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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常烦恼 第52节

作者:幽祭 字数:12541 更新:2022-01-01 08:55:26

    端夫人之前,从未有人使用过这门禁术,而在她使用了这门禁术不久后,先太后真的怀孕了,十个月后诞下了一名皇子。而数年后,夷族被灭。

    夷族被灭究竟是意外,还是因为端夫人的所作所为导致的,华音无法确认。不过,圣隆帝服用的周公散,禁地里的记载中,却是明明白白地提到了。

    周公散是由一种活虫制成的丸药。每一枚周公散里,都藏有一公一母两条极小的虫,人若不注意,肉眼很难发现。这种虫子喜欢湿热的环境,一旦进入人体,如鱼得水根本不会出来。若要将这种虫子从人的身体里引出来,服用了周公散的人必须进入冰窖,让体温迅速降下来,划开皮肤,让虫子从血液里流出来。这种虫子喜欢新鲜血液,尤其喜欢带有饲主气味的血液。饲养这些虫子的人,华音不能确定是谁,阿茹的可能性最大。若是阿茹,取华音的鲜血便可。若不是用阿茹的鲜血饲养的虫子,一但让圣隆帝进入冰窖,没有一次性成功引出虫子,那些虫子再也不会从人的身体里出来。即便闻到了真正的饲主鲜血的味道。

    因此,圣隆帝只有一次机会。失败了,可能会让虫子在人体内的活动加速,人昏睡的时间也会随之越来越长。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虫子被引出体外。不过,这些记载方法从前都没有被人使用过。这是夷族秘药,专门用来惩治人的东西,根本没有使用这种药的王族尝试将被下药者体内的虫子引出来的记录。

    “阿音,你说圣上真的会同意冒险吗?”宁斐握住了华音的手,这一路走来,宁斐同样感慨良多。他能肯定,夷族禁地里记录的东西,华音没有完完全全说给他听,他却能从华音的表情中知道,那些东西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华音的夷族身份,从前宁斐不知道,在圣隆帝命人护送她们去夷族旧地时,他就明白了。

    “也许吧,但凡有一丝希望,都应该抓住的吧。”圣隆帝,她也不曾了解过。哪怕他曾抚养过她两年。那两年其实没有在华音的脑中留下记忆。这一点,华音儿时只觉得奇怪。正如闵棠当初好奇她为什么两年不曾长高。华音也对此怀疑过,那两年时光,她怎么能没有一点儿印象呢?直到这一次夷族故地之行,她才知道拥有夷族王室血脉的孩子,长辈在她们出生之初,就会将昏睡虫种进她们的体内。等虫子在母体内成熟后,再用王室的秘法将虫子引出来。那些从母体内引出来的虫子,会被制成周公散。想来,圣隆帝当年应该从她的外祖母那里得到了相关记录,才会替她将那些虫子引出来。从母体引出虫子的过程,母体会陷入昏睡中。只可惜,周公散是夷族秘药,否则圣隆帝当初要知道了这东西,如今也不会这么被动。

    就不知,当初从她体内引出来的虫子都去了哪里?

    马车进了京城,离皇宫又近了一步。华音揭开马车上的帘子,远远眺望。那大红宫墙和颜色艳丽的琉璃瓦印入眼帘。

    当华音再次在含元殿里见到圣隆帝时,圣隆帝脸色红润,沉睡不醒。若从禁地里的记录判断,圣隆帝这种情况,已经十分危险了。再不将体内的虫子引出来,可能就此一睡不醒,直到死亡。

    华音在含元殿等了足足有两个时辰,圣隆帝才幽幽醒来。听华音将引虫的危险说明后,圣隆帝当即拍板,决定将他体内的虫子引出来。

    最不济无非是失败后一死。何况,从华音的话来推测,阿茹给林婕妤的周公散极有可能是阿茹制成的。

    “圣上,这太危险了。”倘使失败,圣隆帝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闵棠觉得不妥。

    “爱妃不必担心,朕要真醒不过来了,慎行往后正好放开手脚来。”圣隆帝难得没有嘲讽闵棠,闵棠心中却有不安滑过。

    这些年,她所熟悉的老人一个个离去,这宫中真是越来越寂寞了。也许她应该期盼着圣隆帝此次引虫失败,最好能一觉不醒,以后的大梁就能任凭秦容大展拳脚。可真当他决定冒险引虫时,闵棠忍不住开口了。可惜的是圣隆帝决定的事,不会更改。

