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铭,青将军的副将。这人之所以在《青荣传》中占据了一页纸,是因为这人,做了一件很令人不齿的事情,便是在青将军被凌迟处死之时,为明哲保身,跟青将军划清界限,跟皇帝请求,由他,来完成最后致命的一刀。便是他,割下了青将军的头颅。
然而神征帝生xi,ng多疑,并不因此相信他,依然把他贬到了一个临海小镇,做一名再无出头之日的,小小守将。
书中,对此人还有一句记载,此人擅长棍法,可凭一根铁棍,独挡千军万马。
“山水,你还不睡吗?”
天成夜间醒来,看到程山水还抱着那本小书发呆,便开口,用带着睡意的声音问道。
程山水转头,看看他,顺手拨开他额角的碎发,问道“天成,你的棍法,谁教的?”
第37章 初到清石
天成听到这话,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抹恐惧。看来,这人,他很害怕。
他坐起身,略微垂下头,缓缓道“青蛟。”
青蛟?根本没听说,魔教有这号人啊!对了,池渊曾提到这人,好像不是什么好人。
天成一时没有说话,提起这个名字,脑海中满是痛苦的回忆。他在暗夜岛上的日子,穿心鬼面只是隔一段时间来一次,整他一次,但青蛟,却是暗夜岛的岛主,孩子们的训练者。
他好像也很讨厌天成,尤其是青蓝死后,他对他似乎有着深刻的恨意,虽然看他势大力沉,适合用棍,便用心教他棍法,但教的过程,却让天成痛不欲生。
可以说,那时每天都遍体鳞伤,大半伤口,都是拜他所赐。开始还好一些,四十多个孩子一起训练,他的注意力比较分散,后来只剩下天成和池渊,再后来便只剩下天成了,他便几乎每天都把他整到浑身是伤爬不起来。
其实天成悟xi,ng很高,学得很快,但青蛟总是觉得不够,或者说,他和穿心鬼面一样,就是想要他疼。训练之中,只要天成的动作稍有不对,或是过于疲劳爬不起来时,他抬手便是一鞭子,有时候鞭子打断了,或是觉得鞭子打起来不过瘾,他便会换些其他的东西,比如用一端燃着的木棍烧他的伤口,用钉满钉子的木板打他的腿,打到天成因痛苦和虚弱失去意识之时,还要用海水泼醒继续打下去。反正暗夜岛是海岛,有的是海水。
有时候,他会罚天成彻夜不能休息的练习棍法,会要几个人手持鞭子,准备一缸海水看着他。这时的天成往往遍身伤痕,一举一动间,伤口裂开,浑身是血,但他们不会因此放过他,对他的伤视而不见,只要求他完成标准的动作,否则,便是打。
打晕了泼盐水,泼醒了继续练,练的不好,再打,这样周而复始。
他每次都无法坚持到天亮,每次都会在中途便昏死过去,海水都泼不醒,然而惩罚并不会就此结束,只会等他醒来后,再继续。
他昏迷之时,青蛟也不会放过他,经常把他吊起来,脚下坠了重物,伤口中被撒了盐,他往往刚醒过来,就又要被疼晕过去,有时因为疼的太厉害无法晕倒,便在朦胧间,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觉得全身彻骨的痛,就要将他的身体生生撕碎。
还有,穿心鬼面从不会罚他禁食,但青蛟却不然,他经常下令,要他数天只许饮水,不得进食,却还要跟平常一样完成严酷的训练内容。那样大的活动量,还要天天流血,天成多少次撑不住晕过去,等待他的,便又是兜头而来的海水。
清晰的记得,严寒的冬夜,饿到胃肠痉挛绞痛,冷到全身不住打战,冰冷咸涩的海水,劈头盖脸泼下来,浸入伤口之中时,是怎样的滋味。
其实独自蜷缩在死牢的角落里,因着寒冷和疼痛而瑟瑟发抖,对于天成来说,是最好的过夜方式,至少,天亮之前,没有人会打他了。
对于暗夜岛的记忆,便是严寒酷暑、剧烈的痛楚、极度的疲劳和难熬的饥饿,还有,那无休无止的恐惧。
这一身本事,着实来之不易。
天成轻轻皱眉,细而深的秀眉间,不知凝聚了多少沉重。
程山水看得心痛,轻轻拍拍他的背,说“别想了,都过去了。”,见他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才开口,继续问道“天成,青蛟是怎样的人哪?他的武功怎么样?”
