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姨naai被针扎”
云六跳起来对着昏迷的何碧莲拳打脚踢,尽管他只是白费力气,可是他怨恨难平。
忽然,云六的目光扫过人群,他看见了余三。
云六气得喉咙发出吼吼的喘息声,还未有所动作,一枚石子忽然飞起,咻的一下穿过人群,扑哧贯穿了余三的心口。
余三整个人一颤,低头,死不瞑目。
簇拥在他身边的仆人们浑然不觉,直到鲜血染满余三的前胸后背。
“啊”
“死人了”
“余家三少爷站着站着就死了”
人群哗然,胆大的继续看戏,胆小的悄然退避。
云润生收手,给男孩穿上衣物,抱起身体已经恢复的男孩,想了想将他抗在肩头。
“走吧,叔叔带你回家。”
男孩面露期待,随即黯然“回哪个家”能回到从前的家吗很大很美,祖父祖母,爹娘,叔叔姐姐们都在,每天只要乖乖看书写字就可以吃饱穿好。不用挨饿,不用穿脏兮兮的衣服,没人跟他抢吃的,没人欺负他们。
“只有一个家。”
云润生带着一家人穿过人群,离开了废墟陆家。
“六六,你你我们去哪”何姨娘忐忑询问,儿子一回来她就有了主心骨,心里头踏实。
“去了就知。”
云润生直接驮着侄儿来到曾经的云府,现在的宋府。
看着改头换面的门庭,云润生冷笑。
云六更是瞪穿了眼,宋府,居然是宋府
云润生笑笑,转身去了牙行。
牙郎见有客上门连忙相迎,云润生直截了当“我想买你们手中最好的宅子,价格不是问题。越快越好,最好今天就能入住。”
那牙郎眼睛一亮“贵客请坐红儿快上茶。贵客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手里还真有你想要的房子,地段好,宅子大,用料新,布置雅致,朝向风水没话说,什么都好,就是价格贵”
“看看。”
牙郎忙拿来资料,这时代肯定不能有宅子的照片,但亦有颇为详细的房屋面积,格局,屋主信息等记录。
“这是一栋新建的房子,那位王老爷是外地富商,来建了宅子后放置了三个月却突然要挂卖,道是家乡生意出了叉子,故而才想卖了房子。那宅子实在是好,和从前云家宅子也不遑多让。要不是价格高,早被人抢走了。”
“多少钱”
“客官爽快,我也不多费口舌。那位老爷报的一口价一千三百两。客官可以先去看”
“成交。”
云润生直接打断牙郎接下来的话,翻手拿出一叠银票“赶紧签合约。”
牙郎还从未见过这般爽快的,立刻喜笑颜开“好好好”
牙行其余人不由偷偷打量静坐的一家人,有人认出他就是云家少爷,不由咋舌。这云家少爷出海一趟,看来是真的发达了。
云润生以最快的速度买好房子拿好契书,起身要走“有没有临时工找几个人跟我回去打扫布置。”
“有的有的云少爷想什么尽管吩咐本行样样为您办妥”
“行,走吧。”
牙郎很奇怪,云润生似乎认识路一样,走的比他还快,很快就到了新宅子前,的确气派恢弘,各方面都挑不出差错。
牙郎笑眯眯交出钥匙“恭喜云少爷入住新宅,小的这就去帮您带人过来打扫”
云润生踏入门内,直接将房契交给茫然的何姨娘“以后这是你的房子。”
“六六,你”何姨娘到现在还回不过神,总觉得儿子变得让她陌生。
云润生其实也别扭,不太想与何姨娘接触过多。面对一位母亲,他不觉得自己毫无破绽。
虎子倒是麻利,主动地提出“师父你先歇歇,我这就去买菜回来给你们做饭。”
“买些小孩喜欢的糕点瓜果。”
“知道。”
待虎子走了,云润生轻轻哄睡男孩,将他放在床上,这才落座询问“姨娘,姗姗在哪”
何姨娘一僵。
云润生吸气“我回来这么久没看到她,她一个小女孩,你总不能丢了她吧”
何姨娘再次痛哭落泪“我对不住大少爷啊姗姗真的丢了”
