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霜接过药瓶,立即起身跪在严半月面前叩谢。
严半月赶紧扶她起来道“我是不是此前见过你?“
绿霜点点头,颇有些费力道“正是,奴婢是太皇太后派去宁妃身边的宫女绿霜。“然后绿霜又转向智清叩拜”杜鹃见过主上。“
智清抬手道“请起,当初送你去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再见面时老僧已入空门,所以不必再称主上了。“
绿霜答道”是,有关皇上的消息奴婢知道得不多,不过皇上已秘密联络过奴婢,让奴婢向太皇太后告密……“
严半月一听,赶紧追问道“这是何意?”
绿霜一说话还是会牵扯到伤口,因此断断续续地将近期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自从前线传来消息说谢隐遇刺开始,椒房殿就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戒备之中,而绿霜身在咸福宫,除了早晚随宁妃进椒房殿问安,没有任何机会能打探到椒房殿的消息,直到昨夜宁妃突然疯了。
“她是真的疯了?“严半月cha了句嘴。
绿霜肯定道“是真的疯了,昨晚我当班值夜,睡在外间,向来我都很警醒,刚过子时,我突然闻到了一股甜香,立刻反应过来是迷魂香,但已经来不及了,我立刻失去了意识,当我被宁妃的尖叫声惊醒,赶紧起身去查看,虽并没有看到贼人,但宁妃的状态确实是遭了暴行,身上、床上的痕迹我都细细查看过,均不似作伪,她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缩在角落里,任何人接近都会尖叫挣扎,我赶紧禀报了太皇太后,椒房殿那边先是送了一碗汤药,命我们给宁妃灌下去,怕有了孽种……”
绿霜毕竟是姑娘家,说起这些时流露出深深的厌恶“后来椒房殿便派人将宁妃接了过去,对外说是遇刺受了惊吓,我只来得及传出遇刺的真相,便跟着回到了椒房殿,不想竟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严半月立刻敏感道。
“应该就是贺定,宁妃的堂兄,我偷听到太皇太后正在训斥他,说他不顾大局,险些坏了大事,但贺定的态度十分不恭敬,而太皇太后也背地里给宁妃灌药,似乎他们的同盟也不是那么稳如泰山……“
“而皇上何时进的椒房殿起初我并不知道,一开始听到皇上遇刺的消息时,我曾经联系过哥哥,”绿霜看了□□一眼,眼里显露着小女孩对兄长的依恋,“哥哥让我稍安勿躁,等候主上吩咐,昨夜事发以后,刚搬回椒房殿我就在给宁妃煎药的小厨房里看到了用木炭画在灶台边的杜鹃鸟。“
绿霜第一反应是有人在试探她,于是并未立刻回应,而是开始秘密观察椒房殿中人,很快她就有了发现,永安王世子身边的一个老宫人有些古怪,今日白天曾频繁出入小厨房,绿霜思来想去,才发现了端倪。
“是眼睛对么?“严半月突然道。
绿霜点点头,拉扯到伤口痛得皱眉“皇上ji,ng通易容术,已经做得非常接近一个老者的容貌神态,连同眼皮也松弛下垂,但皇上的眼睛本身确实太过出众,难掩光芒……”
严半月假装没有注意到她言语中的倾慕,继续问道“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发觉么?”
“应该没有,椒房殿里宫人众多,但皇上却让奴婢悄悄告知满顺,说他假扮的这个老宫人有问题……“
“你可说了?“
“皇上吩咐的事情,奴婢无权多问,方才在满顺送奴婢去太医院的途中,奴婢就说了,但奴婢告诉满顺,那老宫人像是鞑蒙国的人,这也是皇上的吩咐。“
“他为何要这么做呢?”严半月望向智清,智清显然也在思索此事。
“奴婢有个猜测,”绿霜继续道,“贺定虽在椒房殿中,但行踪诡秘,除了我偶然撞见,就再也没有露出踪影,太皇太后在椒房殿盘踞多年,悄悄建造重重密室,皇上让我主动暴露他,是否是为了让贺定现身?”
“不无可能。“严半月对这个身形娇小的女子早已刮目相看,不过能在椒房殿里独自潜伏多年,心智筹谋应该不凡。
“绿霜说得对,如果是其他地方混进了敌人还不需要贺定出手,但若是永安王世子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就一定要用最快的方式解决。”智清捻着手里的佛珠。
严半月想起贺定那诡异刁钻的剑法和破碎的染香玉,实在无法安坐“大师,既然谢隐已经决定要和贺定正面一击,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悄无声息,您能否安排我进椒房殿,助他脱身?”
