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过去,瞳孔蓦地一缩,屋檐的阴影下,孤零零地躺着一枚水滴状的玉坠,玉坠上裂纹如血,红线已断,赫然是念念贴身戴着的那枚。
意识渐渐回笼,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人在轻柔异常地帮她擦拭身体。她只觉浑身又酸又软,懒洋洋的没有一丝力气,却又有一种奇异的满足。她勉力睁开眼睛,恰看到男子精壮的身子背对着她,正弯腰将帕子浸入盆中。
“鱼郎……”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声音嘶哑异常,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脑中却忽然晃过睡着前的场景他汗如雨下,辛勤耕耘,她婉转娇吟,低泣求饶,直把嗓子都喊哑了,他却越发情热如火。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她的脸倏地红了起来。
谢冕回过身来,他身上只松松地披着一件丝质外袍,并没有扣上,露出了胸前线条优美的肌肉以及——一道道仿佛被什么挠过的红痕和几个半月形的咬痕,暧昧非常。
朱弦的脸更红了,她不堪承受时又是抓又是咬,试图抵御他凶猛的进攻,他却不为所动,身上倒是留下了她的许多罪证。她不由心中暗恼这人,怎么就不把衣服好好穿好,这样子露出来,倒像是向她静默的声讨。
“醒了?不再睡一会儿?”他的声音也是又低又哑,带着种餍足的韵味。灼热的目光落在她面上,直叫她面上火辣辣的,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脸。
等到手臂从丝被中伸出,她才惊觉自己身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一时僵在那里,手臂抬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他目光落在随着她手臂伸出,露在外面的雪白的肩,精致的锁骨,半遮半掩的惊人弧线,以及凝脂般的肌肤上留下的点点红梅上,眼神渐深,缓缓俯下身去,伸手捉住她的玉臂。
滚烫的手心灼灼如火,刚刚触到她温热的肌肤,就烫得她情不自禁地一颤,低呼了一声,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下,原本晶亮的眸子变得朦朦胧胧的,如蒙了一层雾气般潋滟动人。
“鱼郎。”她又唤了他一声,声音发颤,又娇又媚,尾音微微上翘,听在谢冕心里,如带了小勾子般勾魂摄魄,惑人心神。
他心头大悸,再忍不住,拉开她的手臂,俯下身去,含住了她如含苞鲜花般的嫣红樱唇。
先只是温柔的啜吸,试探的触碰,渐渐缠绵起来,灵活的舌如在舞蹈,细细描绘着她的唇,她的齿,引诱着她的舌与他一起起舞、追逐。她昏昏沉沉,心尖颤动,只觉仿佛有无数细微的电流从他唇舌而起,自她脊背处一直蹿向四肢百骸,让她心跳失序,血液奔流。
怦、怦、怦……心跳声一下接一下,在她耳边轰鸣,炸得她神思昏昏,浑身绵软,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的触碰,他的气息。迷茫间,她的手无意识地乱抓着,想要抓住什么让自己颤抖得不要那么厉害,却忽然听到轻微的“喀嚓”一声。
掌心蓦地传来似曾相识的刺痛感。
她骤然清醒过来,睁开眼,发现谢冕也停止了动作,半抬起身,目光复杂地看向她手攥住之处。她跟着扭头望过去,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住了他手腕上的玉坠,掌心正缓缓渗出鲜血来,一滴滴往下掉落。
她下意识地松开手,半边玉坠掉了下来,露出她掌心刚刚被划出的一道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回到现实啦,下章预告记忆onno
感谢小天使“枫叶飘飘”,“紫伊小树”,“王草莓”,“叼着骨头的猫大爷”灌溉营养液,づ ̄ 3 ̄づ
第89章 记忆
另一半玉坠孤零零地挂在他腕上的链子上, 鲜艳的血染红了莹白剔透的玉坠。新婚夜不太美妙的往事蓦地袭上心头,她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地看向谢冕面上的表情。
她知道这个玉坠对他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可若他再为此冷待她——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他却没有多看玉坠一眼, 一把抓住她受伤的手, 仔仔细细地检查着, 露出焦急的神情“怎么把自己伤着了?我去取伤药来。”直起身来,快步向屋内放着柜子的一角走去。
朱弦愕然他不是该像上次那样生气吗?怎么一副不在意玉坠的模样?