云润生头疼“怎会丢了姗姗很懂事,一般不会乱跑。”
何姨娘摇头,哭诉“我不知道,当时我们还住在安善堂,我和nai娘出去干活,回来才知道姗姗丢了,那几日县城附近丢了好些女孩,最小的岁,大的也有十好几。对了,宋、宋家姑娘也是那天”她小心翼翼看着云润生,生怕他受不得刺激。儿子对宋姑娘的情谊她一直很清楚。
云润生和云六愕然。
“秀秀姗姗”云六喃喃自语。
何姨娘擦擦眼泪,哽咽“外头有个谣传。你们出海不久,衙门下了告示说朝廷要选秀女,上到十八下到八的姑娘通通都可以参选。若不是狠心的父母,谁家乐意孩子去选秀但这种人总有,好些人家姑娘都报了上去,宋家本来和余家老三定了亲事,之后忽然退了亲。宋老爷让宋姑娘去选秀。秀女们被带走的那天,姗姗丢了,呜呜呜呜大伙都偷偷说是选秀的那些人拐走了孩子”
“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四哥五哥他们没办法,只好追着选秀的车去碰运气,到现在还没回来。”
“去了多久”
“已经七天了。”
云润生敲敲桌面,看向空无一人的门外。
天黑时,虎子买东西回来,牙行也送来了干活的仆役。云润生陪着何姨娘和厚厚好好吃了一顿饭。
待他们歇了,云润生对虎子道“我要离开一趟去找侄女。虎子,你帮我把船上的兄弟们叫过来守着我家,谁来闹事就直接打,遇上为难的就找三少。”
“师父当心。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守在这”
云润生给了虎子一叠银票方便办事,转身出了宅子。
走到院外,云润生望着皎洁的月光。
“宋姑娘,到现在你还要躲着不见我”
云六愕然四顾。
黑暗处,一抹影子缓缓现出,正是披头散发,一抹幽魂的宋玉儿。
待她走近了,便不难发现她脖子上一道血痕,是致命之伤。
云六瞳孔急缩“秀秀玉儿你为何会死为何你会如此是何人害了你”
宋玉儿仰面看天,幽幽一声叹息。
“我是自刎而死。”
天色将明,道路上空无一人。
一道黑影如风穿流而过,眨眼便略过山林,越过河流。
“就在前面不远的山谷,那些人就算离开应该也走不远。”宋玉儿指着一方为云润生指路。
几人很快来到山谷,此地隐秘,若无人指引还真难找到。
云润生停下,神识放开。
山谷中央,几个身穿道袍的小道诡异的围着一座祭坛转悠,祭坛上火焰熊熊,高处设了一顶古朴的丹炉,此时丹炉内,正咕咕喷发热气。
祭坛四周有金木水火土五根立柱,每个立柱上都绑着一个死人,有男有女,但都是少年人。
祭坛不远有间木屋,屋中唯有一个老道士正闭眸养神。但在他坐下却暗藏着地窖,地窖显然有些年头,四通八达房屋众多,有些屋内堆着杂物,有些堆着粮食,其余的,几乎每一间都关着三三两两的少年少女和孩子。
云润生目光一凌,找到了
他呼口气,幸好没有来迟一步。
无论是侄女姗姗还是两位兄长都还活着。
“他们根本就是骗子,把秀女们都带到了这儿,我一看到那祭坛就知道大事不妙。趁着他们不注意我本想把姗姗带着一起逃跑。可是呜呜被发现了”宋玉儿回想起来还是恐惧发抖“我被单独带到旁边我太怕了,我离家时就算过各种不好的后果,一直藏着匕首没想到真的成全了自己。”
宋玉儿又说“那个人伎俩诡异,我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没想到连灵魂也被他盯住。他可以抓我的灵魂”
“是这枚护身符救了你。”云润生指向她手腕上的玉镯,那玉镯本是普通,但被高僧开过光,堪比护身符。
宋玉儿哭着哭着笑了,大力点头“是的,是它忽然发光刺痛那邪门道士,我趁机飞快逃了。幸亏人死了灵魂可以飘,我一路飘回了码头,看到你和六郎”
