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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要当学霸了 第37节

作者:杰克与狼 字数:27307 更新:2022-01-01 10:16:35

    “有有有”薛峰忙放下了袋子,“我去给你买”

    薛木看着薛峰急急地跑出了病房,自己却忍不住哭了起来,贺冬兰顿时有些慌乱,一面给他擦着泪,一面心疼地问道“怎么了木木怎么了”

    薛木紧紧抿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任由泪水淌shi了枕头,贺冬兰却看得愈发着急,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仍不住地问着“到底怎么了”。

    薛峰从小超市买了一大盒巧克力派,急冲冲地跑回病房,一推门却见到妻子和儿子都在抽泣着,立马有些着慌,连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薛木睁眼看了看薛峰,擦了擦眼睛,焦急地朝朝他伸出手,薛峰会意,忙将盒子拆了,拿出一包递给薛木。

    薛木接过点心,急切便去撕那包装,可是在床上躺了太久,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撕了半天也撕不开,最后干脆上牙咬,才总算咬破了一个洞,而后急躁地将那破洞扒开,不管不顾地将巧克力派塞进了口中。

    “你看我给你买的什么”

    “怎么买了这个”

    “好长时间没吃了,你不是要吃软的甜的吗,我一进去就看见这个了,我记着你上高中的时候天天吃这个,惹我生气的时候还送过我呢。”

    “你也送过我啊,咱俩那回互相道歉,因为啥来着”

    “忘了,反正肯定是你气我,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行行行,永远都是我气你。”

    味蕾品尝不出任何甜蜜的滋味,泪水和着糖分在口中汇成苦涩与辛酸,由内而外的从嘴里发散出来,又自外向内归入震颤的心房。

    “我错了,你别生气。”

    “妈呀,这事儿闹的我也给你买了”

    “嘛呢交换信物呢”

    “终身都定了,还用交换信物”

    多年前的谈笑在耳畔响起,口中塞满的糕点一口也吞不下去,心脏一下一下地抽痛着,贺冬兰手足无措地一边拍着薛木的背,一边哭着说“吃慢点儿吃慢点儿”

    薛峰皱着眉,将他手中那尚未塞进嘴里的半个接了过来,迟疑片刻,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薛木见了,心里愈发绞痛,猛烈地咳嗽几声,侧身将口中的糕点呕了出来,贺冬兰忙又给他倒了杯水,一面仍哭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薛木推开送到嘴边的水,痛苦得难以自拔,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整个身体蜷缩到一起,由内而外剧烈地挣扎抽搐着。

    贺冬兰看得愈发慌张,薛峰则赶忙按下了呼叫器,乔医生带着护士们匆匆赶来,见了薛木这番光景,连忙一面压制着他的身体,一面指挥着护士速滴安定。

    贺冬兰一听,顿时惶惑地抓住乔医生的手臂,哭着问道“打安定会不会又醒不过来了”

    乔医生看了看贺冬兰的泪眼,神色有些无奈,薛峰见状,只好默默地将贺冬兰拉到一旁,将她拥在怀里,静静地看着薛木一点一点地安静下来,而后再度陷入了沉睡,心也随着他慢慢慢慢地跌倒了谷底。

    “还不起床不过了”戏谑的声音和着温柔的阳光轻轻洒在薛木的耳边,他张开迷离的眼睛,看见万朝阳正系着窗帘的系带,灵巧的手指娴熟地打上了一个结,随后拉开了半扇窗户,冬日的寒风迅速席卷进了温暖的卧室,凉意让薛木顿时清醒了几分,他又惊又喜地跳下床,一头扑进了万朝阳的怀里。

    “妈呀,干嘛呀”万朝阳吓了一跳,赶紧抄起睡衣,一边给他罩着一边说“开着窗户呢,冻着”

    薛木的心猛烈地跳着,他紧紧地抱着万朝阳,像是吸食毒品一样贪婪地感受着他的体温和气味,拼命想要摆脱刚刚那一场梦魇似的悲伤。

    万朝阳愈发奇怪,一面轻抚着他的背,一面问道“啥意思啊昨天晚上没做够啊想趁着晨勃再来一发”

    熟悉的cha科打诨让薛木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抬头看看万朝阳,轻轻在他唇上吻了吻,柔声道“谢谢你给我过生日,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万朝阳挑了挑眉“昨儿还嫌弃这嫌弃那的呢,怎么睡了一觉就这么老实了”说完转了转眼珠,贴到耳边道“是不是给你c,ao爽了”

    薛木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忍不住又亲了万朝阳几口,而后被窗口的风一吹,来不及扭头,狠狠地朝着万朝阳脸上打了个喷嚏。

    “”万朝阳默默地推开了薛木,转身抽了两张纸擦了擦脸,薛木一边憋不住笑,一边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儿,”万朝阳故作大方道,“反正我昨天也弄了你一脸。”

    “滚你的”

    这一回莫名的苏醒,因为一剂安定,终于让薛木回到了他耽溺的梦中,那些撕心裂肺的恐惧和绝望,也在一场梦醒后似乎变得不痛不痒,唯独他自己清楚,现在的他,已经再也不想回到现实世界中去了,如果说苏醒的第一天临睡时他还有对父母的不舍和对郑大钱的牵挂,那第二天醒来仍在那里是,却已经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心底的想法。

    他不想再回去了,尽管他知道这是自私的决定,会伤害那个真实世界中所有关心他的人,但这里,在这个宛如天堂的梦里,却有着他所有可以想象的幸福与美满。

    只不过,就像他在那个世界不知该如何回来,在这里,他也无法掌控自己的身心,从前每年跨过零点的时候都是他所在的两个世界交汇的时刻,而从这一年开始,他已经两次在并非那一时刻真切地苏醒过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次突然地醒转又会是什么时候,而当再次醒来时,他也不知还能否再度回到梦中。

    带着这样的焦虑和彷徨,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春节,腊月二十八的时候,三位老板提前给员工们放了假,万老板自己却还是要回家加班直播游戏。

    如今已是二零一七,市面上的游戏早已愈发地多样起来,万朝阳也不再单单沉迷于他的oba游戏,从半年前开始就已加入了守望先锋的大营,头一次爱上了一款s,he击游戏。

    薛木当年也是陪郑大钱打过一段时间屁股的,虽然谈不上擅长,但是这种第一视角的游戏倒让他玩起来更得心应手一些,而且尽管也有十年未曾玩过了,可进入游戏界面还是找到了曾经熟悉的感觉,比起全新接触游戏们的玩家来说,他竟然也算是了个老手,放技能躲技能有时竟比万朝阳还溜,轻轻松松上最佳。

    虽然后来万朝阳适应了玩法之后技巧水平还是迅速超越了他,但两人默契的配合倒比他一个人玩起来效果更佳,尤其是玩起双飞组,薛木c,ao控着法老之鹰在天上狂轰乱炸,万朝阳指挥着天使小姐姐无怨无悔只nai一人,那滋味别提多带劲了。

