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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玉还剑录 第15节

作者:刀叨叨 字数:10131 更新:2022-01-01 08:10:20

    “花上眠”的杀手先前已停了攻势静观其变,此时柯策自引霹雳弹,他们哪里还有心完成任务?拖着受伤的同伴,六人迅速消失得干净。

    当连环爆炸终于结束,秦颂仍未放开宋功勤。他怎会是胆小之人?可此时却用力抓着宋功勤的手腕不肯放开。

    “是我害了郭学明。”他低头在宋功勤肩上,以如同自喃的声音缓缓说道。如此想法天经地义若他方才能拉住郭学明——或者,若他当初能不教郭学明遇见他。

    “你若因此愧疚一生,我便陪你愧疚一生。”宋功勤不会安慰人,只能直言其想。为让秦颂振作,他反握住对方的右手,补充道,“无论如何,我们先找找看,或许郭学明还活着。”

    被提醒的秦颂回过神来。他终究是历练得少,遇事一时心乱无措,眼下稳了稳心神,也知道该先做甚么。思定,他抬头从宋功勤怀中离开,回头往那一片狼藉望去。

    灰蒙蒙的尘埃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很难想象有人在先前的爆炸中存活下来。然而——

    一个人影在一片灰白中渐渐清晰轮廓。

    虽说宋功勤、秦颂真心希望郭学明存活,但乍见这如同鬼魅的身影,两人都不由心中骇然。宋功勤特地挡在秦颂身前,小心朝那人影靠近。

    尘埃终于渐渐淡去,显现出郭学明的脸来。只见郭学明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原地,他的身上一片血红,显然有诸多外伤,但他站得笔直,仿佛完全不知痛楚,,眸底俱是血红颜色,没有清醒神智,皆尽发狂暴戾之色。

    宋功勤多少看过一些医书,又曾亲眼见过类似情景,一眼便瞧出,惊道“这是走火入魔!”

    对于走火入魔之症,武功越高之人,危害越大。郭学明也不知学的何种高深内功心法,竟能在爆炸中护其周身,但也正因此,被如此强大内力反噬,只怕这走火入魔的症状更难解决。

    “郭大人?”

    宋功勤试着唤醒对方,然而,在他面前之人视若罔闻,显是彻底失了心智。待他自落定的尘埃后看清宋功勤几人,忽然发难,徒手攻击过来。宋功勤心知眼下讲不通理,唯有硬着头皮迎上,只盼能制服对方再从长计议。

    郭学明原本武功修为极高,如今走火入魔,反而愈发势沉力强,他的招数少了灵活变化,可简单出掌便令宋功勤只觉自己被笼罩强势之下,全无力敌可能,便连闪躲都颇为费力。

    如此劣势,宋功勤也知自己手软不得,万不得已,即便是拼着重伤对方,也必须出手制敌。然而,他心里盘算得虽好,付诸实际却是困难。郭学明失去心智,出手毫无分寸,招招生死之间。宋功勤原本便逊了力气,又无法毫无顾忌,且他武功走得是灵巧线路,变招很多,眼下郭学明全然不管不顾,宋功勤的剑招掌法各种变化皆沦落多余,甫交手,便立时陷入困境。说来,宋功勤本倒是可以依靠同样以不变应万变的断玉裂帛剑对敌郭学明,可尽管之前因为不知秦颂身份,他已在对方面前使过一些招式,宋功勤忌惮楚风雅曾经誓言,怎么也不愿再使得对方不小心记住剑招,有这一层约束,他更是束手束脚。

    一旁观战的秦颂武功不及交手两人,但至少看得懂这场交锋。宋功勤完全被压制,处于劣势,秦颂看得焦急,虽然一时莫可奈何,却想着必须做些准备,于是走到不远处捡起郭学明被炸飞掉落一边的佩剑。他自有身体弱,修习内功是为强体,之前中毒受伤,为了不加剧内伤引发的伤害,索性散了内力,但此刻,宋功勤临危,他还哪里有余裕担忧气乱损体的危害?一边关注着宋郭二人的战局,他一边聚气丹田,握紧长剑。