云六亦是苦笑“竟然这般磨难。那镯子还是以前我买了,特意去云恩寺求和尚为之开光。没想到真有用”
“是我宋家对不起你”宋玉儿大哭。
眼见二人要抱头痛哭,云润生连忙打断“我去解决那些人,你们两就远远待着。”这一对苦命鸳鸯,真不知该说是缘还是孽。
云润生从储物香囊中直接抽出两米大刀,从高处轻轻一跃,直奔着山谷祭坛呼啸而去。
贴了数道攻击符箓的大刀重重劈在祭坛上,轰隆一声巨响,祭坛四分五裂,炼丹炉倾塌倒流,从中涌出刺鼻的液体。
“啊”
“你是何人”
云润生的大刀扫过,扑过来的道士尽数成了刀下亡魂,一个个头颅分家,整整齐齐摆在大刀上。
云润生一挥手,头颅如炮弹齐齐s,he向茅屋。
屋中的老道士一飞冲天,提着剑便横冲出来大喝“哪来不懂规矩的毛头小子竟敢坏我黄某人的大事”
云润生放手一条火龙扑过去“凭你也配姓黄”
老道士骇然地看着火龙飞来,一咬舌头渗出血,拿出拂尘慌忙去挡。大火劈头盖脸的笼罩过来,老道士瞬间心力衰竭轰然倒地,直挺挺躺在地上抽搐,吊着一口气却没死。
云润生过去“朝廷派你们来选秀”
老道士喉咙嚯嚯响,下一瞬畅快了“你不得好死我为乐善真人办事收集灵体真人不会放过你。”
乐善真人
云润生微笑“那么想我死,不如告诉我乐善真人在哪”
“京城”
果然是京城。
云润生留了老道士一命,将人绑起来。随后叫来宋玉儿和云六看守。他去地窖一一将被困之人放出。
秀女只有三十二人,其余拐来的有二十人,和云四哥五哥一样出来找女儿的有十人。
“六弟”
“四哥五哥”
“哈哈哈我们得救了”
“姗姗,你没事吧,还认得六叔吗”云润生小心看着云姗姗。
小姑娘泪眼汪汪“呜呜认得,六叔六叔宋姐姐为了救我呜呜她死了”
小女孩很自责,云润生怜爱的拍拍她“乖,你宋姐姐没有怪你,你要相信她一直在身边。是你宋姐姐保佑你,她给我通风报信,我才能赶来救你啊,对不对”
“真的吗”小女孩期待的张望四周。
宋玉儿哭成了泪人,她更愧疚,若不是她爹,云家也不会败落。
好好安抚了一下家人,眼见受害者们个个ji,ng神不济,此地离平县亦有一段路程。
云润生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一只黑鹰盘旋而来,乖乖落在云润生前面。
云润生将写好的信件塞给黑鹰,黑鹰很快远去。
云润生对拘谨的众人道“赶回平县需要好几天时间,此地离府城更近,你们随我一起先去府城报官,休养休养,大家意下如何”
“可以”
“此行在理”
“对对对,咱们要去府城报官县里头的老爷屁事不中用,除了收钱尽干龌蹉事”
“六弟,你真想如此”云四云五感慨的看着云润生,没想到出海一趟,曾经的弟弟已经判若两人。
云润生点头,不然他留着老道士干啥就算官府不作为,那也得闹闹让大伙知道怎么回事以后再遇上类似的就知道警惕。
人群中顿时很多少女嚎哭起来,更有一中年男子愤怒的冲过来“你救了我们,我很感激你可是你若非去报官,叫我女儿以后怎么见人这里的姑娘们名声都毁了,你自己的侄女也在其中,你多为她考虑考虑”
“是啊是啊,恩人慎重啊。”
“”劳累一场的云润生只想翻白眼。
云四云五黯然沉默。
这世道就是如此,女孩的名声比命大。
云润生再次道“女孩的名声很重要没错。你们愿意出来寻找女儿,说明你们还有良心。你们想想,今日即便我不报官,你们把离开好几天的女儿带回去,别人的嘴巴就不说闲话一个两个还可以好好遮掩,可是你们近百人要回家回家了还有什么藏得住与其让不明就里的相邻胡乱猜想造谣生事,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告到官府去,让大伙都知道是邪门道士招摇撞骗抓捕未婚女子炼药献祭。如此一来,总比胡说八道的要好,对不对”
