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穿越
李仲云抬起沉重的眼皮,在昏黄的一豆灯光中看到破旧陌生的帐顶。
“嗯,总算是醒了过来。”
苍老遒劲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来,须发皆白的老人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今天是周六,李仲云一大早就去水果市场买了袋新鲜的苹果,打算去看望敬老院几个熟识的老人。
深秋的天气雾潮潮的,路上行人匆匆,在模糊的雾中只能看见擦肩而过的一个又一个人影。李仲云站在斑马线一头,望着对面红色的指示灯变绿了就往前走。就在快要踏入人行道的时候,不知道哪里闯出来的一辆车直直朝他飞驰过来。
刺耳的刹车声随着他被狠狠撞开响起来,李仲云只来得及瞥一眼散开的苹果便失去了知觉。
虽然每天有无数起交通事故发生,但李仲云想自己真是够点背的,居然会在完全遵守交通规则的情况下被车撞。
身体疼痛欲裂,李仲云动弹不得。咽口唾沫都艰难无比好似刀刃刮喉,偏偏鼻端还时不时飘来身上被子的难闻味道,当真受罪。
这是哪家医院医疗条件这么差,肇事司机也太不够意思了。
“医生我有没有缺什么零件”
李仲云酝酿半晌,终于把最担心的问题说了出来。
额上忽然被放了块温热的毛巾,老人用担忧的目光审视着李仲云。
“孩子,你在说什么”
眼前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医生,甚至连正常人都算不上。须发皆白可以说是仙风道骨,但那只在古装电视剧里才看得到的发髻和衣服是怎么回事
李仲云疑窦丛生,但嘴上仍回答说“我是说我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老人微怔之后从容道“这你放心,虽然伤势很重但大多是皮外伤。老夫已给你用了军中的金疮药,配以治内伤的草药汤,仔细调养几日便可,不打紧。”
“谢谢您。请问您是医生吗我是在哪个医院”心思绕了两圈李仲云想自己可能是到了哪家中医院里,所以对方说话才文邹邹的这么复古。
“你这是在秦将军的步兵营中。”老人似乎对李仲云的话感到惊异,停顿一下又说,“孩子,你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摔下山崖的吗”
“秦将军山崖”李仲云是真的惊异了,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遇到了可怕得超乎想象的事情。
“怎么,你都不记得了吗”老人显然误解了李仲云表情所传达的含义。
“我一时想不起来了,麻烦您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秦将军又是谁”李仲云难以相信自己的预感,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这是新洛,紧邻帝都。秦将军是皇上钦点的征远大将军,秦牧。我们行军路上遇到坠落在崖下的你,老夫是军中大夫,古侍。”
老人娓娓道来,李仲云却听得浑身冰冷。他咬着牙抬起自己的一只手臂来看。
入目便是已经破烂的灰色长袖,袖口处延伸出一只肤色白皙的手。尽管被磨破多处,但那修长清瘦的指节仍是书卷气十足。
这分明不是自己的手
李仲云直欲再次昏死想不到他不但遇到了传说中的穿越,还赶上了诡异的灵魂穿越
“如何,你可是想起来了”
看李仲云脸色几经变换,老人探问。
李仲云闭了闭眼睛,嘴里泛起艰涩的铁锈味。他缓缓睁开眼,眼神绝望。
“不,我已经什么都忘了。”
大周朝洪圣八年,当朝皇帝李曜执政第二十四年。自先祖皇帝马背上打天下一统江山之后,至今已是强盛繁华受四方朝拜。除去北方边疆时有乌兹等蛮族滋扰外,几乎能和中国古代西汉相媲美。
李仲云不知道这具身体前主人的身份和遭遇,既然上天给了他不同的生命,他随遇而安就好。被问及姓名时,李仲云怕犯忌讳,就去了李姓说自己叫仲云。