    引虫的结果半喜半忧。虫子成功从圣隆帝体内被引出来,为此圣隆帝流失了大量的鲜血。当初服下周公散,圣隆帝的血液里种了一对虫子。这两条虫子到了舒适的血液中,开始不停地繁殖。圣隆帝昏睡的时间越长,就表明他体内的虫子数量越来越多。当血液里满是虫子时,他将再也醒不过来。如今虫子虽然被引了出来,但是随虫子一起出来的鲜血也一道失去了。要不是有沈适和张廉合力,吊住了他的一口气,只怕他体内的虫子还没有全部引出来,圣隆帝人就死在了冰床之上。

    圣隆帝完完全全清醒过来,已经在一个月之后。在此之前,六月的大梁已经连着两个月没有下雨。

    庆历三十年,天大旱,粮食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民生多哀怨。朝廷下令开仓放粮,有那贪官污吏与奸·商勾结,趁机扣下粮食,以致有仓而无粮,十仓有七八空。水陆两道,匪徒横行。百姓从一地逃往另一地,死在路途中的不计其数。

    老白心吃不饱饭,民心不稳,有那心思活跃的打着“太子无德,上天降罪的旗号”揭竿而起,民变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从昨天写起,今天早上也写了,直到现在才敲定,仍有不太如意的地方,我也改不动了,实在是困了,接连两天开会,我都要死了,还好明天不要开会了。

    关于皇帝引虫的那部分,体温降低,血液流速问题可能是个bug,还请不要太计较,么么哒。

    ☆、雷霆

    圣隆帝一醒, 秦容立刻自请前往军中,带兵剿灭趁势作乱的暴民。圣隆帝一口驳回秦容的请求, 依旧让秦容继续监国。

    “天灾年年都有, 不过轻重缓急之分。每年六至七月,农田缺水情况最为严峻, 一旦连日不下雨, 旱情便会加重。你初理朝政,不得其中门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蛀虫不过是欺你年轻罢。哼!朕还没死呢。”

    圣隆帝面色不善, 听了秦容将他昏睡的这一个月里发生的重要的事情一一道来,他心中有数。旱情加重, 秦容下令开仓放粮, 救济灾民, 所颁布的一系列政令都是好的,坏就坏在那些贪得无厌的东西身上。水至清则无鱼,圣隆帝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蝇头小利贪了就贪了,他们万不该动朝廷赈灾的粮款。

    粮食就是百姓的命, 命都要没了,还奉什么朝廷朝廷,做什么顺民?岂有不反之理?

    “你明日照常上朝, 朕醒来的消息暂且压着,朕到要看看,哪些人在那里蹦跶得欢。”

    “是,儿臣遵命。”

    依照圣隆帝的意思, 秦容将圣隆帝醒来的消息压了下来,照常处理朝政。之后几日,朝中虽不时有急报呈上来,秦容也都按照以前的惯例,与大臣协商着处理了。一道道政令颁布下去,到了最下面,形同于一纸空文。

    朝廷政令无法正常实施,民变越闹越大,不过几天时间,民变已经由一处势力壮大到几处,随着一座城池地陷落,民变势力接连成片。暴民组成的乱军得了好处一路北上,浩浩荡荡。见到城池就攻,遇到富人就抢。

    秦容的案头每日都有急报送到,朝中大臣纷纷主张出兵剿灭乱兵,秦容却按下不表。圣隆帝既然要他稳住,他便稳着。不过几日时间,秦容就从这个漩涡中跳了出来,他渐渐明白了圣隆帝的意思,捋清了这一团乱麻。

    既然有人想要浑水摸鱼,他何不再往这潭水中掺些料,让水更浑浊些?