一席话说的大伙沉默。
有那烈xi,ng的女孩瞄准大石头便哭着要去撞死算了,回家也没脸见人。被人拉住后仍在要死要活。
云润生吐气“不如都学她,抹脖子了事。算我白救你们一场”说着抱起侄女“我自己的侄女我带回去养着,将来真有人为此说闲话不肯娶,那就养一辈子又何妨敢情你们家女儿没为家里干过活一碗饭还舍不得出”
“四哥五哥跟我走,天黑前赶到府城。”
“哦哦。”云家兄弟跟上云润生,一家人径直往府城走。
剩下的人眼见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好跟着后面一起去。报不报官无所谓了,先回家才要紧。
天黑前云润生赶到府城,直接提着奄奄一息的道士去报官,几个汉子犹豫后,最后决定一起去,七嘴八舌地将经过一讲。
也是他们幸运,科举舞弊案子后前任老知府卸任,如今新来的知府正想干点业绩,一听说如此惊骇的案子,二话不说便派人连夜去山谷查探实情。
云润生老老实实在府衙前待了一夜,天明时知府升堂,正式接了案子,想死始终没死成的老道士有苦难言,只得将实情全部交代。
牵扯到京城,知府也无法。只好先将老道士收押,又出告示提醒其下各县城的百姓。
雷厉风行的知府当场吩咐下去,安排了车马护送云润生一行人回平县。
临走前,知府单独留下云润生。
“你是云锦荣的弟弟”
“是。”
“我猜就是,你们长的挺像。”
知府道“在京城会试前我见过他一面,很欣赏他,可惜。”
云润生沉默。
知府又道“山谷那些道士是你所杀”
云润生点头“大人要定罪吗”
知府摇头“你会乖乖认罪”能一刀砍杀几个人,这云润生更邪门。
“当然不会。”
知府嗤笑“将功抵罪,你回去吧。只是那些女子的名声”
“我能救她们一回,不能救一世。”
“是啊。罢了,我想办法试试能不能弥补。”他为一方父母官,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近百未婚女子将来因谣言而活不下去。本来如今女子就越来越少,各地婚配不均已成隐患。
云润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直接掏出和她所救女孩同等的银锭子“不如大人各家各户褒奖一番,说那些女孩协助官府铲除了恶势力,有大功劳。这是我出的一点心意,成不成在大人你,在下告辞。”
“”知府愣愣看着银子,这个云润生,以为他很穷
官府亲自派发了干粮和车辆,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平县返回。
云润生实在受不了蜗牛速度,也懒得避讳,直接拿出疾行符贴在车辆上,本该七八天的路程,在云润生c,ao作下,一行人在第二天中午便回到平县。
护送的衙役们惊呆了,看云润生简直像看香饽饽,那领头的衙役搓着手上前“云少爷,打个商量你那还有没有符箓兄弟们想买几张,咳咳,不知要什么价”这么好用的东西不要就是傻子就怕买不起。
云润生爽快的掏出符箓递过去“疾行符十张,护身符十张,至于银子,下回我顺路去找你们大人要。”说着又递过一瓶回春丸“这瓶能治任何外伤的回春丸帮我带给你们大人。”
“这、这多谢云少爷”衙役接了,小心收下。
县城说大,它很大。说小时,它又很小。
一群本该离开的秀女和失踪的孩子们一起被府城衙役送回来,顿时引起过路百姓们的注意。
