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扬不爱说话,沈绍安也不逼他,两人便继续喝酒,直到雅间外又出现一人。
“哟,这么巧,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祁王殿下。”贺骁摇着扇子大摇大摆走进来,无比自然地坐在了沈绍安身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绍安上下打量了一眼,了然问道“又去调戏哪家小姐了?”
贺骁浅酌一口,摇头,笑得一脸荡漾“这次可不是小姐,而是位小公子。”
沈绍安挑眉,意味不明一笑“原来贺大将军还有如此雅兴,失敬失敬。”
贺骁抿唇,眼睛却在鹰扬身上扫视“那位小公子说起来还与你们祁王府有些关系。”
沈绍安举杯的手一顿,用眼神询问他。
贺骁神秘一笑“先前我也不知,后来他自称是祁王府的侍卫,还说他的男人可是祁王殿下的贴身影卫,身手特别厉害。”
“咳咳,”沈绍安一口酒被呛着了,咳了好久才停下,哭笑不得,看了眼鹰扬的脸色,无比想笑。
鹰扬额头青筋凸显,狠狠盯着贺骁,若不是顾忌着这人和自家王爷关系交好,此刻自己的刀就已经架在他脑袋上了。
贺骁倒也知趣,率先赔礼“我先前是真不知那是鹰少侠的人,失礼之处还望见谅,我自罚三杯如何?”说罢便自行干了三杯酒。
贺骁都已经做到如此地步,鹰扬也不便再多说什么,略微僵硬得点头接受了他的赔礼道歉,脸色却依旧难看。
沈绍安也不掺和两人的事,自顾自捧着酒在一旁乐乐呵呵看戏。
有了贺骁的加入,雅间顿时热闹了起来了,既然有了人陪自家王爷聊天,鹰扬也就更加沉默不言。
两人正聊得起劲,街上却突然喧闹了起来,贺骁和沈绍安停下交谈齐齐往窗外看,只见一群身穿官服的官兵凶神恶煞得一间接一间冲进屋里抓人,一时间怒骂声,痛哭声四起。贺骁见状冷笑道“总算是来了。这沈绍钰对你可是真上心。”
沈绍安不解,贺骁便继续道“这些都是沈绍钰的人,不属于官府。”
“看来确实是上了心。”沈绍安笑道,眼神却是毫无温度,“他都这么上心了,我若是不配合着点岂不是枉费了他的一番苦心?”
贺骁耸肩,翻了个白眼“早该如此了,不给他点下马威他真当你好欺负。”
“说的也是。”那群人已然来到他们的底下,正在抓捕对门的一名男子,男子刚被带出门,就有一名女子哭着跟出来。那女子头上还绑着布条,怀里的孩子也很小,看样子是刚生完孩子不久还在坐月子。见丈夫被抓走,女子也顾不得嗷嗷哭嚎的孩子,跪在带头的那人脚边痛哭流涕,不停地磕头求饶。然而那人只是一脸不耐烦的一脚把人踢开,见她还想爬过来便拔出了刀。
而一直没反应的沈绍安也终于在这刻动了,淡淡叫了声鹰扬。话音刚落鹰扬就已消失在了雅间,眨眼间已来到对街,刀尖指着被踹翻在地的人,冷冷看着他。
其余手下一见老大被人打了,也纷纷拔出了刀,将鹰扬围了起来,然而一瞬间的功夫,又有一群人从酒楼蹿了出来,顷刻间便将他们缴了械。
局面被单方面压制着。
沈绍安也喝完了最后一口酒,缓缓站了起来“好戏该开始了。”
贺骁不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不便出面,就在这里看这场好戏了。”
沈绍安下楼时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手下见他下来,便过来辟开一条道,把人迎进来。
对面为首的那人见他过来,脸色一沉,被鹰扬压着跪在地上生硬得喊了声“属下见过祁王殿下。”
一时间四下哗然,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拜见祁王殿下”,之后所有人才如梦初醒,纷纷跪下磕头。沈绍安神色不变,平静得让他们起身,然后转身质问那名头目。
“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那人经他一问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奉皇命办事,于是便有了底气,挺起胸膛“属下奉皇命征收徭役。”
“呵,征收徭役?”沈绍安嗤笑,“你管这强盗行为叫征收?”
那人也冷下了脸,不冷不热道“属下只是听命行事,祁王莫不是在质疑陛下的决策?”
这话若是回答不好便是无视皇权,众人都替沈绍安捏了把汗,谁知他只是淡淡道“是又如何?”