她想叫住他,说一点小伤不碍事,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脑中纷纷乱乱的,仿佛同时有无数东西一齐涌入, 汹涌澎湃,气势汹汹,让她不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恍惚中,似乎看到谢冕面露焦急, 向她奔来,她却连向他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无数信息如潮水般涌入。
无数支离破碎的场景在眼前浮现又消失,她在时光的碎影中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小鱼郎
缩在床角,抱膝而哭的他;
被恶奴欺负, 懵懂无知的他;
思念母亲,却因周夫人的冷淡伤心不已的他;
在学堂被欺负、伤痕累累的他;
被冤枉,被拷打却依旧倔强的他;
离家出走的他;
以及渐渐长成, 温柔地为她擦拭湿发,为她甘闯险境的他……
最后一次相见时,他们约定,她站在屋檐下等他,可她却没能守诺,也不知他回来时不见了她,该是如何的失望。
时光在她这里缓缓流淌,不过弹指一挥间,可在另一头,小小的鱼郎从懵懂无知的孩童渐渐长大,成了如今英俊温柔的男儿,在岁月的间隙中孤独地等待着与她一次又一次的重逢。她的鱼郎,是那样好,那样全心依赖着她,她却把他遗忘在了过去,相逢不相识。
眼角不知何时已挂上晶莹的泪花,心中酸涩难忍,可却有庆幸和雀跃慢慢从心头升起幸好,她还是来到了他身边;也幸好,她回来了,记起来了,不必再让他无望地等待。
似乎有谁在帮她上药、包扎,又帮她温柔地擦拭着眼泪,她努力睁开朦胧的泪眼,打量着眼前模糊的人影,他的眉梢眼角皆是担忧,似乎还在轻轻地呼唤着她。她怎么忍心忘了他呢?
她努力扯出一个笑,蓦地勾住他脖颈,扑入他的怀中。
带着芬芳香气的赤裸娇躯投入他怀中,柔若无骨,惹人遐思,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焦急地问她“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含泪而笑,在他耳边轻轻唤了声“鱼郎。”他应了一声,她再次唤道“鱼郎!”他心中奇怪,依旧柔声而应。她柔软的双臂猛地收紧,咬着他的耳朵一叠声地喊道“鱼郎、鱼郎、鱼郎……”
他被她喊得心都快化了,低眉含笑,温柔以答。
她尖尖的下巴搁在他肩上,轻柔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乌发如瀑,迤逦垂下,与他披散的发纠缠在一起,整个人都落在他的怀抱中,姿态依恋而亲昵。他心中悸动难抑,忍不住收紧了双臂,却听她在耳边低低问道“你会不会难过?”
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倒是注意到了她身无寸缕,姿态撩人。他的脸蓦地通红如血,又担心她受了凉,索性脱了鞋上床,将她抱在怀中,拉过锦被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样子的不妥,“轰”的一下热血上涌,面红耳赤,想要穿衣。哪知不找衣物还好,放眼看去,只见她的衣物破的破,皱的皱,散落一地,小衣上甚至沾上了白浊之物,淫靡异常,哪能再穿。
这实在是,实在是……她心中气急,无处躲羞,索性一头埋进了他宽阔的胸膛,却恰能听到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你在我身边,我怎么会难过?”他搂着她,声音喑哑而低沉,带动胸腔嗡嗡地颤动着,直听得她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可我每次都是忽然离开,留下你一个人,你真的不会难过吗?”她听到了他的回答,低低地问,不敢抬头看他,“你那时还那么小。”
他怔住,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念念?”
她飞快地道“我不是故意抛下你一个人,每次离开从来都不受我控制。”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明媚动人的眼睛直直看向了他。
他这下子听得明明白白,再也无法错辨她的意思,狂喜从天而降,突如其来,倒叫他起了不真切之感,一时无法反应,怔怔地看着她。
她见他呆若木鸡,原本的紧张羞涩、歉疚不安奇迹般地消失无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指点了点他的胸口道“呆头鹅,傻了吗?”