有父兄在旁的女孩们早被拉着匆匆走了,其余女子只得眼眶红红的被衙役们送回家。
这些衙役也很负责,每一个送到家还会悉心解释,为女孩说话。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谁忍心她们真被逼死
事情忙完,云家几兄弟终于回家团圆。
京城。
巍峨宫殿中,高高在上的天子正襟危坐,翻阅手中的奏折,不多时便神色疲倦,扶额轻叹。
“陛下陛下”一太监慌慌张张从殿外跑进来,连摔了两下,滚到大殿中央,冷汗淋淋。
“何事慌张”天子沉声问。
太监高声道“公主毓秀公主回来了”
哗啦。
天子手中的奏折摔了一地。
“你说谁哪位公主”天子激动起身。
“毓秀公主就是为陛下去玉峰山祈福的毓秀公主啊公主提前归来,肯定是已经为陛下求到了玉峰道观上善真人的仙药”
天子呼吸急促,背着手来回踱步。
他当初鬼迷心窍忽然想拿自己骨rou下手,导致毓秀吓得仓惶逃离京城,他派锦衣卫去追拿,一来的确恼羞成怒,二来也有悔意。想把毓秀带回来再好好说道。
对外,他一概宣称毓秀是为他去玉峰山求仙丹祈福。
“毓秀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外,很快传来宫人们的呼声。
天子顿步,深深呼吸,稳稳坐在龙椅上。
“宣。”
一身锦衣白袍的翩翩少年郎大步流星跨入殿内。
少年郎面如冠玉,发如点墨,一步步走来,身姿挺拔,自是风流潇洒。
这哪像从前娇气滴滴的绝色公主。
分明就是疏朗如月,气度优雅的贵公子。
诸多皇子,谁都不如。
少年屈膝一跪“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
天子静静看着,久久没有说话。
少年郎微笑“儿臣幸不辱命,不负父皇所托,求来了高人的仙丹。”
第34章 俗世凡尘
“公主,公主殿下”
“四公主您不能去啊”
“殿下三思”
沉静的宫墙下, 一群宫人汲汲皇皇地追赶一位华服翻飞, 珠翠满头的妙龄少女。
少女被嬷嬷拉住, 顿时不耐烦的挣扎“放肆快放开我”
“公主殿下请听老奴一声劝, 这会儿陛下正是忙的时候, 您若跑去, 怕是又和前天一样惹陛下发怒。贵妃娘娘过后知道了, 殿下你可怎么办”
四公主闻言不屑的昂起头“跟你说了我不去打扰父皇,我绝不进殿。我就在外面守着, 我非要看看宋毓秀是不是回来了哼,就凭她也能求来仙丹”
“殿下慎言那是你三皇姐”
四公主甩开一群人, 拔腿便往前冲。
到了大殿跟前, 四公主便暗暗躲在一旁,倒是学乖了真不进去, 一心在外面守株待兔。
她今日午觉起来,迷迷糊糊还未完全清醒便听到宫人在和五妹小声说话。五妹肯定是来找她的,竖起耳朵一听便被毓秀二字勾住魂。
毓秀公主竟然回来了
四公主震惊, 不敢置信。她有次偷听到母妃和嬷嬷聊天,母妃揣测毓秀不是去求仙丹,而是惹恼父皇, 被父皇撵去什么地方关禁闭。
她当时一听,既惊又喜,开心地恨不得跳起来,期望宋毓秀永远别回来。
今日, 她非要亲自看看宋毓秀是不是当真归来,是落魄变丑了还是更风光更得宠
早不回晚不回,为何偏偏此时回来
她最怕宋毓秀的出现,让她和宁世子的婚事出现变动。
她从小爱恋的男子,偏偏曾经两次向父皇求婚宋毓秀。
四公主瞪着眼死死盯着大殿出口。
夕阳西下,天边红霞印染。
宫门口,逆光的余晖中,一锦衣白袍的少年悠然乍现,少年抬头看了看夕阳,唇角勾起一抹笑,弯弯的似水中月。少年背起一只手,大步流星走出夕阳。
渐渐入画的面容俊美无俦,挺拔的身姿更显仪态风流,四公主怔怔看着,已忘了身在何处。