“你!”那人也未料到这祁王殿下会如此语出惊人,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许久之后才幸灾乐祸道,“王爷这般作为若是让皇上知道怕是不妥。”
“还有更不妥的,想不想见识见识?”沈绍安笑意更甚。
“什……什么?”那名头目看着这个笑容有些胆寒,不自觉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沈绍安笑而不语,右手轻轻一抬,身后的侍从便手起刀落,头目看着身边接连倒下的手下,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尊卑,指着他骂道“沈绍安,你这是公然违抗皇命,这是大逆不道!”
“哦?那到时候记得把这话原封不动再对你那主子说一遍,顺便告诉他,别想打汉关城的主意!”说完便甩袖离去,只留下吓瘫的头目和一群还未从震惊中回神的百姓。
一声闷雷在空中炸开,乌云不知何时已经将艳阳遮挡,阴沉沉的似乎下一刻就要落雨,地面狂风呼啸而至,飞沙走石。
终究是变天了。
第24章 暴风前夜
“呵,终于坐不住了么?”沈绍钰听说了沈绍安公然违抗皇命的事后,非但没有勃然大怒,甚至少见的大笑了起来,然而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们也该动手了。”姜放泰然地捧起杯子品茶。
沈绍钰止了笑,赞同地点头,问道“沈默一派的那些人如何了?”
“大部分都已倒戈,至于其他顽固不化的都已随便安了个罪名下放到地方了。”
“恩,”沈绍钰沉吟,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外公,你说那晚除了我们还有没有去过进过宫?”
姜放迟疑得看着他“皇上为何会这么问?”
沈绍钰淡笑着摇头“朕也不知,却总觉得父皇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说完又自嘲道,“或许是朕多心了。”
姜放低声应了一声,虽听沈绍钰如是说,但却忍不住上了心,思索了片刻,突然抬起头,神情严肃道“孙毓。”
“孙毓?”沈绍钰原本不解,然而一联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便了然了姜放的意思,虽也有片刻怀疑,但很快就消除了疑虑“孙毓虽身为礼部尚书但一直未受父皇重用,不太可能是他。”
姜放虽对他的话不甚苟同,但这些时日来,他也知悉自己这位外孙,这位北弄的帝王与他父皇不同,他不甘心只做姜家的傀儡,他有野心,有计谋,并不喜欢被别人左右想法,于是便识趣得没有多嘴,适时转移了话题:“兰庭那头皇上谈得可还顺利?”
“恩,听说乌兰已经派兵驻扎在了鸣沙山。”
“也是时候该有些动作了。”
“这倒不急,当务之急是沈绍安。”见姜放看着他沈绍钰便继续吩咐道“先派个人去西北吧,如今把人带回京想必是易如反掌。”
“若沈绍安反抗呢?”
沈绍钰转头看着他,看不出情绪反问道“如此不正是遂了我们的意?”
姜放有一瞬间愣怔,看着面前桀骜不训的外孙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当初助沈绍钰上位的做法或许存在偏颇。他原本只是想要一只乖巧听话,能任由自己摆布的丧家犬,然而如今他才醒悟,面前这人从来不是好任人差遣的,他分明是条狼,是凶残冷酷的草原之王,或许抬手之间就能把自己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将姜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姜放越想越心悸,再次看向沈绍钰的眼神也添上了几分惊惧。
沈绍钰也发觉了他的异样,关切问道“丞相,可有异议?”
姜放倏然回神,连连摆手“没,没。”
沈绍钰也未在意“如此,丞相便下去准备吧。”
听他这么说,姜放竟是松了口气,忙不迭起身作揖“微臣告退。”
走至门口时又突然被叫住,沈绍安不看他,提起朱笔在沈默的名字上画了个叉,淡淡道“沈默那头也望丞相多费心了,有徐孝义在前面,想必丞相对此事是极为得心应手了。”
听到徐孝义的名字,姜放瞳孔一缩,稳声道“微臣必定不辱使命。”
沈绍钰这才满意放人。
俞纶一直守在一旁,等到姜放离去后便上前站到沈绍钰身后,多次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沈绍钰头也没回道。
俞纶暗道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于是注意着措辞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奴才听了方才皇上所言,心里有些纳闷,难道说当年徐孝义的事都是出自姜丞相之手?”