    因而这一年的除夕之夜,薛木和万朝阳连春晚都没看,就这么一个牵着一个,跨越了朝阳和靖溪的距离,飞了一整晚的漓江塔与伊利奥斯。

    虽然他俩春节还是各回各家,郑大钱和欧阳烨却有了些进展,在婚礼之后,陪伴欧阳烨走过红毯的吕芳,已经在心里默认了他们两人的关系,回到北京后,隔三差五地便向欧阳川说起此事。

    其实欧阳川经了这一年又是游行又是求婚又是婚礼的,心里也早明白欧阳烨是认真地要和郑大钱过一生了,况且那次求婚之后,非但没有给欧阳烨的事业造成什么打击,反而促成他主持了自己的第一档访谈节目,那头一期对郑大钱的访谈,他和吕芳一起看着,心中也是十分动容,再加上身边的亲友说起这事也都是祝福和支持,更何况有妻子在一旁总是说软话,他也早就动摇了自己的想法,只不过当初把话说得太满,反倒不好意思拉下脸来。

    吕芳看得明白他的心思,便主动提出让欧阳烨带郑大钱回家过年,欧阳川听了这话,倒也不反对,只是还是故作不满的样子表示默许,然而欧阳烨得到这个消息却有些为难,因为郑秀丽刚刚得到郑庆杰的授意,邀请了郑大钱回靖溪去过年。

    从三年前寒假结束时离开靖溪到台湾去上学、而后意外被迫出柜断绝了联系后,郑大钱已有两年没回家去过年了,这一回郑庆杰主动松口,他不确定是因为自己与欧阳烨结婚的缘故,还是欧阳烨帮他家解决的盛立樊那个麻烦的原因,但总之,这是一次难得的示好,郑大钱本就并非冷血的人,即便是这三年,他也一直都将自己收入的百分之十一直转给郑秀丽当做对姑姑和父母的孝敬,而今有了这样的机会,他也确实想试着修复家里的关系。

    可是欧阳川和吕芳的邀请也让他无比感动,毕竟欧阳烨为了他也与家里闹了不少的矛盾,这样邀请他去过年,让他倍感荣幸,两人纠结再三,决定干脆跟两边的父母把情况都交代明白,提出他俩请家长们一起到饭店吃年夜饭,也当做亲家的第一次会面了。

    两边的家长们听了这个想法,倒也都表示了同意,毕竟两个孩子都已经在国外领了证办了婚礼,自己家里的人也都去陪着走了红毯,怎么说也算是一种认可了,既然终究要见面,还不如赶早不赶晚,况且谁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两个都是儿子,让谁去谁家过年,换位思考看看都不太合适,倒不如一起在饭店吃个饭,也不算麻烦。

    只不过真到了除夕那夜,场面还是难免有些尴尬,虽然两家都算是经商的家庭,可是水准层级实在相差太多,即便是聊起都感兴趣的经济问题,也一样持着大相径庭的观点,聊着聊着就有些话不投机,只好把关注的焦点放到两个孩子的婚姻生活上。

    然而说到这些就愈发尴尬,因为两边都认为自己的儿子是在上头的那个,各自准备了些礼物,也都把那情侣表的男士款给自己儿子、女士款给“儿媳妇”、把穿了红绳的观音给儿子、佛爷给“儿媳妇”。

    欧阳烨和郑大钱在他们四人的聊天群里疯狂地吐槽了好几十条,把薛木和万朝阳逗得前仰后合,万朝阳捧着手机一会儿打字、一会儿发语音,全然没有顾忌到在一旁静静听着的万树青,直到话题告一段落冷静下来,万树青才见缝cha针地问道“你初六走还是初七走啊”

    “初七吧,”万朝阳一边滑着手机一边答道,“我们多放两天,初八再上班。”

    “那十五”

    “十五不一定能回来。”万朝阳头也不抬地答道。

    万树青沉默片刻,清了清嗓,说“要是能回来的话要不让薛木也来吧。”

    第一百四十二道题 我还以为不可能的 不会不可能

    “去你家过十五”薛木收到这个邀请分外讶异,“你爸怎么说的”

    “就突然说了,没有任何征兆,”万朝阳答道,“我俩正躺沙发上看北京台春晚呢,问我十五回不回,我说不一定,然后就说要是回去的话让你也一起跟着。”

    薛木张了张口,有些难以置信“你爸是想通了”

    万朝阳耸了耸肩“有可能都这么长时间了,烨子大钱儿他们家里不都接受了么,我爸是不是就也慢慢想明白了”

    薛木皱了皱眉“不一样吧他俩求婚结婚的搞得那么轰轰烈烈的,欧阳烨他妈还有大钱儿他姑也都去参加婚礼、走了红毯了,要是说他们想通了还情有可原,咱俩”

    “咱俩怎么了”万朝阳歪头道,“咱俩虽然没求婚结婚的,但是日子都过成这样了,不比他们好”

    薛木哭笑不得“你怎么动不动老跟人家比来比去的,我意思是从你爸的角度来看,咱俩之间没有什么发展变故之类的,没理由促成他想法的变化呀。”

    万朝阳听言,抿着嘴琢磨了一阵,最后一挥手说“哎呀管他呢,先去了再说。”

    其实对于会见万树青,薛木本身并不十分打怵,虽然曾经年少时因为初尝禁果的作案现场被撞见、还有撺掇得万朝阳放弃清北之类的事曾经让他有些心虚,但工作之后常常以死党的身份陪万朝阳一起去看望他,慢慢地也就积累了不少好感,只不过万朝阳出柜之后,他俩的恋情不被万树青接受,最后一次见面时带去的也是崔丽君的死讯,至今也已有近两年未曾见过,因而他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尴尬。

    出发之前的周五,薛木特意跑去了商场给万树青买了好些营养品和保健品,后来又怕这样会让万树青觉得自己被当做老人家,便又投其所好,跑到琴行去转了转,挑了个看着还算洋气的节拍器,又买了一把正在流行的乌克丽丽,最后又少不得买了些烟和酒,一并塞进了那辆小丰田的后备箱。

    万朝阳问他为什么不开新车回去,毕竟春节的时候他已经开着回靖溪过一次了,在连兴城那个郊区小镇,开这样的车不得不说还是十分拉风的,更给万树青长脸。

    薛木却笑他不懂人情世故,他开豪车回家去那是光宗耀祖,自己要是开那可就是挥霍无度造他儿子的钱了,唯有开个破车才能体现出他勤俭持家的优良品质。

    万朝阳见他如此认真谨慎,自己也有些哭笑不得,其实他和万树青之间,除了出柜这事谈得不对付之外,并无什么其他的矛盾,上学时曾经叛逆抵抗,可后来渐渐长大,也就理解了万树青,特别是在崔丽君去世后,世上只剩这么一个至亲,两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其实都在心里愈发地默默关心和依赖彼此,万朝阳很清楚万树青的xi,ng格脾气,他一贯的温柔和善,是最不需要这样刻意地讨好的。

    不过既然薛木坚持,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毕竟这回是万树青主动邀请薛木到靖溪去,薛木想要好好表现,自然也是应该的,他反而该是两人之间的配角,不求这一次见面就冰释前嫌万事大吉,至少可以做个这段关系的重新开始。

