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赴刑场
巴尔思的队伍日夜兼程地往东赶路,贺定却再也没有在严半月面前出现过。沿途不断有人马汇进来,队伍越来越大,大有破釜沉舟之势,严半月才渐渐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大同关。
贺定是大同总兵,或者曾经是大同总兵,这就要看谢隐回京城的情况了,若是谢隐没能通过内阁扒了贺定的兵权,这个事情就麻烦了。到时候这个蛮子和那条毒蛇里应外合,大同关一旦陷落,京城就危险了。
草原上的白天太阳非常毒。
严半月被锁链捆了手,独自骑了一匹马走在队伍中,周围四个武士成围合之势,将他牢牢看住。其中一个武士就是当时严半月他们在客栈遇上冲突的时候那个武士头目,好像叫什么布和。
“喂,那谁,布和,咱们还要走多久啊?”严半月好死不死偏要去惹人家。
“闭嘴!”布和果然怒了,“要不是王爷交代了不能伤你,我现在就把你砍了给我兄弟报仇!”
“别这么凶嘛,你们当时要是道个歉,也许我还能救他。”严半月扯了扯铁锁,显然被这样拷着很不舒服。
“哼,你们这些汉人一个比一个狡猾,我可不会信你。”
“我们这些汉人?还有谁呀?”严半月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来投奔我们王爷的那个贺定,出卖同胞看来是你们汉人都会做的事情。”
“别胡说,什么出卖同胞,我们汉人都是有气节的,气节懂么?”
“什么狗屁气节,”布和和一干武士一阵哄笑,挑衅道,“贺定守了这么多年大同关,还不是说反就反,你们汉人那句话怎么说的,各自心里都想的不同的害人的事?”
“各怀鬼胎。”严半月心说果然是不开化,没文化。
“对对对,就是这个,也不知道王爷看上这人哪点,非要听他的什么计策,依我看,只要我们鞑蒙铁骑一出击,那大同现在连总兵都没有,肯定马上破城,进了城,那粮食女人还不是随便抢哈哈哈。”
严半月心里“咯噔”一下,没有总兵?那么贺定就是叛逃,他的身份被揭穿了?
“你笑什么?“布和用马鞭指着严半月。
“我笑你们不自量力。“严半月还是笑着。
“你!“布和冷笑了一声,”咱们走着瞧,看你到时候还笑得出来么,等破了大同关,你也没什么用处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快走!“说着挥起马鞭凌空抽响,严半月的马吓了一跳,赶紧小跑了一段,颠得严半月七荤八素,武士们笑得更是张狂。
严半月费力地伸手捉住了缰绳,才把马拉住了慢慢走,心里盘算着还有多久才到大同关,到了大同关又是什么情形,吴蔚回去报信了没,严澄雨离开王庭部落了没,还有,谢隐,有没有找到诏书,能不能保他登上帝位……这一系列纷繁复杂的问题一涌而上,想想不久之前还在中和堂里当个悠闲的问诊大夫,一言不合就休诊,没事和严澄雨斗斗嘴,天热了还能回绝命谷避避暑,严半月忽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起来,草原远处的地平线好像被扭曲一样,天地倒转,严半月从马上一头栽下,不省人事。
严半月是被渴醒的,喉咙像吞了火炭一样难受。他用舌尖慢慢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才慢慢睁开眼,自己好像躺在一座帐篷里,身上烫得如同灶膛,远处隐隐坐着一个人。
他又费力地合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出了一个字“……水。“
有人把他扶起来,有清凉的水递到嘴边,他条件反s,he地喝了两口,干渴的喉咙才得到缓解,他记得自己好像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又神智昏沉,不知后事了。
真正醒来的时候,身上的高热已经退下去了,严半月知道自己应该是中了暑热,他慢慢坐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才看到帐篷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贺定。
“你醒了?“贺定正在擦拭他的剑。
尽管脚步发虚,严半月还是站起来,往贺定那边走了两步,才道“贺总兵这是要磨刀霍霍向同僚么?”
贺定没有理他,把拭剑的鹿皮丢在一边,抬头盯着严半月道“你昏迷的时候,说了两次话,一次要水,一次喊谢隐,他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你们都如此忠心不二?”
严半月却只抓住了后半句的重点,心里一惊,我们?难道还有人被抓了?脸上却似笑非笑道“可能是谢隐有妖法吧。”
贺定低下头去,看着剑锋,没有再追问,严半月却决定必须再套点什么出来。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严半月在贺定对面的地毯上坐下来。
“大同关外。”
“那贺总兵何不直接打开城门,迎巴尔思叛军入关?”