沈绍钰有些意外俞纶竟然对此事一无所知,后来才意识到那时他还是个小太监,于是难得解释了几句“当年我们那忠君爱国的徐将军最终落得那个下场可都拜他所赐。”
“原来如此,当时奴才还在奇怪徐大人怎会平白被安上这么个罪名。”俞纶对徐孝义的事也并不上心,就如大多数人一样只当成一台戏在围观,于是即使如今知道了真相,他也依旧面色平静,不曾有半分唏嘘。
然而一想到当年徐孝义一家的悲惨下场,再一想如今姜放又将在沈默身上故伎重演,一时间也不说不上是感慨亦或是等着看热闹,内心竟有些波动。
京中已是动静频现,而沈绍安却依旧坦然自得,甚至还好心情得听起了小曲儿,看起了美人。
琴声悠扬,沈绍安斜靠在软榻上单手撑额,闭目听曲,右手食指随着琴声一下一下敲击着,嘴角微微上扬起一个弧度。春福可没有这般闲情逸致,那低缓的琴音扰的他只打呵欠,站在沈绍安旁边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那时不时响起的哈欠声虽然已经被春福用手刻意掩盖住,但架不住沈绍安离得近,因此依旧听得清清楚楚。又一个哈欠打完,沈绍安终于睁开了眼,抬起眼皮嫌弃得看了春福一眼,懒懒道“一听曲就打瞌睡,怕是那些五大三粗的草莽村夫都比你风雅。”
春福显然习惯了沈绍安的嫌弃,对于他的话不为所动,又打了个哈欠,抹掉眼角的泪,吸吸鼻子道“老奴一把年纪也不追求风雅不风雅的了,况且这琴声着实是太缓了,老奴一听就想打瞌睡。”说完眼珠子转了一转,带着小心思道,“老奴在这里也扰了王爷听曲的雅兴,要不我去外面呆着?王爷有事再唤奴才便是。”
沈绍安哪里不知他打的小主意,不答应也不拒绝,继续阖眼听曲。
春福瘪瘪嘴,又失败了。不知从何时起,沈绍安听曲便会把春福叫到自己身边,也不用他伺候,只需站在身边一同欣赏便可。原本能被王爷惦念着应是件高兴的事,但是春福却宁愿能干点活。据说那琴声悠扬,笛声婉转,是世间难得的正声雅音,可在春福听来只觉得昏昏欲睡。
沈绍安也是觉得春福实在是太不懂得欣赏,为了帮自家管家培养起一点涵养于是便次次把人拉到身边跟着自己一起听,但是很明显收效甚微。
一曲终了,春福已经头一点一点得靠着柱子睡着了,沈绍安看着他也不知是何种心情,也没了听曲的兴致,摆手让人下去。
众人离去后,春福迷迷糊糊觉得没了乐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抬头就见沈绍安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春福干笑一声,凑过去问道“王爷可要用餐?我让厨子去准备。”
“不用了。”沈绍安拒绝。
既然如此,春福便也不急着准备膳食,见自家王爷一副悠闲之派,又想到前几日在城中发生的事,不无忧虑道“王爷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那日您那般作为必定是惹恼了京城那位,您该有所防备才是。”
沈绍安笑笑,不作答,而是问他“城中如何?”
“一切如常,自那日过后再没见人来征徭,而且周边一些城镇的年轻男子再听说了这件事后纷纷涌进城以求庇护。百姓对王爷的评价也好了不少,长此以往,想必再过不久众人就能对王爷您改观了。”春福乐观想着。
沈绍安不以为然“就怕沈绍钰等不起。”
春福还在疑惑着,门外却突然一阵喧闹,随后一阵尖锐的声音响起“圣旨到——”
沈绍安丝毫不意外,甚至还笑了笑“看,这不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好几天没更新,今天写得各种不顺手(哭),写得有点烂,先凑活着看吧……
我现在所有心思都挂在了搞事情上面2333333
可能再有个四五章将会搞一件大事吧,哈哈哈哈哈,激动!
徐小卿不在的第……不知道多少天,想他……
第25章 押送回京
西北大漠风沙四起,广阔荒原上人迹罕见,官道上只有一队人马一个囚车在风沙间缓缓逆行。
沈绍安背靠在囚车的木头上,由于背着风宽大的衣袖被吹得鼓胀起来,越发显得身形瘦削。自从坐上这回京的囚车,押送他的那群人除了递饭递水外便没说过一句话,一路上冷着脸,看着他的眼神也鄙夷不屑。沈绍安自不在意,虽说囚车是万万算不上华丽,但是也总比自己徒步走回京要来的轻松,因此即使如今成为了阶下囚,心情却也没差到哪去,甚至嘴角还挂着个清浅的笑。
风沙小了下去,沈绍安动动坐麻的双腿,敲了敲车辕“来人。”
不多时便有人靠近,语气没多少敬意道“王爷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