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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后 第157节

作者:白日上楼 字数:6801 更新:2022-01-01 08:16:08

    “郎君说的哪里话,阿瑶想听什么,郎君便会说什么?”她反问。

    谢道阳沉默地看着她,石青色的宽袍衬得那张脸显出微微的苦色,“四娘子所求之事,实在不可能。”

    “是因为你我两家立场相对?”

    她见谢道阳一惊,苏玉瑶无声地笑了笑,看吧,其实她也没有这人想象得这般无知。只有时候不愿去多想,“郎君选择全系于家族,可曾问过自己的心?”

    谢道阳安静地站在房内,敬王府的更衣室布置得清雅,连香薰嗅来都格外不俗,可他四肢百骸被这一问仿佛抽上了一阵冷意。

    “心?”他看着她,眼里露出压抑万端的愁苦,“谢某如何能让有心?四娘子多虑了。”

    “去岁春末时,阿瑶偶感风寒,三日未去堵郎君,郎君便偷偷派了小厮来探听,可是担忧?今年二月,有小生情书传递于阿瑶,郎君茶饭不思烦躁许久,可是有心?”

    苏玉瑶当然不是小白兔,蓼氏教导出来的儿女,从来是有限的天真,这些消息是她花了一番功夫从谢道阳身边小厮口中套出来的——

    若非她自己为自己寻到希望,又如何能坚持那么久?

    “若非有心有意,又如何会纠结良久,又如何会担忧烦躁?”

    苏玉瑶的咄咄逼人让谢道阳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他怔然看着她,讷道“四娘子……”

    “阿瑶来此,不为旁的,只为郎君一句真话,郎君对阿瑶,可曾有过真心?”

    谢道阳狼狈地转过头去,绕过人便想往外去,孰料袖口却被一直小手捉住了,力道不大,却让他脚步重若千钧,半步都迈不动。

    “没有。”

    他头也不回地道。

    “撒谎。”苏玉瑶斥道,“郎君可敢看着阿瑶说。”

    谢道阳无法,只得转过头来,却撞入一双泪光盈盈的眸子,苏玉瑶这人,何时见她都是乐颠颠的,捉弄人时尤见活泼,哪曾有过这般模样。

    “四娘子青春貌美,何苦吊死在我这棵老树上?”

    若以寻常计,谢道阳这年纪,孩子都该入学堂了,可其祖父在他二十亡故,守孝三年后父亲又亡,又是三年孝期,如今出孝方满一年,满打满算二十七,而苏玉瑶及笄还要一年,几乎是大了一轮。

    苏玉瑶不欲听他这般自贬,“莫说旁的,只说,郎君你这心里可有阿瑶?”

    谢道阳沉默了。

    午后的光从绿纱窗里透进来,地上浮了一层碎金。可这光,却照不到谢道阳身上来,房内死一般的寂。

    良久,他终于开口,“是,谢某心里……有你。”

    “可是四娘子,你该是天上自在飞翔的小鸟,而不是关在深宅后院里的金丝雀。谢氏这艘大船航得太久,它背负了太多东西,太沉太闷,正因为……谢某心里有你,”谢道阳声音涩然,“才不能让阿瑶你过谢某这般的日子。”

    苏玉瑶捂着嘴,无声地落泪。

    她终于逼出了这闷葫芦的心里话,可听着却一点都不快活。

    “可是阿瑶愿意。”苏玉瑶上前一步,一把搂住谢道阳的腰,将脸半沉在他怀里,“阿瑶跟着郎君,便是吃糠咽菜都愿意。”

    纵然有些小聪明,可苏玉瑶有限的人生里,哪儿就懂得世上真正的痛苦,要比吃糠咽菜苦得多得多。

    谢道阳僵着身子站住了。

    怀中小小的人儿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春衫渗进来,让人忍不住心生留恋,可谢道阳有铁石一般的心,苏玉瑶被毫不留情地推开了。

    “四娘子逾距了。”

    眼见郎君头也不回地要出门,苏玉瑶跺了跺脚“郎君今日若出这个门,阿瑶明日便随便找个人嫁了!”

    谢道阳脚步顿了顿,“四娘子实不必为了与谢某置气,将自己的未来如此儿戏。”

    “世间最难得两情相悦,郎君与阿瑶幸运碰上了,为何如此轻易退却了?”苏玉瑶却不肯信这世上有比求不得更让人痛苦之事。

    “船行中途,为何不能改道?你谢家不就求一个传世安稳么?”