    没有武器的郭学明凭借赤手空拳一招击落宋功勤的佩剑,他的出招毫无巧妙可言,却至快至重,在破了宋功勤的剑招后,直接长驱直入,击向宋功勤心口。这是志在必得的一招,且一招足以毙命。宋功勤身形已老,变招不及,退无可退,挡也挡不住,眼见只能闭目赴死,秦颂不及多想便欺身迎上。他知自己相助只是杯水车薪,且以他气力至多撑一招,若不能一击制胜,顶多了延缓两人死期,此时也不容多虑,见郭学明恰好门户大开,正面皆是破绽,起招便是裂帛十三式的最后一招杀招,以剑气直击郭学明天池穴。

    不想,郭学明毫无防守意识,完全不顾秦颂的攻击,依旧伸臂袭向宋功勤。这给了秦颂更佳得手机会,然而,宋功勤也因此势必挨下这一掌。秦颂眼见自己如何也救不了宋功勤,心中大急,一时之间,急火攻心加之强行运功,竟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这一番心神激荡,他的剑还未到,气便先泄,原本已是必败之势。不知为何,郭学明在这一刻蓦地顿了一顿,电光火石间,宋功勤躲过一劫。而秦颂原本想以气制穴的剑失去力气,此时只能勉强避开要害直接刺入郭学明胸口。

    郭学明倒地的时候,秦颂也再无力气支撑,径直向前跌了下去。

    “风雅!”宋功勤对于死里逃生并无太多激动,见秦颂倒地,惊得失声喊道。秦颂听着自己杜撰的名字被唤得情真意切,最后的神智竟在苦笑,为分不出自己究竟是喜是忧。

    赶在秦颂倒地之前,宋功勤伸手接住对方。此情此景,他思绪万千,心乱如麻。当日楚风雅言之凿凿的誓言至今似仍萦绕耳边,可为了救宋功勤,之前见过宋功勤对敌“花上眠”杀手的秦颂终究还是破了自己的誓。

    ……不得好死。

    当日楚风雅轻率妄用这一说辞,宋功勤不敢想象一语成谶。倒在他怀里的秦颂面色惨白如纸,只有唇角那一抹之前吐出的心头之血红得妖冶诡异。宋功勤怔怔望向对方,茫然感受着从未曾体会过的恐惧与无措。

    秦家的家仆也算见过世面,一番变故下来,虽然看得出一丝惊魂未定的不安,但筹措起来甚是果断,秀儿熟练为地上的郭学明止血,秦椿龄从怀中掏出药丸喂秦颂服下。

    宋功勤只消闻一下便能知晓那药丸里有各种名贵药材,可是说是能起死回生的大补丹。家仆药丸喂得熟练,不禁令宋功勤想到,如今秦颂约莫就是在服用补药续命——只是,补药终究不是灵丹妙药,秦颂能依靠补药多久?而他如今妄动真气,再一次激发内伤……宋功勤越想越心乱,越想越神慌,抱着秦颂的手臂不自觉颤抖起来。

    见宋功勤抱着秦颂不放手,秀儿走过来道,“宋少爷,我家少爷的情况,”她语气沉重,有深深担忧,“最好赶紧请大夫看看。”听得出,这世上应该没有大夫能治疗秦颂,只是,若无大夫诊治,只怕更不知如何熬过去。

    宋功勤不想放手、不敢放手,可他也知,自己再用力拥抱,也显然留不住秦颂。被秀儿提醒后,他勉强清了清混乱的脑海,从地上站起身来。

    秦颂的马车早已于方才的爆炸中被毁,马匹则在被秦颂放开后因爆炸惊跑,如今五人一匹马也没有,入城只能凭借自己的双腿。宋功勤确认了郭学明外伤不重,因内息击撞才陷入昏迷后,不再操心,直接把人交给了之前背起秦颂来显然分外熟练的秦椿龄。他自己则小心抱着秦颂,施展轻功率先独自回城就医。

