见您的样子后,脸色很差。”
“哦。”李仲云眼神淡漠,似乎只听见了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头顶的夜空不断绽放烟花,院中的两个人却因为无话可说陷入冷冷的沉寂中。
碧落想着,今年的除夕真是太冷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年快乐,茶某给大家拜年了
30、番外一
李明渊记事很早,但说话很晚,可能是因为没人教他的缘故。所以他的脑袋里装了很多事情,但并没有人知道。
他记得自己曾经在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身边待过,别人称她皇后。这应该是个很尊贵的称呼,每个人见到她都行大礼。但有一部分人却又对她很放肆,虽然行礼,但是话语神态间都透着一股子轻蔑。
皇后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孩,是太子。宫女内侍们对太子百依百顺众星拱月,对他则是冷冷淡淡。
李明渊知道,他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出的皇子。反观太子,虽也不是出自皇后,但他的生母是给皇帝生下第一个儿子的妃子。
可是再后来,时间再久一点,他就明白原来这个认识也是错误的。他的出身还不如庶出,他的生母只是个卑微的宫女,一个平时给皇后端茶倒水的宫女。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喝得酩酊大醉的皇帝陛下临幸了。
大周的王室,从来不屑和宫侍发生情事。他们认为宫侍身份低贱,血统肮脏。
所以,李明渊只是个血统混乱的杂种。
大概皇帝也觉得自己实在荒唐,竟然让自己的人生有了这么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于是他选择遗忘。李明渊五岁时离开了皇后,从那以后他的生活里只剩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妪。
他被整个世界都遗弃了。
“婆婆,我还能见到别的人么”
李明渊看着碗中凉透的饭菜,话语中也透出冷气。
“什么人”白头的宫女拨着烛芯,微微侧过来的脸上皱纹横生,半明半昧中有些诡异。
“比如父皇,比如我的兄弟姐妹。”
宫女听出他话里的森森寒意,不禁拿眼仔细瞧他。暗黄的烛光中,少年初长成的脸庞上流露出带着悲戚的怨恨,那双颜色清浅的眼睛里折射出的光有些疯狂。
她在宫中数十载,却在此刻不知该说什么好。
“母亲生我血崩而死,我没见过她。父亲自是没见过的,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他取的。”李明渊没有得到回答,自己挑起眼梢微笑着说,“明渊这个名字真好对我这么好的父亲,我要报答他啊”
少年眉眼清丽,双眼皮的折痕像女子画了眼线后一样流利漂亮,挑起来时更有点妖媚的味道。
老宫女那样看着,不知怎的心突然咯噔一下。
“七殿下,奴婢不知道如何回答您。但是皇宫里向来都是如此,弱肉强食。”她低哑的嗓音里仿佛搁着名为宿命的味道,“这是您的命。”
话音未落,少年生生握断了手中的竹筷。尖利的倒刺扎进掌心,血珠成串流下。
“既是我的命,就由我说了算”他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
老宫女深深叹息一声“七殿下的脾气和你的母亲真的很像啊。”
李明渊眼带不甘地看着她,连手掌中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大概是在刚刚得知自己母亲身份的时候,李明渊十分痛恨母亲。他顶着皇子这高贵的头衔,却没有高贵纯洁的血统。他落得如此境地,全怪他的母亲。
不过时间一长,他拥有了充分的思考时间之后,他不恨母亲了。他觉得血统这种东西只是那些骄奢淫逸的皇室贵族们自己说的,如果哪一天大周灭亡了,他们还有什么高贵可言
谁掌握江山,谁就有自封高贵的权利。
“当年七殿下的母亲是在元妃身边的,可后来却到了皇后娘娘身边。”老宫女徐徐说道,意有所指道,“后来得了皇上一夜恩宠,虽然诞下麟儿,奈何命薄福薄,死后也只得了一张草席”
“婆婆是何意思”李明渊蹙起眉,疑惑地看着她,“难不成我母亲的死和元妃、皇后有关”
“奴婢不敢妄言。”老宫女不置可否。
“你不说,我自己早晚都会查清楚。不过现在至关紧要的是,”李明渊缓缓张开手掌,垂着眼睛看掌心的血肉模糊,“得到父皇的注重。”