步步逼近的少年与她擦身而过,少年无匹的侧颜,长长的睫毛都在瞬间入了她的眼,她霎时屏住呼吸,唯恐扰乱了何人。
远去的少年却悠然顿步,回眸冲她淡淡一笑。
噌。
少年大步远去。
少女心跳如雷。
出了宫门,宋毓秀直奔等候多时的马车。
忐忑不安的容映孤零零守在马车上大气不敢出,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一个出身卑贱的人竟然会来到天子脚下,踏入宫门。一心想追随的主子,不仅仅是贵公子,而是假公主真皇子。
他只能默默地和古埙倾吐才终于没有落荒而逃。
“公子”看到公子终于出来,容映差点儿喜极而泣。
宋毓秀无奈“我回自己家,你何必那般提心吊胆没事,吓着吓着就胆肥了。”
“呜呜呜公子说的对。”
宋毓秀失笑“走吧,直接回府。”
“哦哦哦,是公主府吗”
“是福亲王府,皇叔的宅邸。我一出生就养在皇叔家。”宋毓秀淡笑,皇叔是父皇唯一嫡亲的弟弟,天生痴傻,最得太后的宠爱和担心。太后仙逝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父皇要保护皇叔一生。父皇也的确最亲近唯一的傻弟弟,说难听点,就这个弟弟不会和他抢皇位。父皇一登基便封皇叔为亲王,至今仍是唯一的亲王。
福亲王不仅痴傻,身体亦是不好,子嗣极其艰难。宋毓秀一出生被送到福亲王府,由王妃亲自抚养长大。两人于他而言,似亲非亲。皇叔傻傻不懂,王妃亲昵之余,隔着无形的疏淡。毕竟他只是寄养,而不是过继给皇叔。宋毓秀十岁时,福亲王妃终于诞下一个儿子,倒是不傻,却体弱多病,半岁时便小儿麻痹右腿畸形,至今未能治愈。王妃的全幅心思都在儿子身上,与渐渐长大的他更不如幼时。
他非女是男的秘密整个庆国知道的没有几人,王妃知道。她宁愿不知道,养他并非所愿。
宋毓秀撩开帘子看窗外车水马龙的京城,悠的一叹,伸手使劲揉揉脸,冲容映露出一抹灿笑“过几天父皇就会赐我一座公主府。”他想恢复男儿身并非易事,但单独立府却势在必行。既然仍得当着公主的担子,该有的他全都要有
驸马除外。
平县。
云润生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漫步在清晨的沙滩上,沙滩细软干净,空寂无人,唯有朝阳余留的霞光,温柔地洒在脸上。
“大海真美啊,沙滩真好玩呀”云姗姗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家教森严,小小年纪已在母亲的管教下ji,ng通刺绣,绘画,琴棋。书倒是没读几本,平日里拘在宅子中,至今八岁,从未来过海边。云润生对那位改嫁的大嫂不予评论,反正换作他带孩子,那自然就是该玩时玩,该吃时吃,书,能多读就别少读。
比起活泼的云姗姗,小两岁的云厚瀚显得尤其乖巧斯文,胆子也比姐姐小,出门在外时时要揪着云润生的衣服,在沙滩上好不容易放开自由玩耍,仍会三不五时抬头确认云润生在不在旁边。
云润生心生怜悯,这孩子受了磋磨,心里怕是有y影。
“起风了,回家去。改日再来。”
“六叔带我们飞回去”云姗姗兴奋要求。
云润生点头,将云厚瀚抗在肩膀上,云姗姗夹在腋下,拔腿而起,顿时身形如飞,快速地穿梭在高高的枝头。一路穿过人群熙攘的清晨码头,一座座高低错落的屋顶,最后在一栋大宅前稳稳落地。
“哈哈哈好快就到了。”云姗姗意犹未尽。
云润生牵着两人跨入屋内,守门的仆从人仍未从震惊中回神,他们都是新买来的下人,惊恐地发现这户的当家主子不仅是年少英雄,他、他他还能飞
前两日整个县城传地沸沸扬扬的事情莫过于秀女们被邪门道士抓去献祭,危急时刻少年英雄从天而降,拯救近百女子,被府城知府大人亲自褒奖一事。