    为便于汇合,宋功勤与秦家家仆约定了就在城东最近的医馆看诊。然而,他在大夫替秦颂看完之后,立即便离开改换其他医馆就医。

    小小的衢州城内,从医的大夫并不多,宋功勤花了半日的时间,几乎跑遍城中所有医馆。

    每一个的大夫都给出了相似的诊断结果,一个宋功勤怎么也不愿接受的结果。他抱着昏迷的秦颂走出又一家医馆,想要再去寻找能告诉他不同说辞的大夫。

    医馆里,阅人无数的白须大夫望向宋功勤的背影,尽管于心不忍,终还是提声唤住后者,强调着提醒道“年轻人,你还是好好珍惜这三天的时间罢。”

    第12章 吹梦庄周迷蝴蝶

    宋功勤快马加鞭,一路往师门赶去。原本五、六天的行程,他只花两天便走完大半。这两日里,他日夜兼程,几乎没有合过眼,而与此同时,秦颂则在整整两日之内没有睁开过眼睛。

    两日之前,宋功勤在放弃寻医就医之后与秀儿他们汇合,他让两人先照看郭学明,处理一些善后,随即再跟上前来汇合,自己则单人匹马带着秦颂先往师门赶去。

    他不肯相信所谓仅剩三日的危言耸听,可无论如何,怎么也不敢耽误这三天的时间。每到一个驿站他便换下疲累至极的马,不作耽搁继续上路。陷于昏迷的秦颂自然无法自己骑马,为赶时间,马车也不适合,全程宋功勤都让对方坐在自己身前,由他单手抱着人策马奔驰。

    这日,宋功勤依旧如此一路往东,蓦地,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一动。

    宋功勤一直盼着对方清醒,可眼见对方当真醒来,又莫名恐惧,唯恐回光返照。此时,他低头望向怀中之人,声音不自觉抖了一下。“风雅?”

    马背颠簸,之前宋功勤将人抱得紧,眼下对方醒来,他莫名不舍放手,依旧将人搂在怀中。秦颂也不知是否无力,素来好强的他并不抗拒如此示弱姿态,微微抬起的头还主动依靠宋功勤胸口。“当初我想到《诗经》里的三种乐调,便随口为自己取了‘风雅’这个名字。”他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可最终道出口的却是无关紧要的飞来一笔。

    宋功勤心中亦是千头万绪。他有一生一世的话语,这一朝一夕如何放得下?“我当真愚钝,你的名字便是线索,我却没能认出你来。”时日苦短,他却并不知晓,平白辜负曾经的好时光。“若我能早日认出你来……”语满懊悔愧疚。

    “若我能早日记起你来,不也一样?”秦颂轻声安抚宋功勤道,“其实,我们认不认出对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原来我们从未分开过。我觉得,老天待我们不薄。”

    “老天自然待你不薄,不然不会独令你生得如此美好。他眷宠有加,又怎会不舍得给你多舛命运?”宋功勤语气肯定,想要说服的是两个人,“你一定会平安度过这一劫,从此一帆风顺!”

    秦颂并不回答,只突如其来道“我饿了,我们找个酒楼用餐罢?”

    这两日秦颂昏迷,仅能简单喂些食水,感到饥饿也是自然。只是,为了赶时间,之前宋功勤都是在马背上直接以干粮打发其实毫无胃口,只为不令自己累垮的温饱问题,眼下,他不舍得委屈秦颂,可更不敢耽搁时间绕道进城用餐,在踌躇之后小心征询着秦颂问道“我带了干粮糕点,这儿山明水秀,清静怡人,我们便就近找个地方歇息吃食,可好?”

