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从海上归来的日子一样。
即使弄了个海贼团,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张妄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他越想越不开心,兴致缺缺,百无聊赖。
“老病鬼,我腻了。”他突然道。
葛昏晓很习惯他说风就是雨的 xing 子,平静地和他商量“跟着你的海贼们怎么办”
他早料到张妄没长 xing ,前几年海贼最红火的时候就去铁匠铺子给他打了个小金印,专门做了个挂环儿,就等他不想干的时候挂房梁了。
“你儿子不是喜欢吗,送给他好了。”
葛昏晓和邱月的儿子,取名葛浩仁,老病鬼希望儿子能继承自己的医术,当个真正悬壶济世的神医。可惜,被张妄养成了个大号熊孩子。没张妄年轻时聪明,却一样的熊。
葛昏晓还低头琢磨着海贼的继承问题,就听张妄接着道“对了,这回出海他遇到个女人,再过几个月你就能当爷爷了。”
老病鬼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把抓住张妄的胳膊“你说什么”
“他让我给他保密,”张妄笑出满口大白牙,“但我觉着他都决定和那女人过日子了,不告诉你多不好。”
葛昏晓的人生目标就是混吃等死,特别没追求,若说有什么能让他奋斗一下,就只有他那熊儿子了。
他拉着张妄直扑港口,沙滩上还一瘸一拐的腿跑起来贼利落,正瞅见葛浩仁小心翼翼地扶着个浑身黝黑的女人下船。
那女人是真黑,黑得都看不清脸,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比之下极其诡异。反正在葛昏晓眼里,简直黑釉花瓶成精,还是化形没化好的
“我就说你这身皮太白,天天看着容易做噩梦,你看浩仁这不就被你白出这么个喜好来了吗”张妄在葛昏晓身边念叨,“你放心,等孩子生下来,你俩的肤色混合一下,估计和我差不多,绝不会被人当怪物。”
葛浩仁看见葛昏晓,连忙挡在媳妇前头,道“爹。”
那黑媳妇大概听不懂这边儿的话,见丈夫浑身肌肉都绷紧了,握住绑在大腿上的匕首,戒备地看着葛昏晓。
葛昏晓气得雪白的脸都红了,手指颤抖地指着女黑人“她谁”
葛浩仁梗着脖子大声道“我媳妇儿”
“你再说一遍”
“我媳妇儿”一遍还不够,葛浩仁抓住黑人的手不停道,“我媳妇儿,我媳妇儿,我媳妇儿,我媳妇儿”
在接连不断的“我媳妇儿”声中,葛昏晓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十九章多年后上
齐家坐落在城南无数大大小小的落魄门第中,用雪白的粉刷墙,朱红的大门上春联已呈现老旧的暗色,黛色的瓦片依旧齐整,那是一种规整的老,让小六儿想起仰面躺在龙床上的晁勤帝灰白色头发被宫人细细往后笼在枕头上,绣满金龙的被沿平直盖在肩膀上,一丝褶子都找不到。因为被子下的人早过了睡觉乱动弹的年岁,翻身都艰难,又有人时刻照料,一有不规整的地方立刻整理齐当,反而没有活气。
“小六儿,你觉得,这里面住的会是什么人”
年迈的老妇牵着不足十岁的孙儿,睿智的眼睛望向那扇大门时,带着一丝丝小姑娘样的期待与憧憬。
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可爱童子板着脸道“皇祖母说过,这里面有能够拯救国家的人。”
“一个懦夫一个逃犯,有什么资格谈国家”老妇握紧了童子的手,语气严厉,“更何况,这个国家还没到要他拯救的时候能做到这点的,只有你,未来的皇帝。”
童子吓了一跳,点头道“是儿臣说错了,车骑国地小人少,不足为虑。”
老妇摇摇头,上前敲门“这就是我带你来的原因啊”
来开门的是个圆脸年轻人,看见老妇和童子,脸色大变,膝盖下意识弯,却不得跪,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请两位稍后,待我问过我家主子。”
“他们都还活着吗”
老妇冒险带孩子出来,竟连来探望的人是否健在都不晓得。
看门人并不敢请两人进屋等候,但态度很恭敬亲近“葛大夫身子骨很硬朗,早上刚从城西走回来,喘都不带喘。老爷身上旧伤不少, yin 天下雨就疼,前几年开始用阿芙蓉。”
“阿芙蓉”老妇瞪大眼睛,“他怎会堕落至此”
阿芙蓉产自海外,价比黄金,寻常人听没听过,看门人也不明白,只道“葛大夫说可以。”
看门人去通禀,老妇拉着童子的手,神情恍惚,一时愁眉苦脸,一时皱眉愤愤,一时释然带笑,嘴里喃喃道“荒唐,老了还这么荒唐,还有葛昏晓那老病鬼竟越活越瓷实不成”
没一会儿,大门重打开,一个剑眉虎目,满脸匪气的老人亲自迎出来,或者,堵在门前。
他手中拿一把青铜剑,剑上还残着红,穿敞旧的焦黄衣裳,望着老幼的目光就像看两块肉,死肉。
“你们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那语气,小六儿直觉的知道,他真的不介意光天化日就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
老妇老树样扎根在门前,昂首挺 xiong “那我要看他的尸体。”
“烧成灰了。”
“看骨灰。”
“埋了”老头儿话音未落,一步迈出,手中毫无光泽的长剑带起沉重的风声,呼啸砍向老妇纤细的脖颈。
一道血痕。
一道锈迹斑斑的青铜剑留下血痕。
力沉、风响、铜重、剑快,竟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小六儿吓呆了,好一会儿才被掌心的凉意惊醒。
一老一少两只手一样凉,出汗,但老妇的表情依然那么倨傲,梗着流血的脖子,不再清脆悦耳的声音充满威严“我不怕你你除了杀人和玩乐,还会什么”
老头似听到了世间极其好笑之事,笑道“你怕就怕,不怕就不怕,与我何干太后大驾光临,小庙容不下大佛,我怕你还不成快滚”
如果真不怕,何须穿着平民服饰处处拿太后腔调莫非他这退位之君还敬畏自己的前妻
“这是你的孙子,本朝未来的皇帝。”老妇松开手,将小六儿推到自己身前,“和松儿当年一样的年纪。”
张妄皱眉看看满脸懵懂的小六儿,特别是他腰间用红丝悬挂的白色小瓷瓶,目光晦涩难明“小个子快死了”
小个子,邱月以命相博的小皇子,当今皇上,全名张柏穗,小名小个子。他爹是骨架子很大的小葛子,他是从娘胎里出来就跟小病猫似的小个子。
那年为葛昏晓冒险进宫看孩子的事,张妄和老病鬼大吵一架。老病鬼青白着脸,双目发红,吼到喉咙沙哑,仍站得稳当,中气十足,吵完后两人在院子里欢好。直到精疲力尽,老病鬼才哑着嗓子告诉他,即使华佗在世,这个孩子都活不过四十岁。
“邱月一封一封用自己的血把脉案抄下来都得不到回音。都说宫里女人狠,你们这些男人更狠。”
张妄神色几番变化,猛然转身道“进来吧。”
进了院子,前后三进,大而冷清,院子里种棵大枣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