如今平县人人都知那位出了天才举人后家破人亡的云家又出了一位奇人,云六少爷出海归来不但发横财,还习得绝顶功法,连知府大人都想招揽他。
“我想跟哥哥们商量商量云家翻案一事,好不容易换了新知府,正是大好时机。且我有十全把握知府会偏向我云家。”
云家新宅,正厅中,云家兄弟姐妹们齐聚一堂。
这是分家后首次团聚,实属难得。
除了云家四哥五哥,其余人云润生并不熟,有的都是云六过往的印象。
这些兄弟姐妹有一个共xi,ng,都是庶出。
云家破落分家时,在场兄弟几乎没有所得。惶惶然地被迫离开云宅,有的跟着姨娘回娘家凑合,有的跟着妻子回娘家凑合。拖家带口寄人篱下且不说,又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倒不是他们真一无所长,而是世人捧高踩低,又有小人作祟,想寻个正经事儿养家糊口竟比登天还难。好不容易找了事儿干,没过两天准被毫无原因地开除。
身体最强壮的五哥甚至落下脸面去码头卸货,如此辛苦的事居然没能保住,干了两天被炒。
四哥摆摊为人写字传书,摊子被掀。
两人合伙走街窜巷当起货郎,不是被恶狗撵就是被恶人追。
七弟八弟早就被学院撵出来,起初还能在同窗好友的帮助下偷偷摸摸抄书,写写话本,勉强混口饭,后来一次外出,竟双双被打折了手。
几个出嫁的姐姐倒是过地还行,但家中读书的儿郎无奈失学,公婆再厚道,也难免给脸色。
唯独过地像个人样的,是三哥云润春,一分家他便将妻儿安顿在岳父家,而后和云润生一样,选择远离家乡,去往外地跑商。不巧,他和云润生前后脚回来。
云润生觉得这时代某些地方很是可怕,一个家族,真真是一人得道ji犬升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偏偏交通不发达,加上户籍制度限制,有个什么事儿,一个普通老百姓想远离家乡找个活路很难。窝在家里,得罪的小人只要不倒,能让你一辈子翻不了身。你倾家荡产不够,卖身为奴更方便磋磨你,你死了还能折腾你后人。
云润生多少能理解云六的心如死灰了,真不能怪他心志不坚。
云润生提出为云家翻案,云四云五面上一喜,充满期待。其余人则还没回神,自打进屋后就没醒过。云六还是那个云六,但他不仅发达买了大宅子,还被谣传地神乎其神,终于看见真人,兄弟姐妹们都不敢相信。
那坐着的人,太陌生。
脸还是那张脸,但是犯怵。
出去闯荡了一番的云三率先打破沉默“六弟,你说翻案是大哥的案子”可那要去京城啊这辈子他都没有奢望能为大哥翻案,太难太难了,家中子弟再也不能科考,如何翻身如何翻案
云润生摇头“大哥的案子牵扯太多,和我们府城的知府无甚关系。大哥的事先等等,往后我非去京城一趟带大哥魂归故里。”
众人动容,姐妹们早已红了眼眶。
“目前当务之急是洗清咱们云家酒楼饭食毒死人的案子。此案不洗清,云家人在本地永远受人诟病,即便我能镇宅,但别人面服心不服。想将家传的酒楼代代传下去,好口碑要重新刷回来。子弟们想立足想交友,更不能背着把柄让人说道。”
云三闻言沉思。
最年幼的小七小八对视一眼,小八呐呐道“六哥,咱们家酒楼的案子不是结清了吗不然哥哥们还在牢里”
云润生失笑,云五气恼“老幺你闭嘴,那冤案哪就澄清了虽说抓到逃跑的陈小二证实了咱们家没投毒才把我们放了。但家产田地被没收了多少背后指使陈小二的又是谁咱们现在混成什么鬼样”
“咱爹死不瞑目,闲云酒楼不能断在我们手里,想传承下去,必须彻底洗清此事让乡亲们重新信任我们。”
“确实如此。”