    乱已成趋势,仓皇出手必然出错。一味的用武力镇压解决不了根本,朝廷一开始失去的是民心,要将这一个乱局扫清了,重新取回民心,才是关键。

    大梁的重镇都有朝廷官兵把守,乱兵乃乌合之众,根本不是官兵的对手,即便之前因为乱起突然,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以致于一座城池失守。但,这样的情况不可能再有。乱兵想要北上,就必须正面攻城,重兵把守的城镇根本不是乌合之众能攻下的,一旦久攻不下,乱兵军心必散。打战要吃饭,这些人本就缺衣少食,没了粮食哪里来?唯有烧杀抢掠。

    又几日,朝中有急报传来,乱兵在兵变的地方干尽了烧杀抢掠,奸·淫·掳掠之事。揭竿而起时自称“义士”为百姓谋一条生路之人,等到手上握了点权利,便成横行四野的一霸。老百姓苦不堪言,纷纷请求朝廷派兵剿杀乱兵。

    时机已成!

    秦容得到圣隆帝的首肯,亲自率兵剿灭乱兵。平乱之时,赵祺运粮草先行,每到一地,必以平价售粮,有官兵开道,有赵祺的火眼金睛盯着,试图牟取暴利的商人有心无力。百姓拿到了粮食,吃饱了饭,心就定了。后方无忧,前方百姓苦不堪言,纷纷盼着朝廷早日剿灭乱兵。民心所向,秦容大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

    庆历三十年震惊了整个大梁的民变,前后历时不过月半时间,就被秦容彻底镇压了下来。大军班师回朝之日,圣隆帝大加赞赏太子秦容。与此同时,一大批官员落马,家底被圣隆帝命人抄了个底朝天。

    贪墨赈灾粮款的涉案官员,圣隆帝一个也没放过。雷霆之下,血流成河。

    秦容回宫解甲,韩九挺着九个月的大肚早已备好酒菜,等他归来。

    出征前,秦容一般都在东宫中处理政事,他什么时候能处理完奏折,韩九基本能估出一个大致的时间。来得早了,就在偏殿小坐一会儿。来得晚了,正巧赶上秦容出门,有时夫妻二人在半路相遇,没有隔山隔水,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已别有一番趣味。如今数日不见,竟害了相思一般。韩九远远见到秦容那高大的身影,不由得湿了眼眶。

    自成婚以来,夫妻二人还未分开过,这是第一回。不单韩九不舍,秦容也染了些许相思。见韩九由宫女搀着跨过高高的门槛,秦容连忙走过去,将韩九的手从宫女手上接过来握着,一手放到韩九的腰上,扶着她回头往里走。

    “累不累,孩子这些日子还听话吗?你可有偷懒,围着东宫走动了吗?”

    “一点儿也不累。我每日都有走动,不过比不得从前殿下陪我绕着晋王府的小湖边散步时走得多。”韩九怀秦昭和秦晖时,秦容听秋月说,闵棠生他时特别快,原因就在于闵棠是个闲不住的,不论去哪里,从来都是用走的。即便当年怀着他,挺着个大肚子去翊坤宫给先皇后请安时,那也是健步如飞。除了闵棠,韩九的母亲韩夫人生了他们兄妹九人,也没有哪个难产的,一问方知,韩夫人也是个爱动的。为了能让韩九平安生下孩子,生双生花时,秦容每日陪着韩九去散步。之前他要忙完了朝中大事,也要找时间陪她走一走的。

    “知道殿下今儿个要回来,我给殿下准备了您爱吃的五花肉和冰糖肘子,您尝尝味道好不好。”

    秦容爱吃,韩九爱做,夫妇二人于吃喝一道上契合得可以。因知晓秦容爱吃秋月做的肉食,韩九特意找到秋月学做肉菜。今天这两道主菜,就是韩九前不久才跟秋月新学会的菜。要不是肚子大了,行动不像以前方便,这两道菜或许更早以前就被韩九端到了秦容的面前。

    “凝儿的手艺错不了。”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待秦容从耳房里洗漱更衣出来,宫女已将酒菜摆放好,这时两个小家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秦昭和秦晖若不是去重华宫给闵棠请安,也不会错过秦容回来的时辰。

    “给父王母妃请安。”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儿人生得粉雕玉琢的,说话时一本正经的模样,煞是可爱。秦容和韩九都不是性情严肃的人,偏偏生出的两个女儿,一个活泼开朗,一个沉稳少言。

    比如秦昭,小时候爱动,稍大点能说话了,见着人至少得能说上大半个时辰。到了秦晖这里,镇日里板着一张包子脸,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偶尔听她嘴里蹦出一两句话,仿佛有几分道理。