贺定再次抬头看着严半月,神色复杂。
“我明白了,不是你不想,而是你已经不能,”严半月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很放松地抱着手道,“你已经被削职了。”
贺定沉默了片刻道“当日在刺史府,没有顺利干掉你和谢隐真的是失策。”
“你终于承认了。”
“谢隐若是没有你们这些人的助力,早就死了。“贺定对谢隐的恨意让严半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他偏偏就有,”严半月决定铤而走险,“你嫉妒什么”
话音未落,雪白冰冷的剑锋“唰“一声便指上了他的咽喉,只需一寸就能置他于死地,严半月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为什么有人明明拥有一切,却一无所知?“贺定脸上露出一种痛苦迷茫的神色,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严半月突然觉得这个人挺可怜的,如此执着于对一个人的仇恨,而对方却连他为何恨自己都不知情,实在是有些令人无从说起。
贺定把剑收了,脸上那短暂的迷茫也消失了,冷冷对严半月道“你今天就在这休息吧,明天是个大日子。“
严半月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能问问为什么么?“
“你听,外面正在准备。“贺定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严半月。
严半月这才听到外面好像是有工事修建的声音,贺定接着道“今天我已经写了一封招降书,盖了云亲王的金印送去大同跟云州了。“
“所以你想告诉他们,云亲王在你手上当人质,逼守军投降么?“严半月这下觉得这个人可能是真疯了。
“我说了,人是假的,印是真的就行了。“
“贺定,你太天真了,如果云亲王在大同关内出现了呢?“
“那就更好,“贺定往门边走去,“不用着急,明天你就知道了。”
贺定走了,帐篷门口不用说都是重兵把守,严半月投过唯一的一个气窗往外面看了看,一片漆黑,不辨东西。
严半月坐在地上,又习惯xi,ng地去摸胸口的染香玉,但那里竟然空空如也,他立刻爬起来把床上、地毯全部翻了一遍都没有,是什么时候掉了么?还是在他昏迷的时候有人顺走了?
他苦笑了一下,坐回了地上,望着窗外发呆。
这时有人进来给他送了汤药,只闻味道就知道是清热解暑的,送药的人被看管他的武士监视着,把药放在了桌上,还嘱咐了一句“严先生,上面吩咐了,特意熬了玄参,喝了解暑,一定要喝完才能起效。”
武士喝道“啰嗦什么,赶紧走。”
玄参?严半月心里一动,等人都退出了帐篷,才走到桌前,确实是一碗玄参汤。他小心翼翼地喝了几口,倾斜碗底,果然有玄妙,碗底沉了一支一寸长的短针,乌黑发亮,针体坚硬。
刚才那人应该是墨棠,特意用玄参汤提醒严半月,玄即黑,代表了墨家。之前柴贾说他去了极北之地寻找陨铁,没想到竟混在了巴尔思的队伍里,还给自己送了点礼物。
严半月捏起那枚针,别在了衣袖里,然后端起碗把汤药一口喝干,躺在床上和衣睡去,总要睡好了明天才有ji,ng神。
第二天天刚亮,严半月就被外面吹响号角声惊醒,同时几个武士打开门,还算客气地说道“严先生,请吧。”
严半月理了理衣着,戴上了专门为他准备的手镣,很顺从地跟着他们出去了,出去之后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
巴尔思的大营离大同关不过五里,而严半月所在的前锋营,几乎就在大同关城下,而此时他也看到了贺定所说的为他准备的东西。
那是一座高约十丈的木架,一边是搭得非常简陋的楼梯盘旋而上,最高处的平台上立了一根高约一丈的木杆,旁边还设置了一些器械,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使用,但很明显它的作用就是要将所谓的“云亲王”吊在上面,让对面城楼的守军能够轻松看见,而木架下面,列了一圈强□□手,若是想强行逃脱,就只能变成活靶子。
严半月抬头望了望给他准备的刑场,心里只道,谢隐,你到底怎么得罪了这个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的万分抱歉,第一次没有按时更新,最近又要上班又要上课已经没有存稿了嘤嘤嘤,我会努力争取准时更新,如果下午6点没有更新,请大家原谅,我会保持隔天更新的频率,谢谢萌萌的谅解和支持么么哒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你来了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大同关城门紧闭,城墙上姜朝军士严阵以待,严半月抬头望了望,若是大同守军不买账,双方僵持,自己要在木架上吊多久呢。
“云亲王,楼上有请。”贺定穿着鞑蒙士兵的重甲,面无表情地拉住了严半月的手镣。
“前面带路吧,我跟你走。”严半月把手镣扯回来。
踩着稀松的楼梯上了高台,高台上的木杆高约丈余,一头安着铁质滑轮,有绳子垂下,绑在严半月的手镣。武士拉动绳子的另一头,将他慢慢吊起来,直到木杆顶端。
严半月双手被吊着,还不放心地晃了晃,下面的弓手立刻齐刷刷地瞄准他。
“喂,贺定,这个东西牢靠么?别还等人家出来,我就掉下去摔死了,那还怎么当人质?”
