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云被太子看得惶惶然,已经回到房间还心神不宁的。他隐隐觉得自己和这太子有些瓜葛,是相识还是有仇无论哪一种都足够让他心惊。
“爷爷,太子殿下为何要亲征”李仲云潜意识里开始依靠这个一直对自己很好的老人。
“嗯”古侍放下手中的书,“你为什么这么问”
“仲云好奇,想不到一国的储君不在宫里学治国之道,反倒先来打仗。”
“哦,那在你眼里何所谓治国之道”
李仲云想了一会儿,直接把管子治国篇中的话搬出来“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民贫则”
“好了,”古侍不耐地打断李仲云的话,“你这都是纸上谈兵。”
“爷爷觉得仲云说的不对”
“我只问你,你说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那么富民的基本条件是什么”
“民以食为天,富民必要足食喽。”李仲云想也不想,“给百姓土地,让他们有足够的口粮。”
“哼,浅薄。”古侍捋起胡子,“试想若大周常遭外族侵犯,战事连绵,百姓还会有稳定的土地中粮吗没了稳定的土地,即便种了粮也不一定能收获,没了收获那谈何足食富民”
李仲云恍然大悟“仲云的确浅薄,爷爷这句话一针见血,让仲云受益匪浅。”
“所以治国之道并非全在圣贤书上,你可明白”
“仲云明白了,这就是认识和实践的辩证关系”李仲云难得如此激动,他感觉自己以前在课本上看不懂的知识一下子都悟透了,“认识来源于实践。”
古侍看着李仲云闪闪发亮的眸子,嘴角迁出慈蔼的笑容。
“这么说太子是参加实践来的了”李仲云确认似的问。
“不错,自先祖皇帝东征北战开疆扩土,大周朝历代皇帝都是文治武功受世人称颂的明君。而当今圣上更加注重大周的军事实力,所以要太子殿下借这场战事历练也是理所应当。”
“但我看乌兹人的重骑兵很厉害,秦将军都犯了难。”
“这正是给了太子殿下一个展露的机会。你可知太子殿下足智多谋,对付这些乌兹人,大概早是有备而来。”古侍垂目看向李仲云,拿手拍拍他的头,“我看你这脑袋里似乎装了些想法,不妨说说看。”
李仲云沉默一会儿,露出一个小小得意的笑容。这让他平日里显得过于安静的模样变得灵动起来。
“对付重骑兵,需要长戟和灵活的战术。”
李明乾远远望见一个人坐在板凳上,弯着腰挫木盆里的衣服。待看清那人时,他顿时大为惊诧。想不到这么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也有动手洗衣的一天,看那熟练的手法,倒像打生下来就会似的。
摈退了随从,李明乾放轻脚步探过去。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李仲云霍然转身。
“谁”他喝问一声,却看见定在一尺之外的太子,便连忙起身行礼,“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李明乾暗暗心疑小孩什么时候耳目变得如此聪灵,脸上并没什么表情“起吧,不必拘礼。”
李仲云自然不敢真的不拘礼,垂着沾满皂沫的手恭敬站着。
他本以为太子只是路过此地,没想到太子却驻足不前。
“你就是古太医认的孙子”
“是,草民仲云。”心悸的感觉又来了,李仲云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这是洗自己的衣服”李明乾的目光由小孩被冷水冻得通红的手上转到木盆里,问。
“是爷爷的。”
“你倒孝顺。听古太医说你失忆了,怎么偏偏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李仲云一边纳闷太子的八卦一边应道“草民也不清楚。”
话音落下后,庭院里迎来压抑的沉默。
李仲云低眉顺眼的样子让李明乾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简直和他所熟知的那人是南辕北辙的脾气。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李明乾素来冷漠的脸孔上浮现出难言的复杂表情,“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