娇嗔入耳,动人心弦,他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佯怒道“谁是呆头鹅?敢编排夫君,反了天了吗?”却触到一手温暖滑腻,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触电般地松脱了手。可到底舍不得,又悄悄地隔着被子,搂住了她的腰。
朱弦依旧维持着依靠着他的姿势,目若星子,闪闪发亮,动人的娇颜上笑意盈盈“我就是编排你了,你待怎样?”
他难抑心头的汹涌而起的喜悦与悸动之感,蓦地低头叼住她玉白可爱的耳垂,齿关轻啮,舌尖微卷,哑声而道“自然是要罚的。”
她被他弄得又疼又痒,忍不住格格笑着推了推他道“别闹了,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谢冕放开了她,心中也觉得奇怪“怎么忽然就想起来了,难道是因为我们圆房了?”他的目光暧昧地流连在她露在锦被外的香肩玉颈上,压低声音道,“早知如此,就该早些……”
她的双颊一下子烧了起来,狠狠地嗔了他一眼道“休要胡言乱语,明明和圆……和这个没关系。”她顿了顿,问他道,“你可认识洞慈法师?”
谢冕一愣“洞慈法师?”
朱弦见他反应就知道他必定是认识这人的,肯定地点了点头,告诉他道“所有的事应该都和他有关。玉坠是他送我的,当年你让我在檐下等你,我却没能守诺,也是因为遇见了他。”
谢冕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她说下去。当年发现她不见了,只剩下掉落的玉坠时,绝望而恐慌的心情犹在心头。他足足花了三年的时间才让自己相信,她真的消失了,不知何时再会回来。他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再次出现,可没想到,这一次的时间竟会那般之久,从宣和二十八年到明德五年,他足足等了八年。这期间的绝望彷徨,他垂下眼,根本不愿回首。
朱弦回想起那时的情形。
冷月凄凄,晚风寒凉,南风馆高高的院墙内依旧笙歌隐隐,看不出丝毫不对。她心中焦灼,等待着他顺利把人救出,却忽然听到一声苍老的“阿弥陀佛”。她循声望去,看到墙壁的阴影下站了一个须眉俱白的老僧。
老僧缁衣破旧,形容枯槁,长眉飘飘,一对眼睛却是湛湛生光,宛若利箭,仿佛能看入人的灵魂深处般,叫人心生凛然。
“洞慈法师?”她一下子忆起来了,八岁的自己确实见过这个外貌特别的老僧。她那时调皮,又天不怕地不怕的,见到他眉毛长长的挂了下来,心中好奇,非要去揪一根看看是不是假的。祖母头痛不已,连忙代她向洞慈法师致歉,洞慈法师却毫不介意,反而笑着夸她活泼可爱,说要为她看看她的命数。
祖母喜出望外多少达官贵人求洞慈法师一顾而不可得,对方却主动要帮自己的孙女儿看命数。当下恭恭敬敬地将她的生辰八字写了交给对方。洞慈法师看了她的八字,夸赞了她一番,又赠了一枚玉坠给她,告诉祖母,可保她一生顺遂安稳。
她不以为意,祖母却如获至宝,当下就找了根红线,打了络子给她挂在脖子上。玉坠原是通体莹润,洁白无瑕的,上面那一道裂痕应该是小念念救丁香被伤到时出现的。在这之后,就是她顶替了八岁的小念念出现在了这个身体里。
这个老和尚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奇怪地看着他。
洞慈法师双手合十,又念了声“阿弥陀佛”,蓦地沉声喝道,“时辰已到,施主还不快快回去?”
声如晨钟暮鼓,她心头一震,只觉仿佛有什么直直劈开了她的脑袋般,头痛欲裂。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僧忽然迈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飞快地向前跑去。她意外之极,挣了挣,根本挣不脱,忙道“大师,等一等,我和鱼郎约好了……”
老僧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不行,再不回去,未来的你就永远醒不过来了,老衲必须赶着时辰把你在合适的时间送回去。”
她心头大惊洞慈大师果然知道她穿越时空的秘密!