    元宵节当天,薛木早早地便爬了起来收拾洗漱,一件又一件地换着衣柜里的衣服,既不想太随便看起来不够尊重,又不想太正式看起来不够自然,他想起带着万朝阳去见薛峰和贺冬兰时专门去买西装那次,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好笑,也终于理解了万朝阳当初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

    万朝阳倒是心很大地睡到了十点多,起床之后又刷了一波y阳师的日常,顺手抽了个辉夜姬,然后笑着给薛木看了看,说“今天运气不错啊,一睁眼就出个ssr”

    薛木扁了扁嘴,对于万朝阳的欧气他早已见怪不怪,这也完全不能成为“今天运气不错”的论据,不过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给今天开了个好头,有种接下来的会面应该也会很顺利的预感。

    两人抵达靖溪时已临近中午,拎着大包小包上了门,万树青已经摆好了一桌的饭菜,虽然不过是些家常小炒,却也是ji鸭鱼rou样样周全,看得出是万树青ji,ng心准备的。

    万朝阳看了心中有些感动,玩笑道“平时我回来也没做过这么多好吃的,就算今天多了薛木,菜量也不用翻好几番吧”

    万树青淡淡地笑了笑,只让万朝阳和薛木洗手入座,却也并没更多的话。

    薛木与万朝阳洗了手,而后便拆了给万树青带来的酒,万朝阳看了看万树青,问道“您是想跟我喝呀还是想跟薛木喝反正我俩得有一个开车的。”

    万树青沉吟片刻,说“今天礼拜六,甭回去了也行。”

    薛木扭头与万朝阳对视一眼,忙接话道“那我俩就都陪叔叔喝点儿。”说罢便一一给三人都满上了一杯,而后举起酒杯,微笑道“叔叔我先敬您,祝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万树青点了点头,轻轻饮了一口,又看看万朝阳,本想开口叮嘱他一句“过敏别多喝”,可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倒像是让薛木替自己儿子挡酒似的,似乎不太合适,正犹豫着,却听薛木低声道“你少喝点儿,别待会儿难受。”

    万朝阳应了一声,放下酒杯急急地吃了两口菜,万树青心里却很满意,不由得轻轻笑笑,拾起筷子,笑着说“来,薛木,尝尝,手艺一般,但是还能下咽。”

    薛木听言,连忙夹了两筷子送进嘴里,还没吞下就连声称赞着“好吃好吃”,万树青和万朝阳两父子看着他的样子,都不由得露出笑容,只是那笑是不同的喜欢与爱。

    聊了两句春晚,聊了两句工作,聊了两句学校,酒已下去了半瓶,饭菜也消灭了不少,满脸通红的万朝阳已经开始有些犯困,薛木也有些酒酣耳热,只是心中仍绷着根弦不敢松懈,提着ji,ng神与万树青闲聊着,不过话题却不得不渐渐偏重到了那房中的大象之上。

    “我在网上看见大钱儿的那个婚礼了,”万树青手指摩挲着酒杯,微笑说道,“办得还挺好的。”

    薛木悄悄地看着万树青,他和万朝阳一样,一喝酒就满脸通红,或许也是有些过敏的症状,他本也想劝他少喝两杯,但毕竟是在这里,他说话还是谨慎许多,不敢喧宾夺主,只能一个劲儿地给万朝阳使眼色,只不过万朝阳自己早喝晕了,根本顾不得自己的老爹,只知道托着腮帮子不住地打嗝。

    “阳阳是个从小是个内向的孩子,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同学,跟我更是不爱说学校的事,难得听过几个名字,也就是你和大钱儿,还有个什么大钊、小小鹏”

    “对,小鹏,”薛木笑着接话道,“在中日呢,好像是当麻醉师呢,大钊在曼妙,给他老丈人当副总呢,他是前年结的婚,跟大钱儿他们一天,都是元旦。”

    万树青点了点头,柔声道“你们都长大了,都挺有出息的。”

    薛木轻轻笑了笑,沉默片刻,接话道“他们再怎么着也是给别人打工,还是朝阳这样的最让人羡慕。”

    万树青摆了摆手,笑道“你不用一直当着我的面儿夸他了,我还不知道,要没有你,他哪儿有今天呢。”

    “叔叔您这话言重了。”薛木一边笑着,一边轻轻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昏昏欲睡的万朝阳。

    “嗯”万朝阳猛然惊醒,睁着迷茫的眼睛看了看眼前的两人,胡乱地接了句“啊,对。”

    “”薛木无奈地抚了抚额头,万树青却被他这糊涂的样子给逗笑了,一面举起杯,一面说道“来薛木,叔叔敬你。”

    “哎别别别”薛木赶忙端起酒杯站起了身,“应该我敬您”

    万树青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应该敬你一杯,感谢你这么多年,一直照顾阳阳。”

    “哪儿啊,”薛木忙笑道,“都是他照顾我。”

    万朝阳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笑,接茬道“互相照顾,互相照顾。”

    万树青看了万朝阳一眼,摇头道“阳阳我还不了解从来就不是会照顾人的,上回做手术的时候我也都看见了,你忙前忙后的,比我还上心。”

    “应该的那是应该的”

    万树青又往前举了举杯子,薛木忙轻轻与他碰了碰,万树青一口将杯中残余的酒饮尽,薛木见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干了自己的杯,万朝阳便忙拿起酒瓶给万树青满酒。

    万树青拾起筷子,又吃了两口冷掉的鱼,薛木忙起身道“要不我把菜再热热”

    万树青笑笑,放下筷子摆摆手说“你坐,我跟你说会儿话。”

    薛木一听这话,酒顿时醒了大半,忐忑地坐回椅子上,扭头看看万朝阳,见他也清醒了许多,正努力打起ji,ng神听着万树青的话,手却在桌子底下轻轻地将他握住,到让薛木心里踏实了许多。

    “你们俩这个事儿啊”万树青缓缓地开了口,“说实话,我真的我真的很难接受”

    第一百四十三道题 没有不会停下来的绝望

    薛木心中一沉,抿着嘴勉强笑了笑,知道这话后头该有转机,便没有接话,也拉了拉有些坐不住的万朝阳,让他不要冲动。

    万树青缄默片刻,又像是说给薛木,又像是自言自语,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爸妈对这个事儿的态度是怎么样,但是从住院那回,我看着他们应该是比较认可的。我不知道他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但是我们这个岁数,哪个不想自己的孩子顺顺利利地结婚生子,能让我们抱一抱孙子呢。你爸妈愿意这样接受你,其实只不过是有很多苦自己吃了罢了。”

    万朝阳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又被薛木拽了拽,只好努力克制了自己,静静地接着听他说。

    “我知道,你们现在年轻气盛,愿意为了所谓的爱情不顾一切,”万树青垂着眼睛接着说道,“我且不说这到底是不是爱情,单单你们两个男孩子,究竟能有什么未来呢,我真的看不到。就说大钱儿也结婚了,那又怎么样呢,这么这种结婚说到底还是没有意义啊。就算将来真的修改法律了,同意你们结婚了,我还是我还是理解不了,接受不了。”