李仲云闻言如受惊的兔子“草民惶恐。”
“何来惶恐”
“太子殿下的话让草民惶恐,太子殿下认识的人必是圣贤人士,草民岂能和那些人相提并论”李仲云话音里带着惶恐的颤音,好像他吓得马上就要跪下,“太子殿下实在是折煞草民了。”
这番马屁拍得让李明乾瞬间哑然。
寒风吹过光秃秃的院子,也吹过李仲云本就饱受冷水摧残的手。他羡慕地瞄了一眼太子手上的鹿皮手套,敢怨不敢言。
“太子殿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终于,李仲云挺不住了。
“嗯”李明乾还没回过味来。
“草民想赶紧给爷爷把衣服洗出来。”李仲云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能让人一下看到底。
李明乾不由自主的就点点头“没有了,尽管洗你的衣服吧。”
“谢太子。”李仲云重新搓起衣服。
然而,背后承受着仿佛有实质般的目光侵蚀的感觉,真的令人很难熬。李仲云郁闷之下导致搓衣服的力度越来越大,脆弱的布料难以支撑住其强大的怨念,终于在“哧啦”一声惨叫中寿终正寝。
寒风依旧凛冽。
“咳咳,”古侍施施然从院墙后溜达出来,“仲云,衣服还没洗好吗”
紧绷的神经刹那间放松,李仲云说话的声音都愉悦起来“爷爷,太子殿下在这儿呢。”
古侍这才看见戳在那儿的李明乾“太子殿下。”
李明乾将少年的表情一滴不漏地看进心里,无声地勾起唇角“古太医当真得了个孝顺孙子。”
“哪里哪里,让太子殿下见笑了。”古侍谦虚又不掩骄傲的说。
“那个,爷爷,”李仲云十分不好意思地提起悲剧的衣服,“我不小心搓破了。”
古侍摆摆手“先晾上,等干了再补补吧。”
李仲云点点头,乖巧的待在旁边做隐身人。尽管他已经努力稀释自己的存在感,但李明乾仍会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他。那种漆黑冰冷的眼神,似乎会化成利剑,让李仲云一阵阵不寒而栗。
等到两个人打太极一样说了半晌无光痛痒的话,太子殿下总算肯移驾离开,李仲云这才长长吐了口气。
眼看着太子的身影消失,李仲云才开口说话“爷爷,太子殿下方才说我长得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秦将军不也说看你有些眼熟。”古侍风轻云淡的礼礼衣冠,“有些事情强求不来,时机到了自然会明白。”
“是,仲云记住了。”李仲云听了古侍一句话,满腹的疑惑随即烟消云散。
的确如古侍所说,管他们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想不明白就不必去想。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强求也只是为难自己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已更完
5、二度交锋
“殿下,此事是否禀报圣上”
阳光照不到的房间角落,影影绰绰映出一个瘦高的人影。他开口说话,声音低沉嘶哑。
李明乾斜靠着塌枕,白裘覆在身上,怀中半拥着一个暖炉。听到这一句,他冷峻的脸上缓缓浮起一个锐利的轻笑。
“报是自然要报的,不过也要找准时机。想必慕容恪那条忠犬此刻也差不多得到消息了,你只要赶在他后面把消息带给父皇就行了。”
“是,殿下。”
低低的应答声落下后,微冷的房间里只余下在光束中飞舞的浮沉。
“长宵。”
李明乾忽然开口,似乎只是对着空气喊了一声。
“我在,殿下。”
然而这个人的回应永远都是如此的及时。
“你说,他真的是李明渊吗”
“长宵不敢妄加揣测。”
“也真是,做什么非要失忆”李明乾嗤笑一声,垂下来的长睫似遮住半世浮华,“我现在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父皇会有什么反应。”
“若他真的是,殿下还要除了他吗”
“啊,再怎么失忆,毒蛇骨子里的阴毒也是改不了的,”李明乾修长的手指点着暖炉壁,“这是本性。”