穿越到陌生时空里的陌生朝代,无法亲眼欣赏到历史名人的风采,一切又都是未知,这对李仲云来说不得不说是种考验。还好毕竟封建帝王制都是大同小异,如果是作为一个平民百姓那么只要安分守己过日子就行了。
在和古侍的谈话中,李仲云大概弄明白此时这支军队的头领秦将军已经带着大部队赶往北疆的战争前线。留在新洛的是名叫赵刃离的校尉带着几十卫兵在此征兵。也就是说李仲云可以安心在这儿养伤,直到赵刃离招募到足够的士兵。
大周的兵制和中国宋朝差不多,采用募兵制。除去国家常备军外,一有战事便由朝廷将领亲自去各地征募身强力壮的士兵。征募过程全属自愿,武器和粮食都由国家供给,并且还会对只留下老人的家庭给予银钱补助。征到的士兵会接受短时间但很严格的军事训练,以免到战场上完全被动。
听了古侍的介绍,李仲云思考了很久。现在自己被救,等伤好了便可以求古侍和那个校尉把自己留在军中。他如今孤身一人在这时空里,只能先投靠救了自己的军队。当士兵冲锋陷阵的话他还没那个勇气,但做一个后勤总还是没问题的。
心里定下想法,李仲云悬着的心慢慢沉下来。他安心养伤,每天按时换药喝药。等到李仲云身上都散发着绵绵不绝的草药味时,已是大半个月过去了,他的伤也差不多痊愈了。
走出军帐那一刻,李仲云忍不住狠狠伸了个懒腰。外界新鲜的空气和明媚的阳光都让他有深切的违和感。虽然深秋气寒,但他仍贪婪的大口呼吸着清冽的空气。前两日才下过雨,空气里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很是好闻。
李仲云寻了处水洼,弯下腰第一次看自己重新拥有的样貌。大概是被木石刮破,脸的左面有道疤由额角一直蔓延到眼尾下方。不过李仲云挺高兴的,在他看来这样真是男人极了
不过让李仲云有些不满的就是这具身体明显还是个没长开阔的孩子,单薄削瘦从里到外还透着苍白。想起自己真正的模样李仲云觉得很亏,好像过去那二十几年都白长了。
一番梳洗过后,李仲云在古侍的引导下来到赵刃离所在帐下谢恩。
眉目严峻的中年男人端坐在案前,不怒自威。
李仲云恭敬地跪下来,行大礼伏在地上,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
“草民仲云多谢校尉大人救命之恩。”
赵刃离颔首“听古大夫说你失忆了,如今你伤已痊愈,若是愿意便留在军中吧。”
这句话正和李仲云意,他不动声色保持恭敬“多谢校尉大人。”
赵刃离摆摆手“这也是古大夫的意思,他想让你给他打个下手。若要谢,你谢他便是。”
李仲云顺势把身体转向一旁的古侍,再行一礼“谢古大夫收留之恩。”
“咳,看你这孩子伶俐谨慎,日后留在老夫身边还能对医术略通一二。”古侍捋着自己的胡子,笑容和煦。
做了古侍的药童后,李仲云常被吩咐到新洛城中去买药材。一开始为防止他迷路,古侍便找了个本地的士兵和他一起去。
新洛因为毗邻帝都,所以交通顺畅商业繁荣。街坊中各种店铺鳞次栉比,又有小商贩沿街叫卖,声音洪亮悠长。
一开始李仲云走在街上时,总会有时空错乱的混乱感。他想起看过的盗梦空间,想自己是不是和电影里一样掉进某个造梦师制造的古怪梦境中了。也许等某个契机出现之后,他还会回到原来的世界,现在的一切只是梦而已。
“云哥儿又走什么神呐”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男孩子憨厚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李仲云回过神,抱歉的笑笑“没什么,我在看这街坊中总是这么热闹啊。”
“没错,新洛不像帝都要听鼓声息市还有宵禁,这儿的夜市更热闹呢。”
说话的男孩子是新招募到的士兵,名叫刘成。浓眉大眼为人老实,十五六的年纪,刚开始步入变声期。在李仲云的认知里这个年纪是无忧无虑疯玩儿的时候,哪里会当兵为国征战呢
“云哥儿,我听他们说你失忆了”
李仲云性子平和,在军队中人缘还不赖。他失忆的事情早传开了,此时刘成问起来是觉得失忆这种事很玄乎,好奇心的驱使。
李仲云点点头。
“我看你这个样子像大户人家的公子。”刘成小心翼翼的打量一下李仲云。
“我不和你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哪里就像大户人家的了”李仲云笑着摇摇头,不以为然,“若是大户家的,早就派人把我找回去了。”
