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微微颔首“我想去藏看看。”
秋来站在肃穆的书隔间,望着高处的四书五经发呆。
就在月余之前,这些书还几乎是他生活的全部而现在,它们却跟自己毫无瓜葛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认命,没想到,当看到这些仿佛旧友般的物件时,还是不免心痛了。
说起来,虽自小没了生母,生长于嫡母和嫡兄们身边,但因为父亲对自己着实不错,秋来自认过得不算太差。横竖嫡兄们有的,父亲都不曾短了他的。
他的书读的比嫡兄们好,最早过了童试,还得了父亲的赏。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也曾私心期望过,若他能在嫡母嫌他碍眼把他嫁出去之前,早早地科举入仕,也许就能免于一生困于围墙之中的命运了。
然而,结局仍然不过如此。
如意在一旁察言观色,见王妃似乎苦笑一声,试探着开口
“王妃想找什么书奴才帮您找找”
“不必了。”
秋来最后看了一眼那层层书架,转过身道
“走吧。”
宋隐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到府中。
秋来迎了出来,身上一件月白色的便服,衬得整个人更加白皙清雅,让宋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秋来被看得有些尴尬,开口道
“王爷可用过晚膳了”
“还没。”
秋来便吩咐下人去备晚膳。
宋隐换了衣服出来,见秋来站在桌旁为他布筷,随即牵了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都说过了,服侍的事儿是下人做的,你不用做,下次不许再犯了。”
秋来只得应是。
“你吃过了”
秋来摇了摇头。
宋隐便说“下次我回来的晚,你就自己先吃,不必等我。”
秋来低眉顺眼道“王爷朝务繁忙,不必挂心于我。”
竟没一口答应宋隐笑道“那我以后若迟了,尽量遣人回来知会你一声,你不等我,我才能放心啊”
秋来终于再次应是。
宋隐望着他那表面顺服,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小眼神儿,只觉得有趣得很。怕他饿着,不好逗他,便自己随便夹了一筷子,说
“吃吧。”
不久秋来放了碗筷。宋隐皱眉道
“怎么吃这么少早膳吃得也极少,听如意说午膳用得也少,是不合口味吗”
秋来急忙说“王爷误会了,我本来吃得就不多,今日王爷一直给我夹菜,已经吃得很多了。”
见他难得露出点儿真情实感,宋隐知道他是真的吃饱了,便亲自盛了一碗甜汤递到他面前。
“那就再喝碗汤吧,也不占肚子。”
看他迟疑着想推辞的样子,宋隐又加了一句
“堂堂男子,胃口这么小,瘦的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可怎么行”
不知他的话让秋来想到了什么,终是没再推拒,红着脸慢慢把甜汤喝了下去。
沐浴之后,宋隐走近正坐在软榻上看书的秋来,抽走了他手里的书。
“李长吉文集”宋隐看了眼书名,“我不记得我的藏里有这本书,是你自己带来的”
秋来点头。
“听说你今日去了藏,怎么没挑几本书回来看看我记得岳父说过,你书读得很好。”
秋来垂下眼睛,回道“王爷若允许,我改日便去挑几本。”
“顺便叫人把你带来的书也收进去吧。”宋隐又说。
这是要与自己同用藏的意思吧秋来急忙道谢。
宋隐笑笑,牵起他的手
“不早了,就寝吧。”
秋来被那只大手的温度激得又红了脸,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一番折腾过后,宋隐又像昨日一般抱了秋来去沐浴。
其实今日并无这个必要,因为两人并未做到最后。宋隐以怕秋来承受不住为由,引导着青涩的他为自己解决。虽然也不曾怠慢了他的感受,但秋来根本没有如昨日那般疲累。
所以秋来挣扎着想自己去沐浴,可宋隐不依,硬是抱了他去了。力气远不及他的秋来只得把这当做夫君的一种乐趣,别扭地从了。
沐浴之后,宋隐又抱着秋来回到了已经被下人换好被褥的床榻上。
“我请了太医,明日来给你诊脉。”
秋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这么热的天儿,你的手一直是凉的,怕是有些气血不足,请太医看看,怎么调理合适。”宋隐解释道。
秋来不自觉地辩解道“我自小有些不足,这些年也看了不少大夫,都没什么用,平时注意着点儿就没什么大碍的。”
宋隐却坚持道“最好的大夫都在宫里,还是再看看,我也好放心。”
又是一个“放心”,秋来不再争辩,乖乖地躺下了。
“对了,你的身子这么单薄,怕是也不常锻炼的”宋隐又问。
秋来不好意思地点头。从幼年起父亲就请了师傅专门教他们骑射、习武,可自从秋来被日头晒晕了两次,父亲就不再要求他了。再加上因为总被嫡兄们嘲笑力气小,秋来自己也能逃就逃,慢慢地就这样荒废下来了。
宋隐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明日一并问了太医,若是可以,我每日带你锻炼,想必对身子的寒症也有效的。”
看着怀里的男孩儿再次乖乖点头,宋隐笑着搂紧他
“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开始一周三更 十章左右过后日更
第4章 归宁
第二日一早,太医就登了门。
诊过脉后,这位看起来跟宋隐很是相熟的陈太医也得出了“气血不足”的结论,并说此症由来已久,应是幼时甚至襁褓之中受过凉,伤了元气所致。