天成望着桌上那跳动的烛火,感到程山水抚摸着他的背的温和力道,神情似乎放松了一些,继续说下去“他武功很好,棍法造诣极高,可以说除了教主,没人是他对手,他跟教主一样,有很多□□,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但暗夜岛上有人说,他的真面目,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天成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对了,有件事情很奇怪。青蛟修习的是什么功法,我们并不清楚,但这些年来,他的内力,似乎在逐渐减弱,感觉有点像内力反噬造成的,具体的也不十分清楚。”
老人,内力反噬?程山水也是一头雾水,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他手中的线索,还是不够。
不过,天成一提起这人就害怕,说明这人伤过他,而且伤得很深,以后若是遇见,定要替天成狠狠揍他!
对,把他变成太监!虽然年纪大了,也是个男人,估计突然没了那里,也会很郁闷吧?话说,上次没把池渊变成太监,真是太遗憾了!
“不想了,睡了。”程山水说着,下床,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天成还以为他在想关于魔教四玄夜的正经问题,还不知道,他早就想歪了。光想着怎样把人变成太监了。
此时已是深夜,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程山水折腾到此时才睡,困得狠了,终于不再失眠,翻个身,便美美的睡着了。天成却让他搞ji,ng神了,看看天色,似乎过不久就该起床了,便没有再睡,倚在床边,看那张白里透红的娃娃脸。
其实程山水并不胖,但他就这个脸型,就算再瘦,脸上也有两团鼓起来的rourou,这也是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的多的原因之一。天成望着他的脸,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在那最鼓的地方戳了戳,那脸上的rourou立刻凹下去一小块,却又弹xi,ng极好的随着手指的收回自动弹了回去,真是可爱极了。
手感很好,如同新摘的棉花一般柔软,天成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过往不堪的回忆,便因着这一丝笑意,黯淡了下去。
因为从未拥有,才会懂得珍惜,正因为有着如此痛苦的过往,天成才更清楚的知道,现在的日子,是怎样的美好。
在他身边的时光,便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幸福。
程山水丝毫没有察觉,仍是睡得香甜,睡梦之中,还伸出一只手,抓住天成的衣襟,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这样都没醒,习武之人的警惕xi,ng哪?大名鼎鼎的童颜修罗,竟然还有这样一面啊!
天成想着,很想再戳几下他的脸,又怕会弄醒他,毕竟,程山水经常失眠,难得有这样睡得香甜的时分。
天一亮,二人就又换了一副行头,买了两匹马,一路向清石县而去。
程山水随口给自己编了个假名叫何思,就说自己是神安城中茶庄掌柜家的独子,因整天被父亲逼着学习怎样做买卖,不能追求自己成为知名画家的梦想,赌气离家出走,想到清石县那样临近大漠的地方,描画万里黄沙,描画大漠里的孤烟和落日,描画那逐水草而居的游牧部落。
“我的梦想,谁也不能阻止!”当他一本正经的说出这句话时,手里举着一杆毛笔,当真像个只知道画画的呆子,天成忍不住,差点笑场。
如果他不是生在江湖门派中,早早卷入了那些恩恩怨怨,可能,真的会成为画家吧?若是他生在书香门第之家,以他的聪明,说不定还能考了个科举,成为当朝一名官员。不,不对,就他这样无拘无束的xi,ng子,根本不适合死读书,他就适合当个聪明却淘气,被爹爹宠坏的小公子,明明有个好脑子,就是不往正地方用,闯祸时让人恨得咬牙切齿,聪慧起来又让人爱得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
天成望着他,禁不住想着,希望这些事情快些处理妥当,好让他回去过从前的日子,整天在荣华大街上闲逛,那样无忧无虑。
“天成,记住了,你叫程默,是我的跟班。”程山水爽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天成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他给天成取了个名字叫程默,就说他是他爹给他请的小厮,会点拳脚功夫,因着他手无缚ji之力,带他出来可以保他一路安全。
其实他取这个名字,是有些私心的,跟了他的姓,日后就只能是他的人了!