一向附和众人的刘成这次倒摇摇头,笃定地说“我就是觉得你和我们这些庶民不一样。”
“那可要借你吉言,若真是如此以后绝对忘不了刘兄的。”
刘成脸一红“客气客气。”
从某种角度看刘成的话没有错,李仲云哪里是跟他们不一样,根本就不是一个次元的。
但论到这身体的出身,李仲云还真不好说。他伤好后拿出换下来的衣服里外翻看希望能找出一些线索,最后也只在衣襟里面看见用紫线绣着的“明渊”两字。
想来可能是这身体前主人的名字,坠崖的原因尚不清楚。李仲云思量一下就找了个空闲把衣服扔回了自己坠落的那个山崖下。
作者有话要说尚未写完,暂时贴这么多。
请多给我建议,感激不尽。
补了一下。
2、小事
“爷,属下今日在崖下的矮树丛中找到了这个。”
跪在地上的年轻男人手捧一件血迹斑斑的衣服,低声禀报。
在他正前方端坐的男人闻言将目光落在衣服上,面无表情。沉默良久后他才开口。
“慕容,你是何意思”男人漆黑的眼眸里冷光森森,“就算被狼啃了,也该留下点骨头渣子。”
慕容恪顿时冒出冷汗“是,属下愚钝了。”
男人挥挥手,慕容恪低下头退了出去。
余下的滴漏声音凸显得暖阁里很安静,香炉里燃着龙涎香,随着袅袅的白烟散发味道。男人撑着额角看着那缕烟,目光如沉沉的望不到底的深潭。
长久的静寂中,忽然听到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念道“明渊”
李仲云打了个喷嚏。
如今过去一月有余,天气愈发的冷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该下雪了。
古侍手指一本书卷,盘坐于案前看得聚精会神,不经意似的说“眼看入冬,军队很快要开拔北上,记得多加衣服别染了风寒。”
“嗯,您也是。”李仲云心里一暖。
大概和生长环境有关,李仲云挺喜欢待在老年人身边的。这个时候他会感觉很舒服,静静的仿佛连时间都放缓了脚步。
此时李仲云不免想起自己出事的那天,还有那袋他买来却没有用武之地的水果。如果那天他没有去养老院,甚至那天他没有出门的话,一切都还会保持原状。
熏炉中放了不知名的草药,燃烧着扩散开清苦的香气,让人神清气爽。
古侍抬头瞥了一眼又开始走神的李仲云,视线由少年柔软的脸廓滑到他放在膝上的手上,清瘦得手指头从宽大的袖口中怯怯地露出来,在光线并不充足的帐里竟透出透明的光一般。
想必原来在家中是个饭来张口衣来张手的少爷,如今跟着军队风餐露宿,定是吃不消的。
外面响起的口号声打破了这宁静,李仲云怔了一下“赵校尉在练兵吗”
“应该是。”古侍看着李仲云起身往外走,“你也想去看看”
“嗯,跟着军队学一两招防身用。”李仲云半开玩笑地说着,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没有了熟悉的高科技,李仲云时常感到无所事事的空虚,这也是导致他经常走神的原因之一。不过能亲眼见到古代练兵的状况,也算的另一种福利。
宽敞的空地上,一个个新兵蛋子费力地跟上赵校尉示范的动作。看着校尉行云流水干净利落的招式,再看这些士兵简直惨不忍睹。动作不标准不说,有的连刀枪举着都费劲。可叹赵校尉也算个有耐心的了,一个动作能重复上十来遍都不烦的。
不过虽说动作不标准,但所有人学得都很认真,没有人应付了事。可能被热血沸腾的气氛感染,李仲云回想起真正的自己学过的几招擒拿术,跟着口号练起来。
赵刃离是练武之人,早就注意有人在不远处。看那人影一直在那儿,他便收了招式叱问“谁在那里”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问话吓了李仲云一跳,他赶忙从遮挡物后面走出来,歉意地施礼“校尉大人,是我。”
“仲云”赵刃离皱起眉,“你不在帐里帮古大夫做事,跑到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听见大家喊口号,一时好奇来看看。”
“我瞧你也在比划什么招式,莫不是你也会些功夫”赵刃离并不想就此放过李仲云,追问,“若是会的话也不用藏着掖着,做出来给大伙看看罢。”
李仲云心里一紧,歉意渗进淡淡的笑容里“仲云哪会什么功夫,只是这冷天呵地的动动手脚暖和一下。承蒙校尉谬赞了。”