    她这话吼出来,简直是大逆不道,谢道阳扶额苦笑,回头道

    “四娘子果真是太天真。”

    言尽于此,再不肯多说,谢道阳袖着手慢慢地往外走,心里复杂难辨,苦涩难言,正乱糟糟地不知想些什么时,一个清秀的小娘子从旁侧里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见到他还笑了笑。

    作为险些定亲的一对,谢道阳自然是远远瞧过林三娘子一眼的。

    “三娘子缘何如此?”

    林三娘福了福身,“不想是谢郎君。”

    君子素来讲求“怜贫惜弱”,如今林府风雨飘摇,林三娘是符合“弱”这一项的,何况到底谢家做得不大地道,谢道阳难免问了几句。

    只是能掌一舵的大半个家主,连自己的情感都能割舍,又岂是这一点点微弱的愧疚能撼动的,虽林三娘明里暗里地递了几次橄榄枝,却都被其滴水不漏地拒了。

    可苏玉瑶不知道。

    她见这一对人言笑晏晏,心里简直是翻江倒海,大步流星地转身回去见了苏令蛮自请先走。

    苏令蛮见其面色,哪还不知道结果不顺,心下怜惜,吩咐了人暗中跟着便也罢了。

    第185章 故人来

    “阿瑶这不依不饶的性子, 也不知随了谁了?”

    苏令蛮抖了抖杨廷脱下的朱红长袍,随手搁在了床架子旁。屋内一盏琉璃宫灯幽幽打着转, 晕黄的灯光渲染出一室的温馨。

    寒食宴在热热闹闹中散去,蓼氏与孙氏帮苏令蛮收了尾, 便各自散去。

    杨廷舒展双臂将身边忙得团团站的小妇人一把搂在了怀里轻笑“照爷看, 你们姓苏的都一副牛脾气,跟你似的。”

    门外绿萝与小八不知轻声絮些什么,宵禁的钟声连敲了三下,苏令蛮挣了挣,没挣脱,只仰着脖子试图躲开喷薄来的热气,“你喝了多少?臭!”

    自然不是真臭。

    今日上的, 可是东望酒楼出了名的梨花白, 酒液清澄浓冽, 近之自带清芳。

    苏令蛮不让亲香, 杨廷却偏要,两人一个挣一个搂,玩到一处纠成了一团, 很快便衣衫凌乱、气喘吁吁了。冷玉似的声音染了一层欲望显出勾人的沙哑, 杨廷卷着她白瓷似的耳朵尖亲,低声问

    “小日子走了没?”

    这话在此时问出来, 简直是不言而喻,敬王爷抱着新鲜出炉的敬王妃婉转求欢,一双手四处点火, 最后停留在鼓鼓囊囊的桃儿处流连不去,每一次不经意地划过尖尖,都带来一丝颤。

    苏令蛮也有点想,桃花眼里春水粼粼,波光潋滟,“走,走了。”

    新房内的喜字还未揭下,两个交叠的身影窝在蟒纹八仙座上,几乎合作了一人似的,不一会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春衫轻薄,海棠红广袖绫衣一半旖旎在地上,一半还委委屈屈地挂在一片雪白上。

    那白是玉透似的白,带着点润泽的粉,欲望将其从不示人的媚一点点地展露出来,小妇人发乱鬓散,点翠金丝凤钗“叮”一声落在地上,眼角眉梢都含着春,两只纤长的腿透过十八幅的红裙摆露了一点尖尖出来,如最柔软的藤蔓缠绕在男儿硬挺的腰身上,密不可分。

    八仙椅很硬,即便垫了一层缠枝牡丹富贵纹的软垫子。

    小妇人两只手被强硬压在冷硬的扶手上,一阵阵地风过浪叠,让她只觉自己跟颠簸的船儿似的,被这风卷得起了潮。

    水声阵阵地起来了,吟哦仿佛是最烈的春药,婉转酥柔,仿佛能勾起人午夜梦回中最深沉的欲望。石榴红撒花曳地裙此时当真是曳地了,旖旎地落了泰半在地上,先是规律地小幅度摆动,继而便雨疏风骤、花红乱点,仿佛这娇花会被这急骤而来的风雨摧折了去。

    只是这方寸之地如何能经得起腾挪。

    被强硬掰扯开的双腿勾着人不让人挪,敬王爷半搂着人一把架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窗边的美人靠便委委屈屈地塞了上下交叠的两人。