    虽说姐妹两个性情迥异,但是在爱吃这件事上,颇有乃父之风。姐妹二人还不会走路时,圣隆帝就喜欢逗她们哭,每当她们要哭时,只要闵棠拿两样吃的过去,姐妹二人必定止住啼哭,快速爬向闵棠,心满意足地抱着吃的吃得口水横流。

    等她们大一些后,知道韩九会给秦容做好吃的,姐妹二人便爱上了赶巧这件事。韩九前脚将做好的饭菜给秦容送过去,姐妹二人后脚就能赶过来。今天虽和往常不一样,但姐妹二人的习惯一点儿也没变。

    秦晖乖觉地爬上椅子坐好,等着宫女给她穿上衣服,分好饭食,静候开动。秦昭则不一样,不管什么时候,见着了秦容,她总要凑过去在秦容怀里撒一会儿骄,甜甜地喊几声父王,非得让秦容喂她吃上几口好吃的才罢休。

    那厢,秦昭方爬上秦容的大腿,稳稳当当坐好了,一旁的秦晖已经吃了好几块五花肉了。小姑娘胖乎乎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动起来,好像胖松鼠在嗑坚果。见秦晖已经塞了一嘴的肉,刚刚撒完娇的秦昭急了,忙叫了一声父王。吃得心满意足的秦晖听到声响,歪着头瞥了手舞足蹈地秦昭一眼,默默收回目光,嘴里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见她飞快吃掉碗里的一块肉,秦晖身后给她布菜的宫女又替她夹了两筷子。小家伙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最后,韩九给秦容做的五花肉和冰糖肘子到有一半进了两个小家伙的肚子。别看她们人小,可不是一般地能吃。韩九知道两个小家伙要来凑热闹,准备的都是大份的,就是三个成年人也够了,她因为怀孕,没吃两筷子,所以大部分的菜都进了秦容和两个小家伙的肚子。即便是秦容也不得不感慨,两个小家伙有一对好父母,从来不限制她们的吃食。想他年幼无知时,为了一口吃的,与闵棠斗智斗勇,也真是没谁了。

    用过饭菜,宫女伺候两个小家伙洗漱,将专门吃饭的衣服换下后,带下去休息。秦容与韩九也躺下休息了一会儿,起来后不久,重华宫来人了,说闵棠传秦容前去,有要事相商。

    秦容当即赶往重华宫。原来,圣隆帝在此次抄家中,于不少大臣家中发现了神仙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收到了催更通知,一点也没方。今天晚上更新了,字数就够了。感觉棒棒哒。

    不过今天睡得有些晚了,不知明天能不能起得来,迷茫眼······

    因为今天网络断了,流量发的,所以评论明天再回复了

    ☆、旧梦

    “母妃, 神仙膏到底是什么东西?”秦容当年曾用丽春花提炼出来的药对付康王府的林侧妃,当时张廉就将那从丽春花里提炼出来的药误认为神仙膏。闵棠知道后, 立刻让他焚毁了与丽春花有关的东西。当年, 闵棠提起神仙膏色变,秦容也就没有过多的追问, 只是依闵棠所言, 毁了他带回来的丽春花,如今时隔多年, 闵棠再次因为神仙膏将他招来重华宫,不得不让秦容疑惑。

    “我知道神仙膏, 还是因为安王滥用这东西迷惑人心志, 让人听从他的话上吊自尽。”说起安王, 被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慢慢在脑中浮现,闵棠沉吟片刻,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庆历十一年, 我与崔贵妃协助皇后进行第二次采选。这一年的采选没有如期进行,一再推迟, 却是因为五庄观和专供秀女居住的宫外别苑出了事,有秀女先后死在了这两个地方。秀女无端身亡,你父皇命大理寺彻查这件案子, 由此引出五庄观观主苏殷命人顶替秀女名额,入宫参选一事。后来苏婕妤,也就是十三公主的亲生母亲,借我之名, 将苏殷本是前户部尚书苏通河的外室子一事说了出来,与此同时还将苏殷仗着有苏通河相护,在五庄观内欺凌强霸民女的事一并抖了出来。苏婕妤的表姐就是因为生得好,去五庄观进香时被苏殷看上玷污了,才早早香消玉殒。苏婕妤痛恨苏殷所为,又担心苏殷所作所为连累苏家不得善终,因此想替苏家除去这颗毒瘤。苏殷是死了,不过苏家在苏婕妤难产留下一个十三公主后,也没能落得个好下场。苏婕妤死后,你父皇依苏氏家训,让苏氏一族将苏通河一支从族谱中除名。不久后,就斩了苏通河及长子这一脉,只留下苏婕妤生父这一脉,除官贬为庶人。两名秀女之死比起整个苏家的落败,微不足道,所以这两人的死随之深埋起来。直到安王事发,两名秀女之死的真相才大白于世。”闵棠稍稍停顿,看了窗外一眼,收回目光继续说。