宋隐仔细地听了,问了饮食和日常的禁忌,又问了如何锻炼为宜,还亲自送了陈太医出去写方子。
待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端了一碗药。
见秋来不动声色地尽数喝下,宋隐不禁奇道
“咦明明听说你很怕喝药的难道岳父大人所言,那偷偷把药倒进花盆,浇死了两盆兰花的事迹是记错了人不成”
秋来苦闷低言“那都是幼时之事了。”
“那看来,我特意着人去买的蜜饯是用不上了”宋隐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端出了一盘蜜饯。
秋来没有说话,但顿时一亮的目光彻底出卖了他。宋隐看得哈哈大笑,笑够了,捏了一块儿直接递到了秋来口中。
“陈太医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宋隐坐到秋来身边问,“可有印象,幼时受过凉或是生过什么大病”
秋来被塞了一口蜜饯,艰难地嚼着,一边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片刻之后咽下蜜饯,缓缓摇了摇头
“我只记得我自幼时便体弱,小病总是不断,却不曾有受凉或害了大病的记忆。”
宋隐颔首不再追问,只是说
“我同陈太医商量过了,你的身子还不适合太剧烈的运动,自今日起,每餐之后到院子里散步半个时辰,我在的时候自会陪你,不在的时候就让如意督促你,如何”
听到要锻炼,素来喜静不喜动的秋来眉头又皱了皱,不甚情愿地应了。
宋隐的嘴角又弯起来,伸手拍了拍他垮下的肩膀。
第二日是归宁日。
宋隐带着秋来以及满载着礼物的马车,早早地来到少尹府。给岳父岳母见了礼后,岳父大人带摄政王去了书房,秋来则循例跟着嫡母和嫡兄们去了凉亭小叙。
其实没什么好叙的,这个嫡母自幼也不曾关心过他,略大些后大概嫉妒自己比她的儿子们优秀,对他更是冷淡,秋来对着她自然没什么话讲。果然,在装模作样地互相寒暄了一番后,母亲就借口身子不爽先回房了,留下几个自定亲以来就对秋来兴趣倍增的嫡兄。
“方才见王爷和王妃相扶相携地进了府来,简直一对神仙眷侣,根本看不出来年龄几乎如同父子了啊”大哥貌似诚恳地赞道。
“那是,摄政王可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只要他愿意,便是与那街头的小商贩,也能扮成一对神仙眷侣吧”二哥笑道。
“可不是四弟,听说摄政王内有美貌姨娘六个,外有红颜知己成群,京城内外的风月场所,没有他叫不上名儿的姑娘你可要小心啊”三哥装作苦口婆心地劝着。
大哥又插了进来,佯装生气道“小心又有何用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摄政王为何要娶四弟那是小心就能求来的长久吗”
被这样冷嘲热讽,本是秋来从小受惯了,也是事先预料到的,所以他原本默然地喝着茶,想等他们自己说到没趣,各自散了,可听到这最后一句,却猛地抬起头来。
知道为什么娶我吗
虽然他并未开口,但嫡兄们仍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神,争先恐后地问道
“四弟,你该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摄政王为何求娶于你吧”
若是往常,秋来定会表现得镇定自若,淡淡扔下一句“我没兴趣”,再平静走开,让嫡兄们自讨没趣。可是此刻他却冒着被加倍取笑的风险,默认了哥哥们的问题他太想知道了,哪怕只是某些人妄自揣测的,关于他娶他的原因。
三哥抢着献宝
“我那日路过母亲房间,听到母亲在问父亲,父亲亲口告诉她的他说,虽然太后娘娘和摄政王是亲兄妹,但仍对摄政王的权倾朝野有所顾虑,所以她一直示意摄政王娶一房男妻,断了自己夺嫡的可能,来证明自己对陛下的忠心”
秋来愣在了当地。
是啊他怎么没有想到
大陈律法里明确写着,虽民间可娶男妻、纳男妾,但为弘扬繁育后代之美德,行天下之表率,大陈皇后须为女子连男妃也不能有
听说这一条,还是宋隐的祖父当年奏请加入的,身为嫡孙的宋隐又如何能违反呢
所以,他才选了身为庶子的自己,一个听起来除了美色,毫无其他价值的男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不可能政治上对他有任何帮助的人
原来,这就是自己婚姻的意义吗
原来,这就是无需自己近身服侍,也不叫自己主持中馈的原因吗
嫡兄们见秋来失了魂似的,面上更是得意,还欲说些什么,谁知秋来又迅速恢复了常态,重新端起茶杯,轻轻地噎了一口茶。
“我还当是什么新鲜理由,”他悠然道,“这些话出嫁前父亲就告知于我了。”
“那你方才那么惊讶”二哥抢白道。
秋来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杯
“王爷苦于流言蜚语,总嘱咐我不要相信坊间传言,还说若听到了有辱皇家清誉的恶言定要禀告于他,他绝不会轻饶我方才还当几位兄长听到了什么,有辱皇家清誉的流言呢”
“有辱皇家清誉”几个字被秋来刻意放慢了速度,说得一字一顿,也说得几个嫡兄脸上又是红又是白,立刻败下阵来。
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宋隐知道自己该出场了。
“原来几位兄长同内子在此叙旧,害得我好找”宋隐摆出笑脸,一边朗声招呼着,一边大步走近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