“就是啊校尉大人,云哥儿这小身板儿拿拿笔还行,叫他练武怎么扛得住”一旁跟赵刃离熟稔的副官调侃了一句。
赵刃离瞟了他一眼,神色如铁一般的冷“你懂什么,人不可貌相大概就是用在仲云这样的人身上的。”
这句话摆明了让李仲云难下台。李仲云骑虎难下,暗暗后悔自己没事找事。
一帮子士兵没人敢做声,只略显紧张的看着李仲云和赵刃离。
“怎么,仲云,你不肯答应是不是瞧不上我这个粗人”赵刃离态度急转直下,俨然戴上了逼迫的意味。
“既然校尉大人这么说了,仲云就献丑比划两下。”仲云看向刘成,“还请刘兄弟配合我一下。”
“我”刘成吃了一惊。
“你去。”赵刃离挥挥手,笔直地立在场上盯着李仲云。
李仲云还是笑着,似乎很淡然“刘兄弟,你随便攻击我好了。”
“嗯,好。”刘成不敢违抗赵刃离的命令,咽了口唾沫冲李仲云提拳跑过去。
目不转睛的看着奔向自己的刘成,李仲云沉住气看准时机侧身避开攻击,同时闪电般出手捉住刘成击出去的右腕上抬,自己右脚同步,转身、进肩、拉臂,一个干脆利落的背摔把刘成摔在地上
李仲云退开几步,刘成被摔在地上立即爬了起来,重新向李仲云扑过来。这一次他没有像刚开始那样留有余地,速度极快。
当一个男人被另一个比自己瘦弱的对手放倒时,都会自然而然感到不甘。所以刘成改拳为爪,用才学的招数攻击李仲云的喉咙。
李仲云切住他的手腕,使了一个巧劲压制住刘成的攻击。
“好利落的招式,我从来没见过。”副官毫不掩饰的赞扬一声。
“仲云也就会这两招,班门弄斧,让两位大人见笑。”李仲云懂得见好就收,“要不是刘兄弟比我年纪小,我哪里动得了他呢”
“虽然投机取巧,但倒很实用。”赵刃离平淡的说了一句,转身走向自己的军帐,“以后若是想学功夫不必偷偷摸摸,自己站到队里便是。”
“多谢校尉大人。”李仲云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同时谨记这个教训。
“嘿嘿,云哥儿这两招真是厉害”刘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咧开嘴笑道,“赶明儿也教教我吧。”
“就是,校尉大人说的没错,云哥儿这叫人不可貌相”
一旁观看的士兵早被李仲云所折服,看赵刃离走远都拥上来要他教授招式。
李仲云苦笑“我这三角猫的功夫,也就对付个毛贼。真正到了战场上,只有逃命的份儿。”
赵刃离为什么捉住自己一点小事儿就不放过,李仲云很清楚原因。像他这么个身份不明的人待在军队里,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威胁,实际上暗藏了很大危机。让他留在军中已属特例,想必当时是古侍力争要带着他的。现在他形迹可疑偷窥练兵,作为一个责任感强的军队领队,赵刃离自然倍加警戒。
3、似曾相识
到了北疆的时候早已入冬,草原上疾风卷大雪刮起来看不到近在眼前的人。然而战争不会因为风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李仲云裹着厚实的羊皮毡衣,每日和古侍一起负责照看受伤的士兵。
在处理那些可怖的伤口时,李仲云方明白,真正到了战场上哪有什么招式之说,有的只是你死我活的拼命。他赶上的第一场战争过后,便看见了奄奄一息的刘成。他被战友死命拖回来,却因喉咙上深及骨头的刀伤而无望再活下去。
“致命的伤还救他做什么,不如直接一刀给他个痛快。”见惯生死的古侍淡然说一句,也不准备施救。
李仲云没说什么,看着垂死挣扎的刘成沉默。刘成瞪着眼睛似乎要说什么话,却被不断上涌的血沫堵塞了喉咙而说不出来。李仲云见他痛苦的样子,帮他抹了下流出来的血,俯身趴到他的嘴边。
刘成用力抓住李仲云的衣襟,眼睛里淌出血泪般的液体。
“我不想死”
李仲云怔住,缓缓将手握上刘成的手将其从自己的衣领上褪下来。他就那样盯着刘成,直到刘成咽下最后一口气。
赵刃离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心里极不是滋味。克制了半天,他低低说道“将这些士兵都葬了吧。”
“校尉大人,”看着赵刃离转身要走,李仲云叫住他,“刘兄弟这些人,就算没有立军功,家里人也会得到朝廷的补贴吧”