“七殿下,奴婢帮您把伤口包一下吧。”老宫女蹲下来,用随身带的帕子给他擦干净血,拔出木刺。然而清理之后,她的动作又蓦地顿住了。
“怎么了”李明麒见她神色有异,问道。
“没什么。”老宫女抿着嘴角帮他包好伤口,心情却无法平静了。
李明渊掌心的生命线,被折断的竹筷深深扎进去。原本完整的一条线,此时从半路就被截断。这分明是夭折之相
少年并不知她的心思,兀自沉吟道“我听说下个月初八是父皇的寿辰,咱们就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不知七殿下作何想法”
“婆婆,我知道你是酿酒的高手。”李明渊手指扣着桌面,笑着说,“你帮我酿一坛好酒吧”
“七殿下想给皇上送酒做寿礼”老宫女微微诧异。
“不错。”李明渊话语稍顿,“不然我还能送父皇什么呢”
“可殿下如何能到寿宴上”
“谁说我要到寿宴上”李明渊眼中沁出自得的笑意,“我要去大昭宫,把酒亲自送到他手中。唯有这么做,父皇才会记住我。”
“大昭宫怎能随意进出”
“我想寿宴那日,大昭宫的守卫应该不会太严。”
“万一皇上不去大昭宫呢”
李明渊满不在乎的一笑“那就只能怪我运气不好,要再等一年。”
“七殿下,恕奴婢多嘴,”老宫女恳切的对他跪拜,“万事过犹不及。”
“放心,我自有分寸。”
深夜,老宫女从正阳宫庭院中挖出一坛酒,她枯木一样的手指拂下坛身上的泥土,眸光深邃。
走进房间,她来到已经睡下的少年跟前。
少年习惯侧躺着,歪敞开的单衣领口处,细瘦的肩颈露出来。正是在长身体的孩子,身量如此单薄。平日里乍一开上去,他简直像个较弱的女儿家。
这样一个孩子,在阴暗的皇宫斗争中,该如何生存下去呢
纵然他能得到皇帝的喜爱,恐怕其他人也容不下他。他能平安活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
老宫女心中长长叹息一声,惆怅难言。
李明渊觉得今天自己是十四年来穿得最讲究的一次。他从柜子最底下拿出自己的礼服,还带上了金冠。他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双手捧着那坛醉红尘,恭敬地等着皇帝来。酒的封泥已经被打碎,馥郁的酒香充盈满室。
等待永远都是漫长的,李明渊不断想象着自己的父皇会长什么样子,他应该如何跟他说话等等。他越想越感到紧张,也越期待。紧紧攥成拳头的手心里渗出汗水,把指缝都浸湿。
很久之后,他终于听见门外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然后一个内侍的声音又响起来“皇上,您喝了不少酒。老奴给您端来热茶醒醒酒吧。”
“不用,你们都退下吧。”皇帝的声音透出了些许不耐。
那些宫侍不敢再说,维诺着让开了。
李明渊抬起头,看着慢慢打开的门,勾起了欢喜的笑容。
然后,他看见斜斜披着外衣的男人正站在门口,那身明黄色的龙袍昭示着他的身份。只是男人明显喝得醉意熏熏,连眼睛都红了。
李明渊不知为何忽然心虚了一下,竟忘了要说什么。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轻笑一声走进来。门在他身后随之关上。
李明渊看着皇帝在自己跟前单膝蹲下“你是哪个宫的”
皇帝身上散发着灼热的酒气,李明渊有点心惊。他努力镇定下来,回道“儿臣明渊参见父皇。”
他想叩拜,不想被皇帝托住了下巴。
“朕没有叫明渊的儿子你莫要骗朕。”
皇帝笃定的话像针一样猛然刺进李明渊心里,扎得他有一瞬间停滞了呼吸。然而此刻他只能暗暗宽慰自己,皇帝一直没有见过他,自然是不知道他的。
李明渊脸上还维持着笑容,只是笑容渐渐变得很委屈。
“父皇,您从没见过儿臣,儿臣住在正阳宫”他这样说着,想让对方想起来点什么。可没等对方有什么反应,他心里的委屈一层层上升,直熏得自己鼻子眼眶酸胀,忍不住流下眼泪。李明渊连忙低下头掩饰,双手将那坛醉红尘推到两人之间,“父皇,儿臣用这醉红尘来给您做寿礼。”
再坚强,他终究还只是个孩子。
皇帝没有看酒,眼睛锁在地毯上蓦然绽开的一朵深色水花上。他伸出手指从少年眼睫上往下滑,触碰到一路微凉的湿意。
“你哭什么”皇帝的嗓音低低沉沉。
李明渊脊背一僵“全因第一次见到父皇,儿臣内心激动不能自己。”
“谁给了你委屈受”皇帝眉宇间软化出温柔,他扶住少年的肩膀,却发现他瘦得隔着衣料都硌手。他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你不是宫里的么”
李明渊一愣,抬起头“父皇”
他睫毛上还挂着星星点点的泪迹,眼眶周围晕染开的红更像唱戏的优伶抹上去的脂粉。
皇帝露出了然又疼惜的表情,将他揽入怀里“朕知道你们这些孩子很苦,但你既然被送到朕这儿来,朕自然好好爱你。等明天了,朕就去奖赏送你来的那个人。”