“可是六哥这事你真有把握会不会别人一使钱,咱们又被抓去打板子”
“我既然开口自然有十全的把握,哼,背后的小人是谁,大家应该也看得见。”
众人都沉默了。
云老爷在时为了救长子的确卖了很多财产,但祖宅和一家人的口粮肯定不能卖。结果莫名其妙去衙门走一遭出来,所有财产都被没收了,放了人,东西可没还
端看如今云家曾经的田地,铺面,宅子归在谁人旗下,大伙还有什么不懂
大伙看不见的云六和宋小姐早就哭成一团。
宋玉儿不停道歉“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我爹居然那么坏。明明我和你有婚约,他竟然还那么做呜呜呜,都是我爹害了你们。”
云六心情复杂,对曾经的岳父恨之入骨,若没关系倒还罢了,分明是姻亲,宋老爷却歹毒如斯
云润生又道“此事你们只需知道即可,主要还是我去办。宅子目前要不回来,你们可以来这住,位置够大,想来的随时可以搬来。一家兄弟不用拘谨。手里有困难的也可直接找我说。”
“真的可以搬来吗”还是最小的两个兄弟活泼,闻言巴不得马上搬来大宅子,和姨娘挤在一屋子里不是人过的日子。
云润生微笑点头“当然,自己家有何不可。”他的视线落在两人还没好全的胳膊上,正想说吃药的事。
屋外头一阵喧哗。
许三少匆匆忙忙地跳下马车跑了进来,急吼吼道“云六弟快帮我”
“何事”云润生上前。
许三一把抓住云润生的手“我、我那个小妾要流产了”
“”
云润生无语的跟着他出去,“事先说明,我不是万能的。”
“我知我知可是除了你还有谁更靠谱我这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哎,真是有苦说不出。”许三少扶额,满脸疲惫“回来这些天没一日安宁。小妾有喜我当然高兴,夫人一直以来端庄贤惠,我本以为相安无事。结果呢小妾天天作妖,夫人要闹和离,我简直是焦头烂额。没想到我许三终于盼来孩子,却是这般局面。”
云润生嗤笑“三妻四妾自然免不了争端,三个女人一台戏,想清净做梦。”
“是是是,你有理。但男人不就是如此,我一开始和夫人亦是琴瑟和鸣恩爱非常,觉得不纳妾也开心。可是一直无子,小妾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你还无法体会,你这般厉害的人物,将来面对美人无数,真能把持得住一生一世一双人”
云润生哈哈笑“若是哪天真遇上心上人,彼此相爱,那我绝无二心,如你所说,一生一人。人世间一生恩爱的夫妻多了去,你只是见地少罢了。”
“好吧,我信。可若是妻子无法为你传宗接代,你该如何”他就不信云润生会那么痴
云润生笑得更大声,反问“三少,你妻子无病无痛,无法繁育的是你。以前你不知道,如今你知道了,你可愿让你妻子养面首或者和离,劝她改嫁,让她尝尝做母亲的喜悦”
“你”许三少气得脸色爆红,对着云润生,却只敢硬生生憋住。要是换别人对他说这些,他定要揍一顿。
云润生摇头“人只是自私罢了。”
许三少沉默,他承认,他做不到云润生说的那样。蓦然明白,他把小妾纳了一个又一个,妻子从妙龄少女慢慢熬到年华半老,他亏欠妻子的太多了。
纳第一个小妾时就对妻子承诺过,将来小妾生的孩子养在她手下,可眼下他回家干了什么小妾撒娇哭诉希望孩子出生了自己养,妻子不同意,他却没有为其说话。
“我一生若遇上对的人,一定只会是男人,至于传宗接代,呵呵。”
“男人”许三少瞪圆了眼,这云六来真的
云润生点头。
“你不要后代”
云润生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