    秦颂歪头思索了一番,也不知想到甚么,很快颇为赞同这一建议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找个景色好些的地方。”

    “我觉得这儿的景致就不错。”为省时间,宋功勤意欲原地休息。

    然而,秦颂摇头道“我要坐溪边听鸟鸣,有远山在碧云天。”

    楚风雅的小任性从来不是这种挑剔讲究,而今秦颂要求的多,听得宋功勤不由心中一颤。他怕秦颂是想找个就此长眠的好场所,怕得心绪混乱,五内俱焚,全然的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你若觉得麻烦那就算了,我们将就一下。”不见宋功勤回答,秦颂很快好声好气补充道。他是当真会拿捏宋功勤,原本宋功勤因着害怕本能想找借口拒绝这一提议,可秦颂把话说得如此委屈,想要说“不”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麻烦,我听到水声了,附近应该有溪流,我们顺着溪水找找好场所。”宋功勤回道。

    春花向晚,春光投老,纵是灵气山野,要找个好休憩的场所也着实花费了他们一些气力。好一会儿后,他们才终得以在林间溪边坐下。

    逞强着自己下马,自己坐下的秦颂倒是在落座后毫不客气地径直往宋功勤身上靠去。他们并非从未如此甜蜜依偎,可那滋味如今却是截然不同。

    甜到尽头原来如此苦涩。

    宋功勤伸手紧紧将秦颂拥入怀中,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留住对方的办法,尽管自己也清楚,这个办法其实毫无用处。“你要相信我,我师父一定能够治你的病。”他一遍遍重复着最想让自己相信的话。

    秦颂听完默默笑了笑,忽而语气轻快地另起话题,问道“说来你不好奇我们分开后,我怎么会变成秦颂,又被我爹托付给你的?”

    他的本意是指秦宰相委托宋功勤送自己就医,但一时未深思,轻率用了“付托”一词,道出口便觉得词意过于暧昧,不禁暗暗恼悔失言,之后转念又想,父亲此举倒的确是“托付”之意。他从小被迫女装,最恼被人当成弱质女子,“托付”一词多用于女子,父亲将自己“托付”宋功勤,此说辞着实教他着恼自己的胡言乱语……然而,与此同时,这一词的缱绻之意却也令他莫名甜蜜欢喜。

    秦颂因着简单一个遣词心思百转,宋功勤不似秦颂细腻,这一句倒是提醒他另外的事,因为忽然想通,反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直视向秦颂问道,“秦大人知道你我,”他脸上一红,不知如何措辞,低下声音含糊道,“他知道你我之事,并且同意了?”

    “不然你道我爹当真会将自家儿子随便拜托给生人护送吗?我又不是自己不识路。”

    秦颂说得理所当然、头头是道,实际,他自己也方想通未多久,不然先前即便失去记忆,他也早该怀疑自己与宋功勤有渊源。宋功勤清楚秦颂在扮事后诸葛亮,但他哪里可能揭穿,这会儿赶紧心悦诚服地点头道,“只可惜我太鲁钝,差点辜负了伯父的心意。”他心里和秦颂亲近,不着痕迹将“秦大人”换成“伯父”,自己觉得这小心思可笑,可见秦颂因听闻“伯父”一词而低头偷偷笑了一下,又想,自己一辈子可笑也是幸福。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能不能有一辈子的时间?

    思及此,宋功勤才因秦宰相的首肯而惊喜的心重新沉重。不过,尽管他心中愁苦,眼见秦颂近日来难得精神甚佳,又笑意盈盈心情亦好,他如何舍得坏了对方兴致?此时强打精神继续话题,感叹道“如今回想,难怪当日我有意拒绝时伯父神情古怪。”

    秦颂不知此事,好奇追问道“你有意拒绝?”

    面对这一问题,宋功勤不由为难如何作答,他若说自己曾坚拒秦颂,也不知是会惹秦颂不高兴还是令他满意?