“他嫉恨我入骨,多年来费尽心机要置我于死地,又怎么会因为失忆而轻易放弃呢至于我,同样如此。”
寒冬的北疆除去鹅毛飞雪便是一望无垠的澈蓝晴朗。坐在高处远望时,让人有种顿悟的心胸开朗感,仿佛能化作风飞向高空。
早早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后的李仲云,也因为此刻宁静的心态而不想揭穿。
但他身后的人却绷不住了,走上前来。
“你在干什么”
“太子殿下好。”李仲云只动了动嘴皮。
李明乾站在他身边,俯视着李仲云“你抽烟”
“嗯,我在爷爷的房间找到了烟丝便偷出来些。”李仲云侧仰过头,浅笑,“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告诉爷爷。”
和一般人用的烟斗不同,少年嘴里叼着的烟大概是用了什么纸材卷成。白色的烟雾从烟头上细细飘出来,在冷冽的空气里散开淡淡的烟草味。
“你何时学会的抽烟”
“草民不知,只是忽然想抽了。可能以前就会,到现下烟瘾犯了。”李仲云紧了紧大衣的领口,真是奇怪,太子一来连身边的温度都降下来了。
“所以你跑到这里是为了偷烟抽”
“也不全是,待在屋里憋闷得慌出来透透气。”李仲云笑笑,“还请太子殿下恕草民无礼之罪,因为这么坐着实在很舒服。”
平和的语气,温浅的笑容,少年脸上找不到一丝尖锐的锋芒。好像他便是这晴朗天气里的清风,只会让人心旷神怡。
李明乾不觉恍惚,眼前少年的五官变得越来越陌生,和记忆中那张脸完全分离开,是根本不一样的两个人。
“太子殿下呢,也是来透透气”
“不,是来向你讨教。”
“草民不敢。”李仲云换了个姿势,手托着下巴懒洋洋的样子。反正四下无人,散漫一些应该也无妨,“太子殿下有什么问题,若草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放心,你肯定知道。”李明乾顺便再李忠云身边坐下来,“关于对付乌兹重骑兵的计谋,我听古太医说过你的建议,很有意思。”
李仲云暗恨自己言多必失“殿下是指怎么有意思”
“你不是提到过要用长戟,我想听听你的理由。”李明乾神色认真,完全投入到对战事的思考中,“那些乌兹骑兵用的便是长戟,但我们的士兵用长戟的话根本跑不动。”
“那就不要跑了,等着敌人自己送上门来。而且,我说的长戟要比乌兹人用的长得多,大概三丈左右。”
“那么长”
“嗯,所以才要原地不动。”李仲云眯起眼睛望着远方辽阔的草原,“长戟破了他们的马,再配上火的话效果就更好了。”
李明乾随着他的目光远望“你的意思是”
“殿下应该也想到了吧。这个时候草原上遍地枯草,点火就着,借点风的话,那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了吧。”李仲云手指在地上划拉着,“重步兵居中执长戟,刀盾兵两翼策应,后面是长弓兵放火箭,这样应该能抵挡住乌兹骑兵的冲击。”
李明乾眼睛里闪着光,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惊异“很不错的战略。”
“草民没打过仗,说再多也是泛泛空谈,承蒙太子谬赞了。”
“哪里,很值得一试。”李明乾顿了一下,语气骤然冰冷,“所以我才要问,你是如何想到用这个战术的”
“啊”李仲云对太子与上一秒截然相反的态度有点适应不过来。
男人的脸忽然贴近
那双几乎完全漆黑的眼睛里,冷光诡谲。
“很奇怪不是吗坠崖后没有死不说连骨头都没折断,说是失忆却又知道这么多事情”李明乾唇角勾起的弧度很危险,“你能否解释一下其中缘由”
李仲云嘴里的烟掉到了地上。
言多必失。
李仲云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来提醒自己不长记性。眼看这位太子殿下是不算亲自放过自己,李仲云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说辞。
“太子息怒,草民真的不知。”
“你不知很好,那我就来告诉你吧。”李明乾看着近在眼前的面孔,“你叫李明渊,是大周朝七皇子。”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绝对能用平地一声雷来形容。在辽阔的草原上,激起无数回响。
