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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天一色 第2节

作者:花漫夜 字数:8552 更新:2022-01-01 09:47:50

    这样的场景,程山水早已不是第一次见,但他依然怔了一下,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

    对了,安静,刑室里,根本不该如此安静。刚才他就有些诧异,只听到鞭子击打皮rou的声音,却听不到惨叫声或压抑的呻|吟声,面前这人,竟是如此硬气吗?他冷哼一声,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走了进去。

    看见堂主进来,打手们停止了鞭打,面对程山水,齐声唤道“程堂主!”

    程山水仍是没说话,微微点头,明亮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飞快的取下墙上挂着的鞭子,不由分说,来到那人面前。

    打手们以为,他是要问什么,却没想到,他二话不说,甩开鞭子,便对着那遍布伤痕的身体,狠狠砸下去。

    问都懒得问了,看来,真是心情烂到极点了。徐子归暗想。

    程山水内力深厚,他的鞭子,自然比别人更狠。只听那牛皮绞着钢丝拧成的鞭子携着强劲的风声,以极大的力道,落在那人身上。

    只听噼啪一声脆响,那纤细的身体猛的晃动,带动铁链哗哗作响,那鞭子如同猛兽的利齿,瞬间便撕开血rou,留下深深的,狰狞的伤口。

    血立刻流淌下来,滴到地上,滴滴答答的声音愈加密集起来。

    然而,除了鞭子击打rou体的声音、铁链的响动和滴血声,刑室里依然是安静的可怕,那受拷打之人,竟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哪怕是最低弱的惨呼。

    程山水看看他,勾起嘴角,那张娃娃脸上,现出可怕的残酷笑意,这强烈的反差让人毛骨悚然,还好这里的人都适应了自己的堂主,还能镇定自若。

    “在他脚下吊上石锁。”程山水缓缓说,仍是清脆的声音,语气却是y鸷。

    打手们不假思索,把那受刑之人的双脚脚踝捆在一处,把沉重的石锁吊在他脚下。

    那石锁很是沉重,那人本就修长的身形被拉得更长,承受全身重量的手腕上,已经有血流下,但他仍是没有动静,只有那略微起伏的胸膛,让他们知道,他还在呼吸。

    程山水早就料到此人不会简单,否则也不能让徐子归连夜跑到烟雨楼找他。他并不着急,也不恼,仍是不说话,只是再次甩开手中鞭子。

    因着脚下的石锁,这次那人身体的晃动明显较前小了,鞭子便更深的陷入血rou。程山水并不停手,手中鞭子游龙一般抽向那人,只听噼啪的鞭打声连成一片,犹如暴风骤雨。锁链哗哗作响,连带着那沉重的石锁都剧烈的晃动起来。看来他并没有收力,而是用上了全部的内力。

    “程堂主,收手吧!”徐子归深知程山水内力之深,只道他这样下去,再打一会儿,那人便没命了,若是连命都没有了,他要到哪里去问那两个孩子的下落?

    话音刚落,程山水果然停了手,却不是因为听了徐子归的话,而是因为,那条三指粗的生牛皮鞭子,竟然断了!

    包括徐子归在内,一众手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要知道,那鞭子很是结实,若是给他们用,恐怕打上一个月都不会断,但是他们的堂主,才二十几下就给打断了。

    到这会儿,不用徐子归说,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他心情狂不好,没人敢惹他,因为他们知道,程堂主心情不好时,是会杀人的!

    “什么玩意儿!差劲!”程山水气急败坏,一边骂,一边丢掉手中鞭子,使劲踩上两脚,活生生真像个生气的孩子。踩完了,他还是觉得胸中愤懑难平,似乎被这点小事勾起了大脾气,满脸不爽的,凑近刑架上吊着的血色身影。

    刚才的鞭打显然给那受刑人带来了很深的伤害,除了压在原来伤口上的,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鞭痕,还有沉重的内伤。他的头仍是低垂,只是从黑发掩映间露出的,淡薄没有血色的唇角中,流出一道鲜红的血迹,蛇一般蜿蜒流过苍白而纤细的颈项,和胸口的鲜血混合到一起。

    程山水站定,望着他,心中略微有些惊诧,因为他仍是一声不响,似乎被惨烈折磨的,并不是他的身体。掌管刑堂多年,惨叫求饶的见多了,骨头硬的也不在少数,但是纵使再硬气的人,被如此鞭打,多少也会哼几声,有的熬不住还会骂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一声不响的。他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哑巴,但转瞬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徐子归不是白吃饭的,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定会比自己早想到。

    “他可曾说过什么?”他转头,望着那几个打手,问道。

    一个个子高一些的打手连忙恭敬的回答,语气中却不由得带上一丝胆怯“他只说过三个字,不知道,其他便什么也不说了。”

    程山水的目光扫过那纤细的身躯,沉沉道“就是说,你们拷打了这半日,便只得到这三个字吗?”