    薛木看着神色痛苦又无奈的万树青,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世上像薛峰贺冬兰那样的父母少之又少,更多的是万树青这样的家长,他们或许真的希望孩子过得幸福美满,但不按照他预想的那种生活去过,他们就真的想象不到能有什么好日子,甚至切肤一般替自己的孩子感到痛苦,因而总是试图去阻止,不让那些他们认为的悲剧发生。

    “上回阳阳做手术那次,我在你们住的地方看见了些那些东西,我就已经知道你们俩的关系了,”万树青有些沮丧地继续说道,“我当时我当时很绝望,我真的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不知道我能怎么办,只好跑回来靖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盼着有一天阳阳能改邪归正,可是结果结果是他亲口跟我承认了你俩的事,他跟我说,他不是想征求我的同意,而是想得到我的祝福,而我回答他的是,我只能做到不管他,但是永远不会接受、永远不会祝福。”

    薛木鼻头一阵发酸,转头看了看神色黯然的万朝阳,他只知道万树青不愿接受他俩的事,却从未从万朝阳口中听过这样的转述,被自己的父亲说“永远不会祝福”,他无法想象万朝阳当时的心里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万朝阳心中也有些憋闷,这话让他想到了当初出柜时和崔丽君过世的痛苦过往,他用力地握了握薛木的手,薛木也回握着他,仿佛彼此传递着鼓励和勇气。

    “从那回到现在,也有快两年了,这两年他那些公开的出柜、接受的那些采访,我也都看了,还有你们去参加的游行、大钱儿的那事儿,我也都知道了,”万树青的声音愈发沉闷,“我看着身边还有网上,全都是对这种事的支持,我其实有时候心里也在想,是不是我太固执了,还是我跟不上这个时代了我是真的想不通,我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会变成这样,会允许这种事情大行其道。”

    万树青一边说着,一边独自喝了一口酒,神情愈发痛苦迷茫“阳阳这事已经是闹得尽人皆知,好多同事亲戚都来问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只能说我不管他,他爱干嘛干嘛,然后他们就全都劝我,说我应该要接受,说这是将来的大势所趋,同xi,ng恋和异xi,ng恋都一样。我不知道他们这些话里有几分真心,到底是真的希望我和阳阳之间没有隔阂,还是只是说两句漂亮话然后在一边看热闹,我很想反问他们如果他们的儿子是同xi,ng恋他们能不能接受,但是我又不能说──那是一种诅咒。

    “所以我只能使劲把他们的话听进去,反复劝说自己,接受这个不可能改变的事实。有的时候我也会突然想通,觉得只要他乐意,我也没必要非要管他,可是有的时候我又怎么都理解不了,我真不愿意我儿子会当个同xi,ng恋。”万树青双手捧着头,指尖深深地cha进发根中,露出大片大片灰白的颜色,“我知道我知道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也五十多了,他妈也没了,我也说不准那天生个病折个跟头就过去了,如果到死都不能跟阳阳把这话说开,那可能是我一辈子、也是阳阳一辈子的遗憾所以我让他叫你来了但是但是我我真的没法说出就接受你们之类的话我我真的我接受不了”

    薛木静静地听着万树青说完了他要说的话,清楚明白地感受到了他的为难和纠结,他知道他是一个善良温和的人,但他也是一个平凡懦弱的人,他希望儿子过得自由洒脱,又害怕他太过与众不同,他敢于牺牲自己的人生去成全万朝阳,却又无论如何无法说服自己迈过心底的坎,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时代所抛弃,但又抗拒承认这悲凉的事实,他试着强迫自己不去干预儿子的人生,却发现其实早已迷失了自己。

    万朝阳也默默地垂下了头,这两年来,他大张旗鼓肆无忌惮地做自己,尽管与万树青之间不谈此事,可是却在无形中将全世界的压力都转嫁到了父亲的头上,他是战歌一哥,他是创业先锋,他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和簇拥在身边的粉丝朋友,他可以为自己的爱感到骄傲和自豪,但万树青却是无辜的,他这样的痛快,反而是对他的剥削,而这么久以来,万树青对这件事尽管表现得冷漠无情,却从来不曾把这种痛苦向他抱怨过半句,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自私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薛木看着眼前的两父子,一个因无法放开心胸祝福儿子而苦闷,一个因太过放飞自我伤害了父亲而自责,沉默良久,斟酌着开口道“叔叔,您接受不了那就别接受了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向薛木,皆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薛木轻轻笑了笑,说“在您看来,怎么样算接受呢是叫我来咱们家里吃饭是同意我俩一起买房还是不干涉我俩这样一起生活了七八年、并且昭告天下我们是一对恋人如果这些都不算接受的话,您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那些您就别接受了。”

    万树青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薛木又扬了扬唇角,说“叔叔,我知道您心里非常明白,朝阳我俩在一起,不管是学业、事业还是爱情、家庭,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过来,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把我们分开,您也从来不曾试图劝说或者威胁我们两个分手。只不过您虽不阻止,却也不想鼓励,我们拥有的这种幸福毕竟与您期望的不同,您总觉得这种生活是违背您的认知、是错误的,所以您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强调自己并没有接受,而您因为不接受、不祝福,在我们的生活中,也就不必承担祝福和鼓励后的责任。但是您有没有想过,我们的人生,朝阳的人生,本就不需要您承担任何责任的。”

    万树青张口结舌,似乎有些恍然大悟,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听懂,万朝阳也蹙着眉看着薛木,对这一番拗口的话有些难以理解。

    “叔叔,我知道您把朝阳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但是毕竟,即便您不愿承认,朝阳今年就要二十七岁了,他已经早就不属于您了──他也不属于我,他属于他自己。他的人生、他的决定、他的幸福与否,都是他自己该承担的。换句话说,您对他表示了支持和接受,若有一天我俩的感情未得善终,他因此伤心欲绝痛苦不堪,那您也没有任何过错。而现在您一再强调自己不能接受,既不能改变什么,也不能拯救什么,只能平白地让大家心里都难过。

    “我知道我不该拿您和我爸妈作比较,毕竟您们的人生经历各不相同,更何况我爸妈还可以互相扶持,而您在靖溪,终究是一个人生活。但我想说的是,我爸妈对我的支持,并非是您说的什么把苦留着自己吃,而是他们明白,我虽然是他们的儿子,但也就仅仅是他们的儿子而已,他们自己还有事业和爱情和更加丰富的人生。朝阳跟我说过他劝您找后老伴儿把您惹生气了,其实那是他表达的不好,他的意思是希望您学会享受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困囿在他这里。

    “这种自己的人生,也未必就要靠什么后老伴儿来实现,比如您坚持了这么多年对音乐的热爱,为了家庭只能暂且把它当作谋生的工具,而现在朝阳的事都不需要您再c,ao心了,难道您不觉得这是追求音乐梦想的绝佳时机吗您想像一下,假设从现在开始认真去准备一场钢琴的比赛,一个月后、半年后、一年后,您的付出得到收获,您的音乐得到更多的人的肯定和喜欢,难道不比纠结于朝阳到底是不是同xi,ng恋更有价值吗”