“暂时不会垮,不过时间太长,我就保证不了了。”话音刚落,有个士兵就匆匆奔上了平台,交给贺定一封信。
贺定扬了扬手,对严半月喊道“回信了,你要看么?”
严半月曲起一条腿蹬住木杆,让手能稍微轻松点,尽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你这是让我看的诚意么,赶紧念。”
贺定居然认真道“也对,本来想让你辨认字迹,看是不是谢隐。”说完便打开了信纸。
严半月往下只能看到贺定的头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更不知道贺定的表情。
贺定看了片刻,就把信纸往风中一甩,伸手拔了身边武士的弯刀,往木杆后面绕过去。
严半月心里一凉,这么快就恼羞成怒要撕票了么?
那木杆后面有一条绳子拉住,底座是可以活动的,只见贺定挥刀一斩,手指粗的麻绳应声而断,木杆连同严半月一齐往前倾倒,然后落在木台边缘早已架好的支撑上,撞得“咚”一声巨响,严半月整个人悬空在木架以外的杆子上,如同被拉上水面的鱼。
因为巨大的下坠力,严半月的手被锁链拉扯得剧痛,让他从突如其来的死亡恐惧中回过神来,说了一句“疯子”,就感觉手腕在剧痛过后开始有一些shi漉漉的感觉,应该是流血了。
大同关城墙上一阵sao动,贺定看到以后非常满意,让武士对着城墙上喊话,说若是再不投降,就砍断木杆。
严半月吊在半空中,低头看了看下面一片的弓箭手,深感自己可能是史上最狼狈的人质了。
就在这时,城门的一个小角门开了,一队人马从城内奔出,其中一人大喊道“我朝要求和谈!”
武士们把目光都投向了贺定,贺定把弯刀丢回给手下,转身往木架下走。
双方在对阵的中间会了面,相聚数尺遥遥对话,却好像迟迟没有进展。
严半月从高处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这个事情好像离自己预想的越来越远了,若是双方再这么僵持下去,自己可能要被晒干了,那样就真的太难看了,谢隐还不知到底在哪儿,看来只能放手一搏了。
他颇为费力的翻转手腕,从袖口里抽出了藏着的针,用两根手指夹住去挑手镣的锁孔。之前他已经观察过了,只要能挑开这个锁孔,就能挣脱锁链,在下坠之前,应该有余力能够跃上木架,至于能不能避开下面那些弓手就要看运气了。
因为看不见头上的情况,针刺了好久才cha进了锁孔,挑了几次,严半月突然感觉到锁芯的跳动。墨棠冒险送了这根针,果然不是没有用的。只听锁芯“咔哒”一声脆响,锁开了,手腕上一松,严半月赶紧反手抓住了锁链,在半空中狠狠地晃了一下然后稳住了,幸好没有人注意到。
他看了看脚下离木架的距离,缓缓提了一口真气,身体弓起来,往木架上一跃,眼看就要攀上木架的边缘,突然他听到脑后一阵利器破空的风声,只来得及将身体一偏,一支利箭从身后直接洞穿了他的肩膀,整个人立刻失去了平衡,在木架撞了一下,仰面直直下落。
就在此时,城墙上响起了暴喝“严十五!”一个身影从城墙上应声飞掠而下,向着严半月下坠的趋势扑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弓手的箭头全部瞄准了来人,但箭还未s,he出,一阵枪声响起,弓手成片倒下,还未等剩下的人有反应,第二阵枪声接踵而至。
贺定这才明白中计,听到枪声更是大惊“神机营!”策马回援,眼睛瞪得通红,嘶声喊道“谢隐!”
谢隐却毫无闲暇顾及他,他只看到严半月血染的身体从木架上落下去,像是断了线风筝一样。
小十五,等等我。
谢隐一口气从城楼掠上木架已经是极限,又在木架借力一蹬,整个人如同鹰隼扑兔一般以惊人的速度俯冲下去。
严半月此时已是神智昏迷,却如有感应一般睁开眼,但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学着谢隐那样嘴角勾起微微一笑,大地已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