    那打手连忙垂下头,道“程堂主恕罪,属下们真的没有偷懒,只是这般能挺刑之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家伙,别说是说话了,连哼都不哼一声,有几次哥几个打了半天,才发现他早就晕了,可是他直到晕过去,都是一声不吭,用盐水泼醒过来后,仍是不出声,要不是他说了那三个字,我们真要怀疑他是哑巴了!”

    程山水虽然恼怒,却无法发作,因为他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一时间,他对这受刑之人起来好奇心,走过去,踮起脚,以手指勾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看来也就十八九岁。因着失血,面色苍白如纸,却意外的,有着动人心魄的魅力。虽然极为憔悴,那五官却仍是ji,ng美绝伦,细而深刻的眉,极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唇,刚毅却不失柔和的脸部轮廓,恐怕匠人刻意ji,ng雕细刻,都难以刻画出这样的效果。最让程山水吃惊的,是那双眼睛,因为那双眼眸,竟然是绿色的!

    不是翠绿,乍看上去,和黑色别无二致,但仔细看去,却发现,那是极深刻的墨绿色,仿佛静卧密林的深潭,寂静,却埋藏着孤独和无边的伤痛。

    那一抹墨绿,清澈却又幽深,他脸上分明没有任何表情,程山水却分明感到,那利刃一般穿透灵魂的,痛。

    唇角的鲜红,映衬着这墨绿色的深潭,竟是那样的冷艳,程山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不知不觉中漏掉了一拍。

    那一刻,一切便开始了。

    第3章 生死之间

    怔了半晌,程山水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一众手下面前愣住了,他觉得很是丢人,连忙转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双眼睛。他抬起手,想要一巴掌抽在那张引得自己失神的脸上,却悲催的发现这人本来就比他高很多,又被吊了起来,自己抽他耳光都很是吃力。没办法,武功再高,也无法弥补身高上的缺陷。

    他真想在脚底下垫几块砖,又觉得那样太丢人,半晌,才轻轻摇摇头,掩藏起自己满心的气急败坏,伸手,指着那个个子比较高的打手,说“你,过来,抽他二十个耳光!”

    那打手听令,连忙快步走过来,二话不说,抡起蒲扇大的手掌,便抽在那张如此ji,ng致的脸上。他觉得自己打了半天只得到了三个没用的字,满心憋屈,又怕堂主怪罪,此刻便牟足了劲儿的在堂主面前表现。只见那张苍白的脸被他打得猛的偏向一侧,又偏回来,犹如飓风之中挣扎的蝴蝶。原本的苍白逐渐红肿起来,印上清晰的掌印,凌乱的黑发随着掌风轻轻舞动,凄美之中,竟生出几分曼妙之感。

    程山水就站在他面前,盯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并没有为了逃避而闭上,而是一直睁着,在猛烈的击打中,仍是没有一丝表情。

    痛苦、屈辱、恐惧……什么也没有,犹如一潭止水,没有一丝涟漪。

    “堂主,打完了!”

    听到这声音,程山水才回过神来,想了想,从墙角下的罐子里抓起一把粗盐,走近他,不由分说的,狠狠把那盐,揉进他胸口一处绽裂的伤口里。

    被盐水泼,一般人都会挣扎惨叫,纯净的盐进入伤口,这痛楚,绝对不是人能够承受的范畴!程山水面露狡黠,一边用手在那伤口处用力摩擦,把粗糙的盐粒推向更深处,一边抬头,望着那再次被黑发遮住的脸颊。

    居然,还是不声不响。

    “把他放下来,拿钉板来。”他的语气仍是平静,似乎早就料到,这人的反应。

    打手们拉动铁链,把他的身体降下来,除去他脚下的石锁,却并没有完全放开那双流血的手腕,而是调整角度,让他刚好能够跪在一块钉板上。

    那钉板上,布满寸许长的铁钉,他们踩着他的双腿,让他跪下去,铁钉穿透血rou的闷响让人心惊,鲜血流出来,染红那森然的钉板。

    很疼,一定会很疼,腿上本来就伤得不轻,很多钉子便直接扎进伤口中,一扎到底,肆虐在血rou深处,可是,仍是没有声音。

    他的双手依然被吊高,却比刚才离程山水近了一点,此时,程山水才看清,他的十指指端,都扎着钢针,入针之处,隐隐有烧伤的痕迹,那显然是把钢针烧红之后扎进去的,料想他那时,依然是如同现在一样,一言不发吧?