    一席话说得万树青哑口无言,万朝阳也是目瞪口呆,自打与战歌签约后,公司这么多年来都没再经历过什么大型的谈判,他都几乎已经忘了薛木有着如此强大的思辩能力。

    这一番话说得严丝合缝有理有据,并且言语间都是诚恳和谦逊,全无半点不恭与桀骜,尽管字字句句都在对万树青想不通的困惑说教规劝,可落入耳中却全是温和与真切,没有一丝高高在上指点教化的意味,连万朝阳都听得心服口服──虽然根本不是说给他听的。

    薛木看着万树青的神色,自己稍稍松了口气,又放缓了语气接着说道“我知道刚才说的这些您可能也未必爱听,但是我知道您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朝阳,即便在您这么纠结苦闷的情况下,您还是叫我来咱家了,而且挑的是今天这么个跟家人团圆的日子,虽然您嘴上说着不能接受,但是在我看来,您其实早已经认可了我们的关系了,不是吗”

    万朝阳听言,连忙扭头看了看万树青,万树青仍是怔怔的,自己也有些糊涂,竟然一时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话题被薛木终结,漫长的午餐也终于宣告结束,收拾了餐桌,万树青仍有些恍惚,默默回了房间去休息,薛木和万朝阳压抑的醉意也终于上头,两人一同回了万朝阳的小屋,合衣倒在了床上。

    “宝贝儿,你太牛逼了”万朝阳轻轻搂着薛木,手指在他脸上轻柔地摩挲着,“我这两年了都没跟我爸说明白,你几句话就把他给说服了。”

    薛木笑了笑,说“哪儿是我说服的,其实是你爸自己想通的,我只不过帮他捋了捋思路罢了。”

    万朝阳长叹一声,说“这可不是捋什么思路的问题你这口活儿太好了”

    薛木被气笑了,抬手拍了他胸口一章,故作气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万朝阳嘿嘿笑了笑,贴过去从背后将他拥住,酒气从耳畔喷吐过来,笑着说道“我突然有点儿怀疑,这么多年,我是不是也是跟我爸似的,让你这口活儿给忽悠着当了摇钱树了”

    “你他妈的,要不要脸,”薛木笑着骂道,“你给我当摇钱树你见过自己献身给摇钱树挨c,ao的吗”

    万朝阳乐得愈发开怀“那你这话说的,c,ao你你不也爽么,还给我累够呛呢。”

    “滚蛋那你以后甭c,ao”

    “c,aoc,aoc,ao,c,ao还不行”

    “你特么”

    嘻嘻哈哈的污言秽语中,两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酒ji,ng的作用和骤然放松的ji,ng神,让这午后小憩不觉睡得十分深沉,薛木再醒来时已临近黄昏,扭头却发现身边却没有了万朝阳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看着四周的一片惨白,听着走廊里喧嚣的人声,心一点一点地沉下。

    他又醒了。

    第一百四十四道题 其实这世界让我看得十分紧张

    第四次醒来,薛木已经冷静了许多,尽管内心仍是一样抵触和抗拒,但他还是冷静地按下了呼叫器,通知了护士自己再度苏醒的情况。

    护士对于他这样反复地清醒与昏睡也已有些见怪不怪,询问检查了基本的情况,便让他先休息,准备去通知薛峰和贺冬兰,薛木却抬手拦了拦她,问道“从我上次睡过去,到现在多久了”

    护士听言,拉开床边柜子上的抽屉,取出一个簿子翻了翻,转头道“十天了。”

    “十天”薛木点了点头,又问“今天几号,星期几”

    “四月二十五号,礼拜三。”

    薛木有微微颔首,轻轻笑了笑说“您先别告诉我爸妈了,这天都黑了,让他们过来又是一夜睡不了,明天还要上班,再说,晚点儿该睡觉了,要是我明天又醒不来,让他俩空欢喜一场,还不如不知道,您先忙吧,谢谢您了。”

    护士轻叹一声,说“这不是你想不告诉就行的,你这醒了,我们必须得通知家属,你就别管了,先等会儿吧。”说罢便转身走出了病房。

    薛木长长地叹了口气,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还是一样的酸软无力,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瘦弱得触目惊心,干瘪的皮肤松松垮垮地趴在骨头之上,没有一点水分和活力,轻轻扯开衣领,胸腹上也是一样枯槁,左胸上还有一道骇人的刀口疤痕。

    他用干枯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迟钝的触觉让他无从判断脸上的情况如何,只得默默喟叹一声,放下双手,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思绪万千,又好像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推门声伴随着脚步声响起,贺冬兰与薛峰匆匆赶到了病房。

    又一次见到苏醒的薛木,就连贺冬兰也都有些哭不出来了,她只能激动地握着薛木的手,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她想不通薛木为何睡去又为何苏醒,却也不敢轻易开口询问,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刺激了他,就会又让他受到刺激陷入昏睡。

    薛峰看上去比上一回见到时又苍老了许多,他也是一样看着薛木欲言又止,默默地立在不远处,有些手足无措。

    “我本来说不叫您俩过来了,”薛木努力微笑着开口道,“来了又是一宿睡不好,明天还上班呢。”

    “上什么班啊,”贺冬兰抚了抚薛木的脸,“你能醒过来我们寸步不离地陪着你都行。”

    薛木听言,心里再度被久违的负疚感侵蚀,他张了张口,却不忍心在说出那些令贺冬兰伤心的话,只能故作随意地问道“几点了”

    一旁的薛峰忙拿出手机看了看,抬眼答道“七点十分。”

    “刚七点十分啊”薛木有些无奈,自己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现在ji,ng神正足,实在无法再睡过去,而时间又还这么早,不知该做些什么打发时间,他看了看病床正对着的墙上悬挂的电视,扭头道,“要不看会儿电视吧。”

    “行行行。”贺冬兰赶忙在抽屉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了遥控器打开电视,可是连着换了几个台,都只有新闻联播。

    “算了,看看新闻吧。”薛木耸了耸肩,“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世道怎么样了现在。”

    即便是久违了的世界,新闻联播也还是难免一样的枯燥乏味,画面上是人民大会堂里沉闷的大会,播音员冷漠的声音播报着人大常委会审核的草案,人民陪审员法、英雄烈士保护法等等薛木从未听过的新法规已提上了讨论议程,却让他不由得惦念起了另一个世界里一部一部完善修改的法律和政策,还有那不知今年究竟能不能通过的法案,心中愈发苦涩。

    新闻的后半段播放了记者探访大马士革的情况,画面中硝烟弥漫、炮火连天,旁白冷静地讲述着政府军和极端组织之间的战役情况,看得薛木不寒而栗,难以想象此时此刻在同一个地球上正在发生着这样的战争,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种真实而恐怖的新闻了。

    新闻播完,贺冬兰又播了几个台,问薛木有没有什么想看的,薛木还沉浸在刚刚的压抑中,默默地摇了摇头,说“您平时看什么就看什么吧,电视剧什么的。”

    贺冬兰便随手播到了影视频道,正在播着一部抗战剧,薛木看着那比梦中世界糟糕得不是一星半点的制作水准和价值观输出,心中愈发憋闷,掀开了被子透了透气,又转头问道“我的手机呢”