“太子殿下真会开玩笑。”
静默半晌,李仲云忽然笑了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草民若真贵为皇子,那应该在宫中才是,怎么会出现在新洛并且莫名坠崖呢”
“这其中的原因,我可以告诉你。”
“不必了,草民怕太子殿下编的故事太传神,草民会信以为真。时间不早了,草民先行告退。”李仲云摆摆手,不等李明乾回答便离开。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便被一个凭空出现的男人拦住去路。男人一身玄衣,带着银质的面具只余两只眸色浅淡的眼睛。他手里握着剑,锋利的剑刃阻在李仲云身前。
“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猜到面具男很可能就是贵族养的影卫之类,李仲云知道今天的事没那么容易结束,只得转过身。
“也没什么,只是看你不相信我的话,所以我就拿出证据来给你。”李明乾胜券在握般笑着,轻声吩咐,“长宵。”
他的话音刚落,李仲云只觉得后背一凉。截住他这个叫长宵的男人手起刀落,李仲云的棉衣便从背后碎裂开。
“喂”李仲云感觉到寒冷的那一刻本能地去抓掉下来的衣服,却被长宵按住肩膀。
他想扳开对方的手腕,无奈自己那点功夫实在上不了台面,男人的手像是铁铸在他的肩上,纹丝不动。
“证据在哪里,还请太子殿下明示。难不成会在我身上”李仲云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太子,问道。
“没错,”李明乾看到少年的后背,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就在你的背上。”
李仲云一怔,莫不是这身体的背上还纹了代表皇族身份的纹身由于古代没有镜子,即使洗澡李仲云也看不见自己的背后。所以,李仲云对这个身体的状况并不了解。
但其实,他的背上没有纹身。
李明乾心底有个声音在冷笑。
没错,就是你。李明渊。
少年的后背上有一道陈年的疤痕,由右肩利落狠厉的斜拉下来到左侧的腰尾,仿佛被人生生折断过羽翼而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大概因为时间的确过去太久亦或当时伤口并不算深,所以现在看上去已经不太显眼。
李明乾伸出手,指尖隔着手套的皮子贴上那道疤痕。他感受不到疤痕的触感,只感受到对方一阵畏惧似的战栗。
“那上面有什么”凉凉的皮子碰到在寒风下本就可怜的皮肤,极不舒服。李仲云直觉自己背上一定有东西,连忙问。
“哼,自然是我们兄弟相亲的证据。”李明乾轻轻的笑声听上去有些飘渺,“真令人怀念啊,那个时候的你。”
李仲云虽听不懂李明乾话里的意思,但他猜也能猜到原主跟太子关系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否则太子的反应也不会这么阴阳怪气。
“阿嚏”
李仲云打了个喷嚏。
“其实一开始我就肯定你是李明渊了,因为你总把对我的排斥感表现得很明显。”李明乾慢条斯理地解下自己的狐裘披风,俯身仔细地为李仲云裹上,“毕竟以前发生的事,就算失忆了也还是会在心底留下痕迹。”
李明乾的态度很明确,李仲云至此也不必再怀疑自己身份的准确性“太子殿下,我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你让你怀恨在心,所以才会怕你”
“怕你对我恨之入骨,”李明乾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怕的另有其人。”
“谁”李仲云下意识问。
“你应该自己想想,”李明乾拍了拍他的脸,“至于你后背上,是当年你对我下毒未遂后,长宵留给你的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收藏鄙人文章的各位大人,但还请多给我一些评论,谢谢
6、俘虏
古侍掀开门帘,一股热腾腾的水蒸气扑面而来。