智清捻动佛珠的手停了,过了片刻,才站起来道“既如此,你跟我来,绿霜你也一同。”
外面依旧疾风骤雨,智清提着灯匆匆穿过门廊,风卷起雨来淋shi了几人的衣衫,令人格外清醒。
智清推开一间僧舍的房门,点上了灯,随后进来的□□搬开了屋子里唯一一张木桌,撬开了一块地板,露出黑黢黢的一个地洞。
“这就是通往椒房殿的密道,尘封多年,上次为救谢隐脱困才重新打开,你若坚持要去,就从这里进去,密道那头是正殿左侧的一个寝殿,老僧少年时曾在那里住过,现在是什么情形老僧确实不敢肯定。“
“大师,您说的可是上次太皇太后逼婚,迷晕皇上和宁妃后送去的那个寝殿?”绿霜脱口而出,然后才惊觉失言,看了看严半月。
“应该是,那里现在如何?”
“奴婢就是刚从那里出来的,“绿霜看了看众人,”宁妃现在就住在那间寝殿里。“
严半月苦笑了一下“那还真是冤家路窄,绿霜姑娘,麻烦您讲解一下永安王世子所在的位置。“
绿霜点点头,将椒房殿的布局、布防排班等情况都一一告知严半月,包括她所猜测的密室的位置等,事无巨细。
严半月听过一遍都记住了,换下光明卫的衣服,另着一身黑衣,对曾乙道“曾兄,有劳你守在此处,我和谢隐从此返回的可能xi,ng比较大,届时我已敲击地板为号,“严半月叩击地板,演示了两次,”其他任何响动都不要打开洞口,另外,□□师父,有劳你准备大量土石,一旦下面有人强攻,或者我和谢隐平安归来,立刻堵死这条地道。“
“是。“曾乙和□□异口同声道。
“智清大师,我这就去了,您千万保重。“严半月对智清道。
“万事小心,我们等你们回来。”智清将怀里的火折子递给严半月。
“是。“严半月跃下了地洞,摸索着点燃了洞壁上凿出来小洞里放置的蜡烛头,借着微弱的火光慢慢往前爬,离洞口越来越远,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让人觉得十分憋闷。
爬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严半月感觉地洞在慢慢向上延伸了,他摸索着洞壁,果然又找到了蜡烛,用火折子点了,查看四周,确实已经到了另一端的洞口——头顶上是一块木板,他刚想伸手去推动,便听到地面上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声,随后是女子的尖叫和吵闹。
看来是宁妃的寝殿无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天放假啦,庆祝一下~~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失心人
严半月耐心地听着外面的响动,一阵嘈杂以后慢慢安静下来,好像宁妃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严半月轻轻把木板顶起来一点,可以看到一点透进床底的光,外面的清晰了很多,似乎宁妃就坐在头顶的床边,用一种纤细的少女撒娇一般的声音在念着“殊云哥哥,你在哪儿啊……殊云哥哥……”听得严半月心情复杂。
他正准备慢慢掀开木板出来,忽然听到宁妃发出如同被火烫到的惨厉哭喊“你走!你不要过来!”然后是各种器物砸得粉碎的声音。
各种脚步声纷纷响起,有人在安抚,有人在打扫,凌乱不已,严半月趁着这时钻出来地洞,刚把木板改回去,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你们都出去!“
严半月顿时定住了,保持了一种随时出击的姿态,伏在地上。
贺定。
脚步声纷纷乱乱地离开了,只剩下一个人的脚步慢慢往床边走近,试探xi,ng地喊了一声“聘婷……“
床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宁妃畏惧贺定从而缩到了床角,发出受伤小兽一样的呜咽。
严半月克制着心中的无名怒火,压低呼吸,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发现。
贺定慢慢靠近瑟缩在角落里的贺娉婷,想去摸她散落下来的头发,被她条件反s,he一般地躲开了,只用惊恐的大眼睛看了贺定一眼,又马上避开了。
“娉婷,是我,我来看你了。“贺定的声音很温柔,但是在严半月听起来却觉得毛骨悚然。
贺娉婷依旧缩成一团,用胳膊把自己的膝盖牢牢抱住,手腕上是一圈因为用力拉扯抓握留下的伤痕,贺定于是想要看看她手上的伤,但她无比激烈地甩开贺定的手,用非常直接的眼神看着贺定道“我只要殊云哥哥。”
贺定的表情一瞬间就变了,抬手一巴掌猛地扇在贺娉婷脸上,她立刻被打倒在床上,发出悲戚的求饶的声音,贺定立刻又后悔了,扑上去把贺娉婷强行搂在怀里,声音充满近乎扭曲的爱意“我不是故意打你的,只要你乖乖听我的,我会对你好的……”
严半月听到此,已经完全忍不住了,即便贺娉婷再狠毒,他也不能坐视一个男人对女子做出如此暴行。就在他摸出怀里的金针,准备全力一击时,外面又进来了一个人。
“贺大爷,太皇太后急召!“来人是满顺,看来已经跟太皇太后禀报了绿霜的事情了。
贺定抱着全身瑟瑟发抖的贺娉婷不愿意松手,连看都不看满顺一眼,满顺急得声音都变了“您快跟我走吧,等事情结束了,您带宁妃娘娘,哦不是,娉婷姑娘回去,怎么疼就行。”