    贺冬兰听言答道“先别看手机了吧,对你眼睛颈椎都不好。”

    薛峰却道“拿回家去了,回头明天给你拿来吧。”

    薛木听言只好点了点头,贺冬兰看了薛峰一眼,没再说话,拉起薛木的手轻柔地给他按摩着。

    薛木看着贺冬兰娴熟的手法,问道“这几个月您是不是老给我按摩了”

    贺冬兰轻轻笑了笑,点头道“大夫说了得给你经常按,不然肌rou萎缩会特别严重,你看,这还是萎缩了。”

    薛木默默叹了口气,又说“把您手机给我,我想照照镜子。”

    贺冬兰听了,手上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薛峰,薛峰犹豫片刻,打开了自己手机的自拍镜头,递到了薛木面前。

    一张憔悴枯瘦的脸出现在薛木眼前,油腻的头发软趴趴地扒在额头,满面皆是蜡黄和暗沉的色彩,双眼空洞,皮肤松垮,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模样。

    “慢慢恢复了就好了。”薛峰收回了手机,收到,“再说了,男孩子,不用太在乎外貌。”

    薛木垂着眼睛没有说话,他并没有多在乎自己变丑的样子,只是这桩桩件件,没有一样让他心情舒畅的,即便看着父母,他的心中也只有愧疚和不安,根本没有任何大难不死的喜悦,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躺好,郁闷地闭上了眼睛,即便没有任何睡意,他也不想再多看这个世界一眼了。

    薛峰和贺冬兰失落地互相看看,也只好给他掩了掩被子,苦闷地坐在床边,期待着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们的儿子还能再次醒来。

    老天没有让他们失望,第二天天刚亮,薛木便自然地睡醒了,两人长长地舒了口气,又连忙各自请了假,都要留在医院陪他。

    薛木的心里灰蒙蒙的,如同窗外满布雾霾的天,在睡去的时候他期待的当然是醒来时仍在万朝阳的卧室里,还幻想着起床后该煮一锅元宵与万树青同食,可是张开眼睛看着冷冰冰的天花板,他的心便跌到了谷底。

    薛峰和贺冬兰不明白他为何心情压抑,只当他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连带着心里不痛快,因而一面鼓励着他进行康复训练,一面绞尽脑汁地说着些轻松的笑话,希望让他能开心起来。

    薛木当然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他也清楚自己试图逃避的这个现实中也有他们炙热的爱,他不想伤害无辜的他们,因而只得收敛起内心的沮丧,努力配合着进行那些治疗手段。

    可是毕竟在床上躺了近五个月,抬手、抓握这些还不算什么问题,但要下床站立行走,就实在要了薛木的命。

    他第一次明白了身体不听使唤是什么滋味,明明只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可他就是没有办法做到,而明明几天之前,他还和万朝阳在健身房挥汗如雨,一起挤在更衣间里脱掉上衣拍下炫耀的腹肌,现在却只能满头大汗地颤抖着双臂,无力地抓着低低的双杠,竭尽全力,也无法迈出那艰难的一步。

    尝试最终还是失败告终,ji,ng疲力尽的薛木坐着轮椅回到了病房,在薛峰的搀扶下重新躺回了床上,勉强喝了两口水,又吃了半块薛峰当初给他买的巧克力派,过度消耗的ji,ng力让他有些困倦,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仍是午后,他绝望地发现自己仍在这里,还要继续面对下午的训练。

    一天过去,吃过晚饭,看了一阵无聊的电视,薛峰回了趟家,把薛木的手机拿了过来,薛木接过手机,却没有一丁点滑开的想法,默默撂在一边,拉了拉被子,合眼睡了。

    第二天醒来,仍是医院。

    又是一天的训练和治疗,疲惫入睡。

    第三天醒来,仍在医院。

    第四天。

    第五天。

    第七天。

    第十天。

    原本的冷静随着时间一天一天消磨殆尽,恐惧感再次侵袭了薛木,他从未在昏迷后清醒过这么长时间,而且无论康复训练多么ji,ng疲力竭,倒在病床上时几乎是累到昏迷过去的状态,可第二天仍旧会在病房里醒来,他甚至连梦都不曾梦到过那个美好的世界。

    周末的时候郑大钱再次来探望他,见到他的状态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甚至还拿起了手机和病床上的他一起自拍,柔声安慰他说“上回你醒了第二天又睡过去,我都快崩溃了,这回好了,总算是彻底醒了。”

    贺冬兰也在一旁微笑道“是啊,医生也说了,现在恢复得也不错,看这个情况过两天就可以拔尿管了,再往后可能都不用住院了,回家慢慢做康复训练就行了。”

    郑大钱听言愈发开心,转头对薛木道“我跟你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就等着往后享福吧。”

    薛木颓唐地看着郑大钱,一句话也答不上来,郑大钱歪头问道“怎么了训练得太累了看你特别没ji,ng神啊。”

    贺冬兰听言,拿起桌上郑大钱刚带来的水果,一面往外走一面说“大钱儿你先跟木木说会儿话,我去把水果洗了。”

    郑大钱一听,连忙起身追到外头,说“阿姨我来吧,”

    两人都走到了病房门外,贺冬兰拉了拉郑大钱的手,低声说“大钱儿,木木从醒过来就一直这样,我们问他他也不说是为什么,你跟他聊聊吧,他如果有心事,也就肯跟你说了。”

    郑大钱会意,连忙点点头,转身又回到病房,拿起暖壶,一面倒水一面故作随意地问道“趁着你妈不在,赶紧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薛木听言,讷讷地抬眼看了看郑大钱,沉默半晌,说“我我不想在这儿了”

    “不想在这儿了”郑大钱啜了一口热水,感觉有点烫,轻轻吹了吹,在床边坐下,问道“想出院不是说过两天就能出院了么。”

    薛木抿了抿唇,艰难地撑起身子,郑大钱忙放下水杯扶了扶他,薛木看着他单纯的眼睛,心里忍不住一阵泛酸,犹豫良久,说“我不想在这个世界了”

    “瞎说”郑大钱顿时翻了脸,皱着眉道,“好容易醒过来的说这么丧气的话干嘛”

    薛木见他立刻动了怒,也知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在薛峰和贺冬兰面前,他连“如果我再醒不过来就放弃治疗”这样的话都不敢说,原以为面对郑大钱,他或许可以试着讲一讲内心的想法,可是说到底,对于他们来说,谁能理解他这种心思呢。

    郑大钱看看薛木的神色,知道自己太急了,忙又放柔了声音道“不就是躺了太长时间,康复训练有点难嘛,这个慢慢克服呀,你爸妈都陪着你呢,有什么做不到的再说了你平时身体都挺好的,又不是什么四五十岁的老人动不了,恢复如初肯定没问题的,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还至于这么消极了”

    薛木无奈地看着郑大钱,心中的话如鲠在喉,犹豫良久,还是开口道“不是我消极是是是我有更想去的地方”

    郑大钱拧了拧眉头,愈发困惑“什么意思”