“仲云,你是不是动了我的烟丝”古侍听着房间里头水声暂停,开口问。
“呃,我以为是茶叶”
里面传来李仲云的声音。
“糊涂,茶叶和烟丝能一样吗”古侍摇摇头,在外厅坐下来。
“爷爷,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后背”
古侍还没把椅子坐热,就听见李仲云的喊声。
“怎么了”古侍走进去,正看见李仲云伸着手往自己的后背上摸。
“上面是不是有什么”李仲云摸到疤痕,心里泛起难受的滋味。
“嗯,一道很长的疤。”古侍应道,“应该有几年了,颜色都很淡了。”
李仲云没接言,贴着木桶壁滑坐下去直到水没过下巴。
他耳边还回想着昨日李明乾跟自己说的那句话。
至于你后背上,是当年你对我下毒未遂后,长宵留给你的教训。
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李明渊和太子关系恶劣到要置对方于死地的程度。看这具身体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没想到几年前就已经会下毒害人了。怪不得最终落得个落崖身亡的结果。
但是李明乾话里还透露出和李明渊有关系的一个人,是李明渊害怕的人。能让一个皇子害怕的人,除了自己的父亲当今皇帝之外,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至于怎么个怕法,很可能是因为皇帝察觉到了李明渊对太子的图谋不轨,所以曾经惩罚过他。甚至,连李明渊的坠崖都可能是皇帝一手策划的。
想到这里,李仲云不由打个了寒战。
“洗澡还能发呆,再不快些水就凉了。”
古侍的话拉回了李仲云飘远的思绪。
爬出浴桶,李仲云拽过李明渊那件披风,很不厚道的拿脚在上面擦了擦。
“方才传来了捷报,秦将军大破乌兹重骑,凯旋而归。”古侍走到门口的时候说。
“啊,好事儿啊。”李仲云系着腰带跟出来。
“嗯,太子那边儿要赏你呢。”古侍继续说。
“为何赏我”李仲云现在想起李明乾就从里到外都过敏。
“太子说正因为你的良策,才击退了乌兹人。”古侍回头,睨着李仲云,“能得此殊荣,你不愿意”
“仲云胸无点墨有何良策太子和将军足智多谋才能得胜,与仲云一点关系都没有。”李仲云恳求地看着古侍,“还请爷爷帮仲云挡了吧。”
“太子的封赏你竟不要,岂不是不知好歹”古侍不置可否。
李仲云毫不动摇“仲云实在无福消受。”
“罢了,你这孩子看着温顺,实则倔得很。”古侍顿了一下,“此次将军不但打了胜仗,还押了十几个俘虏。军中有令不得虐俘,待会儿你把饭给他们提过去吧。”
“是,爷爷。”李仲云答应,看着古侍离去忍不住再次提醒,“封赏的事情就烦劳爷爷了。”
“他妈的,龟孙子的乌兹人,这次落到我们手里看你们还怎么嚣张”
“还瞪瞪什么,小心老子戳瞎你的眼睛”
“你他妈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看老子教训你”
李仲云提着食盒往收押俘虏的房间走,离得老远就听到怒火冲天的咒骂声。
什么不得虐俘都是面上说说,对着杀害自己兄弟侵犯自己国家的敌人,怎么可能不发泄心中的怒火
李仲云靠着墙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听着屋里面源源不断的拳打脚踢声,静静等着。
一根烟抽完了,屋里面动静也越来越小。
“三哥,这小子够硬气的。咱们这么大,他愣是一声不吭。”
一个声音低低响起,带着无法忽略的敬意。
“呸这帮蛮子皮糙肉厚,咱们打上半天对他来说就是挠痒痒。”
“三哥,时间不早了。咱们见好就收,撤吧”
听到开门的声音,李仲云往暗处躲了躲。听着几个人脚步声渐行渐远,他才捻灭烟施施然走进房间。
狭小的房间里只绑着一个乌兹人。此时那人侧倒在地上,蓬乱的短发遮住半张脸,看不见他的模样。
“喂,还清醒着没”李仲云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吃饭了。”
话音落下,那人动了动蹭着墙壁坐起来。
李仲云借着门外涌进来的光线看清此人的脸。英挺深邃的五官和汉人有很大区别,一双接近金色的琥珀色眼睛让李仲云一瞬间有和野兽对视的错觉。