    宋功勤正在迟疑,这边秦颂脑筋转得快,不仅立即明白,而且还颇生动想象出当时画面,为此,他失声笑出来,捉狭道“你一定把我爹给弄糊涂了!他大吃一惊,心想我宽宏开明,认了你们两个大逆不道的,你居然敢不要!你这个混账东西,我儿子哪里配不上你了!”

    秦颂有意说笑,宋功勤却分外认真,他抓住秦颂的手惹认真低声道,“是我配不上你。”原本他便觉得天下无人配得上对方的好,而他甚至还令对方为了救自己加重病情,如此想来,愈发惭愧心疼。

    “不许那么说。你这么说,岂不是瞧不起我眼光?”秦颂假意板脸反驳,语毕,又觉得自己此话等同最露骨表白,不由脸上一烧,他面皮薄,此时赶紧转移话题道,“说来这都要怨我爹,他发现你原来不知我身份,怎么也不提醒你?害我以为你心另有所属,白白伤心一回。”这一句说完,秦颂终于能肯定自己是病糊涂了,怎么一口一句真心话?那些本该藏在心里的话简直一句不落地全被自己抖落出来。

    心中懊恼的秦颂不知自己耳朵已经羞得通红,宋功勤看得分明,怕面皮极薄的人下不来台,按捺心中的欢喜和心疼装作并未察觉,一本正经讨论道,“想必伯父也是心中踌躇,见你不记得我不认得,心想道路艰难,不如由着我们因此淡去,故而选择沉默,决定听天由命。”说到这里,宋功勤忽然想起,他从怀中取出之前并不在意仅小心尽责收藏的荷包,“伯父把这荷包交给我保管,当时言中有意,颇为神秘,荷包中是不是有能表明你身份的物件?”

    他尚未说完,见到荷包,秦颂第一时间便以抢夺般的姿态取了过来,一副生怕宋功勤翻看里面物件的模样。宋功勤为此愈发好奇,同时也为此收敛好奇。“别担心,你不想我看我便不看。”

    秦颂已将荷包牢牢攥在手中,不消宋功勤多言,他也不会给对方瞧上一眼,然而,眼见宋功勤说得真诚,他又不觉被打动。思及对方至真至诚,自己却这般遮遮掩掩,不觉有愧。心念转动,他抬头睨了宋功勤片刻,最终故意撇嘴道“你一定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只用一句话便骗得我的秘密。”说着,他将荷包重新交回宋功勤手中。

    宋功勤担心秦颂给得不情愿,摇头道“我不需要瞧。”

    秦颂这别扭性子,见宋功勤不为所动的摇头,忽而莫名想教对方看见。他自己接过荷包打开,取出那小小药瓶放至宋功勤手心。

    有那么片刻,宋功勤没认出手中这个普通到随处可见的药瓶,直至回忆起两人初见的场景。他吃惊抬头,吃吃道“这是,我给你的治肚痛的药?”

    秦颂垂眼凝视这个药瓶,心中无限感慨,低声细语道,“我明明最讨厌药物,可是,两次你送我药,两次我因此便……”他脸上一烫,没再说下去。

    听闻这意料之外的表白,不知为何,宋功勤心中温馨感动却也酸楚,分明应该欢喜,眼眶却蓦地一酸,几欲落泪,他怕秦颂察觉扫兴,赶紧强颜欢笑道“幸好你没先遇见卖药的人。”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可秦颂配合着笑起来,想了一会儿,又低低道“是啊,幸好我一出门就先遇见你。”

    事实上,在宋功勤看来,幸运的那个人决计是自己。秦颂被当成娇贵花朵过了十多年深居简出的日子,他未曾与家人之外的人接触交往,故而第一个认识的宋功勤才会特别。想来秦宰相必定既怨且屈,只怪自己没教好儿子,被人家随随便便一颗药丸便骗走了终身。想到秦宰相,宋功勤不由又是感动又是疑惑。秦宰相出身书香门第自是重纲常伦理,怎会轻易许了儿子如此荒唐的□□?