贺定这才准备起身,又细细地嘱咐了贺娉婷一番,才跟着满顺走了,又有宫人进来整理,过了半晌,才灭了屋里的主烛,光线顿时暗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
严半月侧耳听了一阵,宁妃似乎是睡着了,他这才悄悄从床底滑出,衣服后背已经shi了一片。
屋里没有别人,他看了看更漏,估摸着绿霜说过的巡防时间,准备往永安王世子的寝殿摸过去,临走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床帐里的人影,眼神俱是悲悯,轻轻说了一句“好自为之。”
夜已深,太皇太后还盘坐在正殿上,后背挺得笔直,妆容发饰依旧整齐明艳满屋的烛火点得足够明亮,却照不透y郁的气氛。
满顺走进来禀报“主子,贺定到了。“
太皇天后抬了抬下巴,满顺会意地退出来,带了贺定进来,贺定也不行礼,只欠了欠身道“太皇太后有何吩咐?“
张太后也不在意,只沉声道“永安王世子身边混进了j,i,an细,请你马上解决掉。“
贺定有点不耐烦地往旁边的圈椅里一坐“什么j,i,an细令太皇太后如此紧张?”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道“鞑蒙国来的,恐怕与菩提院也脱不了干系。”
贺定这才转头看向张太后,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但是张太后就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动作,没有其他的言语。
“只有这点情报?“
“只知道是世子身边的一个老宫人,情报的人现在也离奇失踪了,所以先把宫里这个解决掉,宁杀错,勿放过。“
“既然太皇太后有吩咐,贺定照办就是,但您不要忘了明日朝堂之事才是最关键的。”贺定站起来掸了掸衣袍。
“这你放心,一旦事成,哀家答应你的事情决不食言,不过,你可不要再c,ao之过急了,娉婷那孩子xi,ng子强硬,可不能再受刺激。“太皇太后说着,脸上的关切之色真真切切。
贺定面无表情抱了抱拳,转身出去了,张太后冷漠地看着他的背影,示意满顺跟上去,助他找人。
永安王世子的寝殿在椒房殿的后半部分,连着书房、小厨房自成一体,而严半月就躲在小厨房的柜子后面,琢磨着怎么找到谢隐。
宫墙外的巡更经过,已经是丑时了,再过两个时辰,薛凛就会带着鞑蒙国的讨伐檄文上殿,将太皇太后与永安王世子推上风口浪尖,但是此时,贺定也一定在来此的路上了,谢隐既已决意让绿霜主动暴露自己身份,一定是要设计除掉贺定,以免其逃回江湖之中,成为后患。
那他到底在哪儿呢?严半月闭上眼睛,开始假想自己就是谢隐,要让贺定准确找到自己,那么以贺定的xi,ng格,首先应该去哪儿搜查呢?
想到这里,严半月突然睁开眼睛,世子。贺定一来首先肯定确认世子的安危,而这个时候,世子除了在睡觉还能在哪儿呢?
永安王世子谢谦确实正在睡觉,这个刚刚五岁的孩子在短短时间之内经历了他尚且不能理解的争斗和凶险,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一点不像同龄人,对太皇太后格外恭敬,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而隐藏在黑暗里的谢隐,一边看着帐中熟睡的幼小的堂弟,一边等待着贺定。所以当外面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殿中的烛火全部被点亮时,谢隐反而松了一口气。
谢谦被贴身伺候的太监叫醒了,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小脸,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眼神y郁的男人。
满顺凑上来道“世子别怕,宫里进了j,i,an细,太皇太后派我们来保护你。”
谢谦点点头“有劳公公。”
贺定居高临下地看了看谢谦,对满顺道“把伺候世子的人全部叫到外面院里,我要一一验身。”
满顺立刻尖声吩咐道“都听到了?把各处的人,不论男女差使,都叫到前院儿里集合!”
外面又是一片忙乱,不多时,十来个宫女太监们都在院里等着了。贺定草草扫了一眼问道“都到齐了?”
众人转头张望确认,然后都点点头。
“你们想找谁?“稚气未脱的声音从殿里传来,谢谦起身走到了门边。
“不劳世子费心,“贺定背对着谢谦说道,突然他缓缓转过头,盯着陪着谢谦站在一起的老太监,就是他刚刚去叫醒了谢谦,“你是何人?”
“老奴自然是伺候世子的奴才,大人为何有此一问?“老太监佝偻着背。
“是么,世子?”贺定望着门边站的一老一小,一口真气已经暗暗提起。
谢谦一脸天真地看了看贺定“大人说笑了,谦年纪虽小,但还是认得身边人的。”
“即便如此,还是请这位公公过来,一验便知。”
那老宫人迈过门槛,步履蹒跚地走向院中,就在经过贺定身边之时,突然一掌拍向贺定胸口,身姿如鹰隼扑兔,哪有半点老者的姿态。
贺定早有防备,提气后撤,同时甩出腰间的一柄软剑,直击刺客面门。
满顺炸了锅似的叫起来“来人,抓刺客!”自己率先躲在了柱子后面,宫女太监四下逃窜,除了他们带来的内卫拔刀围住战圈 ,并不见光明卫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