不过因为刚被狠狠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的倒看不出多么勇猛凶悍来。
“切,军营里竟然还有细皮嫩肉的娘们儿吗”
大咧咧任李仲云打量了半天,此人忽然嗤笑道。
“自然没有,我是军医的孙子,来给你送饭的。”李仲云丝毫不恼,好脾气的解释,“军中有规定不得虐俘,所以这饭菜你放心吃,都是刚做好的。”
男人看着李仲云露出纯良的笑容,眼神滑到他手上托着的饭碗。然后十分嚣张地扬起下巴。
“喂我。”
如果这两个字不是以祈使句的形式表达出来一点也不嫌过分,因为他的手脚都被缚住,无法动弹。
这个人即使被缚,身上也散发出慑人的凶悍野性。仿佛丛林中称霸的狼,就算死也带着与生俱来的凛然傲气。
“我说,”李仲云面无表情地看他,“你咬到我的手了。”
男人挑起眉,含着李仲云的指节大力地吮吸一下,眼神挑衅。
李仲云等他自己放开了,才平淡地开口“真不好意思,刚才方便后忘了洗手。”
“哼”男人冷哼一声,嘴角挂着讥嘲的笑,“娘们儿”
“对,你现在要靠我这个娘们儿一样的家伙来喂饭。”李仲云摇摇头,含蓄的表达了“你还不如娘们儿”的意思,继续喂饭。
男人对李仲云不冷不热的态度感到很不解也很愤怒。等到最后一口饭吃进去后,他忍不住对着李仲云大吼。
“少在这里装好人你们不是只会在背后捅刀子吗像刚才那几个人似的,来揍我啊爷才不会怕你们这些阴损的中原人”
“我是来送饭的,可不是来报私仇的。”李仲云收拾着碗筷,任由对方寻衅,“你的汉话说得挺好。”
“你你是窝囊废吗连出手打人都不会”男人纠结着眉,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一直保持淡然的少年。
“你又没有碍着我,我为什么打你”李仲云直起身,俯视着地上的男人,“难怪你们乌兹人这么爱打仗,原来是崇尚暴力。”
“臭小子,你说什么”男人眼底升起怒火。
“一味的崇尚暴力最后只能输,就像这次我们用步兵打败了你们的骑兵。”
少年波澜不惊的表情让男人满腔的怒火莫名消失了,他平静的嗓音如同草原苍穹上随风而逝的云,能抚平人内心的所有杂乱。
“不过,你刚才侮辱我很过分。”李仲云弯腰将男人长靴中藏着的一把匕首迅速抽了出来,“没收这把短刀算是对你的惩罚。嗯,这刀真不错。”
短匕上淬蓝的刃光耀人心神,刀身上一行繁复的刻纹让它添了层古典优雅的美感。
“呵呵,”男人一怔,随即低低笑起来,“借你玩玩儿也无妨,反正很快就要物归原主的。”
李仲云没说话,将刀别在自己腰带上离开了。
此后在李仲云每天给他送饭时,男人都对他很热络的主动搭讪。李仲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转变得这么快,明明之前还跟他势不两立的样子,眨眼间就哥俩好似的。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仲云。”
“云朵啊,跟你倒挺搭。”男人自动忽略前面那个字,对李仲云灿烂笑道,“我叫蒙太,记住了啊。”
“你有军衔吗”
“没有,怎么了”
“我听说这两天乌兹在和我们谈判,我猜想你们这些俘虏里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人物。”
“我们乌兹人都是兄弟姐妹,不会舍弃任何一个人。”蒙太骄傲地说。
“那什么时候你们能把中原人看成朋友”李仲云闲来无事,干脆坐下来和蒙太聊天。反正这个男人散发出来的气息并不惹人讨厌。
“等你们中原那个皇帝不向我们要供奉的时候,”蒙太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人天生热衷战争。乌兹人是天神的儿女,自由自在生活在草原上几百年,过舒坦的游牧生活。我们会攻打中原,都是被逼无奈。”
“你们不想给供奉,但被我们打败了不照样要给”
“正因为不想再给,所以才拼这样一个机会。胜了,我们自由。败了,我们再打。”蒙太的笑容中有毫不掩饰的嚣张不羁,金色眼睛里流露出坚决的光,熠熠生辉。
“真是一根筋。”李仲云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