    细细看去,那双手很是漂亮,纤细却有力,苍白而修长的十指,不似女子般娇嫩,却有着更加完美的形状。若他不是魔教中人,程山水断然不会愿意对这双手用刑的。

    但此时,他是饮剑阁刑堂堂主,他是魔教教主近侍,程山水聪明过人,从不会昏头。

    “把他的手放下来。”程山水缓缓说着,目光中的嗜血狠辣不知不觉减少了一些。

    打手们听得此话,便立刻明白了,他是要对那双手用刑。他们本就训练有素,此时又急于表现,很快,便把那双刚刚被解放的手腕重新锁了起来,固定在面前的石头刑台上。

    那人只是轻咳一声,吐一口鲜血,便再没有了声音。经历了这样的折磨,他却并没有昏迷,而是微微抬头,望向前方。他面前,只有那堵血迹斑驳的肮脏墙壁,但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墙壁,穿透了面前凌乱的刑具,穿透了这世间一切的悲欢,飘飘摇摇,迷失在遥远的地方,如同飞遍天涯海角,永远找不到归宿的孤雁。

    “程堂主,先用哪一样?”高个子的打手捧着一堆刑具,拶子、钳子、铁钉等等,恭敬的询问道。那些刑具很是可怖,虽然每次用完都会清洗,却永远也洗不掉,那深刻的血腥味道。

    程山水抬眼扫过那些刑具,没有回答,而是转向那受刑之人,抓住他的头发,让他的脸显露出来,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十指连心,你还是说点什么吧。”

    不出所料的,那人仍是没有丝毫反应,仿佛面前这残酷的世界,并不存在一般。

    程山水恼了,动作飞快,放开他的头发,倏的抽出随身的匕首,狠狠刺下去,待到徐子归看清时,只见那苍白的左手,已经被匕首穿透手心,钉在了石台上。

    仍是没有惨叫,没有□□,但终究是有了一些反应,那人转过头,目光凄然,望着程山水神态冰冷的脸,终于,开口说话了,但他说的话,却让在场的人们,全都大吃一惊,不知所措。

    毫无血色的薄唇缓缓开启,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却很是圆润,因着虚弱,带一丝喑哑,他说的缓慢而清晰,足够让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我快要死了。”

    无悲无喜,仿佛他说的根本不是他自己,但那双眼眸中深藏的哀伤,却没有逃过程山水的眼睛。

    话音未落,血便从他口中涌了出来。鲜红的血立即沾污了那张惨白的脸,染红他面前冰冷的石台,和同样冰冷的青砖地。这血,不像刚才那般一线流淌,也不是一口口的吐出来,而是仿佛他的内脏都被碾压成血,一腔热血迫不及待的,从他口中奔涌而出。根本无法阻止,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直到,鲜血流尽。

    众人看得呆了,他们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照理,他伤得虽重,但并未致命,为何此时会……

    程山水也是一愣,但他的反应比那些手下快得多,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那已经软软倒伏在石台上的身体扶正,手下不停,连连拍了他胸腹上几处大x,ue,才堪堪止住那奔涌的鲜血。

    那人已经失去意识,软软的倒在程山水身上,不知不觉中,把脸埋在他胸口。他的声音极微弱,只有程山水,能听清他此刻的声音。

    “青蓝,对不起。”

    这五个字,梦呓一般,缥缈不可捉摸,程山水知道,这根本不是有意识的产物,若他是清醒的,他绝不会说。一时间,他心中忽然升起巨大的好奇他是谁?他经历过什么?怎样的经历,能让他沉默隐忍至此?还有,青蓝,到底是谁?

    不能让他死!他死了,这些疑问,该如何解答!