    “为了让伯父答应你我之事,你一定很是费了功夫罢?”宋功勤愧疚问道。

    秦颂被问得微顿了顿,他的确有意坦诚,可这问题是怎么也答不出口的。当时他被父亲逼急,直接说出“既然你们当初冒着欺君之罪将我当女儿养大,那干脆今日便将我当女儿给嫁了”的说辞。当时秦父秦母都惊到,他们知道秦颂最大忌讳,不料竟自己说出这种话来,显然已无可挽回,最终,两人只得认命。如今宋功勤问起此事,秦颂如何能老实回答?他思索了一下,故作神气状答道“我爹说不过我。”

    宋功勤见秦颂不愿详谈,也就不再追问。他想了想秦颂说辞,由衷感叹道“我也说不过你。在伯父和我心里,你比这世上任何道理都更重要。”

    闻言秦颂挑眉斜睨,假意嗔道“你占我便宜呢,你和我爹能是一回事吗?”

    “我说错话啦。你爹和我爹,那才是一回事。”

    宋功勤说得真心并非调笑,害秦颂羞红了脸却发作不得。想了一想,后者故作镇定说回正事,问道“我醒来之后便不见椿龄他们,他们是被你留下照顾郭学明了吗?”

    听那么一提,宋功勤才想起,那日秦颂昏迷后,直至今日方才醒来,他自不知后来发生之事。不过,他一贯聪慧,不消说已猜到大致情况。

    “是啊,郭学明需要休养,而且我与你单独上路速度更快。”

    “郭学明无碍罢?”秦颂清楚自己出手至多导致对方轻伤,但走火入魔的症状不知情况如何。

    当时宋功勤心中烦乱忧极,自然无暇关心郭学明伤情,眼下为回答秦颂,不由回想得辛苦。“听秀儿说外伤不要紧,只是岔了内息,大概需要好好调理。”说到郭学明伤势,宋功勤不由回想起秦颂为救自己,使出断玉裂帛剑的画面。

    “……有朝一日,我使了断玉裂帛剑,便教我不得好死。”

    耳边,当日秦颂凿凿的誓言清晰响起,宋功勤的心更是一沉。

    “所以,为了照料伤患,”秦颂径直说下去,问道,“你是不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寻找埋葬柯策的尸体?”

    说来,原本宋功勤觉得令柯策曝尸荒野并不过分,毕竟,柯策用了霸道□□,算得上自食其果。然而,想到对方终究是苗未道前辈的弟子,他还是决定好生安葬对方。只是,柯策□□导致那片土地被乱石埋住,一时三刻上哪儿找人?宋功勤又是时间紧急,最终唯有拜托秦椿龄二人将郭学明妥善安置后再善后。是时他已上路,也不知后来秦椿龄二人事情办得怎样。

    此刻秦颂忽然问及,宋功勤不解此事为何重要,问道“柯策的尸体如何要紧?”

    秦颂低头思忖,说道“我担心晚了去寻,若柯策未死,或许会用另外的尸体顶替,再来一次假死。届时,他暗中伺机复仇,教人防不胜防。”

    宋功勤不以为意,道“柯策再狡猾也算不过你的心思细腻,我们不用怕他。”

    秦颂甚是担忧,“若我不在……”他还没说完,宋功勤立即打断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也定在你身边,所以,没有这种事!”他同秦颂说话向来是哄着捧着顺着,连稍稍提高声音都未曾有过,可这一句,却说得甚是强势,不容置喙。

    秦颂微微失神地抬头望向宋功勤,这个话题他们回避至今,可终究是要提及。

    “我爹娘怕我早夭,信了方士说辞,从小将我扮作女儿家抚养。仔细想想,这种事怎可能永远瞒住天下人?他们不怕迟早会被揭穿,是因为早已接受我根本不可能长大成人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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