赵刃离身形一顿,话语坚定“那是自然。”
傍晚的时候,赵刃离又来了。这一次是因为秦牧将军受伤了。
李仲云随古侍一同赶到秦将军休憩的房间,看到士兵们手忙脚乱的递毛巾递水。等他们看见古侍,都喜出望外。
“将军伤在哪里”古侍一边净手一边问。
“箭射在右肩上,箭身被将军折断了,箭头还留在伤口里。”副官走上来,他已经满头大汗,言语神色中透着焦虑,“不知道是否有毒。”
“北蛮多用箭弩,不比南疆的土人那么多恶毒心思。”古侍抬手,李仲云把医布包呈过去。
“将军,让老夫给您看看伤口。”古侍走过去,没有行礼,微笑着说。
秦牧点点头“有劳古大夫。”
李仲云看这被众人成为战神的秦将军,稳稳当当端坐在榻上。他半赤的上半身袒露出精壮的肌肉,纹理清晰。胸口几道陈年的疤痕镶在古铜色的皮肤上,透出粗犷狰厉的美感。视线移到他的伤口上,李仲云皱起眉,那里血肉模糊的样子着实有些恐怖。然而李仲云见过刘成死时的模样,对此也就不太惊讶了。
“你是何人,怎么以前在军中没见过你”
李仲云老老实实站在一边,没想到却被将军大人一眼扫到。
“禀将军,这小子是属下在新洛山崖下捡到的,因为他失忆无家可归,属下便将他安排在古大夫身边打下手。”
李仲云还没开口,赵刃离倒抢先帮他回答了。
“是这样么,古大夫”
“没错。实不相瞒,老夫正想把这孩子认作自己的孙子。”古侍悠然吐出一句惊人的话。
李仲云思前想后也没想起来古侍有认自己做孙子的桥段。
秦牧犹疑地看了会儿古侍,才把目光转向李仲云。
“你失忆了”秦牧锐亮的眼睛盯着李仲云,“我怎么看你有些眼熟”
“禀报将军,草民确是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什么都忘了。亏得校尉大人和古大夫救小人一命。”心里一紧,李仲云拿出上学当班干部时的劲头说着场面话,“今得古大夫厚爱愿认草民做孙子,草民感激不尽。至于将军大人所说看草民有些眼熟,草民只能说,万千世界相似的人又岂止一两个也许草民和大人熟知的某个人比较相像,才让大人有这样的感觉。”
说完之后,李仲云先被自己恶心了一下。
埋在伤口里的箭头被剜出来,随着飞溅出来的血掉落在事先准备好的盘子里。
秦牧眯了下眼睛,对着少年淡然得面孔心里小小腹诽一句这小子的淡定劲跟古侍还真是很像爷孙俩。
不过,真的有些眼熟啊,这张脸。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古大夫,您真要收我做孙子”回到两人住的房间,李仲云问道。
古侍拨弄着香炉中燃着的药草“如何,你不愿意”
“仲云怎敢,承蒙您救命之恩尚未报答,如今”
“行了,你这套话拿出去对那些军爷说吧。”古侍抬手打断李仲云的话,颇为不屑,“我知道你必有些事瞒着我,但我不追究。收你做个孙子也是一时兴起,若你做事不机灵,老夫可不会手下留情。”
李仲云微赧“是,多谢爷爷教诲。”
“等以后若你想回家了,尽管回去吧。老夫独自过了一辈子,也没什么牵挂的。”
老人为将军医了伤之后便有些累了,躺到床铺上低低说着话。
李仲云不答腔,知道怀旧中的老人只需要一个倾听者就行了。但是老人说的话他不敢苟同,回家他是真的想,可也要回得去才行。
来到这个时空已经几个月了,李仲云也经常思考有什么方法可以回去。想靠再出一次车祸撞回去是不可能了,但既然他能过来就能回去的。
李仲云想起那个“自己”坠落的山崖,或许是因为两个时空的人同步发生了意外,所以会出现这种灵魂穿越的事情。如果他找到那个山崖再跳一次,是不是会回去不过也很有可能他哪里也去不了,直接挂了。
来到这个时空这么长时间以来,李仲云第一次做了梦。
他的灵魂被分成两半,一半浮在半空注视着拥有躯体的另一半。
他拖着长长地衣袂,大红色的料子拖曳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延伸出一片灼眼的绝望。
无边无尽的朱红宫廊,围成囚禁他的牢笼。他拼命地跑着,即使知道没有希望没有用,但他还是跑着,想要逃离什么。
空气里没有风,他跑得很累,汗顺着额角淌下来滴到脖子里,带出一片焚心的焦虑。
一只手忽然捉住他的后颈,轻而易举制住了他。瞬间他的心里生长出带刺的冰冷荆棘,血淋漓的惊恐。