    绿纱窗不知羞地映出一点黑影子,仿似人的头颅,影子上下浮动,带着点霍乱人心的声响,天上的月儿悄悄掩入云层里,黑沉沉的夜里,唯有那一点旖旎的破碎的响儿。

    闹了大半个时辰方歇,里边叫水,小八才敢靠了近,将这温了又温的水拎进去,才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前儿方换上的垫子被胡乱地掷到了地上,冷面郎君赤脚站在地上,抱着怀内一个睡得昏昏沉沉的娘子往隔间去,小妇人头发旖旎地在男人臂膀间散落下来,在半空荡出一段让人脸红心跳的弧度。

    不一会儿,水声渐起,一阵让人脸红心跳的熟悉声再起,许久未歇。

    待小八再得到消息进去收拾时,隔间也不知遭了什么,水淌得满地都是,地面湿漉漉一片。

    苏令蛮沉沉地睡去,小妇人轻轻的鼻息喘起,杨廷半支着额看了一会,待反应过来,不免一哂,也搂着人睡去了。

    更漏沙沙的走着,只余一片静谧。

    第二日醒来时,苏令蛮发觉手肘都青了,腿弯处酸软得不成,思及昨日杨廷那狂蜂浪蝶似的做派,心底啐了声,这人莫不是数着小日子来的?竟算得这般准。

    日头高起,院外管事们早等着了。

    苏令蛮懒洋洋地吃了一顿朝食,便自去理事。

    而餍足了的敬王爷今日当值自是容光焕发,连金銮殿上的圣人都不免多看了两眼,惯常的几件推磨过后,便有人提出了林侍郎之事。

    王相老神在在地环胸站在远处,宰辅亦是一副事不关己之色,勋贵与世家两头都没人表态,反倒是京兆尹出了一步,论理他这么个官儿上不了前儿,这不是事儿特殊么?

    “臣有异议。

    “虽说此事由刘生而起,状告的是林侍郎幼子林天佑,又因林天佑不幸去世,提审了林侍郎,可这事……无论如何不该归我京畿衙门管啊。”

    百姓断狱,自当是各地衙门来理。

    可官员的审查、断案,却都由大理寺来判,京兆尹这话论理是没错,他一个七品的官儿便是天子脚下,地位别个不同,可也管不到从一品的户部右侍郎谈不谈赃、枉不枉法。可这事的源头是冀州一个偏远小县里的童生,便后边牵连出一串的事来,由着各路受害的百姓状告的,也不是别人——林天佑。

    林天佑是没有功名在身的庶人,而且还死了。老子帮忙料理了一些腌臜事,这事要放在从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也就过了,可偏偏还扯出了兼并土地之事,这名头不好放明面上说,自然还得揪着林天佑之事说。

    一半是民生,一半是官身。

    大理寺卿也不想接这么个烂摊子。

    官场上谁都不是傻子,谁名下没有些田庄,怎么偏偏就林侍郎被掰扯出来了?还是由一个不起眼的由头领起来的。

    圣人与宰辅在最近一两年冲突愈演愈剧,就差明火执仗地干起来了,可到底这些动作都是台下偷偷着来,也从未上升到一个多年的老侍郎,却偏偏在林侍郎要跟谢家结亲、站队圣人的当口被参了,谁能猜不出这里头的猫腻?

    便看上头圣人微微发青的脸色便知道了。

    这一仗,明摆着宰辅一派打赢了。这一手的杀鸡儆猴,往后要再往圣人那头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林侍郎那本事,免得功还没享着呢,人便先没了。

    这也怪圣人。

    林侍郎这老狐狸做事确实滴水不漏,奈何人家有个不靠谱的儿郎,这满身的漏斗可经不起人细查,一查一个准。

    这下京畿衙门跟大理寺互相推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差没互撸袖子干起来了。

    朝堂上简直像有一百只鸭子在叫,早朝过了,这事也还搁着。

    前头没人站出来,圣人又明摆着想拖,这下继续搁着,倒是合了上意了。

    杨廷没做那出头的椽子,散了朝便溜溜达达地朝外走,新上任的岳丈偷偷靠了过来,先寒暄了两句,便问起这事,被杨廷的一笑又给憋回去了。

    “四娘子昨日回府后如何了?”

    外郎这般熟稔地问起自己另一个女儿,鄂国公显然是有点懵的,杨廷自己把那黑丫头当儿郎,见这样不免笑了,“阿蛮昨日还忧心着,只希望四娘子能放宽些心,略等一等。”

    等?等什么?

    鄂国公想到自家那不成器的女儿那点子乐事被全长安的人都看了笑话,气不打一处来,只可惜这女婿太尊贵,不敢多言,道

    “我这小女委实无状,昨夜便被拙荆送去了清远寺,好好的修身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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