    想到这里,程山水只觉心中一阵恐慌,伸手抓住他的右手手腕,感受着那已经开始不规则的脉搏。

    程山水自幼聪明过人,过目不忘,会用毒,也会医术,此时他手一搭,便已知道这人为何会突然吐血了。

    百日锥心散!

    看来百日之前,便有人给他下了毒,百天之内,若得解药,便可活命,反之,将会全身剧痛直至死亡!

    这毒程山水知道,疼起来很是要命,能让人满地打滚,甚至自行了断。几年前刑堂里还曾经把它当成拷问的毒,不知多少嘴硬之人在这非人的剧痛中屈服,后来因为那几个老学究强烈反对,才被禁止。难道,这个人,刚才那么长的时间,除了承受刑堂的酷刑,还要承受百日锥心散带来的剧痛吗?他怎么能……

    程山水忽然觉得心中一痛,一颗心仿佛被锥子穿透一般,疼得难耐。好多年,没有这样疼过了。

    他轻咬下唇,一把拔出穿透他手掌的匕首,解开锁住他双手的刑具,扶起那单薄的身体,让他的双腿离开残酷的钉板,抱起他,明知道他听不到,仍然在他耳边郑重的说“今天若是救不了你,我就不叫程山水!”

    话毕,他转头,对呆呆愣在原地的徐子归说“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那人满身的血迹,染得程山水满头满手满脸都是血,程山水却已经顾不得去在乎了。那人虽然高,却很是消瘦,所以并不重,程山水自幼习武,力气不小,抱着他其实毫不费力,但他太高了,无力垂落的双臂难免的拖在地上,程山水想起他指尖上还刺着钢针,连连抬手,把他抱高一些,不让刑室粗粝的石板再折磨这双手了,虽然他知道,此刻这人,并没有知觉。

    “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碍事!”程山水恨恨道,他不知道,这句话,他后来还要再说上好多遍。

    刑堂的耳房里,一行人无奈的望着他们的堂主一个人忙里忙外,徐子归熟悉程山水的饮食起居,尚能帮他递点东西,而其他人,完全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打手们只会打人,对于救人,根本一窍不通,而今天,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程堂主救人的本事,并不比打人差!

    “子归,去拿我的针盒,还有屋角里那个箱子!你们几个,过来帮忙按一下,别的不行,帮他止止血还不行吗?笨死了!”程山水一边把一颗护住心脉的药丸塞到那人口中,一边喊道。

    这人现在真的很危险,看得出来他本来内力不弱,但此刻却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无法运内力护体,外伤又是重得一塌糊涂,还有,这要命的百日锥心散,即便是他收藏的灵药够多,可以配出解药,但煎药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他这身体,真的能挺过去吗?

    昏迷之中,他终于没有了受刑之时淡漠的神情,而是眉头微皱,银牙轻咬,流露出一丝痛苦之态,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早已闭上,长长的睫毛如同小小的扇子,映着火光,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疏淡的y影。

    脸颊上尚有残留的红肿和指印,让那张原本坚毅的脸庞,显出一丝无助。

    “你不是挺能熬刑的吗?那就给我熬过去活过来啊!老子这么多灵药都给你用上了,你死了,对得起我吗?”

    程山水一边忙着,一边碎碎念着,口中念叨点什么,能稍微遮掩住他心中的恐慌。他真的在怕,怕他再也醒不过来,怕再也看不见,那双如此动人的眼睛。

    他把他的身体翻过来,顾不上他背上血rou模糊的伤口,一掌拍在他后心,把自己的内力度给他。

    “子归,照我说的,煎药!”他一边把内功催动到极致,一边大声喊道。

    可怜徐子归不通医理,这一乱起来,更是这也找不到,那也做不来,把程山水气得,连声骂他饭桶,恨不得把自己拆成两个用。至于那些打手,就更是大老粗,连字都不认识,别说是药了。一时间耳房里乱成一团,人声嘈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搞什么庆祝。

    正自慌乱中,一个别样的声音忽然传进了程山水的耳朵,有人站在耳房外,大声喊着“报告程堂主,那两个孩子找到了!”

    程山水何等聪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瞪一眼徐子归,然后冲着门外大声吼道“老子忙着哪,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给我滚!”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身高的设定程山水165

    天成185

    程山水表示抗议。

    第4章 秋日暖意

    两个孩子,相互依偎在草垛里,望着他们这群身着黑衣,手中握着冰冷兵器的人,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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