李明渊听得半懂半不懂,他心里隐约感觉到皇帝怕是误会了,他没有认出自己是谁。
“儿臣是父皇的第七子,明渊。”他侧脸贴着皇帝耳边解释说。
皇帝却只感到耳朵一阵轻痒,一直痒到他的心里。他不由大力勒紧少年的腰身“别跟朕耍心眼儿。”
狎昵的命令带着热气呵进李明渊的耳朵里,电流一样奇异的感觉蹿过他的脊柱。李明渊深感不妙,他撑起身体大声道“父皇,您清醒一下,我是您的儿子”
“朕看着不像”皇帝大笑着,然后用嘴唇狠狠碾压上少年同样的部位。
李明渊顿时惊骇欲绝,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
而皇帝则沉溺在他两瓣柔软的触感中,他的大手揉捏着李明渊的后腰渐渐向下,呼吸浊重。
李明渊回神之后甩脸躲开亲吻,声音尖利“父皇你仔细看看我我是你儿子”
“别说话”皇帝站起来,直接将他扣到了肩膀上,转身走到里屋,把他粗鲁地扔到床上一把按住,“也别乱动”
李明渊哪里肯听,就算一直住在正阳宫,他也知道皇帝要对他做什么。他胡乱挣扎着想逃下去,两手两腿没有一点章法地乱挥。
皇帝本想就这样亲下去,不料一俯身被李明渊的手抓到了他的下巴。疼痛刺激到他的神经,他的手准确地抓住少年脆弱的,恶意的拧了一把。李明渊惊叫了一声,手脚立刻软了下来。
“父皇父皇我是你儿子,你这么做,”李明渊呜咽着,却并没有眼泪。或许恐惧感已经让他流不出眼泪,他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会遭天谴的”
“收回你的话,”皇帝光、裸地背上渗出汗水,“朕会考虑把你留在宫里。”
李明渊满眼都是绝望,心里的希冀支离破碎
天未明时,一夜未眠的老宫女听到笃笃的敲门声。她慌忙跑到门口开门,却见到李明渊惨白着一张脸,弯着腰一手扶住门框,一手捂着腹部,似乎在忍受剧烈的疼痛。
“七殿下”老宫女惊呼一声。
李明渊虚弱的喘着气,闻声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婆婆,带我”话未说完,人就像折了翅的鸟,软软倒下了。
“殿下”老宫女抱起他,看到少年撕裂的领口处,遍布淤痕的脖颈。
李明渊昏过去也没得到安宁,他一直做噩梦,哭喊不止,冷汗湿透了被褥。
老宫女拿拧干的湿巾给他擦汗,额头上的皱纹更加深了。
“婆婆,给我水。”李明渊醒过来,翕动着干裂的嘴唇哑声说。
老宫女扶着他坐起来,将温水放到他嘴边。
水滑下喉咙之后,李明渊歪倒在床栏一边,眼神空寂。
“七殿下,奴婢给您去请太医吧。”
李明渊极缓极慢地摇了摇头“这种事情,非要传遍皇宫让所有人都唾骂不成”
“七殿下,不让太医来看看,身体坏了怎么办”
“坏了就坏了吧,我还想赶紧死了干净。”李明渊凄凉的说着,手指将被子越攥越紧,“我好不甘心”
老宫女流下泪来。
“我真是不甘心啊”李明渊嘴角隐隐透出血色,他闭上眼睛大喊道,“凭什么只有我遇到这种腌臜事太子还有那些皇子公主们他们享受锦衣玉食父母疼爱为何只有我、只有我如此悲惨上天对我何其不公”
老宫女泣不成声“七殿下,这是你的命。”
“去他的命我要杀了皇帝杀了太子杀了所有对我不好的人”李明渊掀开被子下床,大步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把匕首。
“七殿下,您不要命了么”老宫女跪倒地上,哭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您也说得出口”
“大逆不道婆婆,你可曾为我想过哪怕一点点吗”李明渊拔出匕首,手指尖爱怜的抚过刀刃。他回手一刀削掉了宫女头上的珠簪,宫女的一头银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
老宫女吓得呆愣住,定定地看着脸孔俨如妖魔的少年。
李明渊冷漠的看了她一眼“你放心,我不杀你。婆婆,你找别的主子伺候吧,明渊无福消受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宫女目光闪烁半晌,终是承受不住地趴倒在地上,哭泣不止。
李明渊握着匕首直往外头走,却在出门的刹那被人拥了个满怀。
“连衣服鞋子都不穿,你拿着刀想做什么去”皇帝轻松的笑声鼓动他结实的胸膛,震荡起来让怀里的人也感知得清清楚楚。
李明渊站稳脚步,一下子推开了男人“你做什么”
皇帝穿着一身紫金蟠龙衫,金冠束发,华贵无比。
李明渊戒备的看着他,后退两步。
“明渊对不对”皇帝的脸上
30、番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