这一路倒也平安,因为清石县地处偏远,江湖人士少有涉足,他们走的,又都是荒僻之路,加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殷素柔还以为他们要回到饮剑阁找潘阁主庇护,在到神安城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不少人马,却不知道,自己找错了方向。
所以,这二人就这样,一路悠闲自得的,进入了清石县境内。
清石县是边陲小镇,不比神安城和瑞风镇的繁华,人口不多,街上都是冷冷清清的,连卖东西的都不吆喝,一副颓败的样子。
据春野所说,这里连遭沙凉匪患,官府无法,很多人都向内地迁徙而去,这样下去,这里早晚有一天,将成为无人之处。
程山水站在荒凉的街道边看了半晌,发现这里但凡年轻一些,稍微有一点姿色的女子,都穿得蓬头垢面,非是她们不爱干净,估计是因为沙凉人有强抢民女之风,她们为求自保,只能如此。
柳元章这老爷子挑了这么个地儿躲着,到底要做什么?真是的,连个卖桂花糕的都没有!
程山水一路走着,一路撅着嘴,找不到喜欢吃的东西,是件很苦恼的事情。
更苦恼的还在后面,虽然他已经把自己和天成打扮得很不引人注目了,甚至往脸上拍了点土,做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却仍然挡不住,当地女子的热情。
因为此地,外乡人甚少,偶尔有几个,都会引得很多人驻足围观,这里人不多,开始就是有几个路人斜眼看了看,后来,几个衣着ji,ng致漂亮的女子看到他们,便上前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程山水很是纳闷,之前看到的女子,都是尽量将自己打扮得不好看,这几个倒好,怎么勾引人怎么打扮,个个穿的花团锦簇,不说穿金戴银,也是戴了满头不甚值钱的珠翠,搞得头上身上都花花绿绿的,颇有几分恶俗。
这样的女人,程山水并不陌生,青楼女子,大多是这样,只是跟这些女子比起来,烟雨楼的品味,真算是不错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头上,果然看到一个粉红色的匾额烟花楼。
高度怀疑这是烟雨楼的分店。
不,不对,这些女子如此张扬,就不怕被人抢了去?她们敢如此,便是没人敢抢,看她们的样子也不像身怀绝技,那么,就是另一种可能,有人,在保护她们!
什么人,能从沙凉人手中保护她们?沙凉人居无定所,不怕人报复,难道,保护她们的人,根本和沙凉人是一伙的,才能让他们言听计从!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程山水马上就想不下去了,因为一众女子围着天成,一个个发着花痴,娇嗔道“这位小哥,来我烟花楼坐坐嘛,不要钱的!”
“随我来,妾身打些水给你洗洗脸,没了灰尘,定然更加好看!”
“这位公子,此地危机四伏,要注意安全啊!若是实在没地方可去,便来我烟花楼避避,我们姐妹,可保你一时安全!”
天成“……”
程山水终于体会到了彭鹏的烦恼,一边站在天成面前挡开众女子,一边心下郁闷道怎么光对他这么热情,难道,我真的长得很丑!