    “安王事发的那一年,你正在外面游学,所以不知道安王曾经做过的事。端敏是安王唯一的女儿,对这个女儿,安王十分看重。端敏出嫁在即,安王为了给端敏准备一份与众不同的礼物,对我下手了。”说到这里,闵棠现在想着都觉得不可思议。安王竟然因为两个小儿孩提时代的一点争吵,就想要秦容的性命,当真不可理喻。

    “可是因为记恨儿臣幼时与端敏争抢花灯一时?”秦容插话,确实一语中的,闵棠点了点头。

    “安王给你父皇的一名暗卫下了神仙膏,控制了他,让那名暗卫偷偷在你给我的家书上下了千日咳。我体质偏寒,因此在千日咳发作的那一刻,格外严重。不过也因为千日咳发作时动静太大,召太医及时就诊,太医立刻发现了我体内的千日咳,将毒全部清除了。”

    千日咳是一种慢性毒·药,初发作时,中毒者不以为意,只当是普通的咳嗽,慢慢地,咳嗽越来越严重时,毒素也渐入脏腑,身体随之被毒损坏。这是一种用钝刀子杀人的手法,他不会一刀毙命,而是用慢刀子一刀一刀地磨,直到无法挽救。

    闵棠说得云淡风清,秦容双手紧握成拳。闵棠在宫中命悬一线时,他在做什么呢?与商旅人谈笑风生吧。安王,真该死!

    见状,闵棠拉着秦容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笑道“事情都过去了,安王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回京城里来了。他死不了,你父皇也不会轻易让他死了。没了宗室身份的守陵人,日子好不了。我与你说这些,你且当故事听罢了,不必往心里去。”闵棠也不是一个吃了亏还要默默忍受的人。安王几次三番对她和秦容下手,没道理她会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她可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为了让安王的生活更丰富些,她不介意多花点小钱。

    “那后来,安王的事是怎么查出来的呢?”明白闵棠已经出了那口气,秦容心中稍稍好受了一点。

    “春花在街上救了一名带孩子的妇人,因为投缘便将人带到府中。也是凑巧,这名妇人的名字原本在秀女之列,不过当年她与人私奔,家里为了将这件事掩去,耗费了大半家产打点关系,将她的名字从秀女中抹去。官府收受了贿赂,却没有将这名女子的名字抹去,而是让另一人顶替了这妇人。那顶替的人正是死在了宫外别苑里的秀女。当时负责调查案件的顾知觉察到异样,重新掘坟开棺,在那名死去的冒名顶替的秀女尸骨中发现一颗珠子。那颗珠子,正是安王多年前丢失的洗墨珠。洗墨珠难得,上面刻有篆字'安'的成色上佳的洗墨珠,唯安王一人所有。顾知命人跟踪,这才发现了安王手中犯下累累命案。他先斩后奏,抄了安王府,搜出了大量安王犯罪的证据,安王无法否认,这才认罪,承认了两名秀女都是他所杀。而他手上的神仙膏乃是五庄观被抄后,他从五庄观里找到的好玩意儿,这东西可以控制人心,让人暂时失去意识。而且,这东西人吃了以后,就很难离得了,安王正是用这东西一点一点地侵蚀人心。便是你父皇的暗卫都抵挡不了的东西,如今却从这么多大臣家中被抄出来,你说该不该重视呢?”

    即便没有发生闵棠说的这些往日种种,知道了神仙膏的作用,秦容也不会将这件事轻易揭过。这些能蛊惑人心的东西究竟是哪里来的,必须一查到底。不过,今日闵棠将他叫来重华宫,特意与他说起往事,告诉他神仙膏最初来源于五庄观,是在怀疑谁呢?