    薛木张了张口,他怀疑即便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郑大钱,也一样没办法得到他的理解,犹豫良久,问道“你觉得这个世界还会好吗”

    “啊”郑大钱越听越困惑,继而忽然间福至心灵,问道“因为修宪那个事儿”

    薛木愣了愣,没有听懂郑大钱的话,郑大钱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赶紧攒钱移民就是了,我之前被封号也是因为这事儿。”

    薛木听得愈发糊涂,只好问道“修什么宪”

    郑大钱一愣“你说的不是这事那是上海美发厅那事儿”说完见薛木仍是一脸迷茫,便又问“也不是那是武理那事儿还是北大那事儿还是鸿毛那事儿还是微博恐同那事儿”

    “微博恐同了”薛木越听越迷茫,郑大钱点头道“对啊,不过后来全网抗议,还是收敛点儿了,但是说到底,从上至下根儿都烂透了,微博只不过是个表象而已。”

    “根儿都烂透了”薛木苦笑着重复了一遍,“所以你也知道,这世界已经完蛋了。”

    “完蛋了怎么着,也得活呀。”郑大钱笑了笑,“这社会还不至于黑暗到让人想自杀吧再说了,咱们凭什么自杀呀,又不是咱们的错,大不了攒够了钱细软跑呗。”

    “细软跑”薛木忍不住笑出了声,“跑哪儿去美国有川普,欧洲有难民,你要跑哪儿去”

    郑大钱顿时有些哑口无言,却还是强笑道“天下之大,自有留爷处”

    薛木心酸地笑了笑,说“我总算明白那句话了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郑大钱见这话越说越窄,忙笑着推了推薛木,“行啦,我看你就是躺太久,醒了又一直在这个医院里关着,憋得你心里不痛快了,都开始苦恼世界和平的问题了要不上轮椅,我推你下楼转转吧。”

    话音刚落,贺冬兰刚好推门进来听到,忙说“好呀好呀,也是该下去透透气了,虽然有点雾霾,但是也比在屋里痛快点儿,我给你找个口罩。”

    薛木默默地看着贺冬兰撂下水果,有些兴奋地在包里翻出了几个口罩,拿着一个给他戴上,又分了一个郑大钱,郑大钱却摆了摆手,从兜里也拿出一个自己的戴上,而后两人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坚持着将薛木从床上拖下来按到了轮椅上,一路推着他进了电梯,而后推到了住院楼外头的院子里。

    y霾的天空有灰白的光洒下来,本该燥热的五月天,却因一场倒春寒令人生出彻骨的荒凉感,口罩放大了呼吸的声音,从耳膜一路震颤到死寂的心,非但没有让薛木感觉到痛快开阔,反而愈发憋闷。

    他仰头看了看那被灰色遮住的太阳,忽然想起了科技楼天台上那晴朗的午后,那曾摇曳过万朝阳发梢的风,那曾投下他睫毛影子的阳光,那脸庞上青涩的胡茬,那校服领口露出的线条。

    “朝阳”他喃喃地说。

    “嗯”贺冬兰弯了弯腰,“什么”

    “我想你了”

    第一百四十五道题 如果没有你 何必要有我

    郑大钱走后,薛木拿起了那被他冷落许久的手机,一一将郑大钱说的那些“修宪”、“武理”、“北大”和“鸿茅”输进了搜索框里,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竟然全都无法显示检索结果。

    贺冬兰将削好的苹果切了一片送到薛木唇边,柔声问道“怎么了”

    薛木张口吃下苹果,转头看看贺冬兰,皱着眉问道“您知道修宪是什么事儿吗”

    贺冬兰愣了愣,垂下眼睛说“知道,就是两会的时候改了宪法。”

    “改什么了”薛木追问道。

    贺冬兰沉默片刻,想到薛木第一次醒来又昏过去时就是因为说及什么两会和法案的事,便故作糊涂道“修什么也跟咱们没关系,再说我又不懂法律,等你身体好了你再看新闻吧。”说完又切下一片喂给了薛木。

    薛木迟疑着又将那一片吃下,思索片刻,又问“那武理、北大、鸿茅什么的,都是什么事儿我怎么搜新闻搜不到啊”

    “你非得看那些负能量的东西干嘛”贺冬兰的语气忽然有些恼火,“你现在好不容易状态稳定点,医生都说了情绪不能激动不能受刺激,非得看那些不是自己找气受吗”

    这么久以来,贺冬兰第一次对薛木发火,听得薛木怔了怔,讷讷道“我我只想知道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用知道”贺冬兰烦躁地将苹果撂在了柜子上,“你觉得闷了就看看电视看看电影看看综艺乐乐呵呵的比什么都强”说罢便猛然起身,在薛木有些困惑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病房。

    第二天下午,薛木做完康复训练回到病房的时候,去内蒙出差的薛峰已经回到了北京,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来和贺冬兰换班。

    这四五天来都只有贺冬兰一个人在照顾薛木,虽然已不像刚刚醒来时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白天也照旧会去上班,但正因为白天要上班、晚上要陪房,才让她愈加疲惫辛苦,而不论薛木怎么劝说让她回家休息,她仍坚持不肯离开,还是怕薛木不知何时睡过去就又不能醒来了。

    但毕竟扛了这不多天,身体也有些熬不住,现在见薛峰回来了,尽管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却也的确需要回去躺一躺了,因而千叮咛万嘱咐一番,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病房。

    薛峰眉眼间也写满了疲倦,尽管他没有像贺冬兰一样事无巨细地照顾薛木,但心里毕竟一直装着这件事,出差的时候也不安生,再加上舟车劳顿,连家也没回,刚在病床边上坐下就开始止不住地打呵欠。

    薛木看着他无ji,ng打采的样子,自己也过意不去,劝说道“您也回家歇会儿吧,我这儿又没事儿,待会儿吃完饭就睡觉了,不用非得看着。”

    薛峰又打了个呵欠,摆摆手说“没事儿,我也不累。”

    薛木无奈地叹了口气,沉默一阵,说“您是不是还是怕我随时睡过去啊”

    薛峰看了看薛木,思索片刻,说“你只要意志力坚强,就肯定能克服,这不都十来天了么,回头就能出院了,你得积极一点,刚二十出头,未来还长着呢,不会一直这样的。”

    薛木听了这话,心中愈发苦闷,扭头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低声道“有些话我跟我妈说不出口,但是我的想法想让您知道。”说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您其实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如果我又睡过去的话──”

    “我知道,”薛峰打断了薛木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也告诉你,不可能的,我跟你妈就算放弃一切,也不可能放弃你的。”

    薛木嘴中一阵发苦,转眼看向薛峰,说“您记不记得有一回看一个电影,里头的一个角色变成了植物人,您跟我妈说,如果有一天您变成那样,让我妈一定不要继续治疗”

    薛峰沉吟片刻,说“记得。你妈也说,如果是她,她也要有尊严地死,不要没尊严地活。”

    薛木苦笑两声,说“那您明白我的感受了吧”

    薛峰抬眼看看薛木,反问道“那我问你,假如说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我或者你妈,我们让你放弃治疗,你能同意吗”