“你以为能跑得了么”
男人说话的声音低沉有力,更像是暴风雨前诡异的平静。
“救命”
李仲云一身冷汗的惊醒过来,在一片风和日丽的阳光中慢慢平复狂跳的心脏。
古侍不在房间里。还很早,古侍去干什么了
李仲云拿冷水洗了脸,做噩梦的恐惧感也差不多消失了。
“云哥儿,古大夫让你赶快出去呢。”一个小兵跑进来,催道。
“有事”李仲云还打算看看医书。
“大事啊,”小兵激动得满脸红光,“太子爷、当朝太子殿下来啦”
李仲云愣住。
临时开辟的御道上跪满了人,秦牧几人单膝跪在最前面迎着从帝都而来,代替皇帝亲征的大周储君。
李仲云跪在后面,远远地偷望到一辆车辇行来。
“微臣恭迎太子殿下。”
车辇停下时,秦牧和两个副将齐声说道。
车辇上的珠帘被挑开,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下来。李仲云被男人身上银白色的狐裘耀了下眼,才看清他的样貌。
当今的国储并没有英俊非凡的样貌,反而苍白冷峻。被狐裘拥住的一张脸上表情淡漠,贵族特有的疏离。但那一双眼睛却很慑人,漆黑深邃,似乎藏了万千的心机在里面。
李仲云莫名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太子有些心悸,正奇怪间,忽然觉得有两道灼锐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循着目光看去,他和太子的目光缓慢而无法抑制的对上。
李仲云蓦地就感到一阵惶恐。
似乎是心里被打开了一道裂缝,源源涌出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
李明乾觉得自己冥冥之中被什么牵引住一样,无法克制的向队列后面看。
直到看见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他总算相信血缘这种东西确实拥有某种强大神秘的力量。
好几个月不见,孩子瘦了很多也黑了不少。身板依旧单薄但是看上去似乎变结实了些。而且,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不知所踪的几个月中,发生了变化。
李明乾以前常有的怪异感觉又回来了。厌恶鄙夷又放不下一般,堵塞在心里很难受。
李明乾的目光定在少年身上,眼神里渐渐带上探究少年回视自己的样子,完全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有迷茫有些微的失措,唯独没有他熟悉的,娇傲讥诮。
作者有话要说已更完
4、初次交锋
李明乾被迎到议事大厅,一路和秦牧你来我往的谈论战争有关的话题。
大厅里燃着火盆,李明乾端起茶杯轻轻撇着茶沫,淡然而笑道“将军这次募兵,想必很顺利。”
“承殿下吉言,招募到两万壮丁。”秦牧如实回答。
“战事如何”
“禀殿下,并不太乐观。”谈及此秦牧皱起眉,“乌兹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骁勇善战,又多是重骑兵。对于大部分是步兵的我们来说,杀伤力很大。”
李明乾点点头“听说将军阵前受伤伤势如何”
“末将不敌竟然被乌兹骑兵的箭弩射中,实在愧对圣上对臣的一片信任。”秦牧满脸愧色,低声说。
“将军言重了,父皇听闻将军受伤,特教我带了宫中秘药来给将军。”李明乾抬了抬手,看到身后宫侍将白玉瓷瓶呈上来又说,“父皇说,大周之所以有今日的安定昌盛,全赖将军舍身卫国。”
这番话无视是对一个将士的最高肯定,让秦牧当即红了眼圈屈身跪在地上。
“末将定不负圣心”
“将军请起。”李明乾将他虚扶起来。
一时间大厅中一片士气昂扬。
“父皇还问到古太医,”李明乾沉吟道,“古太医在军中可好”
“嗯,请太子转告圣上放心,古太医到军中必不会受亏待。”秦牧笑着回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前些日子太医还收了个孙子,现在军中跟着他老人家做帮手。”
“孙子”李明乾颇感意外的挑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