    “母妃可有什么线索。”

    “我并没有直接的线索可以证明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不过,这样东西能藏得这么深,还能不被人发现了,藏东西和用东西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闵棠有这个猜测,还是因为当年的毒碳事件。安王给她下了千日咳后不久,闵棠再次中毒,这一查查到了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文秀身上。不过此事后来不了了之,以文秀之死打上了一个终止符号。然而,闵棠心中的疑问却留下了。文秀虽是皇后身边的人,闵棠却不相信皇后会命她做出这种事情来。皇后在这深宫中,是一个难得活得明白的人。她没有触动皇后的利益,以圣隆帝对皇后的重视,皇后根本不需要对她下手。既然不是皇后,能叫圣隆帝忍住了继续查下去的人还有谁呢?

    不是后宫中人,那只能是前朝中人。文秀最后指证皇后,对皇后不利,可见她不是林家人。若真是前朝中人做的手脚,那些从前习惯了对宗室中人指手画脚,如今却不敢公然挑衅,只能暗中做些小手脚的那些人,身份似乎不那么难猜了。

    “母妃的意思是,当年前安王从五庄观拿到的神仙膏出自崔,陈,王,谢这几家?”

    世家大族,存世的时间太长了,他们什么东西没玩过?什么东西没见过?普通人想都想不到的东西,他们手中不知藏了多少。神仙膏这种能蛊惑人心的东西,从他们手中拿出来,一点儿也不奇怪。大梁新立之初,世家十不存一,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纵然元气大伤,底蕴也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闵棠点了点头,肯定了秦容的说法。

    “这几家在朝堂上以崔家为首,从表面上来看,崔家的可能性最大。崔氏父子,手中掌了兵权,崔家出了一位贵妃,为父皇生育了五公主。崔贵妃和五公主先后去世,崔家没有发难,却在林婕妤和罗德海发动的宫变时成了关键助力,扫清残余势力之后,崔氏父子并未恋权。儿臣以为,崔家不会做这种事。”

    秦容首先排除了崔氏父子的嫌疑。他们有太多的机会借机邀功请赏,就是崔贵妃之死,在圣隆帝一开始亲口承认他误杀崔贵妃时,崔家若利用得当了,都能得到不错的安抚赏赐,可他们没有。和其他几个留存下来的世家大族不一样的是,崔氏父子走了武人的路子。须知,当年世家没落,除了子弟不争气,更有他们重文轻武的原因在,前朝世家脂粉之风浓厚,族中子弟喜欢涂脂抹粉,终日厮混于后院中,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却嘲笑武夫,最终那些人大都死于被他们瞧不起的武夫屠刀下。

    如今留下来的几家中,都有子弟出仕,然而完完全全走武人路数的,只有崔家。

    朝中文武泾渭分明,崔家既然走了武人的路子,与文官便丢了紧密联系,当年的科考舞弊案主考官李青与崔贵妃之父自幼相识,关系从密。事发后崔家能全身而退,全因如此。

    “你莫忘了,如果不是你父皇及时醒来,这次挥兵南下平民乱的或许就是崔家。”困在宫中太久,闵棠越来越难相信一个人。实在是宫中披着羊皮的狼,一只接一只地冒出来,叫人看不透。人心最是难测!

    “若父皇无法及时醒来,儿臣依然会亲自平乱。儿臣既然敢用崔家,就不会怕他们乱。再不济,凝儿的父兄也是一把好手。”在掌控大局上,秦容还比不得老谋深算的圣隆帝,但是他胸中丘壑未必低于他的父亲。

    “你既认定不是崔氏父子所为,那便由你,只一点你心中要有数,切忌反复。”将事情与秦容说一说,无非是尽一点绵薄之力,让他心中有数。秦容已经大了,她能教她的东西越来越少,如无意外,秦容将会是大梁的未来之主。闵棠并不希望秦容与圣隆帝一样,疑心太重。君臣交心,总比相疑要好。崔氏父子这些年从未做出过出格之事,但愿如秦容所想,他们与此事无关。从前要不是因为崔贵妃,或许他们还能更上一层。如今没了崔贵妃,只要崔家不生乱心,将来应该能走得更远吧。