老僧看了她一眼,却忽然皱眉道“这移魂玉你不好再带着了。”伸手一扯,往后一扔。
月光下,玉坠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地上,闪过莹白的光。
她回头看去,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屋檐下,有另一个小念念依旧站在那里。半晌,似突然惊醒,脸上从迷茫到惊讶,四处看了看,忽地拔腿向一个方向跑去。
小念念在那里,而被洞慈法师拉走的又是谁呢?恍惚间,她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现实。
谢冕静静地听她诉说着,目中闪过一道光芒“所以,我们能有这样的缘分,是和玉坠有关,而玉坠是洞慈法师送给你的?”
朱弦点头“我们找个机会去拜见他,也许就什么都清楚了。”不过话说回来,朱弦狐疑地看着他,“洞慈法师和你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这么帮你?”不管他赠送她玉坠的本意是什么,但她回到过去唯一得益的就是鱼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冕想了想,迟疑道“大概是因为我曾经做过他的弟子吧。”
还有这种事?朱弦诧异。
谢冕道“我小时候随祖母去大慈恩寺上香,在山路上遇到一个邋遢和尚讨要斋饭,几个哥哥姐姐都嫌弃,只有我年纪最小,什么都不懂,直接把带在路上吃的点心都给了他,还送了一壶果子酒给他。邋遢和尚很高兴,说我和他有缘,要收我做弟子。
“祖母自然是不肯的,谁知我回家后就开始生病,一直不见好,邋遢和尚又上门来说有办法治我。祖母没办法,只好让他带走了我。结果只在他身边呆了半年,他就说我尘缘未断,不宜再跟着他,就把我送回家了。又说我命中注定有劫,怕我长不大,念在师徒一场,要设法为我化解。”
“那个邋遢和尚就是洞慈法师?”朱弦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谢冕的这段经历简直比说书还离奇。
谢冕点头,露出一丝笑意“所以说,我当年碰见的那个小女孩其实是八岁的你?”他眼中露出怀念之色,“原来那时的你是那个模样的。”
朱弦“唉呀”一声,懊恼地捂住了口,怎么说着说着就说漏嘴了,明明想好了要保密的,这下她小时候的丑样子他全知道了。
谢冕忍不住笑意更深,附在她耳边轻轻道“那时的念念,很可爱。”
这人惯会油嘴滑舌,朱弦根本不相信他的话,想想一个小黑炭头,还缺了两颗牙齿,能可爱到哪里去?
谢冕见她一张脸儿气鼓鼓的,明亮的眸中满是懊恼,分外可人,不由安慰地拍了拍她,柔声道“只要是念念,无论什么样都很好,我都喜欢。”
他凤目含波,语带温柔,说的她面上又烧了起来,却无法否认,他这话说得真叫人心里熨帖。
朱弦抛却了被他识破的纠结,将谢冕所说与自己的记忆印证,整理了下思路道“所以,我们这段奇遇,正确的顺序应该是洞慈法师说要帮你化解劫数,然后将玉坠送给了八岁的我,之后我就来到了八岁的身体中,走的时候玉坠掉了,被你拣去……”谢冕一直将玉坠贴身带着,她却没有再出现,直到两人成亲。
新婚夜,她被玉坠割破了手心,鲜血流入玉坠,大概启动了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她带着玉坠开始不断回到鱼郎的过去,可记忆却一直被封印,直到今天,她的鲜血再次浸染玉坠。
记忆的封印被打破,从前的点点滴滴皆上心头。
唯一不明白的是,洞慈法师究竟为什么会选中她?
谢冕看出她所想,低头轻了轻她的脸颊,含笑道“洞慈师父偏偏选中了你,说明我们是夙世的姻缘。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拜见他,谢谢他吧。”不管她怎么想,他心中却是充满了感激,感谢对方把念念送到了他身边。
朱弦横了他一眼,倒是想起了旧恨,冷哼道“什么夙世姻缘,我们刚成婚那会儿,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怎么还记得呢?谢冕大为头痛,总是自己理亏,低声下气地给她陪不是“那时是我有眼无珠,没有认出你,你要怎么罚我都可以。”
朱弦斜睨他“真的?”
他见她眼波流转,粉颊含春,动人之极,不由心中大动,声音也喑哑起来“自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