其实,他想错了,不是他丑,而是他长得太小,这些女子把他当成未经人事的小毛孩子了,根本不想理他。
“喂喂,你们够了!天成,快走!我就说了,青楼这种地方很可怕!”程山水拖着天成,真想一步跳上屋顶,又不愿暴露自己会武功,便只能从一众花痴女中,奋力挤出去。
这鬼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这些女子身在边陲小镇,不像烟雨楼处在都城繁华之地,一天见不到几个人,长得耐看的都没几个,像天成这样如此清俊的,真是一年都见不到一个,当然是不想轻易放走的,但她们终究是女子,力气小,抵不过程山水,只能满面失望的看着他们,一步步离开。
程山水眼看快挤出人群了,心中正自高兴,却突然听到一声轻唤“这位公子,你的眼睛……”
眼睛?程山水一愣,转过头,望着天成那双幽深的墨绿色眼眸。
第38章 墨绿之色
程山水一早便觉得天成眼睛的颜色很奇怪,想着他可能跟自己是不同的种族,比如沙凉人就是一双碧绿色的眼眸,说不定哪个偏僻小国之人,会有一双墨绿色的眼睛,但他想了很久,甚至翻阅了书籍,都找不到这样的记载。
其实天成到底是哪个种族,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但他知道,天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爹娘是谁,爹娘是做什么的,爹娘是否还活着,全无印象。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会有很多遐想,才会想要去探究自己的身世,所以,即使他不说,程山水也会替他找。
他定下脚步,转身,望着说话的女子,问道“你说他的眼睛……”
一句话还没问完,他便愣住了,刚才,那女子混在众人当中,看不真切,此刻,映着阳光,他才真切的看到,那女子的眼睛,居然是跟天成一样的墨绿色!
不是翠绿,是那种很深的墨绿,乍看之下,只觉那也是黑色,但仔细看去,却会发现,那墨色当中,隐藏着些许的绿意。
程山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跟天成有着一模一样的眸色,他心中有些奇怪,为何,是在清石县?
“天成,你来过这里吗?”他低声问道。
“没有。”天成回答的很是干脆,他记忆中,只有魔教和暗夜岛,六岁以前的记忆,很多都不太真切,根本记不清那时的自己身在何处,只记得,那时的生活,和暗夜岛,并没有太大区别。
程山水点点头,抓住他的袖子,向着那女子说“姑娘,是否有时间,跟我们找家小店叙叙话呀?”
话音未落,他手一扬,一锭银子便滑到那女子手中,此地物价便宜,这一锭银子比荣华大街上更有分量,那女子心中一喜,连连点头,说“小女子愿意奉陪!”
清石县民生凋敝,连像样的酒楼都没有,在那自称名叫小碧的女子带领下,他们绕了几个弯,才找到了个勉强能看的小店,走进去,要了唯一的包间。
老板很是高兴,还跟小碧使了个眼色,感谢她把客人带过来。
程山水没有xi,ng急,三人在小小包间里坐定,他才开口问道“小碧姑娘,你为何要做这一行?”
小碧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愣了半晌,才开口道“小碧原先流落街头,受尽欺凌,幸得众姐妹收留,为着自给自足,便做了这一行。何公子,其实小碧现在,已经算是很幸福了,当年若不是青公子救了我,给我容身之处,我可能早就冻死饿死在街头,再无人管。”
程山水皱皱眉,青公子,为何又是姓青的?这个姓,当真惹人讨厌!他随口问道“青公子?他叫什么名字?”
小碧倒也没犹豫,不假思索的答道“叫青落!”
程山水一口冰糖水差点没喷出来,青落,又是青落!他觉得同名同姓的可能xi,ng不大,最可能的,是这人,根本就是y魂不散!
已经基本可以确定,青落是魔教中人,而且是玄夜大圆满,那么,他跑这里救一个女子,到底是要做什么?坏事做多了,过把好人瘾吗?
小碧倒没太在意他的反应,只当他是不小心呛到了,或者放了太多冰糖,甜腻到没法喝,自顾自的说下去“青公子说,他救我,就是因为我这双眼睛。”
对了,眼睛,难道青落整天追着天成跑,也是因为他那双眼睛?那家伙,是对墨绿色,有什么心理情结,诸如他娘或者他naai也是墨绿色的眼睛吗?
程山水不解的抬头望着小碧,问道“小碧,你是什么种族?为何,会有这样的眼色?”
小碧莞尔一笑,说“二位公子是外地人,自然有所不知,此事在清石县,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公子您看,沙凉人的眼睛,是碧绿色的,而居黎国人的眼睛,是纯黑色的,所以,沙凉人和居黎国人混血的孩子,便是一双墨绿色的眼眸。”
天成没有说话,目光中却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对于小碧的话,他听得一字不落,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