    薛木猛然怔住,张了张口,却答不上话。

    薛峰扬了扬手,叹气道“以后别说这话了,没有意义。你就安心养病吧,早点好起来我们也就放心了。”

    薛木长长地叹了口气,面对这无解的难题,自己也是一样绝望无奈,沉思良久,还是开口道“爸,其实我一直没告诉您俩,在我睡过去的时候,我做了个特别特别美的梦,我根本不愿意醒过来。”

    薛峰听言有些意外,垂眼想了想,说“梦再美,也只是梦啊。”

    薛木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忽然笑了笑,说“我在那个梦里,反而觉得醒来的这边是梦,那边是真的,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薛峰皱了皱眉,立刻领悟了薛木话中的含义,反问道“庄周梦蝶”

    “对”终于有人理解了薛木的心意,他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差不多那个意思”

    薛峰眼神中有一丝忧虑,又问道“你在那个梦里,也有人劝你不要睡过去吗”

    薛木张了张口,答道“我在那里不是现在这样病病歪歪的,没有睡不睡过去的说法,那边那边一切都很好,虽然美得难以置信,但是也是一样真实的世界。”

    薛峰沉默地看着薛木,薛木却忍不住继续说道“那个世界没有灾难,但是一样有疾病和意外;那个世界我比现在健康富足,可是一样也要为了更好的生活一直努力拼搏;最关键的是那个世界一切都是充满希望和自由的”

    “那个世界”薛峰迟疑着开口道,“也有我跟你妈吗”

    薛木心中一紧,看着薛峰有些悲凉的眼神,答道“有,跟现在的您俩一样好,不论我做什么,都一直支持我、帮助我、祝福我。”

    薛峰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暗下,沉默良久,缓缓地点了点头,薛木抿了抿唇,决定还是把话说完“所以所以我其实一直很想回到梦里只不过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但是如果我真的回去了,我知道对您俩也太不公平,我要是死了也就罢了,一直这么躺着,您俩后半辈子不就彻底被我拴住了么,所以所以我才想让您放弃治疗”

    薛峰怔怔地望着薛木,许久,轻轻摘下了眼镜,疲惫地搓了搓脸,而后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说罢便起身从包里拿出一盒烟和一只打火机,转身离开了病房。

    薛木终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可却并不觉得如何痛快释然,自己也陷入深深地自责中,拉了拉被子,在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薛木下意识地望向隔壁的病床,却赫然见到那一侧只有温柔的余晖从窗口洒进来,他惊得猛然坐起,而后才发现自己并不在病房之中,环顾四周,是一个并不太熟悉的小卧室,而身旁睡着的万朝阳,似乎还有些未散去的酒气。

    他慌忙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是二零一七年二月十一号下午四点,仍是那个一顿酒后睡去的正月十五,在另一个世界痛苦地挨了十几天,这边的时间却仿佛一秒都没有流逝。

    他的目光顺着手机屏幕延伸到自己的小臂上,饱满又富有弹xi,ng的肌rou皮肤反s,he着夕阳的光芒,他丢掉手机,难以置信地捏了捏自己坚实的臂膀,又抚了抚自己结实的胸膛和腰腹,激动地跳下了床,迈着轻快地步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这种久违的充满力量和生命的感觉让他几乎有些热泪盈眶,他猛地推开窗户,清冽的北风扑面而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冷风狠狠地吸进肺里,不由自主地打了冷战,心中却畅快无比。

    他猛然想起十年前刚刚重生的那一天,也是和现在一样,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嘶──”床上万朝阳被风吹醒,用力裹了裹被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埋怨道“嘛呀冻死我了”

    薛木回头看看朝思暮想的爱人,情难自抑地飞身扑了过去,用力地将他箍在怀里,难以抑制脸上的笑容,狠狠地在他脸上吻了几口。

    “嚯咋的了这是”万朝阳有些受宠若惊,揉了揉眼睛,笑道,“一顿酒给你喝美了”

    薛木的心仍在砰砰跳着,他抬手抚了抚万朝阳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激动的心情不知为何令他有些xi,ng欲勃发。

    “你长得真好看”他没头没脑地感叹了一句,而后又情不自禁地吻了吻他的唇。

    万朝阳眉毛一挑,笑道“真是喝美了,又想临幸我了这可是在我家,我爸就在隔壁呢,你不怕他听见好容易积累点儿好感,你就打算这么浪一回全消耗了”

    薛木听着这熟悉的玩笑腔调,心潮却愈发澎湃,他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我是可以不闹出什么动静儿的,但是你这喝完了酒啧啧,估计你不行。”

    “我不行”万朝阳的自尊心顿时被点燃,“你去,把门锁上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不闹出动静儿。”

    薛木挑了挑眉“你真行我看你中午可没少喝。”

    “快点儿的吧”万朝阳已有些急不可耐,“中午是没少喝,但是这一觉睡得,倍儿甜,感觉一觉睡了半个月似的。”

    薛木的笑容猛然僵住,愣愣地看着万朝阳,心中琢磨着这句话,却有些不寒而栗。

    “快呀”万朝阳又急切地推了推薛木,“不是很嚣张很挑衅吗你”

    “哦”薛木迟疑地起身锁上了门,走回床边,却还是犹疑着问道“你真感觉睡了很长时间”

    “是啊”万朝阳不由分说一把拉过薛木,翻身压倒在身下,“所以我现在ji,ng力充沛得很,你可使劲憋着点儿,别叫得太浪”

    “我──”话未出口,薛木的唇已经被万朝阳狠狠地封上,舌头灵活地钻入他的口腔之中,上衣也被急切地撩起,熟悉的右手轻车熟路地探入他的内裤之中。

    久违的愉悦感迅速将薛木包围,冲散了他本就不牢固的理智,他轻轻喘息着,回应着万朝阳激烈的吻,轻颤地抚慰着那熟悉的器物。

    什么真假,什么梦境,什么清醒,什么昏睡,什么天地不仁,什么国泰民安,都在这一场夕阳黄昏的干柴烈火中,被抛诸九霄云外,心中眼中,除了彼此,再没有其他。

    第一百四十六道题 前方蜿蜒 一长串的心愿

    元宵节过后,薛木很长时间都再没有“醒来”过,而是在这个世界里一天一天好好地过着梦幻般的小日子。

    在之后一周的周末,薛木和万朝阳一起带着开车带着薛峰和贺冬兰去了趟古北水镇,这个地方他们两个自己曾单独去过,地方不远又比较有趣,因他苏醒的时候与爸妈相处了几日,才意识到平时都只顾着和万朝阳相亲相爱,却很少带着父母出门,因而便趁这个机会带他们去了一趟。

    薛峰贺冬兰夫妇自然乐享其成,虽然正月里天还是很冷,景点里也并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花红柳绿,但巧的是第二天便下了一场雪,把这仿古的小镇染上了一层“北京变北平”的意味,贺冬兰裹着万朝阳送她的围巾在雪里美得忘乎所以,薛峰也捧着万朝阳送他的单反对着贺冬兰拍个没完没了,万朝阳和薛木乐呵呵地在一旁瞅着,倒像是他们两位小家长带着两个老小孩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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