    “儿臣明白。”从重华宫出来,秦容去了含元殿。

    自神仙膏不断出现,崔恕就知道崔家恐怕又要卷入这是是非非中。神仙膏是什么东西,崔恕再清楚不过了。世家传承数百年,手中总有几样玩弄人的东西,神仙膏就是其中之一。崔家在前朝也有这些东西,不过在乱世中被他祖父一把火烧了。祖父痛恨族人服食神仙膏,终日陷入醉生梦死中,一朝兵变,大都沦为屠刀下的亡魂。是以,崔家到了祖父手中后,一改他年文弱之风,族中子弟无论大小,都必须习武。历经乱世后,方知武艺的重要。所以,崔家在归附大梁后,弃文从武,成了留存下来的几个世家中的异类。

    世家昔日的辉煌实在让人向往,那几家仍旧做着世家美梦,奢望恢复世家在前朝荣光,崔恕却早早看清,大梁不是前朝,圣隆帝也不是那个会任人摆布的君王。崔家从投笔从戎的那一刻起,已经放下了世家从前所谓的矜持。只不过,因为当年崔馨执意入宫,他执意反对,让那些人以为,崔家瞧不起不愿崔馨入宫,是瞧不起皇室根基浅薄。其实不然,崔馨是他的女儿,不愿崔馨入宫并非他瞧不上圣隆帝的妃位,而是不想崔馨去那勾心斗角的地方过一生。有世家女的名头,崔馨随便嫁给一个人有才识的人,都比入宫去争去斗要强。且以崔馨的性子,并不适合宫廷。后来发生的种种,无不证明了这一点。可惜崔馨非君不嫁,还放出风声来,让风流的圣隆帝听到风声,钦点崔馨入宫为妃,他不能阻挡。若说他这一辈子做过哪件错事,就是纵容崔馨,让她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或许,他就不该心软,让崔馨替圣隆帝生下五公主,那碗绝子汤在崔馨入宫之初就该喂她喝下的。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孩子,崔馨的底气不会那么足,后来也不会因为生不出儿子而心怀怨愤,变得面目全非,最终落得个被人杀害的下场。崔馨死后,即便崔家配合圣隆帝剿灭反党,他亦换不回崔馨的尸骨。圣隆帝唯一肯妥协的是,让他手刃林婕妤,崔馨最终还是葬入皇陵。若有来世,他只盼崔馨莫再嫁入帝王家,平平顺顺过一生。

    至于冷眼旁观其他几家折腾,而不出声提点,崔恕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从崔家走武人的路数开始,他们就已分道扬镳。何况以神仙膏控制人心,乃是祸国之举,沉沦在旧梦之中,幻想昔日荣光的人根本叫不醒,这些人迟早要出事,他没有揭发他们愚蠢的行为,已经是仁至义尽。圣隆帝不是糊涂之人,可惜身体不好,恐寿数无多。秦容继位已成定局,就不知他日新君继位,崔家可否依然安稳。或许,圣隆帝在位之时,世家这潭浑水再搅上一棍子也好,他正好看看这位未来之主,是否值得崔家效忠。

    “父亲,陈家伯父过来拜访。”崔家大郎病逝后,崔家主事的便是二郎。且多年来,随父征战的亦是崔二郎。

    “我身体不适,你代为父招待陈季常吧。今后若有人登门拜访,一律以为父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从圣隆帝清查贪墨粮款案开始,崔恕就告病在家,如今已闭门谢客多日。从前还只是儿孙辈来求见,到现在他的同辈都登门了,可见事情无法善了。他兜不住他们的野·心,也不想兜了。他累了,活不了多少时日了,只想看着崔家平平安安的长存于世间。

    陈季常登崔家门的第二日,圣隆帝命太子秦容彻查神仙膏一案。

    这件案子不难查,神仙膏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东西。被抄家的人无一不是断了药的,那些人为了得到神仙膏,稍加审问,便倒竹筒子似的,将他们所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陈家,崔家之下的世家大族,不但用神仙膏控制朝中大臣,还与前朝余孽有来往。

    圣隆帝看了秦容查出来的东西后,当即下令追捕外逃的陈氏子弟,一个都不能放过。

    庆历三十年,发生了两件大事,老百姓记得清清楚楚。一为大旱导致的民乱;一为圣隆帝下令砍了陈氏一族,鲜血染红了半条街,并发兵追剿与西秦勾结的前朝余孽。有后人评说昭武帝一生的功过是非时,大多认为庆历三十年,是昭武帝征伐一生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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